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之後雷提諾將我扛在肩上,先是上了石階,隨後腳步聲在某個很是空曠的場所裡迴響,我嗅到了燃燒蠟燭的氣味和衆多人類留下的氣息。
穿過廳堂之後他停了下來,嘀嘀的電子信號聲響起。金屬門轟隆隆滑動的聲音在我們的頭頂逐漸消逝。
緊接着他似乎走入了一段狹長封閉的空間,腳步聲折射到四壁又被打回來,單調而清冷。這次他走了很久,間隔一段便會改變方向,垂直距離不斷往下。他的步伐邁得很大,寬闊的肩頭卻穩穩地託着我。除了頭朝下帶來的不適,我基本還可以忍受。
一路上偶爾會碰到其他人類,他們生氣勃勃的心跳聽起來像躍動的音符。經過身旁時他們簡短地和雷提諾打着招呼,親切地喚他爲“雷”或是“雷奇”。
當我以爲這段路程長到不會結束的時候,經過一小段材質有所不同的地面,雷提諾再次停下。又有一道門向上開啓,他開始上樓。
這裡的氣氛和適才大不相同。除了人類和消毒水的味道,我察覺這裡多了專屬於暗夜的氣息——吸血鬼的氣息。
我們似乎進入了一個房間,光線一下子明亮起來。
“教授,任務完成了。/?最快的小說搜索網/”雷提諾不帶起伏的嗓音在我耳邊嗡嗡作響。
“很好,雷奇。把他交給我們吧。”回答他的人類聲音有些蒼老,心跳也微弱得多。
將我放在了一塊冰冷滑溜的檯面上,雷提諾的氣息消失了,丟下我直挺挺地躺在那裡。等了許久還沒人來拿掉我的眼罩和嘴裡的東西,我的喉中不禁唔唔出聲。
“別急啊,等取出你身體裡的子彈,你又能活蹦亂跳了。”仍舊是那個蒼老的聲音,說起話來不疾不徐。
他們要取出近兩天來令我動彈不得的根源,是給我做手術嗎?就算變成了吸血鬼,我的痛覺可依然存在……身爲夏晨時我曾經割過闌尾,當年躺在冷冰冰的手術檯上的一幕仍然記憶猶新。此刻再次聞到針劑和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我的頭皮不禁有點發麻。
胳膊上很快捱了一針,有冰涼的液體注入了我的血管。是麻醉劑吧……
我感覺他們脫掉了我的外套和上衣,嫺熟地在心臟部位消了毒。冰冷鋒利的刀刃輕輕碰觸我的皮膚,隨即,果斷地切入胸口。皮膚被割裂時倒是不覺得痛,只是瀰漫開來的濃濃血腥味不斷刺激着我的鼻子。
現在的我就是塊擱在刀板上白生生的肉,任人宰割。擁有永生又如何?如果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吸血鬼的生命同樣脆弱易逝。///?最快的小說搜索網//
尖銳的器具刺入心臟的那一刻,我居然想到了瑞伊。
這顆心臟曾經如此熱烈地爲瑞伊跳動過。即使現在它已變得冰冷死寂,對於他的情感卻絲毫未損,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全神貫注中,我感應到了遠方的人焦灼萬分的心情。這兩天來,他一定在到處尋找我吧。
異物很快取出來了,聽到金屬物落入托盤的脆響,我鬆了口氣。
他們省去了縫合的步驟,直接在我的右臂扎針開始輸血。隨後,我的眼罩和塞嘴布被去掉了,但因爲麻藥的餘效,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不過,至少現在我可以好好看看周圍了。
我身處在有兩個手術室那麼大的房間內,四壁是刺目的白。牆角有很多閃着瑩光的電子儀器,看上去像個實驗室,天花板的四角都安裝了黑色攝像頭,鏡頭齊齊對準了我。房間裡的人類全都穿着胸前帶銀十字的白色長袍,兩個青年正在右側收拾手術器械,而另一個高顴骨、銀髮稀疏、帶着古董式眼鏡的老頭正站在我的身旁,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寶貝兒,生命力很頑強啊。”他咋嘴笑着,“我是麥凱萊教授,歡迎來到聖銀十字團。”
身體終於恢復知覺了,胸膛上的傷口也在快速癒合,這是唯一讓我欣慰的事。置身於這詭異的環境,面前的老頭無論是在厚厚的鏡片後閃爍着的小眼睛,刀削一般的紫色薄脣,還是嘴角刻意牽扯出的笑意,都讓我感到極不舒服。
“這是什麼地方?聖銀十字團又是做什麼的?”我坐起身來,蹙眉按摩着自己酸脹的手臂。
“待會自然會有人跟你解釋,先跟沙平回房間去吧,你的訓導士馬上就到。”
訓導士?又多了個不明所以的詞。
我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心念電轉。這裡絕非什麼善地,不僅裝備了高科技,通往實驗室的一路上也都防守嚴密,單靠我的兩條腿很難衝得出去。還是把這裡的底細摸清楚了,再伺機脫身爲上策。
教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危險地笑着:“你最好別想着逃跑。剛纔我們取子彈的同時在你心臟植入了微型芯片,若是不聽話,它激發一次足夠讓你躺上十天半個月。”
丫的,就知道他們沒安好心。此時,兩青年當中灰髮的一位端着槍走到我面前,示意我跟着他。我瞪着那把槍——它有着銀色金屬外殼,外形看上去有點像焊槍,估計發射的是激光之類的玩意吧。
把我的沉默視作畏懼和認命,教授滿意地開口了:“去吧孩子,只要聽從命令,接下去的日子不會太難過的。”
跟着灰髮青年剛剛走到門口,身後再度傳來教授的聲音:“加油哦!我很看好你,不要讓我失望!”
心底再次罵了句髒話,我回過頭,對他報以迷人的微笑。等着瞧吧,以爲我真的這麼容易任你擺佈嗎?
轉身繼續朝前走,停留在腦海中的實驗室影像突然讓我整個呆住。
是了!從方纔的角度看去,那個近似石板顏色的青色手術檯,白得刺目的背景以及周邊的設施,像極了我曾經夢到過的景象!在夢裡,佩文蒂斯正是被束縛在我剛剛躺過的手術檯上,身上插滿了導血管……
難道,佩文蒂斯不久前曾經在這裡待過?說不定,他現在還在這裡?!
這個想法似電流般躥過周身直達頭頂,令我激動。
燈光刺眼的過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我們的腳步聲迴響。跟着叫沙平的灰髮青年經過一排排金屬門緊閉的房間,我察覺裡面關着的都是和我一樣的存在——吸血鬼。但這裡並沒有佩文蒂斯的氣息,一丁點都沒有。
心頭一時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像佩文蒂斯那麼強大的血族,這種地方怎麼可能關得住他呢?或許,方纔的發現不過是我的錯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