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殿

不知道是誰對龍旖凰說過,美好的夢境永遠都只是幻影,而殘酷的夢境往往都是未來的預測。

皇后親自領着她在皇宮內走了很久很久,也走出了很遠,甚至都超過了冷宮的範圍。

龍旖凰不知道皇宮還有這樣一個僻靜的角落,只有一座顯舊的宮殿在風中獨立,四周有些荒蕪,再沒有了別的建築,甚至連植物也很少,多數都是雜草叢生。

宮殿的規模還不算小,就是舊得失去了色彩,門口有兩名侍衛站崗。

龍旖凰覺得心灰意冷,這樣的待遇,連冷宮都不如,話說,就算進了冷宮吧,好歹也是羣居的,就算失了寵也可以左右串串門,至少不要這麼無聊,可是現在看皇后的仗勢,是要把她活活悶死吧。

“這兩月,照樣有人會伺候你的衣食住行,但是絕對不允許踏出這宮殿一步,”皇后站在前方,冷冷的掃過目光,龍旖凰不禁打了個寒顫,皇后又道:“希望這兩個月,你能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反省反省,冷靜一些,明白什麼纔是自己該做的,若是表現得好,本宮會考慮讓你提早出來。”

龍旖凰心中不適,可是也沒這個心情發作,仍然是冷淡到不行:“是,旖凰明白。”

“本宮也爲你好,之前你所管的閒事實在太多!不過礙於太子,本宮也沒有說什麼,旖凰,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該明白的,再說,這也是爲你好,後宮也不安全,本宮這樣做,算是最妥帖的了。”皇后冷哼一聲,摸了摸自己尾指上長長的金色指甲,看了看那清冷陳舊的宮殿,已經退色的紅木大門上還有一塊牌匾,正楷題寫着三個黑色大字,,似乎回憶起什麼,皇后喃喃:“這裡呀……可不是隨便就能來的,話說,那些犯了錯的妃子也只能住最下等的冷宮,可是這裡,是當年皇帝囚禁前皇后的宮殿,當年還那麼的金碧輝煌,可是那賤人一死,皇上也無心打理,十幾年來,就變成了這幅德行。”

前皇后?那不是,離淵的母親!

龍旖凰忽的擡起頭去,開始仔細打量起這宮殿來。

是的,她記起來了,她曾經打聽過這些事情,當時因爲事情沒有查清楚,前皇后只是被禁足,皇上就特意安排了這一間宮殿,似乎因爲怕她在冷宮裡被那些妃子欺負,所以就特意找了這麼個僻靜的地方,

可惜,後來不久,前皇后就被處死了。

再後來,她的兒子,也就是離淵,從宮廷中消失,直到十幾年後,才因爲某個禍水而浮出水面。

“今後,太子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了,你只要安分守己就可以,不要給本宮再惹出什麼亂子!”皇后一甩長袖,末端及地,鳳尾般熠熠生輝:“而這段時間,皇宮內外的消息,本宮也絕對不會讓你知道一字半句,旖凰啊旖凰,本宮當初對你寄以厚望,可沒想到,我們之間竟然要演變到這樣的地步。”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爲謀,”龍旖凰低低一笑,完全沒有緊張和慌亂,甚至連厭惡也沒有表現出來:“母后,旖凰還得感謝您的寬宏大量。”

皇后的表情越發難看,她再一次狠狠瞪了龍旖凰一眼,直接轉頭就走掉。

龍旖凰擡頭看着宮殿,那已經黯淡的油彩似乎在無聲訴說着歲月的流逝,她有些感觸。

一點也沒有被囚禁的恐懼,甚至也沒有動容,雖然龍旖凰明白,只要一踏進那個門檻,今後的兩個月都只能在暗無天日的這裡度過,沒有人可以談心,沒有人可以傾訴,更不要說那樣貼心的鳳寧瀾。

皇后,分明是故意要這麼做,估計要從精神上折磨她。

儘管外面還是一片明亮,但是走進宮殿,眼前驟然的漆黑。

大門打開的時候,她擡頭看看,發現儘管宮殿有些破舊,但是卻一點灰塵也沒有,顯然是打掃過的,而把眼睛投入門內,則是一片無窮無盡,彷彿看不到邊的黑暗。

龍旖凰一愣,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熟悉得讓她感覺到心疼。

是啊……不過幾日前做過的夢境裡的場景麼!

龍旖凰走進去,等待適應了黑暗的環境,這才勉強辨別出了一些傢俱的棱角,至少自己不會撞上去這麼狼狽。

宮女們忙送不跌的電起角落裡稀稀落落的幾盞宮燈,淡黃色的燭光漸漸渲染開來,眼前的視線也慢慢清晰一些。

龍旖凰小心翼翼的朝着更深的地方走去,輕輕的呼吸着,都能感受到空氣裡濃重的悲傷。

有些潮溼又陰冷的空氣,似乎剛有人哭泣過,甚至都能聽到她低低的啜泣。

當初……前皇后就是在這裡的,離淵的母親,而她在這裡,是否也感覺到肝腸寸斷。

外面是個寬敞的客廳,放着兩排的紅木椅子和桌子,房樑上也有珠簾紗簾作爲裝飾,柱子旁邊還放着插有孔雀羽翎的瓷瓶,地上的大理石微微折射着光芒,龍旖凰的影子長長的鋪灑。

傢俱椅子都很俱全,不過也很陳舊,一眼看上去就知道經歷過了不少的年歲。

龍旖凰繼續走下去,繞過看不清花紋的長長屏風,裡面,就是簡約的寢室。

牀鋪挺大,紅木架上也掛着紗簾,旁邊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小椅子,桌子上面擺放着一面很大的銅鏡,銅鏡前是大大小小的盒子。

牀的另一邊是個書架,書架的格子上放着幾本書籍和幾個裝飾用的瓶子,書架前是案桌,案桌上文房四寶樣樣齊全。

看來,就算沒有人住了,皇帝也把這裡收拾得很好。

但是,皇后安排自己住在這裡,究竟是走投無路之舉,還是另有陰謀?

案桌側面不遠處是一張圓桌子,上面擺放着一套紫砂茶壺,龍旖凰走過去,拿起茶壺看看,又放下,突然察覺到光線黯淡許多,擡起頭去,正好看到關門的宮女。

房間裡又恢復了黑暗,雖然角落有微弱的燭光閃爍,但是於事無補。

兩個月……

龍旖凰走到窗邊,用手試了試,發現窗戶都已經封鎖死,動彈不得。

把她關在這裡,讓她體驗體驗真正無助恐怖的滋味麼?

龍旖凰苦笑一聲,儘管這空氣裡飄蕩着觸手可及的哀傷,但是她的情緒一點都沒有波動。

在宮殿裡轉了一圈,她覺得無事可做,索性坐到案桌前翻書看……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書了,頁面不知道是被燭光渲染還是因爲歲月的侵蝕,都已經泛黃,字跡也開始有些模糊,角角甚至被蟲子咬了幾個小洞。

當初相傳,前皇后私會情夫,給皇室造成莫大的羞辱,這間宮殿現在雖然已經破舊,但是不難看出昔日的輝煌,不難想到,皇帝還是很愛前皇后的,而且,前皇后被判決後,他也沒有把這宮殿燒燬,也說明了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雖然從來沒有聽說過皇帝來過這裡,但是他肯定是派人打掃了的。

龍旖凰把書又翻了翻,上面的內容無非也就是詩經之類,稍微描寫得深情一些的地方,那紙張還皺了起來,彷彿被水泡過,又被曬乾,邊沿凝結着一圈淡淡白色粉末的痕跡,保留至今。

龍旖凰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那些皺起的痕跡,從之間敏銳的感覺到當初看書人的絕望和傷感。

看來皇后也沒動過這裡。

不過也是,她要除掉的是人,要是再毀掉宮殿,多此一舉,反倒會引來皇帝的反感。

實在是對那些酸掉牙的情詩不敢興趣,她再翻翻,就把書放回了原位。

龍旖凰轉身到牀上坐了坐,感覺牀墊有點硬,坐了一會又站了起來,坐到梳妝檯前。

一片黑暗中,對面的銅鏡隱隱倒映出她的身影面容,這樣一片詭異的氣氛中,覺得甚是恐怖。

龍旖凰打開了幾個盒子,發現裡面躺着的都是一些樣式比較老的首飾,顏色有些黯然,但是卻很完好。

順着首飾盒往下看,發現被漆成深色的木桌面上有幾個刻字,刻得很深,一筆一劃都是那麼的認真,把裡面白色的木翻了出來,卻又因爲過了許久,變得黑暗。

龍旖凰看不清楚那是什麼字,只能伸手去摸,摸了半天,那字深深的印在她的心上。

不多,只有兩個字。

離淵。

前皇后最念念不忘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龍旖凰從首飾盒裡拿出一根簪子,用尖銳的末端,沿着那個字又刻了一邊,把變黑的木質去掉,顯露出白色的痕跡來。

離淵。

這兩個字,總算是明亮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離淵……”她笑得有些傻氣,一遍遍的重複呢喃着:“離淵……”

遠遠的,門口處突然傳來宮女並不清晰的聲音:“見過睿王。”

龍旖凰把簪子放在桌面,隨後就站了起來。

說不清楚是喜是憂。她一步步的靠近門口,門外的對話也越發清晰起來。

“開門。”鳳離淵的聲音冰冷無情。

“這……王爺,皇后娘娘吩咐過的,無論誰來都不可以擅自開門,請王爺體諒奴婢的難處,不然皇后娘娘絕對不會放過奴婢的!”撲通一聲,宮女顫抖着聲音下跪了。

龍旖凰已經站在門前,似乎都可以感受到鳳離淵急躁的呼吸,門縫傳來一道刺眼的光線,她伸手捂住,低笑:“離淵?”

門外突然沒了動靜,但是龍旖凰仍然可以感覺得到,鳳離淵轉了身子,正隔着木門看她。“離淵,你來看我麼?”見他久久不答,龍旖凰笑道。

鳳離淵總算開口,但是語氣是說不出的凝重:“你真的在這裡……我聽他們說的時候,還不相信,皇后真的把你……”

“你的嬌妻出了事,總得有人承擔罪過,”龍旖凰說得輕巧,笑意越發的濃烈:“離淵,你來看我,我很高興。”

“……”鳳離淵沉默,躊躇半天,有些話到了嘴邊,還是說不出口。

“離淵,事到如今,我只想問你一句話,可以麼?”龍旖凰柔聲道。

“什麼?”

“你相信我麼?”還是同樣的問題。

龍旖凰一直在笑,說得那麼清淡,透過門縫,她只看到鳳離淵部分的衣服,無法看到他的身體。

鳳離淵沒有回答。

或許,龍旖凰早就習慣了這樣。

這個問題,他永遠都回答不上來。

“恩……”龍旖凰微微抽氣,笑得有些勉強:“這樣就可以了……離淵,這種地方不是你能多留的,你還是快些回去陪雲鳳鸞吧,她身子那麼虛弱,萬一找不到你跑出來,感染上風寒怎麼辦?你當她和我一樣百毒不侵吶?”

鳳離淵還是不說話。

“離淵,記得你說過的話,你對我食言,但是對雲鳳鸞不要再言而無信了,你既然對她說出了那麼承諾,就不要再對不起她,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呵護她一輩子,今後絕對不會再離棄她,也絕對不會離開她太遠,永遠都陪着她……”龍旖凰深呼吸一下,停頓下來。

一口氣說完這些,還真有點累。

眼睛突然有些酸澀,她閉了閉眼,淚水卻不爭氣的留下來。

這麼久了,她以爲自己都已經麻木不仁,可是現在,居然也會流淚。

真是諷刺。

由沉寂了很久,門外一點動靜也沒有,龍旖凰輕輕收回壓在門縫上的手,慢慢後退,直到宮殿裡的黑暗完全淹沒自己的身體。

“旖凰,旖凰!”門外的鳳離淵突然驚恐的拍門,但是很快就被一羣爲難的宮女侍衛的聲音給淹沒住。

“王爺,您不要這樣,您這樣是在爲難奴婢……”

“王爺,萬一皇后娘娘怪罪下來,奴婢們可是玩死難辭其咎!請王爺體諒奴婢們的苦衷!”

後來不知道怎麼了,拍門聲突然就停止,龍旖凰坐在牀上,聽到門外有人在激烈的爭吵,最後事情不了了之,連鳳離淵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扭過頭去看梳妝鏡,隱隱約約看到一名女子的容貌倒映在上面,她笑着梳妝,長長的長髮如瀑布一般,然後用玉簪挽上。

龍旖凰一眼看出不是自己,那容貌,也是陌生,自己不喜歡玉簪,因爲玉簪太過脆弱,如果是自己動手,她會選擇那種長長的金步搖。

那女子生得美麗,也很愛美,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自己的長髮,然後,那景象就如同在黑暗中熄滅的燭火一樣暗了下去,倒映出來的是對面的案桌。

龍旖凰只覺得絲絲的寒意侵佔了心底,這宮殿對她一人而言很大,又很黑暗,只有燭光在微弱的支持,卻也搖擺不定,隨時都會湮滅。

心中似乎被揪着一樣生疼,但是她不敢害怕。

這裡沒有第二個人,她就算害怕,又可以找誰依偎?

她坐在牀邊想了很久,一點頭緒也沒有,孩子安靜得出奇,竟然沒有和以往一樣無窮無盡的打擾她,反倒讓龍旖凰覺得空虛。

她躺上牀,四周的黑暗如同夜晚一樣讓她犯困。

連被子都沒有蓋,龍旖凰就只是坐在牀邊,半身斜靠着枕頭,慢慢睡去。

鳳寧瀾好不容易完成了皇后的吩咐,一路上馬不停蹄,終於在黃昏的時候返回皇宮。

看到那一貫眼熟的硃紅色大門在自己眼前緩緩打開,他從未有過的釋然。

以前,看到宮門只會讓他厭惡,可是現在,面對打開緩慢的宮門,甚至有些急不可耐了。

他讓侍從撤去馬匹,立刻奔往棲鳳閣。

那牽馬的侍從面露難色,幾次欲要開口向他說些什麼,終是忍住沒說。

當鳳寧瀾一踏進棲鳳閣,首先看到的就是皇后笑吟吟的坐在宮殿正前方,和身邊的柳千澄說說笑笑,親若母女。

鳳寧瀾只覺得可笑,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從未看到她對自己,義陽,宇天,甚至是暮紫有過這樣的舉動,要是有,也是虛僞不堪。

皇后看到鳳寧瀾歸來,笑着招手讓他過去,他的笑容不曾改變半分,披着那一肩貂裘走去,無視站起身向他行禮的柳千澄,直接把信物交給皇后:“母后讓兒臣辦的事情兒臣已經辦妥。”

皇后拿了信物,卻不着急,她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急事,如今看你平安歸來就好,一會就在這同本宮,還有澄兒用晚膳吧,澄兒,太子也不是多禮之人,你起身吧。”皇后不想讓柳千澄處境尷尬,招手讓她起來。

鳳寧瀾雖然笑,但是聲音卻很冷:“多謝母后好意,不過兒臣要回寢宮,母后也應該明白如今旖凰的情況,至於晚膳,兒臣想這一頓並無關緊要,反正有柳小姐陪您,您還怕孤寂麼?”

皇后冷笑一聲,看了看鳳寧瀾身後的柳千澄面露尷尬之色:“太子妃好生修養着,無故提她做什麼,也不一定是要你親自陪伴在身邊纔是,澄兒不過多時就要嫁你,雖然是側妃,但是她在本宮心中和太子妃的地位無異,難道你就不該多陪陪她麼?澄兒,你今天不是說要有東西要送給太子嗎?”

“是,”柳千澄面帶羞澀,從懷中拿了一個做工精良的香囊,遞給鳳寧瀾:“這是臣女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太子笑納。”

鳳寧瀾的確是笑納了,但是笑得比冬天的風還冷,他接過香囊,那陣陣香味薰得他極不舒服,又道:“母后,那既然現在兒臣把事情也做完了,禮物也收了,可以先行告退了吧。”

“不急不急,”皇后笑着一把扯過柳千澄,抓着她的玉手,再拉起鳳寧瀾的手,硬是放在一起,笑得洋洋得意:“今兒,就只有我們三人,外人不提,太子,本宮怎麼看着看着,就越覺得澄兒和你那麼相配呢?真是讓本宮欣慰不已,成親後,你們一定要多加努力,給本宮多生幾個小皇孫。”

柳千澄羞愧得都要把臉埋到地下去了,面帶紅潮,喃喃道:“皇后這是拿臣女開玩笑呢……”她面帶羞澀,在皇后的撮合之下,緩緩用自己柔軟溫暖的手反握住鳳寧瀾的:“太子想必在宮外吹風多了,連手都這麼冷……臣女不才,親自下廚做了一碗參雞湯,希望能爲太子殿下驅寒。”

鳳寧瀾轉身就要走:“兒臣先行告退了。”

皇后突然也冷下笑臉,在鳳寧瀾還沒走出她的眼前,突然道:“你現在就算去了也沒用,在你的寢宮,絕對看不到她的身影。”

鳳寧瀾全身一震,立刻停了腳步,蹙眉道:“母后,您這是什麼意思?”

柳千澄看看皇后,又看看鳳寧瀾,突然一把上前,又一次抓住鳳寧瀾的手,面露難色:“太子殿下,今天您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太子妃現在的的確確不在寢宮之內,今天……”

鳳寧瀾不耐煩了,他不等柳千澄解釋,擡頭看着有些憤怒卻又強行壓抑的皇后:“母后,旖凰在哪裡?”

“她犯了錯,本宮責罰她,竟然嫉妒睿王妃,衆目睽睽之下把她推下水,險些害得睿王妃喪命,本宮現在只是囚禁她兩個月,算是格外開恩。”皇后冷聲道。

“母后,旖凰在哪裡。”鳳寧瀾淡去笑意,一字一句格外認真。

“她在。”皇后也冷冷的看着他。

“母后,你太過分了!你明知她已經有了六月的身孕!”鳳寧瀾瞪大眼。

“那又如何,她屢次幫助外敵,多次和本宮作對,本宮這麼做已經是格外開恩!”皇后憤憤的把頭別過去。

鳳寧瀾愣愣,苦笑一番,後退了幾步,低頭,看到柳千澄還抓着自己的手,面色一寒,直接把她的手甩開,連同自己掌心的那個香囊一起丟在地上,自己轉身,走得飛快。

“太子……”柳千澄臉色一白,追着鳳寧瀾的腳步走了幾步,然後又低下頭看看那個被丟在地上的香囊,沮喪不已。

“不要擔心,澄兒,”皇后拿起茶杯喝茶,然後把茶杯甩到地上,惡狠狠的盯着鳳寧瀾離去的方向:“你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本宮就不信了,莫非這太子還能把心長在太子妃身上不成!”

在黑暗的裡,龍旖凰依然在沉睡。

她做夢了,在夢裡有個人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叫得她煩不勝煩,幾乎就要吐血,可是那個聲音還是維持了一貫的柔和,繼續叫她的名字。

她終於睡不下去,醒了。

本以爲醒了那聲音該了了結了吧,可是她才一冷靜下來,那個催魂一樣的聲音竟然真真實實的透過夢境直接抵達她的耳膜。

旖凰,旖凰。

那一聲又一聲的叫喊,那麼溫柔,那麼熟悉,沒有絲毫的厭倦和厭惡,平靜如水。

是鳳寧瀾!

龍旖凰一下就從牀上跳起來,直奔門口。

燭火已經滅了,黑暗中她險些絆倒桌腳,差一點點就要摔倒在地。

從門縫透過的光已經柔和成金黃色,龍旖凰不難看出,現在不過是黃昏。

“鳳寧瀾?”她走到門邊:“是你麼?”

“是我……剛纔你是不是休息了?怎麼這麼久纔有迴應。”龍旖凰似乎可以看到鳳寧瀾在笑,但是門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打開。

“我沒想到今天出去一趟,回來竟然發生這麼多事,”鳳寧瀾蹙眉:“他們說你把睿王妃推下水?”

“恩……”龍旖凰點點頭,除了一個音節,她不想再做解釋。

真正清白的人,不用解釋。

“真是可笑的笑話,誰不知道你擅長蠱毒?要是要害人還不是見血封喉的事?怎麼會用這樣愚蠢的招數。”鳳寧瀾道。

龍旖凰只覺得眼前一恍惚,不自覺又回想起上午鳳離淵來時候的樣子,眼前突然朦朧起來。

兩個人給她太大的落差,她不自覺的想哭。

“鳳離淵他來過了麼?”鳳寧瀾突然警惕的問道。

“恩,他來過了……”龍旖凰拼命壓抑着,但是聲音還是透出了一絲哽咽:“鳳寧瀾,我只是問他一個問題,我只問他相不相信我,可是,他回答不上來……鳳寧瀾,這個問題,他永遠都回答不上來……”淚水累計到一定的分量,再也承受不住,大顆大顆的順着她的臉往下滑,然後滴在地上。

門那邊的鳳寧瀾一時慌了手腳:“旖凰,莫哭……”

龍旖凰爲之一振,頓時覺得這句話好耳熟。

語氣,背景,都是和那時的夢境一模一樣!

原來,夢是會成真的!

龍旖凰吸吸鼻子,閉上眼,眼淚流的更加洶涌。

聽到啜泣聲傳出來,鳳寧瀾更是手忙腳亂:“旖凰,不過是兩個月而已,很快就會過去的……”

見龍旖凰不答,他繼續道:“我會和父皇說說,讓他去勸服母后……”

“鳳寧瀾……這裡好黑……”她把手壓在門扉,身體在顫抖:“還會有莫名其妙的女人出現在鏡子裡,只有我一個人……鳳寧瀾,我怕……”她狠狠的閉上眼睛,但是淚水已經不受控制。

“不要怕,我會陪着你。”聽到她出聲,鳳寧瀾這纔有些放心,驀地,他感覺到有些冷,擡起頭看,夕陽的餘暉還沒散去,天空就已經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

零零落落的,如同滿天的柳絮。

他一笑:“旖凰,下雪了……”

龍旖凰的身體再次頓住,從門縫看去,的確看到一些雪花落下。

“雪……”她喃喃:“下雪了……”

她聽出鳳寧瀾一直在笑,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了光明。

她的孃親曾經這麼評論景璘叔叔的笑容,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龍旖凰現在纔回憶起,每一次鳳寧瀾笑,都是那麼的風華絕代,確實燦爛過千樹萬樹的梨花。

“旖凰,孩子乖麼?”鳳寧瀾笑吟吟的,不希望給龍旖凰帶去壞心情,他也把手壓在那冰冷的門扉上:“他不會一直折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