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暖風吹過原野。平坦的原野上,此時鋪蓋着厚厚的野草,中間搖曳着幾朵不知名的野花。如果仔細觀察,嫩鞏固在這塊平坦的土地上看到很多凌亂的小洞,那是草原鼠的傑作。這種小生物是草原上一種貴重的資源——它們雖然小,但是肉可以吃,毛皮也柔順溫暖。最重要的是,它們是很多其他動物的食物——狼、狐狸、以及其他一些肉食和雜食動物的食物。它們構成了這個食物鏈最基礎的一環。
特別是冬季,很多部落在漫長冬季唯一能獵到的動物就是這種草原鼠。一塊棲息大量草原鼠的土地被認爲是一塊有相當價值的土地,因爲它能夠爲部落提供源源不斷的資源,保持部落的興旺發達。
但是此時此刻,這些本來在這個季節最活躍的小動物卻無影無蹤。明媚的陽光下,綠草如茵,那些大大小小的洞,也都被雜亂的野草給掩蓋了。
一陣不祥的風吹過這塊平坦的土地,野草都乖巧的伏下身體,以免被風吹折了。雖然太陽當空,但是一股肅殺的氣息卻在這片土地上瀰漫。也許正是因爲感受到這種氣息,所以草原鼠才縮進它們洞穴的最深處。
艾修魯法特看着聯軍抵達了戰場。
就和他們書信裡說的一樣,他們確實打算在這裡和無語恐慌部落決一勝負。這洶涌而來的人潮說明,那封約戰的信不是陷阱,而是真實:因爲從數量上就能判斷得出來,敵人的數量大概在兩三到萬人之間,一旦這支軍隊被打敗,那麼敵人的一切計謀——不管那是什麼——全部都會灰飛煙滅。反過來說,一旦敵人取勝,那麼無需任何計謀,鹽池就等於已經落到聯軍的手裡。
艾修魯法特站在一塊稍微高的山坡上,看着雙方的軍隊正在一邊觀察着對方,一邊列開陣勢。這裡雖然是平原,但是地勢多少也有點起伏。艾修魯法特已經提前一步抵達戰場,所以佔據了一塊地勢稍高的山坡。不過,這怎麼說也是一片平原,所謂的“山坡”,坡度非常的平緩,在戰鬥中並不是什麼值得依仗的有利地形。要說真的會在戰鬥中有什麼便宜的話,那就是因爲站得比較高,所以指揮官的視野會比對方稍微好一點。
這也是爲什麼聯軍會選擇這裡決戰。在這裡,一馬平川,地形開闊,許多狡猾的計謀在這裡都不能實施。兩支軍隊只能正面交戰,依靠那些最基本的佈陣作戰技巧來戰鬥。靠着這種地形,聯軍能夠充分發揮兵力上的優勢,以堂堂之陣擊敗對方。
和普通部落之間的交戰不同,雙方都沒有建造前線營地。艾修魯法特是不肯建造,而聯軍是沒有時間建造。通常情況下,戰敗的一方能夠退入營地,嘗試着依靠工事擊退敵人的進攻。但是這一次,失敗的一方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說起來,艾修魯法特這樣看着混沌軍團好幾次了。不過那個時候,他是格魯尼的將軍,率軍對抗入侵的混沌軍團。他記得混沌軍團是一支組織嚴密有序的軍隊,士氣高昂,裝備精良(混沌盔甲配得上這個稱呼)。這一支混沌部落聯軍的素質要比上一次對陣的混沌軍團差很多了,不管是裝備還是士兵的素質都是如此。當然,反過來說,艾修魯法特手下也不是格魯尼訓練有素的正規軍,而是一支同樣的的混沌軍隊,而且在人數上有很大的劣勢。
當然,他最大的弱點還不是人數,而是內部。在他是格魯尼的將軍時候,他率領的是一支能夠完全服從他指揮的軍隊。這很容易理解,正規軍就是如此:正常情況下,一個將軍在得到君王的任命之後,就擁有了對軍隊的完全指揮權。這是整支軍隊從基層士兵到高級將領都認同的事情。只要這位將軍沒有做出什麼謀逆之類的事情來,或者又有誰變出一份“君主的密詔”之類的玩意出來,他就不必擔心部下的服從問題。他的命令總是能夠傳達下去並得到執行。而且這種控制權是可以越級的——將軍隨時可以直接將自己的命令越過高級將領、中層軍官,傳達給基層的士兵和低級軍官,而不必擔心會遭到拒絕執行。
但是他現在不一樣。他組織起這支軍隊的時間太短,而這支軍隊的構成也過於混亂。有無語恐慌部落原本的部隊,有他用威逼利誘手段“購買”(或者可以說拐騙)來的部隊,還有那些自願追隨他的志願者組成的部隊,甚至還有從掠奪之子部落那裡要到的一些心不甘情不願的部隊。總之,雖然對面是三個部落的聯軍,他這邊卻只會更加混亂。特別是掠奪之子部落的軍隊,他們的統帥,也就是奸奇的混沌冠軍布魯斯,對他的決定明顯的有所不滿。而艾修魯法特卻沒有辦法,因爲他對於這支軍隊完全陌生,那些中層軍官他甚至見都沒見過,更別說記住名字什麼的了。他必須,也只能,依靠布魯斯。
“大人,”身邊的巫師,那位打扮得如“原始人”一樣的哈德蒙說道。“剛纔我得到魔法通訊,我們營地那邊很安全,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艾修魯法特點點頭,這一點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內。如果說這段時間有什麼新的收穫,那就是他終於明白了這個叫做哈德蒙的混沌巫師爲什麼打扮成這個樣子了。這是一種取悅於神明的手段,是哈德蒙自己向奸奇發誓要嚴格修持——本質上來說,就和那些混沌荒野上的流浪戰士差不多。
“他們的數量很多……”布魯斯又一次發表意見。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害怕——沒有混沌信徒會害怕戰鬥,更別說是一個混沌冠軍了——而只是不滿,因爲這樣正面迎戰優勢敵人,正是奸奇所不喜歡的——單純的依靠暴力解決問題是恐虐信徒的思路。
不過很遺憾,雖然艾修魯法特名義上是奸奇認可的混沌領主,但是他實際上可沒有任何遷就奸奇的作風和愛好的想法。而且,也許正是因爲站在“非信徒”的客觀角度,他才能隱隱察覺奸奇讓他當這個混沌領主並非無因。奸奇的巫師暫且不提,奸奇的戰士——那些混沌戰士、神選戰士,乃至於布魯斯這樣的混沌冠軍,都已經太過於習慣和依賴陰謀和巧計,以至於忘記了正面作戰的能力纔是戰爭的根本。
在這一點,恐虐的信徒和姦奇的信徒對比最爲明顯。恐虐的信徒從來不講究什麼陰謀,只管猛打猛衝,但是他們的戰鬥力卻是混沌中公認最強的。而奸奇的信徒太過於依賴計謀,以至於戰鬥力被公認爲最弱的。比方說布魯斯,雖然以普通人類的標準而言他確實很強,但是如果他和薩格來一場一對一的較量,艾修魯法特絕不會在他身上下/注。
沒錯,如果純以格鬥技巧而言,布魯斯或許會更高一點,但是薩格的驚人力量和兇猛的戰鬥風格,足以讓一切技巧變得毫無意義。
“布魯斯,機會只有一次。”艾修魯法特沒耐性聽他繼續說下去。說起來,如果要招募部下,恐虐的信徒最簡單也最容易服從,奸奇的信徒的思路可就複雜得多。比方說這個布魯斯,他始終對艾修魯法特抱着三分提防,三分不信任。“看到沒有,符文之主部落……快完成佈陣了,而虛空之刺部落尚未完成……”
三個部落的聯軍是分批進入戰場的。這是一種很常見也很正常的思路。如果交戰雙方抵達戰場的次序有先後的話,那麼先抵達戰場的一方會搶先(理所當然)布成陣勢。而後抵達的一方爲了避免在佈陣時就遭到對方的突擊,就會一翼接一翼的佈陣。這樣情況下哪怕遭到對方的突襲,也能有足夠的餘裕做出反應,哪怕最差的情況下,完成佈陣的軍隊能夠掩護友軍及時撤離戰場。最強的符文之主部落先列陣,而最弱小的加斯部落最後一個列陣。
“讓混沌卵打前鋒,開始進攻!”艾修魯法特下令。
兩支軍隊已經隔空對峙,中間拉開了大約一千步的距離。兩軍的正中間乃是綠草如茵的平地,陽光照耀在這些野草上,反射出斑駁陸離的光芒來。聯軍的陣型是典型的魚鱗陣,這種陣型的特點是三線各自都將主要兵力在陣型中央集結,並且分作若干小方陣,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基本的戰術思想就是使用波狀攻擊進行突破,是兼具進攻能力和持久能力的陣型,適合優勢一方主動攻擊弱勢敵人。或許混沌部落壓根沒聽說過“魚鱗陣”這個詞,但是這不影響他們佈下這種在兵書上被稱爲“魚鱗陣”的陣型。
比起聯軍比較複雜的魚鱗陣而言,無語恐慌的佈陣簡單的多。就是三線方陣,以小方陣的形勢保持一條橫線,沒有突出也沒有收縮。這是最簡單也最容易完成的陣型。
此時此刻,左翼的符文之主部落軍隊已經基本完成陣型,而虛空之刺部落的陣型只佈置了一半,加斯部落則剛剛開始佈陣。
低沉的牛角號,緩緩地響起。這個聲音渾厚而悠長,每個人似乎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腳底下有輕微的顫抖。號聲從平原上緩緩的掠過,一陣風吹來,那些野草草似乎也感受到戰爭的氣氛,因而在驚恐不安的搖晃着腦袋。就連天上關注一切的諸神也似乎感受到了下面傳來的緊張氣氛。一朵白雲適時的遮住了太陽,使得天地之間的光線變得更加的柔和了,更加的適合這場廝殺。
那低沉的牛角號聲,深深的震動着戰場上每個士兵的心房。哪怕是經驗豐富的戰士,在聽到這種聲音的時候,心臟也爲之抽緊。戰鬥對任何人都是嚴峻的考驗,哪怕是混沌信徒也不例外。別說是普通的混沌信徒,哪怕是混沌領主,在殘酷的戰爭中同樣有隕落的危險。在戰場上,人類的生命不比一株野草更有價值。牛角號不斷的吹響,士兵們臉上一開始的不安開始逐漸消失,他們的表情變得冷漠和嗜血。似乎這個聲音在不停地在向士兵內心輸入一個概念:必須拼死一戰,否則就是滅亡。
諸神的眼睛,在看着這一場戰鬥。
第一波攻擊是由魔法開始的。在意識到戰鬥即將開始,兩軍的魔法師都在做同樣的事情:施法,破壞對方施法。如果此時有一個巫師在邊上旁觀,他很容易就在無語恐慌這邊感覺到好幾陣魔法的波動——有人在努力的從魔法之風中抽取能量。但是這些魔法的波動最終還是消散了,因爲他們的對手干擾了他們的施法。
同樣,在聯軍這邊,同樣出現了魔法之風的波動。這些波動中的大部分都因爲干擾而消弭於無形,但是卻有一個魔法成功了。從魔法之風中抽取的能量被編織成了一團次元烈焰,火焰突然在無語恐慌這邊的人羣中爆發出來。就那麼一下子,數十名戰士灰飛煙滅,整個小方陣都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