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傳統。”艾修魯法特低聲回答。
“王子,你的聲音裡滿是言不由衷。”凱伊回答道。“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王子。他們說你之前一直過着隱居的生活,若非是情勢危急,你本來並不願意顯示自己的身份?”
謊言!艾修魯法特很想聳聳肩然後如此回答。當王子對我來說很重要。不過他最後沒有做這種傻事,只是默默的撫摸着琴絃。
“這琴可不是常見。”凱伊繼續說道。“我父親曾經有過一個,那是他的戰利品,從我們邪惡的表親手中奪來的。一位前輩總是借琴彈奏,可惜的是,他的琴藝和王子你差不多。”
“我的琴藝真的這麼糟糕嗎?”艾修魯法特在腦海裡問嘉莉。被凱伊這麼說了之後,他有一種由衷的委屈。
“嗯,主人,我不得不說,如果凱伊剛纔的演奏只是精靈們專業的演奏水平,那麼您的檔次……勉強可以算得上‘業餘’程度。”嘉莉用無辜的聲音回答道。“還記得我們出發之前所查閱的那些書籍嗎?在那些書籍裡,可是對精靈一族的藝術水平給予高度評級的哦。對精靈而言,人類的演奏大概就像噪音一樣吧。所以您不必如此的自卑。”
“你的父親?”艾修魯法特讓自己的思緒從這些令人沮喪的話題上移開,轉到其他的事情上面。
“應該說是我的養父。他是一個白獅戰士隊長,是個駕駛戰車的好手……他的戰車碾碎過無數次杜魯齊的抵抗。我跟着他學習白獅戰士的技藝,在荒野和叢林之中追逐着獵物……他最後倒在杜魯齊們淬毒的弩箭之下。不過在他倒下前,他的戰車已經碾碎了杜魯齊們的防線,把他們如草一樣成羣的割倒。”
“這個……我很抱歉……”
“不必,王子。我並不爲我的父親難過,他死得其所。”凱伊繼續說下去。“那是一次遠征,和我們這次一樣……我們在這裡,在我們邪惡表親的土地上作戰,我們一次又一次的重創了他們,直到我們最後撤離爲止。那是一次偉大的勝利,我的父親是在勝利之中倒下的。”
“王子,鳳凰王有沒有告訴你,破碎羣島一帶發生了大規模的海戰?”凱伊突然問道。
啊……艾修魯法特心裡告訴自己。看起來他的部下們似乎都有獨立的情報來源。加爾斯也是,凱伊也是,龍王子們更不必說了。好像他是整支軍隊之中消息最閉塞的那一個。
“戰鬥的結果是我們獲勝,但是雙方都傷亡慘重。”凱伊繼續說道。“短期之內我們的艦隊會安全,因爲我們邪惡的表親已經暫時無力攻打它。但是長期來看……我們即將失去海軍方面的優勢。”
“哦?”艾修魯法特發出了一聲疑惑的感嘆。
“因爲我們的力量再也無法加強海軍的力量了……爲了將我們邪惡的表親圍堵在傳送門周圍,鳳凰王所率領的陸軍數量上已經達到了極限。我們無法維持一支更大的軍隊……就連海軍也無法休整恢復……而我們邪惡的表親卻還有剩餘的力量繼續補充他們海戰中的損失。戰爭如果繼續拖延下去,就算是鳳凰王也將無能爲力。如果戰爭是一個棋盤,那麼我們現在是最關鍵的一個棋子。我們遠征的進展,將是壓垮天平平衡的最後一顆砝碼。”
他突然笑了一下。“我說怪話了……抱歉,王子。其實你也早已經明白了這一切吧。應該說,當您嘗試着說服女王來幫助您組織遠征軍的時候,您就早已把這種未來洞察於心了吧。”
“你好像對多索尼安很熟悉?”
“我知道這座城市。王子,知道這座城市的重要性,並且期待着將其摧毀的將軍不止你一個。但是每一次,我們都在沿海、中途亦或者最後一段路途中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爲什麼?”
“因爲沒有取勝的把握。”凱伊回答道。“無論是勝利還是失敗,我們都在中途蒙受了過多的損失,使得我們失去了摧毀多索尼安的機會。我的父親也正是在一場試圖打開通往多索尼安道路的戰鬥中陣亡的。我們邪惡的表親對多索尼安的防禦遠比任何人預想的都還要強。王子,如果你不是以那種方式打敗梅格林領主的話,你今天就要面對和過去沒什麼不同的局面。”
如果不是在一個險要的地形設下了埋伏,那麼此時此刻,就算其他因素都不變,艾修魯法特也喪失了進攻多索尼安所需要的兵力。情報上說明多索尼安的守軍不過數千,但是他們擁有大量的戰獸可以彌補兵力的不足。一頭受到馴獸師的指導,並且訓練完備的多頭龍在其他部隊的協助下,可以在實戰中發揮驚人的戰力,成羣結隊的話那更是危險。就算艾修魯法特自己也承認,現在遠征軍的戰力也只是和多索尼安的守軍大致持平,最多隻能算略有優勢罷了。進攻多索尼安並不是一場很有把握的事情。
“多索尼安的領主好像叫做赫德。”艾修魯法特說道。“聽說他是一個龍騎士,擁有一條黑色巨龍。”
“你語氣中的輕鬆讓人驚訝。王子,我知道你一直以自己的戰技而自傲。但我提醒你,赫德可不是像梅格林領主這樣除了祖先餘蔭之外別無長處的廢物。他是不止是一個優秀的統帥,還是一個被大家所畏懼的戰士,他和他的龍從未在空戰中失敗過。他曾經在海上靠着自己的龍摧毀過我們不止一支艦隊,在也曾經在戰場上的對決中殺死過不止一個騎乘巨龍的王子。而且他手下有着一支有着衆多馴獸師的軍隊,擁有大量的戰獸。雖然他的主力已經被調走,但是留下的兵力依然不可忽視。”
“我知道。不過我也有一條星龍。”王子語氣之中的平淡和自如讓凱伊都感到錯愕。這種態度究竟要被稱爲傲慢呢,還是可以被理解爲自信?“不過現在我們還暫時不用考慮這個……凱伊,如果你願意,再我爲彈奏一首吧。”
“王子!”凱伊跳了起來。“我們現在敵人的土地上,我們的一舉一動關係着我們整個種族的未來。在這個時候,你還有閒工夫……”
“你剛纔已經彈過一曲了。”艾修魯法特回答。精靈還真的是難以捉摸的生物,實在讓人搞不懂。突然之間,他的記憶中想起了一本一本詩集,上面說精靈是美麗、冷酷又難以理解的生物——相似的評價,詩人一般都留給女人。
“那只是……”
“不管是哪一種野獸,就算在馴獸師的支配下,也是難以守城的。戰獸們在野戰中或許很有用,但是在守城戰和巷戰中,作用卻非常小。如果我們能夠成功的抵達多索尼安的城下,那麼赫德唯一的選擇就是放棄城市,出來和我們作戰,或者撤退。不,如果他真如傳說中一樣明智,他就會選擇撤離城市。”
凱伊愣了一愣。
“他會留下一個誘人的香餌——那就是多索尼安自身。”艾修魯法特輕輕撫摸着豎琴,他似乎看到湯瑪士的面孔在前方浮現。湯瑪士面帶笑容,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丟下已經沒有價值的城市和城內一大堆尚未馴化完成的野獸……當然,剩下的守軍會帶着他們特有的頑固和堅毅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但是在他們不可避免的最終戰敗之後,他們會釋放出所有野獸。接下來會是一場大混戰。”
“但是那不會阻止我們的勝利。”凱伊開口說道。
“沒錯,我們會贏。但是……我們將會遭到很大的損失。”
“那有什麼關係,多索尼安一旦毀滅,我們就……”
“多索尼安沒有任何意義。”艾修魯法特回答道。“這是一個負責野獸馴化的城市。只要赫德和他手下的馴獸師們安然無恙,損失一些尚未馴化完成的野獸而言,又算什麼呢?他們只需要換一個營地……甚至連換都不用換。訓練野獸和重建工作並沒有任何衝突。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多索尼安就會恢復戰獸的馴化工作……爲他們的軍隊提供源源不斷的戰獸。”
“那麼,王子,你的意思是……”
“爲我彈一曲吧。”艾修魯法特將手中的豎琴遞給凱伊。後者這一次沒有拒絕。
“要我彈什麼呢?”
“彈你靈魂中的那一首歌。”艾修魯法特回答。“剛纔那首曲子很動人……但是我感覺到,那不是你的真意。”
凱伊的手指在琴絃上開始流動。或許是這架豎琴確實是名品,亦或者凱伊的彈奏哪怕在精靈之中也是大師級的。當悠揚的曲調開始從琴絃之上奏出時,艾修魯法特感到脊柱在顫抖。
四周的風聲不知何時開始沉息,或許它們依然存在,只是他再也不注意了,或許,就連風也側耳傾聽。接着,清純的歌聲伴着哀傷的音調回蕩。歌聲是美妙的,神秘的,縹緲的……悲傷的。空氣中飄揚着說不出的悲哀,訴說着人類所不能理解的傷痛。
艾修魯法特感覺到自己的內心不由自己的爲這樂聲所感。
音樂是一個故事,也是一份心情。狂喜、悲慟、心碎,這種種都在夜空之中傳播着。最後,伴隨着一個緊張的聲調,琴絃停止了振動,但音樂和歌聲似乎還在空氣中繚繞不散。艾修魯法特不可思議地沉默着,甚至沒有鼓掌或者叫好。因爲他有一種感覺,彷彿自己一開口就會破壞什麼似的。這音樂讓人迷失在另一個世界,伴隨着回憶、痛苦、哀傷。
良久,艾修魯法特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精靈。凱伊正緊緊的把豎琴抱在懷裡,將它深深的壓入自己的胸口。他眼中的迷離說明他也正沉浸在自己靈魂的歌聲之中不能自拔。
“主人,請注意他。”腦海裡,嘉莉突然提醒。艾修魯法特不禁打了一個激靈,然後他看到了一件事情。
豎琴被深深的壓入凱伊胸膛的正中,把衣服壓得很緊,甚至凸顯出了兩團輪廓分明,如同山峰一樣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