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貨又說明了什麼?期貨難道不是合法的一種買賣嗎?雙馬商會不是一個正當的商會嗎?商人們因爲眼光的不同而採取了不同的舉動,導致最後會有賺有賠……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所以我們的談話不夠誠懇。說句老實話,其實我來這裡,真的沒有指望你會收手。只是我覺得,有必要和那位構思了整個計劃的人見一次面。畢竟我要說,這個計劃真的很出色,找不到瑕疵。”
“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說兩件事情,第一,歐洛克商會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艾修魯法特說道。“第二,你的目標實在太過於惡毒了,使得我無法贊同。鑑於後者,所以我不得不站出來對抗。”
“我的目標?”
“開誠佈公的說,就是那個關於破壞道路網以徵收高額商業稅收的計劃。”
雖然隔着面紗,但是艾修魯法特依然清楚的察覺雪莉的身體爲之一震。
“我希望你們放棄這個計劃。”艾修魯法特說道。“站在王國執政者的角度,他應該理解這件事情對於這個國家的經濟是很大的損害。對我們現在所處的幾個省份……甚至直接剝奪掉整個地區的活力。這種飲鴆止渴的舉動……”
雪莉發出了一陣意義不明的笑聲,打斷了艾修魯法特的述說。
“你對自己真的很有自信。我可以問一下嗎,”雪莉停下笑。“艾修魯法特爵士,或者說坐在我面前,自稱爲艾修魯法特的這位先生。您憑什麼資格提出這個要求?”
“只是單純的提個意見罷了。”艾修魯法特說道。“爲什麼聽不進去正確的意見呢?難道非要撞上牆才知道自己的路線錯誤嗎?”
“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艾修魯法特爵士?
??”雪莉的聲音變得曖昧起來。“也許你從萊爾那裡打聽到——亦或者是逼供出來的——了幾件事情,但是拿這些東西來詐唬人,不嫌自己太沒底氣了嗎?”萊爾居然猜出來了?或是伊奧泄露給他的?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艾修魯法特笑了笑,沒有回答。
“與其關心這個,還不如關心關心您自己的情況吧。艾修魯法特爵士。我倒很想知道,眼下的情況,您要怎麼看?”
“這個問題我要反過來說,在你眼裡,我是什麼?”
“一條掉進漁網裡的魚。”
“真的是很形象的比喻啊。我只是一條魚?水裡的魚——不管那到底什麼魚——可不會對地上的人造成什麼危險的啊,因爲魚沒有利爪。”
“你這是一個威脅嗎?”雪莉至少聲音聽起來很鎮定,她甚至咯咯的笑起來。“好像男人都喜歡使用暴力……也許是因爲你們都是些光長膘不長腦的傢伙吧。親愛的爵士,也許你是一個不錯的戰士,但是這一次我們可不是在屬於刀劍的戰場上哦。如果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在這裡殺我……我提醒你一句,你還有兩個未婚妻呢。跑得了和尚,還能跑得了廟?如果我死了,只會讓你損失更多罷了。”
雖然說她說話的語氣似乎只是調侃。但是如果有人站在雪莉的後方,那麼他一定會發現雪莉的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伸進了辦公桌附帶的抽屜裡,並且握着一把已經上好火藥和子彈的手槍。火槍和弓弩——特別是火槍中的手槍,向來被認爲是女性自衛的好武器。因爲這種武器壓根不需要什麼力氣,但卻能夠輕鬆放倒一個健壯的男人。
艾修魯法特沒有說話,他沉默了一下,再一次微笑起來。雪莉的手也輕輕的放下手槍,無害的回到辦公桌桌面上。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你到底是條什麼魚?是一頭預料之中的小魚?或者是者是一條比預想中的大得多的魚?亦或者是一條有能力在羅網內掙扎的鯊魚?不過,”雪莉說道。“不過,我有信心,哪怕是一條鯊魚,這一次你也掙脫不了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艾修魯法特這一次卻點了點頭。“以常識的範圍而言,你是對的。”他說道。“看起來,不管我現在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這也難怪。在戰場上,即將失敗一方喊出‘和平’的時候,這個和平只能被對手理解爲投降。只有勝利者喊出‘和平’的時候,這個‘和平’纔是它原本的意思。很高興能和您交談,我想我該走了。”
艾修魯法特的這番表態讓雪莉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你的安排很巧妙……雖然站在對手的角度,但是我依然要承認你的安排很巧妙,這充分證明了你的機智和聰慧。”艾修魯法特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來“以你這種程度的聰明才智,想要避開這個不光彩的任務,應該是很容易的吧。爲什麼要來做這件事情呢?”
雪莉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似乎不理解艾修魯法特說了什麼。
“兩軍陣前,各爲其主。雖然我只是一個僱傭兵,但是也知道這個道理。”艾修魯法特說道。“人並不是真正自由的,有時候環境決定了不由得你不做。但是在我看來,就算你不能說服拜倫公爵放棄這個念頭,但至少有足夠的智慧推脫掉這個任務的,不是嗎?”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雪莉遲疑了一秒,然後大笑起來。良久,她的笑聲才慢慢平息下去。
“看起來……不知道是我高估了你呢,還是你高估了我呢……”雪莉眯起眼睛,“艾修魯法特爵士,如果我告訴你,這個計劃根本就是我提出來的,你會怎麼想?”
“哦。”艾修魯法特停下來原本打算離開的動作。“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問一問,爲什麼?”
“當然是因爲,我沒有像你這樣一個好的婚約,沒有一個可供我混吃等死的位置。”雪莉雙手托住下巴,用一種漫不經心的的口吻說道。“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活下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身爲一個公爵的私生女還不夠嗎?”艾修魯法特反問。“如果這樣你都要自稱活着困難,那麼那些農夫不都應該自殺嗎?”
下一瞬間,他就看到火花直接從這個叫做雪莉的女人眼睛中冒出來。她憤怒的拍案而起,但不知道是因爲動作太猛了,亦或者是原本就不是戴的很牢,雪莉戴在臉上的面紗脫落了了下來。
面紗下,是一張約莫十三四歲女孩的臉蛋,柔滑粉嫩。她的膚色比一般人蒼白很多,但是這並沒有遮掩住她細膩的皮膚和她似乎閃爍着光澤的黑色柔順長髮,以及其中體現出的那份甜美溫順。
艾修魯法特看上去似乎也也愣了一下。這個叫做雪莉的女人……身上存在着某種不協調感。她外表看上去的年紀和她言行舉止之間流露的那份成熟感完全不相稱。太年幼了。這麼說吧,在她面紗掉落下來之前,艾修魯法特可以認定這個女人至少也有十七歲以上,但是現在看起來,她的面孔和她的身高……又有點不太搭配。。
這和星刻和星見兩姐妹的情況又有些不同。硬要說的話,這個叫做雪莉的女人,她的容貌給人一種略帶病態的感覺。打個比方的話,皮膚白皙是一種容貌方面的天賦,但白化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儘管白化病的人膚色更白。
“這個是……”他下意識的問出來。
“侏儒症。”雪莉再一次將面紗戴在臉上,同時發出了一聲冷哼。
“不可能的。”要說艾修魯法特之前因爲失憶受傷的緣故,倒也找機會看了一些醫學相關的書籍。“侏儒症”不是什麼陌生詞彙,是個人都聽說過。事實上哪個四處巡遊的雜耍劇團沒幾個侏儒的?簡單的說,這是一種病,得了侏儒症的人一輩子都是小孩子的樣子,永遠長不大。雖然患者的年紀可能早已成年,但是他的外貌看上去和小孩子一模一樣。
確實,單純的看臉,雪莉看起來實在年幼得過分,但是論身高,她又在正常成年女性的範圍內——最多隻能算偏矮罷了。
“知道薩雷克城嗎?我就是那座城市的倖存者。”雪莉回答道。
艾修魯法特努力回想,但是他確實對此事一無所知——畢竟他不是土生土長的格魯尼人。但是聽雪莉的口氣來看,這個什麼薩雷克城的事情應該很有名。
“……絕大部分人都死了……所有患了惡疾的人都死了,就算患那些不致命小病的人也死了。只有患了類似我這種‘無害’的疾病的人才活了下來!我們姐妹都能活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蹟了。”她冷冷的說道,眼睛怒視着艾修魯法特。“你以爲我喜歡‘公爵大人的私生女’這個身份嗎?要不是走投無路別無選擇的情況下,誰會去承認那個老混蛋當爹!一個從你出生那一刻起就從未出現過的人,一個在你成長過程中從來沒看望過你的人……就算他什麼都不曾給過你,什麼都不曾付出過,在看到你的時候照樣是一副高高在上,充滿施捨和恩賜的表情……就算相見之後也從未考慮過你,從未打算正式承認你,也從未想要給予什麼……你一點都不懂我爲了活下來要付出多少的辛苦!”
“……”
“既然我一無所有,那麼我也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來換取一份前進的階梯。你說的對,這個計劃會對王國西部商路造成巨大的破壞。但是王國的經濟命脈,西部地區發展的未來……這些東西和我又有什麼相干?在我肚子餓的時候,這些東西能當飯吃嗎?你們這些鄉紳貴族,你們這些有錢有勢的人自然會有去喊那些虛無縹緲的正義的閒暇……但我不一樣。我無法承擔正義的奢侈。爲了我自己能活下去,爲了能讓我活得更好,我不介意讓別人去死!”說完這句話後,她似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氣,喊了一聲“滾!”。
艾修魯法特做了一個表示歉意的手勢,從門口走了出去,同時順手帶上了門。
站在自己辦公桌的邊上,雪莉激動的喘息着,半天沒有回過氣。不過就在她喘息的時候,她聽見的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咣噹”聲音。任何人一聽這個聲音就知道肯定有什麼瓷器被砸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