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冷笑從艾修魯法特臉上慢慢浮現出來。人羣看着他,他也看着人羣。他是他們的統帥,這是他用自己的力量和計謀得到的權力。正如書上所說,獲取權力不容易,保住權力更加艱難,不夠強壯或者不夠聰明的人不能得到權力,就算因爲其他的途徑得到,最終也只能爲自己帶來災禍。這是因爲極少有人自願處於下屬。如果沒有足夠的手段,那麼不是下級牴觸上級,就是下級奪取上級的權力。
說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些概念,這些思想是怎麼來到他腦海裡的——彷彿他本來就專門學習過這些,只要條件合適,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來。
“聽說發生了一些事情。”艾修魯法特首先開口。此時的他已經穿戴了全身甲冑,除了頭盔特意沒戴之外。“有人被殺了?”
“一場謀殺,大人。”有人開口了。艾修魯法特不知道他的名字,卻認出他正是昨夜看到的那羣人中的一個。“我想向您指控,恐虐的信徒殺害了一個我軍的成員。”
“一個很嚴重的指控。”艾修魯法特點了點頭。“先進大帳慢慢說吧。”
幾分鐘後,幾位昨夜密謀的成員一起詳細的說明這場事故的過程。其實他們雖然講得繪聲繪色,但是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也是事後看了現場推斷出來的。總之事情很簡單,薩格到了那裡,把那裡的人全部給宰了。可能是覺得會弄錯,亦或者有幾個倒黴蛋居然正在現場,讓人無法分辨,總之薩格將附近的兩個傢伙一起都宰了。具體的戰鬥過程——從現場留下的種種痕跡來看——相當慘烈。因爲這場戰鬥並不是一場突襲,死者都是全副武裝的,而且在死前都進行了抵抗。
而且,死者也被割掉了腦袋。
在混沌領域中,奪顱是一種很常見的事情。在混沌領域的衆多野蠻部落(特別是血神信徒)之中,有很多有這種習慣。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有的部落相信首級是一個人的力量中心所在,藉由獲取頭顱,勝利者就能得到一部分犧牲者的力量。當然,對恐虐的信徒來說,拿走戰敗者的首級還有特別的意義,因爲這等於將每一名手下敗將都獻祭於血神。在混沌的傳說中,血神就是端坐在一個用無數犧牲者的頭顱堆積而成的寶座之上。這種行爲能夠極大的取悅血神。
“死的人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份?”艾修魯法特看似隨意的問道。
這個問題問得很自然,但是艾修魯法特依然注意到幾個密謀者出現了明顯的猶豫。不過,最後,領頭的那個還是報出了幾個人的名字——都艾修魯法特從未聽說過的,不知真假的名字。不過哪怕艾修魯法特聽過,他也不會記得這種小事。
“他們都是混沌戰士?”艾修魯法特問道。
“是的,他們全部都擁有混沌盔甲。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
“是個很嚴重的事情。”艾修魯法特說道。“確定是薩格乾的?”
“大人,我可以保證這一點。因爲有很多的目擊者,親眼看到他帶着頭顱離開。這麼多人是不會同時看錯的。”
“我懂了。”艾修魯法特說道。“不過,我先得確認一下。”他朝着邊上的弗林特做了個手勢,後者走上前來。每個人都看到艾修魯法特在弗林特耳邊說了一些話,接着,這位色孽的神選戰士就離開了。
“稍安勿躁。”艾修魯法特對着帳篷裡聚集的這羣軍官說道。“應該很快就有答覆回來的。”
他們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弗林特很快回來來。去的時候他是空手的,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托盤。托盤上盛放着幾個似乎像是球的東西。之所以說是“像”,是因爲有紅色的布蓋在這些東西之上。不過每個人都知道這不是球。托盤上散發出如此濃烈的血腥味,以至於任何人都不會猜錯這上面是什麼。
“大人……”那個領頭的密謀者想說什麼,卻又最終沒有說出來。
艾修魯法特信手掀開第一快紅布,下面是一個人類的頭顱。因爲死的時間並不久,所以整個頭顱的面容十分清晰,和生前沒什麼區別。不過這是一張陌生的臉。
“這是公然對您權威的挑戰。”有人義憤填膺的說道。艾修魯法特覺得這個聲音聽起來耳熟,然後意識到這是昨夜在那個帳篷裡發言很積極的一個聲音。
他沒有理會,將剩餘的兩張紅布掀開。其中一個頭顱正是他要看的。
“大人,”一個密謀者上前喊了一聲,想要把艾修魯法特的注意力從頭顱上挪開。但是很明顯,他的這個做法沒有任何意義。因爲艾修魯法特的目光停在那裡,半天不動。
“這個……爲什麼我看着很眼熟。”艾修魯法特終於擡起頭,掃視了一圈,表情似乎很迷惑。“這是誰?”
“這位是……”領頭的密謀者咳嗽了一聲。“一個被恐虐信徒殺害的……”他極力想把這個意外掩飾過去,但是很遺憾,這是註定徒勞的。
“他長得很像阿斯提安納。”艾修魯法特說道。“除了年紀之外。”他的目光從這些來自險峰城的人身上掃過。“你們覺得呢?”
要說來自險峰城的人居然不認識阿斯提安納,那就太過於離譜了。一羣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都知道,恐虐信徒奪顱之後肯定要處理一下——這東西是恐虐信徒作爲裝飾品用的,自然不能讓它腐爛發臭。所以幾乎沒有料到這顆頭顱保持着如此完整。
“這個……”幾個人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這位叫什麼名字?”艾修魯法特眼睛看着死不瞑目的人頭,信口問道。“應該是阿斯提安納的兒子吧。我記得他有兒子的……只是忘了有幾個。”
這個傢伙其實還不錯。艾修魯法特心裡想着。隱藏混沌冠軍的身份潛伏進來,然後想方設法的奪取勝利果實——如果能夠成功,這樣的功績定然會得到奸奇的青眼有加。到時候晉升爲混沌領主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想必艾修魯法特這段時間遇到的一系列刺殺事件,背後的推動者應該就是這一位吧。
但是很可惜,他畢竟太嫩了一點。話說回來,他也只是一個混沌信徒,所以他註定不能跳出這個位置用更大的視角來觀看一切。奸奇不在乎信徒的虔誠,在乎的是信徒的價值。所以,他策劃這件密謀是註定要失敗的。假如他真的有成功的希望,奸奇同樣會在最後關頭把他賣掉——只要艾修魯法特提出要求。
艾修魯法特在心裡感慨完,然後擡起頭看着一圈子部下。現在,哪怕白癡也能感覺到不對頭之處了。聰明的已經意識到自己完全被耍了,不夠聰明的還在想着辯解或者是推脫的用辭。
只有領頭的那幾個頭腦最清醒。他們雖然已經明白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是一場演戲,艾修魯法特是導演兼觀衆,而他們都是不自知的演員。但是他們並不驚慌。因爲他們知道一個客觀事實,那就是隻要艾修魯法特還想要征服沼澤,他就不可能拋開他們。如果沒了他們,那麼這支軍隊就會喪失掉大部分戰鬥力——而且是無法短期恢復的損失。而艾修魯法特剛剛殺掉不朽主宰傑克斯。沼澤裡,舊的領袖已經死去,新的領袖尚未誕生。這是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艾修魯法特絕不會放棄。所以,艾修魯法特不可能讓自己的軍隊喪失戰鬥力從而錯過這個大好時機。
這就是他們的底牌——所以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事情,艾修魯法特都必須儘可能的忍耐。
這是隻有頭顱在托盤上的這位分析出來的——從這一點來說,他很聰明,切入要害,洞悉基本面。但是他弄錯了兩件事情,第一就是艾修魯法特雖然要儘可能的忍耐,但不等於要無限制的忍耐。第二就是,艾修魯法特需要他們,但卻不是需要他們全部的人。他做的太過火,又太不謹慎了。
當然,或許他還有其他一些理由讓他如此大膽。比方說因爲阿斯提安納的緣故,艾修魯法特就算抓住他也必須(理論上)要對他網開一面。只要他沒有跳出來正面挑戰艾修魯法特的權威,那麼艾修魯法特必須要忍耐下去。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艾修魯法特停頓了一下,突然說道。“戰爭結束了。”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呆了一下。太突然了,所以讓人完全不能相信。
“我現在已經是這片沼澤的領主了。”艾修魯法特繼續解釋。“藉由瘟疫之父的承諾,這片沼澤的統治權,從此歸於我的名下。接下去不需要戰鬥,只需要……信件或者是魔法通訊即可。”
爲了證明他的話,艾修魯法特舉起手,將手中的戒指旋轉三面,依次向所有人展示色孽、奸奇和納垢的徽記。
他沒有浪費時間去觀察部下們或驚慌失措,或色厲內荏的表情。而是站起來。“有時候,一點點遊戲是很不錯的消遣。”他說道。“但是,太過分了就會讓事情變質掉。”他的目光從那幾個領頭者的身上掃過,後者立刻退了一步,或者是做出了後退的架勢。
幾個人觀察四周,然後意識到一件更大的災難。不知不覺中,帳篷裡已經多了很多艾修魯法特的親衛——這是將軍的權力,在圖窮匕首見之前被看成是正常調度,沒人起疑心。而他們的護衛、隨從、已經部下都不在身邊。這絕對是有心的,因爲透過帳篷的簾門,能夠看到帳篷外也有很多的士兵——全部都不是來自險峰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