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雨頓時感覺希望渺茫,往年人祭儀式都是水玄子主持,多則六位少則兩位長老陪同,可今年這次人祭儀式,女族長親臨,國師陪同,十大長老侍立,國都重臣環伺左右,可見今年人祭儀式是何等重要!
楚無痕啊楚無痕,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怎麼救你?
沐寒雨和段信對視了一眼,終於明白這幾天重新換髮令牌,加強戒備,原來是女族長親臨啊!
就在兩個人犯嘀咕的時候,高臺之上一個老者高聲宣讀:“九千九百九十九位聖品,幻水鎮楚無痕昇天!”
聲音渾厚,清晰嘹亮。這個老者就是萬人坑總護衛程大同,年過半百,鶴髮童顏,面容慈祥。
此時,他高喊楚無痕的名字,只見楚無痕被八個彪形大漢團團圍住,緩緩的從高臺後面走了出來。
楚無痕顯然是被人施了法術,只見他神情呆滯,不能言語,只會亦步亦趨跟着大漢們走到高臺之上。這是今年最後一例聖品,程大同依照慣例,自然是焚香拜天,一番繁文縟節之後,便讓八名彪形大漢擡起楚無痕,緩緩走向一處峭壁之處:這裡是人祭昇天之處。
其實,這裡是跌入萬人坑深不可測谷底的地方。
沐寒雨情急之下,大聲喊道:“且慢,楚無痕不可當做人祭聖品!”
段信想死的心都有了,本來偷偷摸摸上山,就犯了大忌,要是被總護衛長程大同知道了,定要重重責罰。現在,沐寒雨沒有新發的令牌,又當着女族長及國師面前,在人祭最關鍵時刻大聲阻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不過段信納悶的是,楚無痕爲什麼不能當做人祭?
這普天之下,只有族長例外,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可當做人祭。族長,是上神欽點的人間主宰,當然不能當做人祭。
除非楚無痕是當今族長。
衆人愕然,紛紛扭過頭來,看着背後躲躲藏藏的段信和沐寒雨。
看見是這兩個人,程大同氣的嘴裡面含混不清的哎呀了一聲,卻也不敢動彈。面不改色的國師水玄子轉過身來,掃了沐寒雨一眼,絲毫沒有理會沐寒雨,轉而朝程大同點了點頭。
程大同自然明白什麼其中的意思,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人祭儀式不能中斷,便連忙催促彪形大漢朝昇天之處走去。
沐寒雨見狀,一個箭步,跑到彪形大漢前面,擋住去路,朝水玄子大喊道:“國師,這個人不能當做人祭,否則,我黑水族必遭天譴!”
“放肆!”
程大同跳下臺來,伸手一個巴掌想要閃過去,可是,不忍心打沐寒雨,伸出去的手變成的拉扯,想要把沐寒雨拉倒一邊去。
沐寒雨不達目的不罷休,死死的站在彪形大漢前面,繼續說到:“國師,這其中緣由,我自會向您稟報,只希望您停止人祭儀式,這個楚無痕不能死。”
“什麼死不死的,人祭可是無上榮耀。”
程大同氣急敗壞,短短這幾句話就註定了沐寒雨必死無疑,只是衆目睽睽之下,又是人祭儀式,水玄子不便發作而已,否則,按照水玄子往日行事風格,他會讓人一劍劈了沐寒雨。
水玄子還是沒有動靜,女族長朝這裡看了一眼,略微掃了一眼楚無痕,便默不作聲,任由國師水玄子處置。
沐寒雨見水玄子無動於衷,便越發的氣急敗壞,想來想去,不如將南宮寒喬所說的話講給他聽,或許能夠起到作用,否則楚無痕就真的死了。
“國師可知道當年的南宮氏家?”
沐寒雨簡短的一句話不亞於晴天霹靂,女族長慕容霜一下子沉下了臉,水玄子更是從座椅上忽的站了起來,一雙鷹眼直盯着沐寒雨,看似慢言細語,卻似轟天驚雷一般:“沐護衛長,做好自己職責,管好自己的嘴。”
“可是,我不能不說,據南宮寒喬講,楚無痕就是先族長的後裔……”
“放肆!”
聲未到,人已到。所有人都沒有看清楚水玄子是怎麼到達沐寒雨身邊的,沐寒雨還沒有說完,就覺得一股風吹到了眼前,緊跟着脖頸上酥麻了一樣,舌頭便不停使喚,只管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沐寒雨,你已逃過一劫,如今還是想陪着楚無痕一塊敬奉上神不成?”水玄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沐寒雨什麼都明白了,水玄子對幻水鎮發生的種種事情應該是一清二楚了,可是,他爲什麼不相信這是真的呢?難道,這裡面真的有什麼驚天陰謀?
只可惜,楚無痕被施了法術,要不是這樣,他怎麼能一動不動,任由人擺佈,而且,毫無反抗?
說不出話來的沐寒雨急的眼珠子亂轉,轉眼看着楚無痕,只想告訴他,她沐寒雨真的是盡最大努力了。楚無痕似乎是懂了,眼珠子裡閃爍着一層薄霧,有道是男兒流血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楚無痕心中對沐寒雨剛纔的所作所爲感到萬分的感激。
他,生下來就是爲了保護愛的人。
而現在,他卻無能爲力。
眼看着程大同段信強拉硬扯的將沐寒雨拽走,楚無痕只能感嘆,願來生再會。
女族長慕容霜伸手召見水玄子,水玄子畢恭畢敬的走到女王面前,垂目答道:“回族長,剛纔幻水鎮人祭聖品楚無痕,因與此女子沐寒雨有一段姻緣,這才惹出這麼多事故,微臣自會處理妥當。”
女族長點了點頭,問:“確認楚無痕不是先族長後裔?”
“不是。當年少主被南宮氏家殘害致死一事是衆人所見,而楚無痕是少主一事是沐寒雨胡言亂語,毫無根據。”水玄子回答的斬釘截鐵。
女族長頷首。
水玄子回過身來,大手一擺,八個彪形大漢擡着楚無痕,在周圍陣陣悅耳的絲竹聲中,將楚無痕毫不猶豫的丟進了萬人坑峭壁之下。
程大同和段信看着楚無痕被丟下去後,心頭暗暗鬆了一口氣,沐寒雨算是保住了一條命。
此時,陽光一閃,藏在沐寒雨袖中的金戒突然發出一道微弱的亮光,誰都沒有注意到,水玄子卻注意到了!
程大同和段信兩個人還在感嘆,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覺得臉上輕柔柔的一陣風過,就看見水玄子從自己眼前提起沐寒雨,像是扔掉一塊小石子一樣,順着剛纔楚無痕跌落的地方,將沐寒雨推下懸崖。
程大同不明白,事情已經結束了,爲什麼還要沐寒雨的性命?
可是,在沐寒雨身上發生的這一切,所有人都當做沒有發生一般,跟樹上掉落一片樹葉一樣,沒有引起任何的騷動議論,似乎就應該這麼做。
是的,在黑水族,在這個國都裡面,只要是氏族大員,這些掌握大權的人,對這些低等的鄉民們,都有生殺予奪之權,幻水鎮一個小小的屠毒都能隨意裁決一個人的生死,何況堂堂一個國師呢?
沒有人注意到,水玄子在女族長羅蓋後緩緩隨行時,無瑕子走到水玄子身旁,水玄子只說了一句話:“殺了南宮寒喬,屠毒必須死,凡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我不願意再看到。”無瑕子聽了,不敢有絲毫的違抗,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兩個人死,但是,這是國師的命令,要想活命,就必須親赴幻水鎮,殺死南宮寒喬,殺死屠毒,毫無條件,毫無藉口,按照吩咐去辦就可以了。
無瑕子退出隨行行列,轉身朝幻水鎮方向走去。
待人祭儀式所有人衆走散,冷冷的山巔之上,僅僅剩下總護衛長程大同和護衛長段信,以及聞風趕過來的幾個護衛,特別是沐寒雨手下的幾個護衛,急紅了眼,圍着程大同,焦急的問道:“沐頭真的被丟下去了?”
程大同氣的直跺腳:“這個丫頭往日裡驕橫也就罷了,今天如此盛事,敢在族長國師面前搬弄是非,她可知十八年前國都一場混戰,先族長和國師之間箭弩拔張的關係?唉,可憐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程大同年過半百,常去國都處理一些事務,自然知道一些事情。可是段信等人只知守護萬人坑,誰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
段信跑到懸崖峭壁旁,不顧同伴勸阻,就想要朝谷底慢慢攀登,程大同見了,哀嘆了一聲,說:“段信,上來吧,沒希望了,國師何等人物,想要處置沐寒雨,豈有沐寒雨生還的可能?”
一席話說的段信心中悲慼難平,忍不住目含熱淚:“總頭,這人不能說沒就沒了吧,剛纔還活生生的一個人,不就說了幾句話嗎,怎麼能說殺就殺了呢?”
“住口,這話也就只能在這兒說說,要是出了萬人坑,這話萬萬說不得。”程大同一把將段信拉扯過來,其他幾個護衛連忙過來,架起了段信。
程大同繼續說道:“你們幾個都記住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就算過去了,往後誰都不許再提,否則,別怪我程大同不講情面。”
說罷,程大同便要去安排一些乾淨的水和食物,每年的這個時候是最忙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各個部落往萬人坑運送食物的車隊,絡繹不絕,這種情況基本會維持三四個月,直至玄冰宮下令終止才結束。程大同的任務就是按照一定的分量,往萬人坑谷底扔一些食物和水,他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麼做,想着是供奉上神所用吧,所以,這件事情誰都不敢怠慢。
現在,山頂上剩下幾個年輕後生,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沐寒雨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頃刻之間香消玉碎了。
不相信歸不相信,不甘心也就這樣了,在這樣的國度裡,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他們畢竟是這個國度裡面特殊的一羣人,不受族規法條所約束,自然習性乖張,要是一介鄉民,他們這三言兩語也就足以獲罪致命了。程大同的恫嚇不是空穴來風,只是這些年輕的後生們真的很喜歡沐寒雨。
他們只能一步三回頭,極不情願的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趕快跟上程大同,去迎接運送食物的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