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把徐校尉叫了過來,說道:“看來吳良德是沒辦法救咱們出去了,咱們要想突圍,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徐校尉說道:“這數萬流民三天沒吃飯了,他們一直這麼圍着我們,想來,他們確實是滿腹冤屈。大人,咱們就答應這些流民,把萬民折遞給君上,參吳良德一本。”
戴宗目露兇光,叫道:“咱家乃是堂堂欽差大人,豈能向這些賤民屈服。吳良德保得一方平安,是大大的好官。”
徐校尉皺着眉頭,說道:“這麼老百姓豁出命來狀告吳良德,吳良德怎麼能是好官呢?”
“吳良德是好官,這些人是刁民,”戴宗斬釘截鐵地說道。
徐校尉不想和戴宗爭執,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戴宗命令徐校尉,“你立刻帶着你的手下,殺出一條血路來,那些刁民餓了四天了,應該沒有力氣反抗了。”
徐校尉目瞪口呆,說道:“大人,您讓我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戴宗說道:“他們不是老百姓,他們是刁民,咱家讓他們讓開,他們不讓,這就該殺。”
徐校尉說道:“老百姓要不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他們能在這阻攔欽差隊伍嗎?”
戴宗火冒三丈,叫道:“你到底執不執行咱家的命令?”
徐校尉扭過頭去,說道:“屠殺百姓這種事情,我徐某人做不出來。”
戴宗目光陰冷,盯着徐校尉,說道:“好,那你就別當這個校尉了。”
徐校尉手下有四個隊正,戴宗把四個隊正叫了過來,隨手指着一個隊正,說道:“你現在就是統領欽差衛隊的校尉了,本欽差命令你,帶着你手下的官兵,殺出一條血路,直通平陽縣城。”
被戴宗指到的那個隊正受寵若驚,在鄭國,你沒有錢,沒有靠山,升個官比登天都難。現在,戴宗隨手一指,這隊正就升成了校尉,感覺像是做夢一樣美妙。
這個隊正姓李,現在他成了李校尉,李校尉欣喜若狂,朝戴宗抱拳行禮,叫道:“屬下遵命!”
李校尉轉身就去調動兵馬,徐校尉想要阻攔,戴宗吩咐身邊的衛兵,“把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給我拿下!”
幾個衛兵上前按住了徐校尉,徐校尉掙扎着,叫道:“大人,不能對百姓下殺手呀,不能對百姓下殺手呀!......”
戴宗露出厭惡的神情,揮了揮手,叫道:“把他的嘴堵上,堵上。”
衛兵拿來一團布,堵住了徐校尉的嘴巴。
剛剛上任的李校尉召集兵馬,騎兵在前,步兵在後,結成戰鬥方陣,朝擋住道路的流民們走去。
流民們坐在地上,正忍受着飢餓,突然,看見官兵們邁着整齊的步伐,迎面走來,慌忙站了起來,目光中帶着驚恐,看着那些官兵。
李校尉衝着流民們叫道:“你們趕快把路讓開,如果不讓開,我們就要使用武力了。”
楊漣聽到叫喊,跑了過來,叫道:“除非欽差大人同意遞上萬民折,彈劾吳良德,否則我們是不會讓路的。”
李校尉叫道:“最後警告你們一次,不把路讓開,我們就要使用武力了。”
楊漣對流民們叫道:“鄉親們,我們不能屈服,吳良德一日不除,我們一日不得安寧呀。如果我們現在退讓了,那麼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費了,以後,吳良德會變本加利地迫害壓榨我們呀。”
流民們都是被吳良德逼得沒有活路了,他們紛紛揮舞着拳頭,叫道:“我們不屈服,我們不屈服,我們不屈服!......”
楊漣伸出胳膊,和流民們的胳膊挽在了一起,組成了一排人牆,橫在了官道上。
李校尉剛剛受到戴宗的提拔,當上了校尉,他這個校尉的官帽還不穩,他得實心實意地爲戴宗辦事,博得戴宗的好感。
李校尉抽出了腰裡的利劍,指着擋在官道上的流民,叫道:“給我殺,擋路者,殺無赦!”
李校尉一聲令下,官兵們真的騎着馬,舉着砍刀,朝手無寸鐵的百姓衝殺過去。
楊漣和流民們挽着胳膊,都沒有動搖,楊漣目光裡滿是堅定,怒吼着叫道:“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數萬流民,全都挽着胳膊,跟着楊漣一起喊起了口號,震天動地,久久迴盪。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李校尉面目猙獰,率領騎兵衝到了楊漣他們的面前,揮起砍刀,朝流民們砍了下去。
血濺三尺,楊漣身邊的流民倒了下去,李校尉和騎兵們橫衝直撞,在手無寸鐵的流民隊伍當中,展開了大屠殺。
楊漣瞪着血紅的眼睛,看着周圍那些死去的流民,那些哭泣的孩子,他忍着淚水,繼續叫喊着。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很快,流民們的慘叫聲、哀嚎聲就掩蓋住了楊漣的叫喊聲。
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官兵在屠殺百姓,這些受着百姓供養的官兵,將本應該砍向敵人的刀,砍向了那些本應該他們保護的百姓。
轟隆隆......
天空突然陰沉起來,響過一聲悶雷,大雨猶如瓢潑一般,降落下來。
李校尉和官兵們繼續在人羣中屠殺,無論是男女老幼,只要擋在官道上,他們毫不留情,統統殺死。
看着這副慘象,楊漣的眼睛裡都要滴出血來了。
“住手,住手,住手!......”
楊漣喊得嗓子都嘶啞了,可是,李校尉和官兵們依舊不肯停下屠刀。那些卑微的流民,他們只是想着能有一條活路,能一家人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如今,他們全都死在了屠刀之下。
楊漣是討厭使用暴力的,但是,這一瞬間,楊漣希望自己能像石正峰一樣,有萬夫不當之勇,上去多殺幾個劊子手。
“住手,住手!”楊漣發瘋一般,想要衝上去和官兵們拼命。
這時,跟在騎兵身後的步兵衝了上來,步兵們負責抓捕那些流民當中的首領,幾個步兵提着長槍,按住了楊漣。
“住手,住手!”手無縛雞之力的楊漣,拼命地掙扎着,掙得頭髮散了,鞋子掉了,依然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聲嘶力竭地嚎叫。
步兵們將楊漣狠狠地按在了地上,按在了泥水裡。大雨越下越大,彷彿這雨水要衝毀這個污濁的世界。
楊漣看着流民們一個個在自己的面前倒下,心痛得渾身發抖,淚水涌了出來,不停地念叨着,“小民何罪,小民何罪,小民何罪......”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被官兵一刀砍中了脖子,倒在地上,濺起了一片水花。年輕的生命還沒有綻放,就在這一刻凋謝。
一個婦人哭喊着,尋找着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只有五六歲的樣子,餓得像麻桿一樣,一顆腦袋顯得很大很大。
小孩子抹着眼淚,站在雨地裡哭泣,母親剛要過去抱起孩子。一個騎兵騎着馬衝了過來,馬蹄揚起,踏在了小孩子的身上。
婦人呆若木雞,看着自己的孩子,騎兵又是一刀,砍在了婦人的脖子上。
楊漣滿身都是泥水,嘴裡滲出了血,他不忍再看,閉上了眼睛,無助地叫喊了一聲:
“蒼天啊!”......
數以百計的流民被官兵們無情地屠殺,其餘的流民害怕了,離開官道,四散奔逃,欽差之圍終於解開了。
雨還在下,雨水、血水混在一起,流得到處都是,李校尉看着堆積在官道上的屍體,叫道:“把這些屍體都搬走!”
官兵們把屍體拖到了路邊的草叢裡,將官道清理出來。
李校尉來到了戴宗的馬車邊,面帶微笑,說道:“啓稟大人,官道已經清理出來了。”
戴宗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好,咱們進城。”
欽差隊伍冒着鋪天蓋地的暴雨,通過官道,向平陽縣城走去。官道的兩側,堆滿了被屠殺的流民,流民們睜着一雙眼睛,望着蒼天,不肯瞑目。
************
第二天,石正峰、陳忠押着運送糧食的馬車,急匆匆地趕到了平陽縣城外。
石正峰目瞪口呆。
數萬流民消失不見了,欽差隊伍也蹤影全無,高高的太陽掛在天上,照射出暖暖的陽光,微風吹拂着花草,輕輕擺動。
戴宗入城之後,命令吳良德派人出城去挖坑,把那些死難的流民都埋了。再加上大雨的沖刷,血都被衝散了,官道上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一場大屠殺,表面上已經沒有了痕跡。
陳忠問石正峰,“這是怎麼回事?”
石正峰也是一臉的茫然。
陳忠說道:“流民們散了,去了別處?”
石正峰說道:“不會的,我告訴楊叔了,戴宗不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絕對不能妥協。就算流民們都走了,楊叔也不會走呀。”
石正峰和陳忠四處轉了轉,看見有一個頭發雪白的老嫗,一臉的滄桑,坐在一棵大樹下發呆。
石正峰和陳忠朝老嫗走了過去,石正峰說道:“老人家......”
石正峰剛開口,老嫗就嚇了一跳,擡頭看着石正峰,滿臉的驚恐,那掉光了牙齒的嘴巴囁嚅着,說道:“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