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山戎兵押解前行的過程中,蘇廣益看見營地裡有柵欄圈起來一塊地,就像是牛羊的牲口圈似的。
柵欄裡面,插着一根根木頭柱子,木頭柱子上面綁着一個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個像人的生物。
這些生物長着人的外形,但是皮膚卻是白色、青色還有紫色、黑色,它們翻着白眼,張着嘴巴,七竅流出膿液一般的黃色液體,身上還長着植物。
有的植物剛剛發芽,有的植物長出了枝葉,有的植物還結出了果實。
身上植物剛發芽的生物,還保留着人的特性,還能呼吸,還有表情,還有視力。
一個生物看了蘇廣益一眼,令蘇廣益毛骨悚然。蘇廣益闖蕩天下,經歷得也很多,但是,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恐怖這麼絕望的眼神。
身上植物成熟的生物,一動不動,看上去和死人差不多,有的甚至已經開始腐爛了。
有一個生物身上還穿着破爛的衣服,蘇廣益仔細辨認,發現這衣服是燕軍的軍裝。
“他們是被抓來的俘虜!”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蘇廣益的腦海裡冒了出來。
這時,山戎兵們停了下來,衝着蘇廣益、楊怡珍他們嘰哩哇啦地叫了起來,按着他們的肩膀,踢着他們的腿。他們明白了山戎兵們的意思,順從地坐在了地上。
蘇廣益扭着頭,還在朝柵欄那邊觀望,蘇廣益看見一個首領模樣的人,在幾個士兵的陪同下,進入了柵欄。
首領在一根根木頭柱子前轉了起來,最後停在一根木頭柱子前面。
這根木頭柱子上的人形生物通體發黑,肚子上長出來的那個果實已經成熟了,呈現出血紅的顏色。
首領笑呵呵地和兩個士兵說了幾句話,然後一個士兵拿出小刀,把血紅色的果實割了下來。
果實被割掉之後,那個人形生物的肚子也破了,黑色的腸子混雜着污濁的液體,流了一地。
蘇廣益不懂匈奴語,但是他聽那個首領和兩個士兵說話,反覆再提一個詞,“人種”。
蘇廣益心想,那些可憐的傢伙就是人種吧,他們都是戰俘!
楊怡珍見蘇廣益一臉的驚恐,問道:“蘇哥,你怎麼了?”
蘇廣益嚥了一口唾沫,低聲說道:“珍妹,你看那邊。”
楊怡珍朝人種圈看了看,直皺眉頭,“那是什麼東西,好惡心呀。”
蘇廣益說道:“我聽匈奴人管那些東西叫人種,它們都是被抓的戰俘。”
楊怡珍驚叫起來,“什麼,我們要變成那個樣子?!”
楊怡珍的叫聲惹來了山戎兵,山戎兵踹了楊怡珍一腳,嘰哩哇啦,罵了一通匈奴話,楊怡珍低眉順眼,沒敢吭聲。
等山戎兵走了之後,楊怡珍對蘇廣益說道:“蘇哥,真的假的,我們要變成那個樣子?”
蘇廣益說道:“這些匈奴人兇殘歹毒,我們落在他們手裡,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找機會咱們逃出去。”
楊怡珍唉聲嘆氣,說道:“原本以爲加入了燕國的客軍團,能賺點賞錢,沒想到竟然落到了這步田地。”
蘇廣益說道:“珍妹,你放心吧,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楊怡珍看着蘇廣益,沒說話,心想你現在自身都難保了,還怎麼保護我呀?
這時,大帳裡走出來了幾個人,這幾個人看樣子像是山戎軍的頭目。一個頭目對看押戰俘的山戎兵說了幾句話,蘇廣益豎起耳朵,心驚肉跳,他又聽到了“人種”這兩個字。
山戎兵點了點頭,叫來幾個幫手,抓着戰俘們就往人種圈拖拽。
蘇廣益寧肯被人殺死,也不願做生不如死的人種,他掙斷了手上的繩索,跳了起來,衝着楊怡珍叫道:“珍妹,快跑!”
蘇廣益和楊怡珍要跑,幾個山戎兵攔住了他們倆。蘇廣益根本就不是這些山戎兵的對手,幾個回合就被打翻在地。
蘇廣益抱住了兩個山戎兵的腿,衝着楊怡珍叫道:“珍妹,快跑!”
蘇廣益心想,既然不能兩個人一起逃出去,那就讓楊怡珍逃出去吧,楊怡珍能活下去,自己這條性命交待在這裡也值了。
楊怡珍沒客氣沒猶豫,撒腿就跑,可惜,剛跑去十幾米,一個山戎兵就飛撲過來,抓住了她。
蘇廣益和楊怡珍想要逃跑,這可惹惱了山戎的首領們,他們情緒激動,嘰哩哇啦,叫個不停,爭論着用什麼樣的酷刑處死蘇廣益和楊怡珍。
蘇廣益看着楊怡珍,流下了眼淚,說道:“珍妹,都怪我無能,保護不了你呀。”
楊怡珍撇着嘴,沒吭聲,心想都這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廢話有什麼用呀。
山戎首領們爭論完了,命令山戎兵把蘇廣益、楊怡珍拖下去行刑。
蘇廣益和楊怡珍都拼命掙扎起來,魚放到了案板上,面對着菜刀也要掙扎幾下,何況是兩個大活人。
山戎兵們很是氣惱,上前對蘇廣益、楊怡珍拳打腳踢,這時,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山戎兵們停了下來。
一箇中年人走到了蘇廣益、楊怡珍的面前,令蘇廣益感到驚訝的是,這個中年人竟然穿戴華夏的衣冠。
“你是哪國人,叫什麼名字?”中年人盯着蘇廣益,問道。
蘇廣益看了看中年人,覺得中年人和藹親切,挺慈祥的,說道:“我是杞國人,我叫蘇廣益。”
聽到了蘇廣益的回答,那中年人渾身發抖,激動萬分,豆大的淚珠忍不住滴落下來。
蘇廣益莫名其妙,心想這個人什麼毛病啊,莫非是神經錯亂了?
“益兒!”中年人突然吼了一聲。
蘇廣益更加莫名其妙,呆呆地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把蘇廣益攙扶起來,撣了撣他身上的灰土,努力控制着激動的情緒,說道:“益兒,我是你父親呀!”
蘇廣益看着面前這個涕淚交加的中年人,覺得這個中年人給自己一種很親切的感覺,但是不能僅憑這種感覺,就認定他是自己的父親。
“你憑什麼說是我父親?”蘇廣益說道。
中年人平復了一下情緒,說道:“我是你爹蘇青鋒,當年胡人入侵,我跟隨杞**隊去抵抗胡人,那時你還是襁褓之中的嬰兒。”
中年人說的話,和親族長輩告訴蘇廣益的話一樣,蘇廣益的情緒也開始激動起來。
這時,楊怡珍站了起來,說道:“蘇哥,你和這位大叔長得還真有幾分相像。”
楊怡珍在乎的不是蘇廣益父子相認,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命,蘇廣益的老爹看樣子是山戎軍裡的大人物,他們倆父子相認了,自己這條小命也就保住了。
蘇廣益盯着蘇青鋒看了好久,感覺這一切就像是夢幻似的。
“你真的是我爹?”
“益兒,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呀,”蘇青鋒動了真情,老淚縱橫。
“爹!”
蘇廣益缺失了二十年的父子情,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蘇廣益和蘇青鋒擁抱在了一起,哭得嗓子都哽咽。
二十年了,蘇廣益這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
蘇廣益的父親是杞**隊裡的校尉,那一年,蘇廣益剛剛出生,胡人入侵華夏大陸,周天子在烽火臺上點起了烽火,召集各國諸侯率領軍隊抵禦胡人。
蘇廣益的父親跟隨杞**隊北上,在一處山嶺與胡人相遇,雙方殺得天昏地暗,異常慘烈,杞軍抵擋不住胡人兇悍的進攻,丟下了一大片同袍的屍體,敗退而去。
這一仗杞軍損失慘重,穩住陣腳之後清點了一下人數,少了七百多人,蘇廣益的父親也名列其中。後來,杞軍又回到了戰場,爲陣亡的同袍收屍,沒有發現蘇廣益父親的屍體,四處都找遍了,也沒找到。
各種各樣的說法開始傳了出來,有的說蘇廣益的父親陣亡了,被野獸分屍了,但是更多的人說蘇廣益的父親被胡人俘虜了,抓到北地去了。
對於一個武者來說,被俘是很丟人的事情,蘇廣益的家人不相信蘇廣益的父親被胡人俘虜了,跑到國君夏侯玄德那裡討要說法,最後夏侯玄德給蘇廣益的父親定性爲失蹤人員,並且給予蘇廣益的母親一筆撫卹金。
父親失蹤的時候,蘇廣益還嗷嗷待哺,什麼也不懂,母親年紀輕輕,一個人拉扯他。後來母親受不了生活的重壓,撇下蘇廣益,跟着一個外國商人走了,從那以後,蘇廣益就再也沒見到過母親。
母親走的時候,蘇廣益剛剛懂事,別人家的孩子還在父母的懷裡撒嬌,蘇廣益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華夏大陸的人們多是聚族而居,族長有很大的權威,經過族長和族裡的一些耆老商討決定,由家族裡的一個叔叔收養蘇廣益。
這個叔叔家裡已經有了一大堆孩子了,他根本就不願意收養蘇廣益,但是族長開口了,他又不敢違抗族長的命令,只好硬着頭皮,把蘇廣益帶到了家裡。
蘇廣益在這個叔叔家裡的生活可想而知,叔叔、嬸嬸和兄弟姐妹們在飯桌上吃着噴香的飯菜,蘇廣益一個人端着破碗,縮在院子裡咽殘羹剩飯。那殘羹剩飯和豬食差不多,小小年紀的蘇廣益,含着眼淚往下嚥。
兄弟姐妹們逢年過節穿上新衣服,蘇廣益只能撿哥哥、姐姐剩下的衣服穿,破衣爛衫,千瘡百孔。
年紀大了一些的蘇廣益已經有自尊心了,穿着姐姐的女孩子衣服,穿着哥哥那露屁股的褲子,他也感到不好意思,走在街上都擡不起頭。
在家裡叔叔、嬸嬸一家人虐待蘇廣益,在外面,同齡的孩子們也欺辱蘇廣益,孩子們很是惡毒,罵蘇廣益的母親是蕩婦,罵蘇廣益的父親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