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回頭,看着遠處狼煙四起,火光沖天,更有慘叫聲聲,不絕於耳。
無辜族民,何苦受着鋒鏑之苦?
誰人之過?
誰人之過!
楚無痕擦乾眼淚,沉重的腳步,一步一頓,朝前走去。
腳底下,是鬆軟的黃土,因爲浸入了萬千人的鮮血,而變得更加鬆軟。
每一步,都會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
楚無痕的心,已如鐵石般堅硬,更如寒冰般寒冷:前身今世,身上擔負了太多的秘密,每一個秘密,都是致人死命的秘密,而今,他要一個一個的把這些秘密揭開。
無論刀山火海,不管風雨兼程,他都要將這些秘密揭開。
就是赴死,也要死個明白。
拔出神刀,喚醒血玲瓏:殺吧!
楚無痕圓睜虎目,一聲爆喝,衝入濃重黑煙之中,尋找殺人的狂魔!
不,他就是魔,魔要殺神!
去尋找殺人的神!
遇神殺神,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滅我我滅天。
我若成神,天下無魔;我既是魔,天下無神!
沖天而起的楚無痕,在濃重的煙霧中,精光所到之處,不再是悲天憫人的悲號,不再是人間可憐的哀苦,而是紛爭,是進取,是掙扎,是努力。
天若滅我,我必滅天!
仰頭看見鳧傒已經襲來,楚無痕神刀揮去,一道紫色的閃電劃破濃霧,吹散黑煙,捲起千層萬層巨浪,一波又一波,連綿不絕,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刺眼的刀鋒金光漫天,遮天蔽日。
氣勢如虹!
神刀劃破蒼穹!
鳧傒不敢硬碰,調轉回頭,急速飛昇,奈何一雙翅膀逃不過如雷如電的刀鋒,齊涮涮的一片片潔白的羽毛被刀鋒切斷,整整齊齊,絲毫不差。
紛紛揚揚,像是六月飄雪,似是飛絮亂入萬戶侯。
鳧傒忍痛調轉,啾啾之聲不絕於耳,驚呼道:“鳶天,你來了!好一個鳶天,此時纔是一個真正的鳶天!”
楚無痕冷眼掃過,一道寒光橫掃千軍,一句怒吼驚天動地:“鳧傒,受死吧!”
“哈哈哈哈,你殺不死我,你現在根本殺不了我!哈哈哈哈!”
鳧傒仰天長嘯,冷不丁的,巨翼撲過來,風,一陣強大的風,可以摧枯拉朽的狂風,足可以易星挪日的狂風,呼呼大作。
漫天黃沙,卷着族民殘缺的肢體,更有那房屋檁條,風沙走石,呼呼作響。
狂風中,一雙鋼爪,忽隱忽現,忽明忽暗,騰挪翻滾,不甚明瞭。
這一切,齊齊朝楚無痕襲來。
楚無痕緊握着神刀,雙手發抖,手心冒汗,額頭上的青筋一條又一條,似乎要從額頭上崩出來,清晰可見。
風,吹散發絲。
風,鼓起衣袍。
風,吹不走仇恨,吹不散怨怒!
“來吧,你的力道再猛烈些!”
楚無痕輕蔑的眼神,讓鳧傒心中一凜:他是要同歸於盡?
不,楚無痕不屑於與這等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精怪同歸於盡。
既然丹田內的血玲瓏是萬獸之王,對付這等精怪,何不讓血玲瓏一飽口福,還待何時?
鳧傒一雙鋼爪馬上就要挖掉楚無痕的憤怒的雙眼。
電光火石間,更大的爆喝,驚天地泣鬼神的爆喝更爲猛烈,更爲兇猛:“來吧,血玲瓏,滅了它!”
楚無痕面孔扭曲,崢嶸恐怖,一頭怪獸的模樣憑空而出,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將鳧傒一口吞下去。
鳧傒頓時大慌,急急散去力道,想要回轉身體,巨翼反轉,鋼爪收回,急速翻身。
然而,血玲瓏萬獸之王,如何能輕易之間放走這等小小精怪,早已一口咬着鳧傒一側巨翼。
清脆的咯噔一下,輕輕的聲音,微弱的聲音,不足爲道的聲音,這聲聲音剛剛響起,漫天黃沙飛沙走石,頓然間全部消失了。
風捲殘雲,天昏地暗之境,頓時晴空萬里,春風拂面,洋洋灑灑,良辰美景。
只有那鳧傒不相信似的,絕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僅剩一隻翅膀,慢慢的,流下了眼淚。
這滴眼淚,是什麼樣的眼淚?
什麼滋味?
苦?還是恨?
鳧傒幻化人形,跌落凡間,趴在地上,如同一隻死狗,姿勢甚是難看至極。
呼的一聲,膽子大的族民紛紛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手持棍棒鐵耙,作勢要將鳧傒亂棍打死。
楚無痕飄落而下,揮手撥開衆人,神刀一指,厲聲問道:“鳧傒,沐寒雨在哪兒?”
鳧傒翻過身來,痛苦而憤恨眼神盯着楚無痕,惡狠狠的說道:“鹿臺山,哈哈哈哈,鹿臺山上,她現在已經被我用無情鎖封住,沒有我,任何人都打不開,哈哈哈哈!”
得意而淒厲的叫聲,讓楚無痕勃然大怒:“無情鎖?什麼東西?”
“老主人,你忘記了?無情鎖,就是當年你封我的神器,你說,只要無情鎖侵入體內,則可忘記前世姻緣,今生永無情緣。”
鳧傒的話音,有痛苦,更有不屑,對現在的楚無痕,更是一種蔑視。
楚無痕聽了,應該勃然大怒,然而,他沒有生氣,更沒有動怒,而是在冥思苦想:沐寒雨今生九死一生的輪迴,就是因爲前世的姻緣,假若她忘記了所有,能夠平平淡淡的,倖幸福福的尋到一個人,這個人能夠給予她安穩的生活,自己又何必要打擾她呢?
讓她忘記這一切吧。
前世今生的因果,不應該由她一個人承擔這麼多的苦難。
楚無痕緩緩的收回了神劍,沉重而緩慢的問道:“不會傷及她的性命吧?”
鳧傒一下子笑了,笑的是那麼陰毒,惡狠狠的反問到:“哦,你不是想要捨棄這段姻緣,而要保全沐寒雨的性命?”
“是有怎樣?”
“哈哈哈哈!”鳧傒一陣狂笑,繼而說到,“老主人啊老主人,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可笑至極,可嘆至極!”
“什麼意思?”楚無痕的刀不由自主的又伸出來,頂在鳧傒的胸膛上。
鳧傒平躺在地上,懶洋洋的,就想是在屋中久坐之後,出來曬個太陽一樣懶散,他這樣做,就是想激怒楚無痕。
“老主人,你這樣救不了她的,她今生的使命,就是九死一生,若是忘記了你,忘記了這個前世的姻緣,她終將萬劫不復,生不如死,日日夜夜如蟲蟻咬噬。而你,終其一生,燈枯油盡,永無寧日。”
一席話聽得楚無痕心驚肉跳:“你這般惡毒!我殺了你!”
“哈哈,老主人,怪不得我,當年我遇到寒眉,你卻說我一個精怪,如何能與人族通婚,無奈之下,我才私自離開神宮,你卻用無情鎖將我困住七天七夜,令寒眉傷心欲絕而投河自覺。今日,我也讓你嚐嚐失去愛人的痛苦!”
鳧傒說完,閉上眼睛,一滴淚從他眼中流出。
楚無痕明白了,這是鳧傒在尋仇。
但是,前世的恩怨,他一點也不知道。
不管如何,聽鳧傒這番話,沐寒雨還不能忘卻前世的姻緣,楚無痕的手不由得因爲激憤而抖動。
是誰,這麼惡毒,要讓今生的他們受此劫難。
洛傾顏!
一定是洛傾顏。海神奴嫣已經說了,是洛傾顏,上神洛傾顏。
楚無痕仰天長嘯,看見天空太陽背後一團朦朧迷離的幻影,如同虎嘯山林:“洛傾顏,你心爲何這般促狹?好啊,不管你躲在哪裡,我定要上的神宮,與你一決雌雄!”
楚無痕說完,一手緊握神刀,一手提起鳧傒,便尋了一個熟悉路途且自告奮勇的族民,讓他帶路,一路朝鹿臺山出發。
行行走走,此地距離鹿臺山還有一段距離,眼看天色已晚,楚無痕也沒有打算休息的意思,只是催促帶路的族民快走。
族民氣力不支,走的緩慢,楚無痕連番催促。
鳧傒被楚無痕一手牽着,一條臂膀已斷,傷口沒有處理,疼痛難忍,此時更兼路途辛苦,臉色更是蠟黃,不由得悶聲說到:“老主人,我就是一條精怪,也得給我一口水喝吧。”
族民拿眼瞅了瞅楚無痕。
楚無痕不語,仍然是命令族民加快趕路。
族民腳下不穩,趔趄了一下,便伸手扶着路旁一塊石頭,大口喘着氣,慢悠悠的說到:“楚,楚大俠,老朽年邁,不妨就聽這個人說的,休息一下,喝口水也好吧。”
楚無痕搖了搖頭,說:“人命關天,情非得已,還望老丈寬宥!”
族民點了點頭,覺得楚無痕的決斷非常英明,樂呵呵的竟然笑了,笑的意味深長。
楚無痕看着這個族民,頓時心中起疑,這個人的眼神看着怎麼這麼熟悉,而且,他看自己的神情,很是複雜?
這個人是誰?
此時,楚無痕越發的警惕,更是將鳧傒緊緊抓在手中,另一邊,催促族民趕快趕路。
一把神刀握在手中,耳聽八方,眼觀六路,楚無痕每到一處都顯得小心翼翼。
經過一夜的趕路,清晨,天色剛亮,遠遠的看見一座黑魆魆的山,族民一指,氣喘吁吁的說:“楚大俠,到了。”
楚無痕仰頭一看,只看得心驚肉跳,被族人挖的千瘡百孔的鹿臺山,本不是黑魆魆的一片,而是漫山遍野,到處都是一種黑色的鳥。
密集的鳥,落滿了山野,致使現在看上去,反而看不出山野的原來面貌,只能看的見這恐怖的黑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