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以爲連長要交給他什麼重要任務,心裡一陣高興,持槍立正等待分配任務。
“張鵬同志,放牧班有兩位同志要回家探親,連裡想派你去接替他們的工作,你有什麼意見嗎?”連長板着臉嚴肅的說。
“啊?是去當羊倌嗎?”張鵬聽完連長的話,詫異地發問,這太出乎意料了。
“對,是去牧羊,你願意嗎?”連長盯着張鵬的眼睛問。
“報告連長,我願意!”經過多年的部隊生活,‘服從命令,聽指揮’已經滲入張鵬的骨子裡,雖然對這個差事他不樂意,但他仍然毫不猶豫的接受了任務。
“好,讓李排長給你交待具體任務!有什麼困難和他講。”連長滿意的點點頭,拿着槍走了。
“張鵬,放牧點距邊境線比連部還近,那裡生活條件差,很艱苦,本來這件事應該由老戰士去做,但現在連裡秋糧要入庫,要伐木準備過冬的燒柴,實在抽不出人手,我看了下你的檔案,你是部隊子弟,根正苗紅,又會打槍,所以連裡決定派你去。”李排長邊走邊和張鵬解釋派他去的原因。
“那裡敵情很複雜嗎?放羊還要帶槍!”張鵬問。
“兵團的老職工們說的好‘放羊就是巡邏,種地就是站崗’,雖然中蘇兩國高層會晤後,大規模的武裝衝突已經不會發生了,但我們不能放鬆警惕,要阻止對方人畜越界進入我國。”李排長說。
“發現敵人過界,可以開槍嗎?”張鵬問。
“那可不行,邊境線三公里內嚴禁開槍,那樣會引起兩國外交糾紛的,我們發現情況要及時向上彙報,不得擅自處理。”李排長回答。
“那帶槍幹什麼,嚇唬他們嗎?”張鵬皺着眉頭不解地說。
“哈哈,不是的,一個是自衛的需要,一個是防狼!”張鵬的話把李排長逗樂了。
“防狼,狼可以開槍打嗎?”張鵬眼睛一亮的問。
“當然可以,打到了還有獎呢!”李排長說。
“那我得打幾隻過過癮!”張鵬有些興奮地說。
“哪那麼容易打的到,狼那東西狡猾的很,開春鬧狼災,團裡派武裝連下來,折騰了好幾天,也不過打了四五隻。”李排長嘆口氣說,看來他是被狼折騰苦了。
“難道人還對付不了一幫畜生嗎?”張鵬陷入沉思之中。
張鵬回到宿舍打好揹包,又抓緊時間給父母寫了封短信,簡單地彙報了自己的近況,交給連部的通訊員幫他寄出去,然後背起揹包匆匆趕往飼養排。
飼養排離連部有二百多米,一靠近就聞到一股牲畜糞便的臭味,怪不得建的離連部這麼遠。彭向陽已經套好了大車在等他們,車上裝着兩袋糧食,一筐土豆,幾個大蘿蔔,十來棵捲心菜,這是帶給放牧點的口糧。車上已經坐着一個人,裹着軍大衣,臉被頭巾包得嚴嚴實實,從露出的頭髮上可以看出是個女孩子。
張鵬把揹包在車上放好,邁腿準備上車,李排長從屋裡走出來,遞給張鵬一支半自動步槍,又把一個子彈箱搬上車,拍拍手上的土說:“張鵬,那位是和你同去的蘇麗莉同志,你們要互相幫助,路上注意安全,保管好槍支彈藥,不要出了紕漏。”
“你好。”張鵬和同去的蘇麗莉打了個招呼,對方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往一邊挪了挪,給他騰了地。
孫永虎這時把徒弟拉到一旁,倆人嘀嘀咕咕的說着什麼,借這個空李排長反覆叮囑張鵬去了要聽班長的話,要尊重團結老同志…等等,顯然對他這個新兵此去還是有些不放心。
在李排長催了幾次後,孫永虎斜着眼瞄着張鵬又和徒弟說幾句話,彭向陽又拍着胸脯向師傅保證了一番什麼,孫永虎纔不情願的放開徒弟,讓他們上路了,這時張鵬看到一個拉着滿滿一拉車豬糞的戴眼鏡老頭停下腳步,向蘇麗莉默默揮手告別,蘇麗莉擺擺手,別過頭,眼角掛着淚花。
張鵬抱着槍坐在車上,走出連隊的路上,碰到的人都用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看他,讓他覺得很奇怪,可時間不長張鵬就就從彭向陽這個話癆嘴裡明白了原委。原來在兵團裡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摸槍的機會,那得家庭出身好,軍事素質好,個人表現好,組織經過嚴格考察,纔可以的,那也代表一種榮譽,張鵬有這個機會聽說是營裡有人給他說了好話。張鵬有些納悶,想了想,除了在火車上認識的幾個人,別說營裡,連裡的人他認識的也沒幾個,不知道是誰幫了他。
拉車的老馬不緊不慢的順着土路向北走進草甸子,路只剩下兩道車轍,半人多高的茅草擋住了寒風,太陽已經升起老高,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讓人昏昏予睡。老馬識途不用彭向陽吆喝,他不在嘮叨,抱着鞭子坐在車轅上眯着眼打盹兒,張鵬擺弄着手裡的槍。
蘇麗莉上了車,就沒說過話,若有所思地低着頭想心事,她的父母本來是江城大學的教授,因爲留過洋,六十年代初作爲有歷史問題的人被下放到東北的農場勞動,後來農場劃歸生產建設兵團,他們又成了兵團職工,她作爲‘黑五類’的子女受盡歧視,前兩年下鄉投親也到了兵團。他們這些有問題的人得不到信任,最苦最累的活兒都是他們幹,待遇卻是最低的,俗稱‘二勞改’,她看着滿腹學問的父母每天累得半死,卻只能勉強填鉋肚子,心刀割般的難受,看着同齡的知青入黨入團,被推薦上大學,當兵招工都沒自己的份,前途一片黑暗,而又無力改變現狀。連裡的人都不屑和他們這些另類說話,她連個普通朋友都沒有,心裡的苦澀也無處訴說。
拉車的老馬突然站住腳,馬車猛得停下,打盹的彭向陽一頭栽下車轅,蘇麗莉搖晃幾下,眼看也要掉下車,張鵬起身扶穩她,機警的持槍跳下車。老馬不安的跺着蹄子,‘噗噗’地打着響鼻,耳朵不停地轉動,動物的感知能力強於人類,它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危險。
張鵬扶起摔倒的彭向陽,然後持槍向前搜索了一段路,繁茂的野草擋住了視線,什麼也看不到,側耳聽聽除了風吹過草叢發出的‘沙沙’聲沒有其它動靜,可張鵬還是感到被人暗中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