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退出的安排

人性到底是醜惡的,還是善良的,這個從古代討論到今天,都沒有結果。如果人性本來之初都是醜惡的,那麼世界上是不是都沒有善良了?

陳文強曾冥思苦想尋得了自己的答案:如果道德在可以約束的情況下,道德是強大的,可以約束人們的不良行爲。但社會如果陷入混亂狀態,約束大家的社會道德不復存在時,人性中的醜惡面就會無情的暴露出來。生活中的不滿,妒忌、貪婪、暴戾,在這個時候就象放大鏡一樣被乘以倍數的放大,被無限制地釋放出來,形成巨大的破壞力。

無所謂善良,那只是相對的,只是未被煽動,未被激發出來的狀態。人人心中都有野獸,而每次動亂則給了人們釋放人性中醜惡、殘忍、野蠻的機會。

雖然陳文強親自坐鎮,用鐵腕壓制義軍中的宵小之徒,用殺戮維持着所佔城鎮的社會秩序。但他看到了很多,親眼所見令他對革命的破壞性和對人性的放縱有了很深的警懼,對梁啓超的擔心也相當欽佩。

梁啓超在《開明專制論》、《申論種族革命與政治革命之得失》、《政治學大家伯倫知理之學說》這幾篇最重要的論戰文章中,明確指出,革命難免殺人流血,終究是不祥之事,是國家和人民的“大不幸”;在國內,革命易生內亂而釀分裂之患,對國外,易招干涉惹瓜分之禍;又“革命復產革命”。

而大亂之後易生惡政,人民最終只能將自由奉於一人或一黨之手以苟全性命與財產,“此則民主專制政體所由生也”;且破壞之後建設不易,革命的成本代價不可能一筆勾銷,終必由子孫後代加倍償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言革命。

反觀同盟會中革命黨的論點。則顯得過於想當然。他們認爲革命軍只排滿不排外,不擾“外人物業”,不改對外條約,列強不僅不會干涉,反而會同情中國革命。在對內方面,他們認爲革命軍不會重蹈中國歷史上改朝換代羣雄割據的覆轍。因爲共和革命無帝位之爭,沒有內亂的理由,中國革命也將吸取法國革命恐怖專政的教訓,所以,革命將皆大歡喜,並無任何外患內憂。

而縱觀歷史,革命建國之後不久,手創共和的革命黨即憤怒指證民國陷入了“假共和”,然後是獨夫專政、帝制復辟。然後是地方割據、南北分裂,然後是大亂來臨、革命蜂起……“革命復產革命”,這正是梁啓超當年所一再警告、而革命黨所一再否認的革命內亂之後果。而外蒙古終究是真獨立了(雖然最初是假獨立、真附俄),西藏、新疆也几几乎“被獨立”……

梁啓超的不幸言中,雖然並不能證明革命是錯的,保皇立憲是對的,但他具有歷史穿透力的眼光,卻可以讓陳文強認真思考革命道路和方式的選擇。以及對目前義軍的收編或改造。

退出所佔地盤,長途作戰。既是避開清軍鋒芒,誘其分兵或使其疲憊;同時,對義軍也是一次盪滌、重整,對沿途百姓也是一次教育、宣傳。而靠近五指山,義軍也可依據山巒、叢林與清軍周旋,長期堅持。使復興會大旗立而不倒,持續發揮着影響力和號召力。

陳文強在馬上已經能坐得很穩,這是一匹不錯的好馬,但想要很好地駕馭,還要費點時間。而他的馬伕也換了新人。名字叫付長鎖,可人們卻叫他“刀斧手”,他也很願意被這麼叫。因爲,他的腰上老是彆着把斧子,並曾用這把斧子劈碎過幾個清兵的的腦袋。

“跑的時候把繮繩抓得短些,在縱馬跳躍時不要拉得太緊,否則馬嚼子會勒進馬嘴而把人摔下來。”陳文強會騎馬,在前世,在上海的馬術俱樂部,他都曾學習過,現在,他在點拔着付長鎖。

“是的,大人。”付長鎖跳下馬,恭謹地答道。

“你喜歡軍隊生活?”陳文強隨意地問道。

“是的,大人。”

“你將來想指揮一支部隊嗎?”

“也許……”刀斧手猶豫了一下,“是的。”

陳文強笑了笑,伸手說道:“把你的斧子給我看看。”

付長鎖遲疑着把斧子摘下來,遞過去。陳文強接過來仔細看着:長長的木柄插在斧子的槽孔裡,掄起來非常帶勁兒。

“你看這支軍隊怎麼樣?”陳文強把斧子扔給了付長鎖,想從這個傢伙口中得到最中肯的評價。

“嗯,很好,大人。”付長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誰要是糟蹋女人,就砍誰的頭;誰要是搶老百姓,就砍誰的頭。這很好。”

很樸實,也很有那麼一股子勁兒,陳文強讚賞地點了點頭。在老百姓眼裡,這就是好軍隊,很簡單。

“知道革命是怎麼回事嗎?”陳文強開口問道:“你爲什麼參加革命軍?”

付長鎖眨巴着眼睛,有些迷茫,半晌纔回答道:“清兵不是好東西,那些大官也很壞,打他們、殺他們的自然是好的。而且,賦稅少了……”

陳文強笑了,付長鎖回答得很有意思,但這正是他心中所想。革命不應該只是有知識的人的專利,而要使百姓也參與其中,似乎需要更淺顯的口號,更易懂的號召。

“告訴我,你想得到什麼?”陳文強做了個手勢,又解釋道:“你參加革命軍,以後想得到怎樣的生活?”

付長鎖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道:“有飯吃,有衣穿,有地種,有房住,不受欺負,還有……”

憂國憂民那是知識分子的想法,老百姓最切身的要求呢,算不算革命要解決的問題?只是推翻朝廷,換個政體,是否就意味着革命成功?

陳文強呵呵一笑,用力拍了拍付長鎖的臂膀。翻身上馬,緩緩而行。

……

陵水縣城外。

吳祿貞帶隊與徐春山所部會合後,打着義軍的旗號連下陵水、保亭,仗打得輕鬆,從上到下,也就瀰漫起一股輕敵、樂觀的情緒。當然。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從瓊州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來看,勝利是完全可能的。

“誘敵深入,伏擊巡防營?”吳祿貞在帳篷內看着陳文強的密信,沉思着望了信使一眼,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便繼續看信。

在陳文強的設想中,吳祿貞這路人馬也要向瓊中靠攏,或者伏擊巡防營。或者視情況再作打算。因爲時間緊,陳文強給自己定的時間是一個半月,他要從義軍中脫身,便要儘快安排好之後的事情。

相當複雜!吳祿貞看着陳文強的設想,緊張地思索着,到底是選擇簡單易行的,還是選複雜多變的,到底不是那麼好取捨。

而萬寧起義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確實到了一個分界點,是偃旗息鼓。還是長期堅持,這其中的利弊着實不好判斷。

好半晌,吳祿貞才擡起頭,盯着阿貓沉聲問道:“你能保證幹掉鄭鴻名嗎?”

“應該沒問題。”阿貓比較有信心,停頓了一下,又提醒道:“大哥說要你們派人配合。纔會不讓人懷疑。”

“我明白。”吳祿貞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道:“時間很緊啊,我這就派一隊人跟着你去瓊中,還要穿上巡防營的衣服。”

“人不用太多,最好是能跑的。信得過的,別被人抓住,那可露餡兒了。”阿貓不忘提醒道。

“那是自然。”吳祿貞知道事關重大,要完全掌握義軍的指揮權,鄭鴻名是必須除掉的,而且不能露出馬腳,假手於巡防營是個不錯的辦法,關鍵還要看行動。

“那我就到外面等着了。”阿貓屬於陳文強的親信,與吳祿貞並不熟悉,說話也缺了點恭敬。

吳祿貞點了點頭,看着阿貓出了帳篷,叫過兩個復興會骨幹,大概把密信的內容轉述一遍,徵求着他們的意見。

“變數太多,不好掌握。”張繼緊皺着眉頭,陳述着自己的意見,“來一個巡防營可以全殲,多了又要採取不同的策略,最後還要看廣東官府方面的態度,才能決定計劃的成敗。如此複雜,成功的希望不大,老陳有點太想當然了。”

“我看不管來幾個巡防營,就算全來也不過一千多人,咱們就做好徹底擊敗他們的準備。”陳自新思索着說道:“老陳是不能暴露,可咱們無所謂。若是廣東清軍也被調動,大不了咱們進入五指山與敵長期周旋。有崖州掌握在老陳和老萬手裡,咱們的人員和物資應該是不會缺乏的。”

“要打就盡全力,我也是這個意思。”吳祿貞作爲軍事將領,自然希望一展所長,而要象陳文強所說的那樣計算着打擊清軍的力道,也確實很難掌握,“當然,老陳的想法也很好,能使咱們復興會在瓊州切實控制的地盤大幅增加。我看就按簡單易行的策略行動,老陳那邊呢,儘量按着他的設想來,成不成功,咱們也沒辦法。畢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對呀,老陳想得再好,清廷官府不配合,也沒有辦法。”張繼表示贊同,說道:“不過,綬卿的身份暫時不要暴露,如果事態真向着老陳設想的那樣發展,也有轉圜的餘地。”

“把徐春山頂上去,我看他還是信得過的。”陳自新說道:“鄭鴻名一死,由他控制義軍,也不是辦不到的事情。”

“那就這麼定了。”吳祿貞終於拍板決定。

……

奮鬥就會成功,夢想總會成真。在陳文強看來,那是哄小孩子的話,儘管很多大人也以此爲激勵。

因爲上天只給了每個人活着的幸運,並未給每個人一條大魚的承諾。任何一個地方或者工作,只是你在當下運行的一個軌道,卻並不註定是你能飛翔的天空。

現在便是如此,雖然他化名“吳廣”,號稱“吳帥”,但指揮千軍萬馬,成爲叱詫戰場的名將,陳文強自問不是那塊材料。還是他自己一直堅持的理念,專業不同,不能瞎幹。

爲了儘快退出現在的角色,陳文強就必須幹掉鄭鴻名,以免自己離開後,無人能夠壓制並控制他。而替代鄭鴻名的人選不僅僅有徐青山,還有李家俊,甚至是吳祿貞也可以由暗轉明。

義軍的旗幟不能倒,退入山林繼續堅持,似乎更有利於復興會的發展壯大。而養賊自重,也有利於瓊州商團和民團的擴充。還有一點,長期堅持武裝鬥爭,對於培養具有實戰經驗的士兵,也是極有用處的。

當然,如果“假招安”的計劃能夠順利,那就更好了。但正如吳祿貞等人所顧慮的,計劃成功與否取決於廣東官府的態度,確實很難把握。

率領着義軍向瓊中轉進,這一路上陳文強沒少琢磨,也得出了與吳祿貞相似的結論,那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說到人生的軌道,陳文強更有了自己的感悟,有了更準確的定位。沒有親臨戰場前,對他可能是一場激烈刺激驚險的嚮往;而有了這樣的經歷後,他便開始厭煩,開始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急於從中脫身,而用專業人士來接手。

能嚴厲尖銳地反思自己的不足,或者是失敗的原因,這無疑是陳文強的一個優秀特點。雖然萬寧起義到現在來看,都是成功而勝利的,但陳文強卻從中看出了太多的需要改正的問題。

陳文強不想做事後諸葛亮,也不想居高臨下地利用後來歷史的研究結果來顯示自己的高明。就象一個人對另一個正處於低落情緒的人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我早就知道這不行……”,那是很招人反感和厭惡的。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失敗了再爬起來,只要你還有體力,還能堅持。但再愚蠢地不改變策略,那就只能倒下再爬起,倒下再爬起,除了無謂的倔強,根本於事無補。

作爲後來者,陳文強想做一個教練,一個在場外冷靜觀察的教練,提醒正在戰鬥的己方:“對手強大,但也不是沒有破綻,小心左勾拳,防護腹部,當心右直拳……”

不必過於細緻,不必面面俱到。中國不是沒有能人,只要打開思路,設想出這種可能,自然有人去研究,去發掘,去完善。陳文強不想做一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不想做一個事事都能的大顯擺,讓人覺得他在耳提面命,在處處冒頭;他要做一盞黑暗中的燈,雖然不是過於明亮,但卻能指引方向,給人以希望。

……

第224章 開誠佈公,雷霆清鄉第180章 離去,秘會第164章 越南基地,考察歸國第123章 大革命家,刺殺,伏擊第246章 湖廣變數第19章 失落,恬靜的嚮往第68章 同樣的迷惘者第72章 南洋,軍火第6章 安頓託付第31章 信任?第161章 不撈好處誰幹哪?第27章 身跨青紅第33章 團體?政黨?第98章 抵制的成本,針對辦法第88章 提前避禍第269章 暫時的結束,出訪第8章 遭罪,青樓第3章 奪槍、回家第77章 商團的聯合與擴展第233章 第一輪和談第280章 無題第9章 外謙內毒第161章 不撈好處誰幹哪?第72章 南洋,軍火第199章 陳袁會第150章 瑣事,歡樂夜第163章 威壓,賑濟第31章 沉重的傳統第130章 一攬子合作,緊跟和猛追第204章 獨立,獨立……第177章 潛伏,裡挑外掘第195章 戰略轉變,重回廣州第140章 巧舌如簧,遊說第56章 急切,原則第218章 都是二號人物第118章 競爭,避實擊虛第39章 搶土第249章 迅猛的抵日運動第230章 舊督新督第181章 半年之期第205章 清廷應對,排兵佈陣第18章 候選,華人的稱呼第212章 國際同情,政府令第103章 震懾,談說同盟會第94章 瓊州之基第56章 無情殺戮第79章 朋友?第210章 手段多樣,海外華僑第237章 定遼東第16章 廣東路濟羅生第64章 各有不同兩女子第104章 大浪淘沙,提督李準第204章 滇西南新佈置第141章 列強分制,四方籌劃第207章 大戰第247章 貌似坦誠,漫天要價第154章 艾米麗的請求,合作的前景第192章 各處的準備第84章 辯論還是解釋第227章 翻臉如翻書第175章 激勵的目標,在人不在槍第276章 訪德成功,抵美晉見第238章 戰雲密佈,定遼東第244章 大勢所在第89章 羅登困惑,赴瓊州第230章 東北形勢第213章 國際形勢第286章 戰前大借款第172章 援越之議第39章 搶土第27章 身跨青紅第37章 無題第273章 訪德第179章 展望:既艱苦又樂觀第25章 勒索投資,強買強賣第137章 正當防衛,雷厲風行第80章 理論班子第一人第193章 謀劃深遠第2章 一個洞一毛錢第257章 政黨轉型,挑釁的想法第227章 南澳海盜,轉守爲攻第77章 勢力擴張,搶發明第90章 廣州第184章 德皇接見第156章 拉打結合第280章 無題第23章 破紅袖閣第247章 清室安置第183章 底線?第31章 信任?第15章 煽風點火第194章 財政困難是關鍵第28章 壓抑,渲泄第174章 感同身受的龍濟光第47章 混血兒——雜種第287章 海軍準備,德國代表團第23章 破紅袖閣第94章 瓊州之基第23章 破紅袖閣第59章 何爲殺手,羅登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