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銀色的劍光又急又狠，直直朝着龍旖凰劈來，從未學過一點武功的龍旖凰驚愕之餘根本來不及閃躲，一股力道卻及時的把她壓倒在地，替她擋去了致命的一擊。
那股力道化爲壓力壓在龍旖凰的身上，沉沉的，龍旖凰眼睛慢慢睜大：“離淵！”
鳳離淵在毒發的時候，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把龍旖凰推開，用自己的身體生生接下了這一道光痕！
“唔……”鳳離淵全身已然癱軟無力，壓在龍旖凰的身上，十分沉重，嘴角不斷溢出黑色的血絲，俊朗的面容因爲痛苦而扭曲。
“離淵！”龍旖凰趕緊抱住他，掌心環上鳳離淵背部的那一刻，卻碰到了插在他背上冰冷冷的東西，還有漸漸涌出的溫潤液體。
龍旖凰飛快把手擡起來看，頓時愕然，她的掌心，已經浸滿了血跡！
眼前突然籠罩上一層陰影，她飛速擡起頭，看到一襲紫衣飄揚！
迎風而亂的長髮，英姿颯爽的身姿，熟悉的五官面容……以及那面容裡透漏着的凌厲殺氣！
“紫渲……”龍旖凰不可置信，再看看那紫衣女子的面容，腦袋頓時亂作一團。
她的目光下移，看到紫渲手裡緊握着一把銀光閃閃的長劍，而劍身的一部分，已經沒入鳳離淵的背！
怎麼會！紫渲不是幫他的麼，不是還幫了他殺慕容……
無數支離破碎的記憶帶着困惑和不解瞬間淹沒了龍旖凰，她覺得頭痛欲裂，可是下意識的抱緊鳳離淵的身軀，赤手快速地握住了那柄不斷下刺的長劍！
如果再深一些，鳳離淵會沒命的！
紫渲眼中有尖銳的殺氣一閃而過，雙手握住劍柄加大力道，恨不得一舉貫穿兩人的身軀：“去死吧！”
“紫渲！你住手！”龍旖凰急切的喊道：“你在幹什麼！”
“殺了你，殺了你們！”紫渲憤怒不已。
龍旖凰掌心早就被利刃劃破，鮮血順着劍身流下，如同一血紅色的條條小蛇，可是她不敢放鬆一點力道，哪怕是錐心刺痛的疼！
“紫渲，咳咳，停下！誰讓你這麼做的！”門口處驀地傳來一聲雖低卻十分威嚴的低喝，那聲音還帶着一絲虛弱，卻讓龍旖凰的心停跳半拍。
這個……這個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怎麼可能！他不是死了……他不是死了麼！
那聲音就是一道命令，紫渲愣了一會，驀地回頭，急道：“盟主！這妖女萬不可留！而鳳離淵早已經是叛徒，死不足惜！”
“我叫你住手！”那聲音蒼白中透着怒氣：“冥湮，把她帶回來！”
龍旖凰看不到門口，只是見冥湮瞬間閃到自己的身前，爽快利落的把紫渲在紫渲的手腕上狠狠劈了一下，待她的手完全脫離劍柄，便飛速抓住反扣，明顯他武功比紫渲更高，紫渲用力掙扎，徒勞，冥湮淡淡的掃了一眼驚愕到不行的龍旖凰，面無表情的把紫渲拉走。
龍旖凰不想多想，慢慢把鳳離淵的身體從自己身上移開，讓他平趴在地面上，雙手再一次握住劍身，她咬咬牙，用盡全力把劍折斷！
“錚！”斷劍伴隨着血滴飛到一邊，旖凰的手心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咳咳，你都下決心要毒殺他了，何必還要拔劍呢？豈不是多此一舉？”一直站在門口的人不曾離去，止不住的輕輕咳嗽，聲音微弱卻帶了笑意。
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熟悉。
龍旖凰突然很害怕看向門口……一股寒意夾雜着恐懼不住在心底盤旋，然而，她還是忍不住轉過頭去看。
來人一臉蒼白的病容，妖冶之氣都被這虛弱的模樣給沖淡了半分，如同風雨中一株搖搖欲墜的蘭花草一樣倚在門框上，輕輕睜着妖媚的丹鳳眼看她，眼角微微揚起，是笑意在蔓延。
白衣，竹葉青，黑髮，華顏。
冥湮帶着紫渲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在整棟房子四周都沒有了別人，躺在地上的鳳離淵，目瞪口呆的龍旖凰，還有門口處病得不成樣子的……慕容赦玥。
是，的確是慕容赦玥，這也是龍旖凰看到他後會如此失神的緣故，在一個多月前……他纔剛在自己的婚禮上被刺殺而亡。
他的身影被逆光分割得十分纖瘦，簡單的一襲白衣似乎沒有經過風塵的洗禮，竹葉青的腰帶，髮帶……都是那麼的讓人懷念以前。
龍旖凰突然瘋了一樣的從地上站起，朝着慕容赦玥就跑去，慕容赦玥沒有閃躲，而龍旖凰在他離一分距離時生生停住，鮮血淋漓的雙手赫然揪住他的衣服，顫抖的指縫裡不斷有血跡渲染開來，花一樣的印染在慕容赦玥的衣裳上。
“慕容……慕容……”龍旖凰緊緊盯着他的臉看，急切的心情充斥全身，戰慄道：“你還活着！你……你沒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旖凰，我只是來看看你。”慕容赦玥癡迷的看着龍旖凰的面容，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在她臉部的輪廓滑動，低笑：“我好想你。”
龍旖凰幾乎要石化：“你先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這麼一回事，旖凰，你很聰明，不至於想不到。”慕容赦玥有些責怪的點點她的額頭，笑得落寞，笑得悲傷。
似乎曇花在凋零前的怒放，既是絕美，也是絕望，只有那麼一瞬，便要走向死亡。
“是你和紫渲串通好的，是一個騙局……是不是！”龍旖凰飛速把事情都在腦海裡聯繫起來，再加上方纔紫渲的表現，冥湮的舉動，還有現在活生生的慕容赦玥，她突然感覺不寒而慄：“你利用我，你當時根本沒死！你在利用我對你的感恩而讓我成爲你間接的殺人工具！”
慕容赦玥咬脣，低下頭，輕輕抓起龍旖凰的一隻手，按在自己的左心口上：“我之所以沒死……是因爲我的心不在這裡，”他領着龍旖凰的手慢慢從左心口移到又心口，苦笑：“很奇怪是不是？我的心，長在和常人相反的地方，當時的匕首上塗了藥，然而你一看到匕首插在我的心口，便認定我沒有救，從而也大意忽略去了匕首上的毒。”
“藥！”龍旖凰惱怒不已：“你用藥騙我！”
“當時我也不知道，”慕容赦玥急急解釋道：“後來冥湮把我救醒，紫渲才告訴我這些事情，而當時，你已經回了皇宮。”
“哦，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龍旖凰用力甩開慕容赦玥的手，怒道：“救我，和我成婚，安排的騙局，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今天麼？如今皇宮內蕩動不安，這不正是你們武林盟下手的好時機？”她冷笑，淒涼而自嘲：“盟主大人，您真是越來越高明瞭，明白利用別人的感情做事不會太順利，所以親身上場了麼？可笑……我也會落入你這樣的騙局！”
“旖凰，我們不說這些好麼。”慕容赦玥笑得莞爾：“我難得有時間來看你一次，我們好好聊聊。”
看着他朝着自己伸出手，龍旖凰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方纔幾句簡單的談話就把事情所有的前因後果都說了個清楚，她一想到自己被慕容赦玥這麼玩弄在股掌間，玩弄感情，還傻傻的上當，傻傻的替他報仇，不禁怒髮衝冠：“那你怎麼現在就把事情說破這麼快了！計劃不是就要成功了麼！現在在這裡沒有多少人，鳳離淵活不長久了，而你這麼快就說出來，是不是對殺我有很大的把握！哈！可是你不要忘記了，如果你殺不了我，將來死的就是你！”
“我們不說這個，旖凰，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有些尷尬的把手收回來，放在身側，慕容赦玥似乎除了微笑，沒了其他表情：“今天來看看你，或許是最後一次……今後，我們都不回再見面了。”
“你去哪裡？”龍旖凰下意識的問道。
“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你會記住我麼？”慕容赦玥微微把頭低下來，頓時風情無限，媚眼如絲，可是龍旖凰如今看着，感覺連最初的一點驚豔都沒有了。
“我不會記住你，玩弄感情的人……不值得我記住！”掌心傷痕累累，龍旖凰用力的握着，指尖狠狠掐入掌心，藉着疼痛讓自己清醒。
“旖凰，我怕離開久了……會記不清楚你的樣子，你讓我好好看看好麼？就最後一次了。”慕容赦玥苦笑着，慢慢靠近龍旖凰，龍旖凰卻飛快拔出髮髻上的髮簪，給自己防身。
“我的首飾沒有不是有毒的，你最好小心點。”她冷冷的說道：“剛纔，你不應該這麼快就把真相說破的，只要再晚一刻鐘，你繼續利用我對你的感情來欺騙我，殺得我奄奄一息的時候再告訴我這些，或許效果會更好呢！”
“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慕容赦玥沒有放慢腳步，把她的話和毒器視爲無物，一直走到她的身前，髮簪的末端已經抵上胸口。
“你還能想要什麼結果？”龍旖凰的火氣越來越大，手卻突然被慕容赦玥囚了去，她正詫異他要奪走髮簪，卻見慕容赦玥面色風輕雲淡的抓着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胸前，正好對準了他所說心臟的位置。
“要刺，就刺得準一些，生不如死，纔是最痛苦的。”慕容赦玥從始至終都是微笑，看不破的迷障讀不懂的惘然，還有悲哀無限。
龍旖凰有些驚住，沒想到慕容赦玥會這樣主動送死，要是喚作以前……她的手僵持在半空，不禁怒罵：“你幹什麼！”
“反正早晚都是死，死在你的手裡，或許能讓你記住我。”慕容赦玥淡然，閉上雙眼，扣着龍旖凰手腕的五指緩緩鬆開，無力的垂落在身側，嘴角的笑容一絲不減：“動手吧，旖凰，按照我們的交情，你應該不會用太痛苦的毒吧，就算死，我也要死得體面，不要太難看了。”
龍旖凰全身忽的一震，手都開始發抖。
殺……還是不殺。
沉思，掙扎了很久很久，龍旖凰才下決心把手上的髮簪丟在地上，飛快背過身去，氣得身體戰慄：“我不殺你！我欠你一條命！現在權當還給你！”
用力吼完這一句話，龍旖凰一口氣提不上來，身形一晃，險些暈倒。
“旖凰，你恨我麼？”慕容赦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有着絲絲蠱惑人心的魅力，龍旖凰不讓自己回頭去看他。
“我恨你！我恨你恨你恨你！”剛恢復一些，她又一口氣接連喊出一大串的恨，說不下去了才停下來，喘得眼中直泛淚光。
“旖凰……”慕容赦玥朝着她走去，龍旖凰要緊牙步步後退，時不時用擔憂的目光掃向旁邊倒地不起的鳳離淵。
傷得很深……流了很多血……毒應該發揮作用了吧，他還會不會有痛覺？
慕容赦玥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怪異表情，心中不免疑惑，轉身看向鳳離淵，龍旖凰就跟被踩到死穴一樣，驀地大喊：“你不是要殺我麼！你不是要完成一步步摧毀皇宮的目的麼！你這麼費盡心思，現在我人就在這裡，如果我不死，你一輩子都不會得到安生！”
“誰說我要殺你？”慕容赦玥好笑的看着龍旖凰：“我要殺你，很早以前就會動手了，不必等到現在。”
“你故意繞這麼大個彎子，讓我和皇室的人內訌，和離淵自相殘殺，難道不就是爲了等今天！”龍旖凰不禁提高了聲音，激動得掌心直冒冷汗。
“我再說一次，這是紫渲私自計劃的，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後來她才告訴我她在匕首上動了手腳，我現在纔有命來見你。”慕容赦玥沒有任何的不耐煩，一字一句細細的解釋着，似乎把畢生所有的耐性都用在了這裡。
“是麼，既然你沒死，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分明就是在利用我，在騙我！”龍旖凰越發的急切，說話時牙關直打顫，似乎，就要哭出來。
“你也知道，藥的反噬很強，後來我半死不活的躺了很多天，他們封鎖了外來的一切消息……我根本不知道，現在藥性解了，我馬上就過來看你了。”慕容赦玥仍然是一步一步走進龍旖凰，想要去觸摸那觸手可得卻更像海市蜃樓一般的美景，留給他的，只剩下虛幻。
“強詞奪理！剛纔紫渲在做什麼，你都看到了的！她要殺我，她要殺離淵！”身體猛地一滯，再也後退不了，龍旖凰發覺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牆角，而慕容赦玥仍然沒有一絲放過自己的樣子，慢慢朝着自己靠近。
“你不要再過來！我會讓你死！”她緊緊捏住一枚戒指，手在發抖。
“你不會殺我，旖凰，你下不了手，你欠我一條命。”慕容赦玥從未有過的坦然，一直走到龍旖凰面前近得不能再近的時候方纔停下，自信滿滿：“如果你想殺我，早在剛纔就動手了。”
“滾！”龍旖凰力竭的喊道，想要推開他的身體跑出去，卻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旖凰，我今天來……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來看看你，看一會就好的。”慕容赦玥幾乎是在哀求她，聲音悲得淒涼：“最後一次，今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我怕會忘記你，旖凰，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你的樣子，那有多痛苦？”
“那你現在，看夠了沒有，看夠了，馬上給我滾！”龍旖凰指着門口，憤怒得幾乎忘掉語言。
“看不夠，永遠都看不夠，”慕容赦玥搖頭，指尖剛碰到龍旖凰的面頰，馬上被她用力拍下，慕容赦玥沒了平日的妖冶，純良如水：“旖凰，今後若沒了我，你是不是會很開心？”
一陣噁心的眩暈襲來，龍旖凰低下頭，大口喘氣，單手壓在胸口上，莫名的壓力壓在心口，眼前的景物都開始恍惚：“開心……我很開心……”她恨恨的咬牙切齒：“沒有你，我會過得比現在開心十倍！”
“恩，只要你開心……開心就好了……”慕容赦玥側目，沒有再去看龍旖凰，慢慢的，把自己的手也鬆開了。
“旖凰，我以前從來都不能理解鳳離淵爲什麼會離開武林盟……現在，我太明白他了……太理解他的心情，”慕容赦玥自語道：“旖凰，如果有來生呢？你還會不會恨我？有來生……我們會不會是夫妻？”
龍旖凰沒心情去回答他，小心翼翼的撫着牆走了幾步，腳下似乎踩不到東西一樣輕飄飄的難受，胃裡翻騰，頭腦也開始不清楚。
“旖凰？”背後的慕容赦玥驀地驚呼一聲，龍旖凰模模糊糊的聽到他在說些什麼，可是頭暈得厲害，也無暇管了。
走了幾步，終於支撐不住，她腳下一軟，整個身體都跌倒在地上，軟軟的，沒有一絲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