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節方面我看不出太大的問題。”葛瑞謹慎的說道。今天第一次來歐洛克商會,艾修魯法特就讓他看這份文件——雖然葛瑞看不出到底是爲了什麼,但是從艾修魯法特慎重的表情來看,這份文件很重要。“一份擔保協議。”
“你對擔保這件事情怎麼看?”艾修魯法特說道。
“這是一份很正常的商業協議。”葛瑞回答道。
“但是這份協議讓事情發生了變化。”艾修魯法特說道。“這份協議意味着……無限的責任,是不是?如果商會出現問題的話……”
“根據這份協議,您的夫人……她們必須承擔商會的債務。無限的擔保,直到您耗光自己的財產爲止。”
“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艾修魯法特說道。“這個事情實在太優惠了,優惠得令人不敢置信。她們兩個的財產並沒有那麼多……”
“哦,艾修魯法特爵士。”葛瑞換上了一種深沉的腔調。“如果她們不是您的未婚夫,那麼這個條款確實很值得懷疑。但是現在全城——整個城市裡,哪個人不知道您是她們的未婚夫?哪個人不知道您贏得了春季賽馬會的冠軍?哪個人不知道您用那匹寶馬換了一大筆錢?有了您這樣一個信用,這份條款就很正常了。”
“但是我和她們還沒有結婚……”
“不過雖然簽字的人是您的夫人,但現在來具體負責的人依然是您啊。得啦,艾修魯法特爵士,這件事情已經被人公認了。雖然在法律意義上不是一回事,但在人們的觀念中卻不是如此。我必須提醒您,如果您打算利用這一點賴賬,先別說可行不可行,但是至少會讓您在本地的名聲掃地。”
“也許你說得對。”艾修魯法特沉吟了一下。“是我太多慮了嗎?不過我依然在意這份協議的風險……”
“世界上永遠都是風險和機遇同在的。以一個商人的觀點,世界上不存在沒有風險只有機遇的事情——兩者相輔相成,所以必須用敏銳的目光來分析判斷機遇和風險的比例,從而做出決定。”他說道。“擔保的利益和風險十分明顯。如果將其做一個比喻的話,我願意將其比作一道不那麼堅固的防洪堤。它能夠有效的對抗那些小規模的天災,但是如果真的出現大洪災,那麼洪水會卷着石頭一起衝下來,反而使得破壞力更大。”
“但是。”葛瑞繼續說道。“按我的理解,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通過這份擔保協議,商會可以借貸到合適的運營資金……只要這個商會經營的買賣健康正常,那麼這份協議的風險是完全在控制範圍內的。”
說話的時候,葛瑞注意到房間外面的動靜。好像他們在這裡已經呆了很長時間了呢。
毛皮生意是那種很有季節規律的買賣。春夏之交的時候,正值淡季。因爲此時商會本部裡的人可謂相當齊全。人事變動的消息早已經傳開,由於商會的幾位大股東先後退出,所以商會必須得到另外的投資。而這個投資的人就會成爲實際的控制者。毫無疑問的,這個投資者就會自己或者派遣自己的代理人來管理商會。
“嗯,人應該到齊了。”艾修魯法特也早已經察覺門外的動靜。他收起那份協議書,示意葛瑞和他一起下去。“該是把你介紹給大家的時候了。”
接下去的人事會議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艾修魯法特首先公佈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向商會的諸多職員介紹了葛瑞——歐洛克商會新一屆的會長。這裡必須要說明一下,葛瑞的前任是由原先的幾位大股東聯合任命的,所以在他們退股之後,那位會長很識趣的選擇了退休。
這種人事方面的介紹和自我介紹當然是無法避人的。歐洛克商會雖然不大,但全部的職員加起來也有五十來個了,加起來將一樓擠得滿滿的。
在介紹結束之後,新任的會長自然而然的會發表一通演說。大家擠在一樓聽着,幾乎沒人注意到其中一個人偷偷的從門口溜走——當然,就算髮現,大家也會認爲這是他有急事暫離罷了。
這個人離開歐洛克商會的辦公樓之後,沿着街道一路小跑離開。布拉西安城只是一座小城,因此他無需太長的時間,就已經離開了城門,來到了城外的一棟建築物前。從建築風格和規模就能看出,這座建築也是一棟辦公樓,和城裡商業區沒太大區別。唯一的問題是,它是獨自建在城外,因此顯得孤零零的,有點可笑。
事實上這棟樓房的待遇也說明了這一點。它雖然是作爲出租用的辦公樓被建成的,但是從建成開始,就沒怎麼租出去過。各個商會寧可在城裡選擇一個比較小或者比較老舊的房子,也沒有選擇在這裡辦公。不過這是過去的事情了,據說有一個新來的外地商會(或許是因爲實在沒有其他選擇的緣故)租下了這裡,而且租期還不短。
這個人一路從這棟建築的正門進入,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後才離開。如果有人恰巧的目睹了這一切,他馬上就會說出一個詞來,那就是“間諜”。
這也沒啥奇怪的,間諜不僅是國家政治戰爭中選項,在商業競爭中也是很平常的手段。
辦公樓的三樓窗口,出現了一個身影,默默凝視着這個報告了消息又離開的間諜。從樓下的位置看不真切,只能隱約的看到那是一個女人。
幾分鐘後,三樓的房間門被敲響了。一個四五十歲,頭髮略顯花白的男人手拿着一個文件夾,走進了房間。雖然這只是一個“傳遞文件”的簡單工作,但是他依然顯得虎步龍行,自有一番與衆不同的氣概。
“雪莉小姐,我爲您帶來的最新的情報。”說話的時候,男人將手裡的文件夾放在辦公桌上。而房間的主人連動都沒有動,而是站在窗口,繼續看着窗外。
“魚兒已經遊入網了嗎?”良久,雪莉問道。“特納先生?”
“是的。”那個叫做特納的男人回答。雖然雪莉頭看着窗外,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挺直了脊背。“畢竟我們投下了足夠的本錢。”
“入網了就好。”雪莉輕聲的對自己說道。“只要魚兒入了網……”她舉起手,做了一個“捏緊”的手勢。
“現在的問題在於,這到底是頭什麼魚。是微不足道的小魚?還是大魚……甚至可能是一頭擁有撕破羅網力量的鯊魚呢。”
“特納,你爲什麼突然這麼說?”
“雪莉小姐,我想說的……在來這裡之前,我特地找了機會去見了見那個艾修魯法特。”
“你去和他見面了?”
“也談不上見面什麼的,應該說只是我單方面的找了個機會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我想他肯定沒有注意到我。”
“哦,有什麼樣的結論?”
“那個男人,看上去沒有說起來的那麼簡單啊。雖然他是個軍人不假,但是他給我的的那種感覺,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東西,那不是一個區區的僱傭兵隊長所能擁有的。如果要說的話,只有曾經指揮過千軍萬馬的將軍纔有這種氣質。”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啊!他只是一個鄉下地方的小小鄉紳貴族罷了,別說是正式的貴族爵位,哪怕連榮譽稱號都沒有獲得過。”
“沒錯,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但是每個人都會隨着自己的生活,自己在社會中所處的位置而培養出一種自然而然的氣質。這和個人的智力、能力之類都無關係,完全是特定的生活條件所積累出的一些生活方面的小細節、小習慣罷了。一個路邊的乞丐,哪怕給他穿上華麗的衣服也會顯得縮頭縮腦,一個長期幫傭的人就會顯得缺乏主見。”
“你是說……這個艾修魯法特可能有一個比較高貴的出身來歷?”
“不好說。但是我覺得,他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簡單。您應該記得婚事的事情吧,證婚人是那個瑪麗安伯爵夫人。那個老太婆可不是一個守舊的人,她可是以敢作敢爲和不好惹著稱的……而且這一樁婚姻的最奇怪之處,就在於他是一個人娶姐妹兩個。”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如果是別人的話那自然很正常。但是那一個瑪麗安伯爵夫人……那個女人居然會容許她最親近的兩個侄女嫁給同一個男人……雖然仔細說來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至少這個男人一定很能讓她看得上眼。以一個區區的從遠方來的退伍僱傭兵,如果除了婚約之外別無所有……我想瑪麗安伯爵夫人是不會看上他的,更別說以證婚人的身份出來承認這個婚約了。”
“你只是多慮了吧。”雪莉沉吟了一小會,“如果他有更大的力量和更高貴的出身……那麼有保密的必要嗎?應該說,憑他娶了瑪麗安伯爵夫人的兩個侄女,單單看這一點就知道,就算他有點來歷,也是很有限的。”
“希望是我多慮了。”
“不要說這個了,舞會的事情準備好了嗎?”她大聲的問道。
“準備好了。我想各方面的東西都已經設置齊全……規模和客人都控制在最合適的範圍——在達成我們目的地同時也絕對不會讓人起疑心。”
“很好。”雪莉回答道。“你看,我也沒有看輕他。如果我的這個計劃成功,那麼他就不再是我們最大的危險了。“
“但是就算這個計謀成功,也改變不了這個婚約吧。最多隻是讓雙方關係惡化罷了。”
“只需要讓關係惡化就夠了。”雪莉說道,在不知不覺間,她握緊了拳頭。“全身心的投入和三心二意之間,存在着巨大的區別的。很多能做的事情就不會再去做了。不管怎麼說,我們始終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壓根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更不知道我們的目的。只要能保守這兩個秘密,我們永遠是主動的一方……這一次不容許失敗和後退,哪怕他是條鯊魚,”她舉起握緊的拳頭。“我也有把握把他釣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