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博瘋瘋癲癲搖搖晃晃的跑着,在他的四周充滿了怪異的目光,有不屑,有鄙視,有憐憫,有厭惡,但他卻絲毫察覺不到,他的腦中一片混亂,雙目沒有任何的神采,渾濁一片,嘴裡發出哇哇的怪叫。
跑着,不斷的跑着,酒罈內的酒在這一路被他喝的只剩下一點,或許是某種執念支撐着他,一路不斷的奔跑,他有個窩,就在城外,那是一個山坳坳,裡面有個草垛,他每天早上從草垛裡爬出,進城去搶酒,然後胡亂在別人丟掉的垃圾裡面尋找散發着難聞氣味的食物充飢,最後他再回到這裡。
鑽進草垛的任博,很快又走了出來,手裡拿着一根樹枝,來到草垛前,這裡是一塊小小的空地,他握着手中的樹枝,在地上開始划動,一根根線條不斷的相互連接,他竟然在畫畫,一個瘋了數十年的人在畫畫,這或許很難讓人相信,可他確實在畫畫,畫的是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他即便瘋了也沒有忘記,也不肯忘記,甚至不敢忘記的女人,她是蘇柔,是深深烙印在他心中的蘇柔,一個曾經將他從海水中救起,默默守護他十年的女人,一個爲了救他不顧一切甚至付出生命的女人。
在那瘋癲的深處似乎還保留着一絲清明,這一絲清明中刻着一個身影,那個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與天相爭也要救活的女人,她是蘇柔,可老天卻在希望出現的一霎那跟他開了一個讓他無法接受的玩笑,蘇柔竟然不認識他了,在那一刻他的天地崩塌了,一切都崩塌了。
任博呆呆的看着地面完成的畫像,這一刻他的眼中不再渾濁,臉上沒有了半點瘋癲,彷彿只有看到這畫像才能激起他那一絲僅存的清醒。
“殿下,您真的確定太祖就在前面那座城裡嗎?”
山坳外傳來聲音。
“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覺他就在那裡。”
這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倘若任博還清醒的話,一定能夠聽出來,因爲這是來自飄飄的聲音。
山坳坳外說話的確實是飄飄,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圖遊族爭取到了入住核心區的名額,來到核心區之後,飄飄就馬上開始打聽任博的線索,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她找到了,可這線索卻是來自三十年前,聽說任博在一座城池中,於是她馬上就尋來了,雖然這只是三十年前的消息,可她總覺得任博一定就在城中。
隨同飄飄一起的是兩個女人,她們都是圖遊族族人,之前說話的那個族人道。
“殿下,這天色已晚,要不咱們先在這山坳裡面將就一晚明天再進城吧。”
飄飄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好吧,這些天趕路你們也辛苦了,咱們就先在這裡將就一晚,明天進城。”
說罷三人向山坳內走去,裡面正在發呆的任博聽到有腳步聲進來,原本清明的目光瞬間變得渾濁,臉上的瘋癲再次回來,他伸手在地上胡亂的抓了抓,將畫像抹去,隨後迅速的鑽進了草垛。
飄飄三人進了山坳之後,兩名族人馬上開始佈置,搭建了兩座帳篷,又去周圍尋了些柴火。
點燃柴火,三人圍着火堆坐下,飄飄取出一罈酒三人分着喝,或許是受到酒香的吸引,任博從草垛裡面爬了出來,這動靜頓時引起了三女的注意。
“什麼人?”
兩名族人迅速的祭出法寶,擺開架勢,瘋癲的任博一頭花白的亂髮,臉上滿是污跡,一時間倒是沒被認出來,他嗅了嗅空氣中的酒香口中含糊不清的說道。
“酒,酒,給我。”
飄飄聽着這個聲音,感覺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快走,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一個女族人指着任博大聲道,飄飄上前擡手攔住她們。
“好了收起來吧,他只是一個凡人,不用計較。”
說着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罈酒遞給任博。
“拿去吧。”
任博看到酒罈,連忙出左手猛地一下將酒罈搶下,轉身就跑,可就這麼一伸手的瞬間,飄飄的目光凝固了,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一枚戒指,準確的說是她曾經在任博手上見過的戒指。
“任博!”
飄飄驚呼,連忙追了上去,身後的兩名族人也是一愣,任博這個名字她們怎能不熟悉,那是他們太祖的名字,可太祖是那麼的高高在上,眼前這凡人不過是個瘋瘋癲癲的癡者,兩者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聯繫到一起,看到飄飄追上去,兩人愣了一下也連忙追了過去。
任博已經沒有了修爲,自然是無法和飄飄的速度相比,只那麼一眨眼的功夫,便被飄飄攔下了。
沒有了去路,任博索性不再跑,直接坐在地上,將酒罈上的封口撕開,就這麼仰頭喝了起來。
飄飄蹲下身子,她不敢肯定眼前的這個瘋瘋癲癲的人是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位,她輕輕的伸手,將任博臉上擋住的花白頭髮撥開,就在頭髮被撥開的霎那,飄飄整個人猛地震了一下,緊接着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迅速的滾落。
“任博,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哭喊着,飄飄一把將任博摟進懷裡,她的心在痛,怎麼也沒想到苦苦期盼了三千年的人,再見面時竟然是這樣一副場景,當年那個高大無敵的英雄形象變成了眼前這瘋癲落魄的模樣,這三千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任博被飄飄摟在懷裡,依舊不管不顧的想要去喝酒,飄飄的淚水不斷的落下,她不斷的哭問,爲什麼會這樣?
身後的兩名女族人此刻也回過神來,她們認出了任博,這是他們的太祖,可她們也是很難接受太祖變成如今的模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楞楞的站在那裡。
三千年的思念,換來的確實這般悲泣的見面,曾經無比強大可以豪氣萬丈的帶着整個圖遊族橫渡沒人敢觸及的連天海,可以在獸潮中如入無人之境的斬殺妖獸讓強大的鴻蒙後期妖獸都膽寒的那個人,如今卻落魄的成了一個伸手乞食的凡人,這如何不讓飄飄心痛。
然而飄飄的擁抱並沒能夠讓任博的神志清醒,他依舊掙扎着想要喝酒,飄飄將他放開,雙手抓住任博的肩膀。
“任博,我是飄飄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飄...飄!”
任博茫然的擡頭,渾濁的雙目中露出一絲迷茫,但很快這一絲迷茫就被瘋癲淹沒。
“不,不認識。”
說罷抓起酒罈仰頭猛灌。
飄飄感覺整個人落入了絕望,任博竟然不認識她了,她拼命的搖晃任博的肩膀。
“我是飄飄,我是飄飄,你怎麼不認識我了,爲什麼?這三千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說着飄飄放出神識迅速的查看任博的身體,當看到徹底破碎的丹田時,飄飄整個人如遭雷擊。
“丹田,你的丹田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是誰幹的?”
“殿下,您先別難過,想必太祖一定是經歷了什麼無法想像的事情,纔會變得如此,咱們還是先將太祖帶回去,試着醫治,說不定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身後的一名女族人不忍看到飄飄如此的難過,開口提醒。
飄飄這才醒悟過來,點了點頭,將任博扶起,轉頭對兩名族人道。
“咱們回去吧。”
任博抱着酒罈任由飄飄拉着,向遠方飛去。
曾經無敵般的太祖如今卻丹田破碎,修爲盡失,根基徹底毀了,這事實在飄飄將任博帶回圖遊族時很快傳開了,所有圖遊族族人心痛不已,族長和幾位長老更是老淚縱橫,在他們心中,任博是他們圖遊族的大恩人,也是他們的親人。
“太祖怎會落得這般田地?”
族長心痛之後平靜下來問道。
飄飄此刻已經徹底的陷入傷心之中,她坐在任博身邊,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只是不斷的哭泣,隨同飄飄的一名女族人道。
“我們遇到太祖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清楚。”
族長轉頭看了一眼任博,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讓所有人退下,族人退下,只剩下族長和幾位長老,族長已經驗看過任博的傷勢,根基盡毀,他也束手無策,其實別說是他就是整個天心界怕也找不出誰可以治得好。
“幾位長老可有什麼好辦法?”
長老們搖頭,其中一位道。
“族長,太祖乃是根基被毀,怕是天心界都找不到可以救治的人啊。”
族長沉吟了片刻道。
“罷了,不管如何,太祖他永遠都是我們圖遊族的太祖,是我們的大恩人,別人可以棄他與不顧,但我圖遊族決不可將他拋棄,雖無法救治,但照顧他此身還是可以做到的,以後就讓人輪番照顧太祖,莫要委屈了他。”
族長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任博爲圖遊族所做的事情他都記在心裡,如今任博有難,他豈能袖手旁觀,即便是無能爲力,也絕不放棄。
瘋瘋癲癲的任博目不識人,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畫畫,畫的都是一模一樣的畫像,蘇柔,飄飄看着畫像上的蘇柔,一直很好奇,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爲何任博會如此的記憶深刻,竟然在瘋癲之後還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