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站在雪域靜海的南岸,海浪不斷的拍打着奇形怪狀的岩石,海天交接處是一片昏暗的蒼白。

閻夜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默默地跟在我們身後,現在他也只是靜靜地站在我身側。赤瑕站在我們前面,正在懷中摸索着什麼。我看着赤瑕的背影,對身側的閻夜道:“從這裡施展飛身術,翼王大人應該沒問題吧?”

我扭頭看他,他皺眉點了點頭。

這時赤瑕已經召喚來了一百多年前我送他的青龍,那是他百歲時的生日禮物。青龍在上空盤旋了幾圈,停在距離地面丈餘的米的低空,赤瑕飛身躍到青龍背上,抓住青龍腮邊的金環,青龍嘶鳴一聲便朝着藍雅國的方向飛去,紅色的髮絲在空中劃出一道亮麗的弧線。

我快速將靈力匯聚,周身被強烈的銀光所籠罩,腳下踩着強勁的氣流升入高空,雲朵在身邊緩慢地遊走。片刻之後,閻夜也飛身而至我的身邊。我衝他勾了勾嘴角:“翼王大人可不要跟丟了。”

未等他點頭,我就飛了出去。隔了好久,也沒見他追上來,我回頭,看見他已遠遠被我甩在了身後。於是我放慢了速度,跟他保持着十丈的距離。

身側是飛速掠過的雲朵,飛鳥被我踩在腳下,透過雲層的間隙可以看見散落在海中的零星島嶼。

不多時,藍雅國已經漸漸映入眼簾。我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閻夜已經距離我越來越遠了。於是我又將速度放慢了一些,不時回頭看他。他也漸漸地趕上了我。

他的額頭沁出了密汗,臉色有些發白。

我停下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翼王大人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在這高空中休息,無疑比他繼續前進更加耗費靈力。他頓了一下,丟給我一句話:“我早就不是翼王了。”

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我愣了一下,追上去準備問他怎麼回事,可就在這時,他的身體像是脫力似的急速下墜,狂風吹亂他的發,衣袂在空中翩翩起舞。我俯身向下衝了一段,摟住他的腰,將他扶起,他的身體綿軟無力,彷彿隨時都會再掉下去,我抓住他的手,度給他一絲靈力,好半天他纔在空中立定。

“你怎麼回事?”

“我沒事。”他似乎還有些驚魂未定,臉色蒼白得嚇人。

“你說你不是翼王了,究竟怎麼回事?”

“你見過沒有翅膀的翼王麼?”他擡眼看我,黑瞳幽深似墨潭,卻被隱於其中的那一抹黯然暗淡了光彩。

我一時無話。是啊,失去了雙翼怎麼還能保留翼王這個稱號?魔帝接他回魔界靜養是假,實際上是摘掉他“翼王”這一頭銜。

遠遠的就看到站在岸邊等着我們的赤瑕,一頭火紅的髮絲被風吹亂,白色的長袍迎風飛揚,衣襬處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綻放着泣血的光彩。可是,就在他的視線觸及到我和閻夜緊握着的手時,一臉嫌惡地轉身就走。

我拉着閻夜飛至岸邊,鬆開他的手,快步追上赤瑕。

“你又在彆扭什麼?”

“你居然和一個男人手牽手,噁心!”

我心裡一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手牽手都變成了噁心?那麼如果讓他知道那個秘密,他又會怎麼看我?

“我不也經常牽你的手麼?哪裡噁心了?”

他停下來,咬牙切齒地瞪我:“我是你兒子!”

“其實是這樣的,他好像身體有點問題,剛剛差點從空中掉下去,所以我就……”

“他可是翼王,掉下去?怎麼可能!”

“他已經不是翼王了,以後不要再這麼敵視他,好不好?”

“他終究是魔族人,我不喜歡他!”說着,“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但是放慢了速度。

我知道他已經不氣了,於是我跟上去寵溺地摸摸他的頭:“你這孩子,就是喜歡胡思亂想。”

皇城的變化不小,不過除了多了幾條街道和路邊商販全然陌生的面孔,竟也還殘存着兩百多年前的味道。

赤瑕從未來過人界,一路上拉着我的手問東問西,還不時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只有閻夜一直跟在我們身後一言不發。

從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街上的人的眼睛都長在了我們身上,街角一羣婦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聲音很小,卻還是一字不漏地傳入我的耳朵……

婦人甲:“你看白頭髮的那個,比我們陛下長得還要好看呢。”

婦人乙:“嗯,不過我更喜歡黑頭髮那個,你看他憂鬱的眼神,還有那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邪氣,正是我喜歡的類型!”

婦人丙:“我還是覺得紅頭髮那個少年可愛些,你看他的皮膚,水嫩嫩的,臉圓圓的,讓人一見就好想捏上一下。”

婦人甲:“唉,我家鄒二要是有他長得一半的一半好看,怕是我做夢都會笑醒了。”

婦人乙:“咦,怎麼把你們鄒二拿來比,真是的,有得比嗎,人家是天上的神仙,你家鄒二就是地上的烏龜,神仙比烏龜……”

婦人甲:“你家王大牛纔是烏龜呢,你們一家都是烏龜!”

……

赤瑕靠近我,皺着眉在我耳邊小聲嘀咕:“父親,她們在說什麼呢,一點也不害臊。”

“人類都是比較好奇的動物,不過等你跟他們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你會突然發現,他們其實很可愛。”

“真的嗎?”

我點點頭,跨進了一家名爲“客棧”的客棧。

我們上了二樓,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幾樣店裡的招牌菜和赤瑕最喜歡的水晶蝦球。三人一桌,引來不少人的注目,小二更是賠笑賠得臉都快抽筋了,所幸這裡是二樓。

閻夜坐在對面靜靜地喝茶,赤瑕坐在我身邊靠窗的位置一直向外張望。

“父親你看!那個人像不像緋彌?”

我抿了一口茶:“他不可能在這裡。”

“你看嘛,真的很像。”

“你又沒見過,怎麼知道像?”

“所以才叫你看啊。”

我擡眼時,閻夜已經愣在了我的對面,他的視線越過窗棱注視着人羣中那一個火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