一雙冰冷的手,搭到了我的頭上。
“安心啊,你沒事吧,別嚇唬我們啊!”
——這是劉強的聲音。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睜不開眼睛,我感覺我的周身都像是泡在冰水裡一般,寒冷刺骨。
“她現在沒事的,你們讓她好好的休息一會。”張伯的聲音傳來,我爲什麼不能動呢?
“你們......要去哪裡......”
我爲什麼不能動?爲什麼?
——難道說,我已經魂魄離體了?我是不是已經被那個畫軸的主人給收服了,此時和盛平一樣一動不能動了?
不對,如果是這樣,我就不會感覺有先前的感覺。
“安心,安心!”劉強的聲音還是在我耳邊迴盪,我努力的掙扎,一瞬間,終於看到了一絲光線——
燭光下,有雙眼睛正在凝視我——
“劉強......”我輕輕的叫了他一聲,
“安心醒了!安心你終於醒了!剛纔你一動不動呼吸都沒有了,嚇死我了!”
劉強輕輕的把我扶起來,我望望四周,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大廳裡的摺疊牀上,旁邊是依舊揹着手的張伯和拿着水杯的曉剛。
——曉剛?!
我一時間呆了,定定的看着他,曉剛皺皺眉頭,端着杯子走到我跟前,
“安心,你還好吧,現在感覺怎麼樣?”
“曉剛......我......”
我一時語塞,看着曉剛的樣子卻是很平靜,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一樣。
“蹬蹬蹬!”傳來下樓的腳步聲,
“盛平,安心醒了!”
曉剛對着正在下樓的人大喊。
盛平?我急忙起身,但是身體依舊像是不聽指揮一般,我像是躺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氣。
一雙手,慢慢的撫上我的頭,我擡頭——盛平。
“盛平哥哥,你不是已經......”
“多虧了張伯。”盛平沒等我說完,慢慢的說。
曉剛看看一邊的張伯,張伯點點頭。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又是張伯?張伯救了我們好幾次,虧得他在......
“傻丫頭,你哭什麼啊......”盛平笑着坐到我身邊,遞過一張紙巾替我擦着。
“曉剛哥啊,那個......今晚你在哪睡啊?”
對面的劉強對着曉剛擠眉弄眼的說。
“我嗎?回我爸媽家,這邊沒牀......”
“那帶上我唄,我也去看看咱爸咱媽!”
“誰和你是一家子了啊......”曉剛和劉強說着,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也沒和我們打招呼,張伯看看我們,也慢慢的走開了。
此時房間裡,只有我和盛平兩個人,一時間靜悄悄的,我望望對面依舊有些疲憊的盛平,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對不起,盛平哥哥,都是因爲我,你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的淚水止不住,想到那天晚上我甚至於還想用蠱針強行將盛平送上輪迴路,我就非
常難受。
“安心,這不是你的錯......”
盛平輕輕的說,他的手慢慢的握住我的手,一瞬間,我感覺溫暖了好多,是心理作用嗎?現在的盛平也不是人,不會有那種常人的體溫。
“可是......”
“安心,我到現在都覺得,認識你纔是我最開心的事情。”
盛平看着我,我看到他眼睛裡面有着對面的燭光映出的火苗。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安心是一個很單純很善良的小姑娘。我很喜歡這樣的安心......”
“是嗎?呵呵,我單純嗎?我善良嗎?現在的我隨時可能會做出一個蠱毒來置他人於死地,這樣的我你還喜歡嗎?”
“不對,你並不是這樣的人,我只知道,現在的你很堅強,很勇敢,我更喜歡......”
我擡頭,淚光中,盛平認真的表情漸漸清晰。
“我喜歡你,安心。”
......
喜歡我嗎?喜歡一個從一出生就以鑽研蠱毒爲生的我嗎?喜歡一個連自己的身體是誰的都不知道的我嗎?喜歡一個現在應該都不算是人的我嗎?這樣的我,可以被你喜歡嗎?
我帶着疑問,望着眼前的盛平,他靜靜的看着我,時間在這一瞬間似乎停滯了。
“安心,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我最初認識的那個人,從沒有變過。雖然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是......”
時日無多?沒錯,盛平終究還是會離開我。
“盛平哥哥,你可以放心的去輪迴了,因爲後山的“子母咒”已經在我和周曉雪的一戰之後被破解了,你可以不再受那個咒語的限制,等到“七七”之後,放心去了......”我看着盛平,這件事對我來說是極大的安慰。
“安心,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我一定要去輪迴?”
盛平看着我,燭光映着他的面容,他忽然皺起了眉頭。
“因爲......在塵世間,只有輪迴纔是最好的歸宿和選擇,除此之外,其他的生存方式都不適合沒有了本體的東西。”我搖搖頭。
“沒錯,如果一個人不進六道,確實是會成爲孤魂野鬼存在於世上,寂寞是最大的痛苦,可是,如果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呢?這不就是所謂的天長地久了嗎?”
我一愣——也是,如果可以相依相伴,管他是什麼形式存在呢?
“安心......”盛平抓住我的手。
“我不想輪迴,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能夠永遠在一起......”
永遠嗎?沒有時間的限制,沒有地域的阻攔,兩個人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不再有那些紛繁錯亂的爭吵,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爲了那些難以解開的迷而奔波,就這麼放下一切,就可以像蝴蝶一樣飛走了,無憂無慮......我有點心動,或許,這樣的生活更適合我,我本來就可以歸於平淡的,若不是周曉雪的甦醒,即使一萬年這麼過下去都可以,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盛平哥哥,這樣的話,我......”
“安心,你難道真的想永遠讓自己在這個不屬於你的軀體裡禁錮着,得不到解脫嗎?”
盛平看着我,我低下頭
——沒錯,我現在的身體其實也並不屬於我,我早晚會像張伯所說的那樣,陰氣超過了身體的負荷而崩潰,我終究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不該還有這樣的執念,可是——
“盛平哥哥,我放下這一切的話,那小羅怎麼辦呢?她的墳冢還在呢。還有徐文靜,周曉雪也早晚要和我做個了斷,這不是我逃避就能解決的問題,我做事不喜歡虎頭蛇尾.......”
“他們不都是爲了讓你死嗎?因爲你的這個身體,纔給你帶來這麼多的麻煩!”盛平看着我,臉漲得通紅。
“沒錯,應該說,周曉雪還有那個不知名的畫軸主人,十有八九都是奔着我這個軀體來的吧,如果我現在消失了,那就不會有這些事情出現了。”
我是不是應該真的消失呢?擺脫這個身體,就可以自由了......
“盛平哥哥,你說的很對......”
“安心!”盛平緊緊抓住我的手:
“你現在太累了,如果說,你就是爲了這個軀體而重生的,那麼這一次,就不要再爲了這具並沒有什麼意義的身體浪費精力了!”
“重生?”我的心裡忽然一動——
我之所以重生,是因爲我當初有放不下的東西嗎?既然那些人早就想把我滅了,我爲什麼還要一直活到現在呢?我當初拼命想要留在世間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雖然直到現在我的那片記憶裡還是一片空白,可是......這麼多年,我雖然平淡的生活着,這就意味着,我還是想活着,還有活着的必要......
“活着,活着。”一個聲音在我內心呼喊,讓我精神忽然爲之一振——
“盛平哥哥,對不起......我想,我現在還沒有到我應該離開的時候。”
盛平呆呆的看着我,一時間無語,
“盛平哥哥,我並不是怕死,而是,我知道我活着肯定還是有目的的,若是這樣跟你走,我終究還會回來。”
許久的沉默。
“安心,你喜歡我嗎?”盛平認真的看着我,我的心裡一動。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我對於盛平的關心和依賴在不知不覺間遞增,應該說,我確實是喜歡上他了,但是,總感覺自己不配。
“喜歡。因爲只有你對我這麼好,除了小羅之外,你是唯一一個像對待正常人一樣對我的人。”
“那就好......安心......”盛平說着忽然站了起來,起身向大廳外走去,盈盈的燭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好長,
“盛平,你去哪裡?”我忍不住叫道。
“......”他沒有回答我,他生氣了嗎?
——他一定很失望吧!
我看着漸漸走遠的盛平,他似乎消失在了燭光照不到的地方,我環視四周,發覺自己的牀四周被白色的線給圍了起來,四角的燭光在微微的搖晃,這是......張伯設的嗎?我呆呆的望着牀,試圖想起身,可是還是感覺渾身無力,搖曳的燭光還在閃爍,我忽然間好像看到燭光中盛平又漸漸現身了,他默默的看着我,眼神非常的悲傷,我看着他,一時無語。
“盛平......”
我掙扎着從牀上滑了下來,一瞬間,腳尖接觸到了地面,一陣火燒一樣的刺痛,讓我感覺頭暈目眩,恍惚中,燭光似乎熄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