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斷絲連

時間並沒有龍旖凰想象中的漫長,轉眼,又是平淡的一月過去,雖然有時候覺得時間很長,但是它依然在流逝,她和他擦肩而過,沒有對視,沒有語言,時間還是一樣的過去,如同江河,挽留不住。

一個月,不過彈指間,龍旖凰和鳳離淵之間的關係,卻是逐日消沉,如同平靜的塵埃,沒有風浪,斷不會再有任何的波動。

這一個月之中,武林盟沒有任何舉動,或許說有,但是都是些小事,無關大局,龍旖凰也只是隨便解決了就成,她不想再爲這些煩瑣的小事壞了心情,累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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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慕容赦玥這才恍然大悟,只要有龍旖凰在的一天,他的所有計劃就會很難成功,所以選擇了暫時的沉寂,以待機會,龍旖凰也樂得清閒。

在她的身邊,隨着時間的推移,改變最大的有兩人,一是鳳寧瀾,二是鳳離淵,前者是對她越來越親密和愛護,後者是對她越來越冷漠和無視,相較之前,落差太過明顯,龍旖凰的心臟都差點承受不住。

她在無語鳳離淵越來越和自己兩極化的時候,再看看變化得黑白顛倒的鳳寧瀾,實在是有話說不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似乎,說什麼都是無益,都是多餘,不如不說。

鳳寧瀾親手毀了傾顏的屍體,殺了憶顏,斷去自己心中組後的牽掛,反倒是全心全意都在龍旖凰的身上,憶顏死後的那晚開始,他開始發揮着自己厚顏無恥的最高境界,毫不在意龍旖凰幾乎要喊非禮的行徑,直接就入住了她的寢宮,兩人開始了同居的日子,同住一房,共睡一牀。

每每龍旖凰要把他踢出去的時候,他總是能找出數不勝數的理由和藉口賴着不走,逼得龍旖凰啞口無言。

比如他說:難道你希望外人看到我們夫妻決裂,然後在背地裡議論紛紛,之前就算了,現在你有身孕,我要是再離你遠遠的,恐怕他們連孩子都可以大做文章。

又比如:你現在最好不要把我趕出去,現在我們還可以好好談談,不然母后一來硬的,你絕對會被逼得吐血,你也不想體驗被人強行壓在我身邊的滋味吧。

還有:義陽和暮紫來找過我很多次了,她們都在質問我爲什麼不和你同房,還威脅我說要是我再不理你,她們就要和我斷絕兄妹關係。

但是,以上這些龍旖凰都是白眼聽着的,直到鳳寧瀾拿出殺手鐗,她才徹底沒話默認妥協。

鳳寧瀾笑得邪氣異常,他說:“你現在把我推開還有什麼意義?給鳳離淵看嗎?別忘記你我現在的名分,不管你怎麼做,他都不會聯想到你是爲了他,何苦呢?而且,你以爲你這樣做,就能擺脫太子妃的身份變成睿王妃嗎?別忘記了,他已經向你的國度發去了求婚的喜帖,他自己也將會有一個妃子,到時候,你再這樣繼續下去,只能把自己弄得人不成人,鬼不像鬼,何必?再說,現在你又有我的孩子,鳳離淵又如何相信你?”

“話說,”龍旖凰斜眼看他,冷冷的反問道:“你憑什麼就這麼確信我獨自裡的孩子一定是你的?在第二次和你圓房之前我一直都在岸芷汀蘭和鳳離淵一起,你就沒有懷疑過?”

“以你的性格,就算再怎麼喜歡丈夫以外的人,也不會做出這些出軌的事情,你就是責任心太強,不然也不會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寧肯忍着。”鳳寧瀾說道,眼眸裡的溫柔隨波而散:“而且,這孩子要真是他的,你現在早就不顧一切飛奔過去了,還輪到我在你旁邊說這些沒意義的話麼?”

龍旖凰全身抖了一下,牙齒打顫:“好肉麻……”

那之後,對於鳳寧瀾的無禮行爲,龍旖凰再也找不出任何藉口來阻止了,也因爲如此,他們兩人成爲了外人眼中盡釋前嫌開始了攜手之旅的恩愛夫妻,一同精心孕育着他們“愛”的結晶,等待這結晶出世,他們還會繼續替皇室開枝散葉,興旺人丁,感情日益深厚。

懷孕三個月,再加上一直吃的好睡得足,在某日起身讓宮女爲自己穿衣的時候,龍旖凰猛然發現,自己的小腹已經微微的鼓起,顯示出生命成長的象徵,旁邊的宮女拿着束身的腰帶佇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龍旖凰欲哭無淚,隨着孩子越長越大,自己也要和原先的好身材說再見了,以前最喜歡把腰束得緊緊的顯擺,但是現在看來,那隻能成爲過去了……

龍旖凰決然的把手一伸,拒絕了宮女手中的腰帶,拖着寬鬆過分的裙子就走出了房。

其實用腰帶鬆鬆的圍在腰上一圈也未嘗不可,只是那樣的話,她就不像懷孕了,而是像胖了一大圈。

鳳寧瀾在客廳等她,一看到她新穎的裝扮,先是一愣,實在是說不出口的怪異,看着她一臉沮喪的在貴妃椅上坐下,身子一靠,頹廢的說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這幾天有西域的商人來到帝都販賣他們的地產,我知道西域最善產毒,而你又最喜歡毒,所以我特意出宮替你找了一些,上次你說傀儡蠱很稀有,我也不知道那蠱長什麼樣,所以都要了一些回來,你看看。”鳳寧瀾微微頷首,站立在客廳旁邊的身着奇異服飾的幾個外域人便各自捧着一個花紋奇形怪狀的盒子走上前,先是畢恭畢敬的給龍旖凰行了個禮,然後把盒子紛紛放在她身邊的桌面上,一一打開,裡面又是許多排列在一起的小盒子,應該是放蠱蟲的,鳳寧瀾在龍旖凰的身旁坐下,細心道:“這些都是西域的商人,我特意召喚他們進宮來,要是你想要什麼蠱毒可以直接跟他們說。”

“哦,”龍旖凰總算是提起了一點精神,面對自己最愛的蠱毒,她方纔的陰鬱一掃而光,輕輕側過身去,一一把小盒子的盒蓋打開,裡面蠕動着各種各樣的小蟲子,五彩斑斕,甚至有的透明,頭的長角,奇形怪狀,在外人看來一定很噁心,但是在龍旖凰的眼裡,卻成了寶貝,一看到這些小蟲子,她的心情突然暢快起來:“寒冰蠱,玉陽蠱,天練蠱,赤炎蠱……天,好可愛……小可愛們,好久不見了,姐姐我甚是還唸啊……”

龍旖凰一直抱着那個盒子,不時的用指尖去壓壓蠱蟲們肥肥鼓鼓的身子,看得那些西域商人不禁倒吸冷氣,他們用尚不嫺熟的話語結巴道:“這個……不可以亂碰啊,這些蟲子都是有劇毒的。”

“不要緊的,真是可愛的小蟲子,恨不得天天都跟你們在一起玩……”龍旖凰笑着,繼續用指尖蹂躪着蠱蟲,一邊對着商人說道:“我從小就和它們一起長大,要是害怕的話,早不知道被毒死多少回了,”她想了想,又對鳳寧瀾說道:“難得你有心,那我就不客氣的全部收下了,要是下一次還有機會的話,繼續收集這些蠱給我我不介意的,越毒越好。”

“不過,似乎沒有傀儡蠱,這是缺陷,看得出你很喜歡這種蠱。”鳳寧瀾不知道從哪裡變出扇子一把,夾在手指間轉了幾圈,末端的白色流蘇跟着飛呀飛呀,最後穩穩的落下。

“恩,的確沒有,不過,有這個,”龍旖凰從旁邊再拿起一個盒子,雖然她沒有打開,但是對裡面的毒物似乎胸有成竹,她聞了聞盒子散發的奇特香味:“鳳寧瀾,你知道這是什麼蠱嗎?”

“什麼蠱?”鳳寧瀾問道。

“這個蠱叫蝕憶蠱,是會侵蝕記憶的蠱蟲,專門吞噬被下蠱人心中最看重,最疼愛的記憶,侵蝕最美好的過往或者痛苦的回憶,也是很稀有的蠱,”龍旖凰笑道:“要是我下在你的身上,你這一輩子恐怕都別想再回憶起傾顏了。”

鳳寧瀾愣住,看着她手裡的盒子,抿脣禁言。

“我知道,雖然你表面上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愛護,但是內心的深處,還是沒有忘記傾顏對吧?畢竟你愛他如此之深,其實我並不在意你是否會想起他或者還愛着他,我只希望你不要因爲我而把對他的感情就此深埋,一直憋着不難受麼?說出來又怎樣?雖然他已經不在,但是又有誰介意你繼續愛他呢?”龍旖凰再晃晃盒子,然後打開,頓時,那裝着蝕憶蠱的盒子裡冒出一股寒氣,等到寒氣驅散,裡面蠕動的小蟲子也清晰起來,一隻白色的小小米蟲,龍旖凰對它更是愛不釋手:“當然,你就放心吧,我不會無恥到對你用蝕憶蠱,這種稀有的小蟲,我要好好贍養纔是,要是冒冒然就用了,估計我會痛心疾首一輩子。”

龍旖凰喚來一位女官,吩咐她帶領商人下去領賞,然後送他們出宮,最後還吩咐那些商人要是下一次有什麼奇特的蠱毒的話可以直接送到太子府去,她再去點算,那些商人一邊稱讚她對毒的精深之道,一邊離開。

“還有一件事,今早八百里加急來到皇宮的信息,關於鳳離淵向他們提出和親的要求,已經有了迴應,並且準新娘都已經選好,估計已經準備出發了,”鳳寧瀾若有所思的看着盒子裡面的蝕憶蠱,緩緩說道:“是那位雲燼將軍的女兒,你也應該認識。”

雲鳳鸞!

腦海裡瞬間閃過這個名字,龍旖凰的手抖了一下,盒子險些就落地,她失聲道:“是……雲鳳鸞!”

“果然認識,這麼驚詫。”鳳寧瀾說道。

“恩……不過,怎麼會是她?”龍旖凰沉吟:“她幾乎是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視她爲長姐,而她一直愛慕我的大哥,但是現在怎麼又會突然答應?她不是雲燼叔叔的親生女兒,雖是養女,但是雲燼叔叔一直對她視如己出,景璘叔叔是不可能強迫她嫁過來的,也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自願提出……”沉吟許久,龍旖凰又嘆氣道:“這也難怪,誰叫大哥那麼死心眼,一直對那個人念念不忘,儘管那個人已經死了……可憐了雲鳳鸞……這十幾年來,她不過也是單相思罷了。”

“哦?想不到你的哥哥也是癡情人一個,不過,既然他的心上人都已經死了,那麼爲何又不嘗試着接受那個叫雲鳳鸞的?”鳳寧瀾疑惑道:“一直留念一個死人,無視身邊,他不是也在虛度光陰?”

“我大哥他一直是一個死心眼的人,比你的心眼還死,話說回來,他和性趣取向,和你一樣的,鳳寧瀾,要是你們見面,也許會不謀而合呢?”龍旖凰奸笑道。

“什麼一樣?”鳳寧瀾更爲疑惑。

“雲鳳鸞一定很有挫敗感吧,因爲大哥他……愛的一直是一個男人,一直到那個人死,他都不曾釋然,他相較你之前對傾顏的愛無異,所以我說,你們兩個一定會產生共鳴。”她認真的點頭。

“男子……難道你的父母就不反對嗎?”鳳寧瀾驚詫。

“我的母親是一個很看得開的人,尤其是在感情上,她絕對不會去插手大哥的事,他愛誰就愛誰,只要他開心就好。”龍旖凰無所謂的說道:“現在回想起來,你們兩個的情況還真是相似得異常,都是對方背叛了自己,不過,拋開這個話題不說,我覺得那人的容貌和傾顏的還真是大同小異,真是美得令人心驚,也無怪我哥和你看遍了這麼多的女人之後,會對他們產生情絮。”

“鳳離淵一有正妃,那個女子的身份就很難改變了,你怎麼辦?”鳳寧瀾轉移話題的速度不留痕跡。

“還能怎麼辦?我除了祝福他們,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龍旖凰無奈道。

“鳳離淵從來不曾相信你,你也不必爲他這麼掛心。”鳳寧瀾說道。

“我沒有資格讓他相信,也沒有讓他相信的證據,或許這隻蝕憶蠱……我最後會爲自己種上也說不定,”龍旖凰苦笑着,用指尖磨蹭盒子的四周,劃過一次又一次:“蝕憶蠱,它在侵蝕記憶的時候,會造成身體的不適,若是硬要反抗它,那麼中蠱人只有死路一條。”

“夠毒,像你一樣。”鳳寧瀾說道。

“恩,多謝稱讚,這樣的話,我喜歡聽。”龍旖凰收好盒子,從貴妃椅上站起來,直接走回房內。

恩……雲鳳鸞,她的確很適合鳳離淵……那麼美,那麼溫柔,那麼善良的一人,他們一定會很合得來。

傍晚,鳳寧瀾陪同龍旖凰在湖邊散步,兩人都沉默不語,十分的有默契。

悲傷淒涼的簫聲一直盤旋在湖面上,久久不去,龍旖凰看向湖中央的亭子,依柱坐着一個人,簫聲正是從他嘴下的竹蕭傳出來,而這首曲子,正是在不久之前,她對他敞開心扉的那一日所聽到,熟悉的樂譜,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感受。

龍旖凰在離湖邊不遠處的小石椅上坐下,命人取來古琴,正放在面前的石桌,她自嘲的笑一聲,把傷口痊癒後的纖纖十指放在琴絃上:“我彈得不好,望君海涵。”

並沒有署名的一句話,鳳寧瀾站在旁邊,聽得出話外音,隨着幽幽的琴聲傳開,他轉身看着湖中的亭子,有些淒涼的簫聲驀然的停頓,然後又響起。

指尖滑過細長的琴絃,龍旖凰咬住脣,覺得眼中有點乾澀,閉上眼,但是彈出的音符卻沒有一個出錯,似乎心眼明瞭,和這些琴絃融爲一體。

不一會,簫聲戛然而止,似乎有什麼東西奮力丟在地面的聲音隨後響起,那簫聲沒有再起過,人也從亭子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錚,”古箏的聲音突然尖銳,鳳寧瀾豁然看回來,發現幾根弦依然斷開,在半空中彈跳,龍旖凰的手停放在古琴上,指尖之下有鮮血蔓延。

鳳寧瀾抓起她的手查看,發現指尖被勾出一道很深很細的痕跡,鮮血不斷。

龍旖凰慢慢睜開眼睛,微笑綻放在嘴角:“鳳寧瀾,你看你,你一出現,我和他就沒好結果。”

“你和他的結果再好,也不可能在一起,又何必爲了他自殘。”鳳寧瀾憤然道。

秋風刮過,落葉滿天繽紛,龍旖凰只是微笑,沒有回答。

又過了幾天,一名陌生的人突然造訪。

鳳義陽隨着她的夫君一同回了他們宮外的家,臨走前給她告別,倒是鳳暮紫開始無聊,天天往她這裡跑,鳳寧瀾說了她幾次她也不聽,死賴着龍旖凰不放。

那一天鳳寧瀾不在,似乎是被皇后叫過去了,而就在龍旖凰和鳳暮紫的房間裡聊天的時候,那不速之客到訪,破壞了兩人的興致。

這是皇宮,能夠來到她寢宮的人必定也不是外人,前段時間慕容赦玥剛被她給震懾過,應該不會輕易的再派出人來自投羅網,龍旖凰的直覺,這是皇后的人。

那人是名男子,一身的黑色戎裝,領口繡着銀色的雄鷹,應該是某種記號。

鳳暮紫一看到他,馬上皺起了眉,對着龍旖凰說道:“母后身邊的死士,一出來,準沒有什麼好事。”

“找我的?”龍旖凰對着那人問道,那人很利落的點點頭,但是什麼都沒有說,銳利的目光一直盯在鳳暮紫的身上。

龍旖凰會意,她拍拍鳳暮紫的肩,說道:“暮紫,你先回去吧,改天再來找我吧,看來真的是有事。”

“哼,母后就喜歡做這種事,什麼都弄得神秘兮兮的,兩位皇兄還有姐姐都知道,就不給我知道!”鳳暮紫一臉委屈的站起來,拍了拍裙子,輕哼了一聲,對龍旖凰說下次再來找她之後憤憤的走了出去。

要是讓你知道,這皇宮還有不知道?龍旖凰在心中默唸着,把那黑衣的死士招進房間來:“皇后有什麼事嗎?”

“皇后娘娘請您親自到睿王府一趟,把這封信交給睿王。”死士冰冷的說道,從身側取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

龍旖凰這纔想起來,睿王府前兩日竣工,裝修得很是華麗,而鳳離淵也在不久之前入住,第二日皇帝就往哪裡運送了大批的珠寶錢財,以充銀庫,莫非,和這件事有關?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換件衣服就走。”龍旖凰把信壓下,說道。

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一看到一點不尋常的事請就亂想,越想越複雜。

但是,如果是真的,那自己豈不是也只是皇后手中的棋子一枚?利用自己和鳳離淵糾纏不清的感情,來陷害他麼?

信的內容究竟又是什麼?

“馬車已經準備好,”死士朝着龍旖凰欠身恭敬道:“請太子妃快一些,皇后吩咐,越早把信交到睿王手裡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