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從雪地中站起,平靜地與我對視:“主公。”那雙銀白的瞳中似乎只剩下了空茫,竟一絲情緒也無。
一直以來,他都將情緒掩藏得太深,即使跟他相處了三千多年,也未曾真正的瞭解他。
我怎麼也想不到,四大邪神中最不可能背叛我的他,居然是那個在天界從不露面的水神。
“原因。”
沒有詫異,居然連一絲憤怒也無,心情出奇的平靜。
他垂下眼睫,瑩白的眼睫將他眼中的情緒全部遮去。
“我沒有做過背叛寒冰山的事,但看守幽靜洞是我的職責。”
我握了握雙拳,竟然連握緊的力量都沒有。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赤瑕被關在這裡?”
他搖搖頭:“我們只負責看守幽靜洞,被關在洞中的人是誰,都與我們無關。”
“我要帶赤瑕走。”
他咬咬牙,擡起眼睫與我對視:“如果我現在的身份是月夜雪魔琴月,那麼我會第一個救出少主,但我現在的身份是水神比凝。”
“既然你當上天神在先,又爲什麼要接近我?”
“在我還不是天神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只是,在你的眼中永遠都只有那個人,所以,你從不曾發現我。參加天神競選,我也只是想要證明我自己的實力,因爲我想超越他。”
“這麼多年,你一直隱藏了你自己的實力?”
“我本就不想當什麼天神……”
“那你爲什麼這個時候又要跑出來阻攔我?”
“我沒有想過要阻攔你。”
“那……”
他伸手一揮,大地劇烈顫抖,冰原中憑空多出一個烏黑的洞口。
大地顫抖着分裂開來,閻夜和瀾伊被隔在深淵的另一邊。
閻夜神色緊張地看着我:“雪!”
沒有理會閻夜,我邁步入洞。
剛剛踏進洞口,身後就傳來雷狁聲嘶力竭的吼聲:“主公!不要!”
我回過頭,看到氣喘吁吁一臉神色焦急的雷狁,和跟在他後面皺眉看着我的赤瑕。
閻夜和瀾伊也一臉詫異地看着他們。
赤瑕顫抖着雙脣,眼中有淚光浮動:“父親……”
雷狁憤怒地指着琴月道:“少主沒有被天帝抓走,而是被他關在了浴雪谷的避寒潭!”
我衝向洞外,卻被洞口的屏障彈回。
怒火衝破胸腔。
恨的不是琴月,而是我自己。
爲什麼在有過一次背叛之後還選擇繼續相信?
曾經對緋彌也是這樣,纔會被他一次次玩弄於鼓掌之間,而如今,我居然再犯相同的錯誤。
閻夜等人想要衝過深淵,卻被深淵處的屏障彈回。
無論用什麼術法攻擊,也不能損動那屏障分毫。
琴月好像看不見他們一般,走到洞口坐下。
“我這麼做,只是因爲不想你死。不過你放心,我會永遠在這裡陪着你,所以,你不會孤單。”
“放我出去。”
“這個屏障一旦開啓,沒人能夠打開。”
“我不信!”
我念動咒語,卻發現在這洞中,根本無法凝聚半分靈力。
全身像是被電流穿透,腦中一道白光閃過,五顆晶石從額心迸出,在空中圍成一個圈,散發出五彩光芒。
琴月突然有些緊張:“快收回毀滅之石!”
“爲什麼?”
“毀滅之石會催動洞中的機關!”
我伸手正欲收回毀滅之石,但爲時已晚。
冰晶所築的四壁分裂出片片銅錢大小薄如刀刃的菱形冰晶,在壁邊越聚越多,散發出強烈的瑩白的光芒。
琴月的表情再不平靜,在洞口使用各種術法想要破開洞口的屏障,卻屢試屢敗。
毀滅之石的光芒忽然黯淡下去,齊齊掉落在地,碎了。
深淵另一側的他們,顯然不知道洞內發生的一切,還在拼命地與那道屏障作戰。
我站在洞口平靜地看着他們,在這時,赤瑕擡眼看到我,眼中涌出了淚。
我對他微笑,想讓他安心。
這時,一面牆的冰晶襲來,身體各處被洞穿。我強忍着痛,微笑。
赤瑕嘶吼出聲:“不!!”他不斷攻擊着屏障,“父親!你再忍耐一會兒,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又一面牆的冰晶襲來,我看到自己的血肉在空中飛濺,衣衫破裂,早已被血浸透。
琴月已經失去理智,不斷用身體撞擊着洞口的屏障,身體一次次被彈回,形態狼狽不堪。
我強忍着痛楚,一步步後退,只想退到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還是不想讓赤瑕看到我如此狼狽的樣子。
一個紅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冰原之中,五人合力破開了屏障,向洞口衝來。
我站在洞中,將自己隱於黑暗。
他們和剛纔使用同樣的方法,屏障卻未能破開。
“啊——”
又一面牆的冰晶襲來,再無法忍受地痛呼出聲。
身體上已有多處裂痕,每一道裂痕都貫穿身體,感覺到血順着皮膚滑下,在腳下匯聚成一汪。
洞外的人個個急紅了眼。
我提起一口氣:“都不要白費力氣了。”
閻夜道:“你閉嘴!”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視線開始模糊。
“父親!雷狁什麼都告訴我了,我做錯了那麼多,你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你就死吧,死了看我怎麼欺負你兒子!”
“格老子的,什麼破屏障!!”
一直沒有說話,沉默着的那個人是誰?
……
意識有些混亂,已經分辨不出是誰在說話,視線模糊,只看到洞口不斷晃動的人影,卻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渾身都疼,疼得像被撕裂。
想要被緊緊擁抱,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身體碎裂成片。
好冷……
我蜷起身體,抱住雙膝,身體卻沒有一處是溫熱的。
一切都要結束了麼?
就這麼結束?
我怎麼甘心!
我用盡全力擡起頭,看向洞口。
視野忽然變得清晰。
屏障被破。
同一時間,最後一面牆的冰晶襲來,意識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