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已經不是他們之前暫居的荒蕪之地了,而是兩個大部落勢力範圍的夾縫地帶。換句話說,是一個小小的真空地帶。一條河流從營地附近流過。在這個季節能夠輕易的從河裡捕獵到肥美的魚兒。於是一下子,部落裡最急迫的兩個問題,水源和食物就得到了解決。
實際上,挑選這裡與其說是克萊兒的主意不如說是阿索文的主意——因爲這是早就商量好的。他們之前最終南遷到那個荒地之前,就曾在這裡暫居過。但是很可惜,周圍兩個勢力都不好惹,呆在這種夾縫地帶絕對是極其危險的行爲——萬一被察覺就是滅頂之災。所以阿索文在部落稍微恢復一點元氣之後,就果斷的率部離開了這裡。
時隔數年之後,阿索文之所以會計劃返回這裡是有着三方面原因。第一是伴隨着連續兩場勝利,部落的實力得到了明顯的提高。原本的五六百人,小得不能再小的部落,現在已經變成將近九百人左右。原本區區兩百人的士兵,現在人數也增加了將近一半,正規戰士(也就是掠奪者以上的)增加了一倍還多。雖然說眼下實力依然弱小,但是不再是風一吹就會垮掉的那一種了。
第二就是爲了避開卡扎爾部落的追殺。在阿索文計劃在卡扎爾部落和漫走獵手部落的決戰中渾水摸魚的時候,他就預料到會被察覺的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對抗卡扎爾部落明顯是不可能的,唯有藏到這裡來,才能使卡扎爾部落投鼠忌器,不敢追擊。
第三就是阿索文敏銳的察覺到這裡也有一定的機會。沒錯,這裡也是“兩強相鄰”的格局。甚至艾修魯法特還去過其中一個部落——也就是那個佔據了鹽池的奸奇部落。
這片被稱爲“混沌領土”的草原之上,人們過着遊牧、漁獵的生活,食物、飲水、衣物至少還能過得去,唯有鹽卻是一個大問題。鹽的來源實際上只有一個:鹽池。能夠想象,每個鹽池都意味着巨大的財富,唯有強者方能有資格擁有。
這個奸奇的部落原本很強大,強大得足以讓絕大部分覬覦者聰明的打消念頭。但是隨着南侵的失敗,奸奇的陣營蒙受了巨大的損失。這個部落也不例外。很多戰士和巫師都在神的旗幟下參與了南侵——然後永遠不再回來。這種損失可不是短時間內能彌補的。
因此,儘管這個部落依然還佔據着鹽池,依然努力將自己裝成很強盛的樣子,但是這種做法,在混沌的領土上不是永遠行得通的。因爲一個部落變得虛弱,是可以被驗證的。一兩個月前,也就是艾修魯法特過來買鹽的時候,事情還比較好。但是現在,其他的人已經嗅到了其中的味道,並且通過不停的試探來確定這個部落的真正虛實。
氣氛表面上還很平靜,但是背地裡卻已經入一根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掉。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大規模的戰爭發生,與其說是諸神的庇佑,不如說是四周一羣虎視眈眈的餓狼彼此牽制,以至於沒人第一個向獵物動手。
再說雖然能夠確定獵物已經變得虛弱,但是剩下多少力氣卻也真的不好說。第一個動手的人,或許會得到豐厚得無法想象的獎品,但或許會變成另外一個獵物,甚至會更早一點就被人撕成粉碎。
目前,一切還平靜。不過這平靜已經註定持續不了多久了。大概是因爲知道了這個,所以阿索文這才決定冒險返回這裡,看看有沒有機會。
當然,現在阿索文重傷,尋找機會的擔子就落到了克萊兒身上了。
就在艾修魯法特和弗林特說話的時候,他們看到有人從前方過來。這正是之前派出去檢查附近狀況的斥候們,過來這一位也是艾修魯法特的熟人了。
“甘德,情況怎麼樣?”弗林特因爲覺得被人看到自己和艾修魯法特一起會有點不妥,因此主動的打招呼。
“一切安好。”甘德笑嘻嘻的回答。“比想象的還好。這附近人的腳印,還是我們前幾年留下的呢。換句話說,當年我們完全沒必要走。”
“那真是太好了,快去告訴克萊兒去吧。”弗林特說道。
甘德看了艾修魯法特一眼。就像所有的聰明人一樣,他已經察覺弗林特和艾修魯法特兩個人在一起絕對不是看上去的那麼簡單。雖然說北方人一般被看成野蠻人,但是他們中也來也不缺乏頭腦清醒,嗅覺敏銳的人。至少,甘德就能肯定,這兩個人在一起絕對不是因爲要討論烹飪技術。
弗林特,是部落裡唯一的神選戰士,而且他還有兩個額外的優勢,第一是他年紀還輕,潛力無限。第二就是剛剛立下巨大的功績——哪怕他是靠着偷襲殺死阿託利安的,這也是一個令人目眩的成就。但是這麼一個人,一個素來自視甚高,一個爲了爭奪最高位置甚至不惜違反誓言(雖然是普通的誓言)的人,突然之間變得謙遜起來,這實在有點不可思議。按理說,他殺死了阿託利安,那就應該變得更加驕橫傲慢纔對……但是事實卻完全相反。
這個轉折的關鍵就在那一次戰鬥。二十個人出去,只有兩個人回來……一個是弗林特,一個是艾修魯法特。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沒人知道戰鬥的細節是怎麼樣的。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弗林特這種態度的轉變,毫無疑問和艾修魯法特有關。
其實不止是甘德,頭腦清醒或者直覺敏銳的人都能猜出或者推斷出這一點。唯一推斷不出來的是,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艾修魯法特關鍵時刻給了弗林特大力協助?還是艾修魯法特幫忙想了一個好辦法,這才困住了阿託利安,最終讓弗林特完成這樣的成就?
但是,所有的人都只敢猜測,卻不敢詢問。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個秘密,而且保守秘密的人是不樂意讓其他人分享的。
甘德朝着營地離開,艾修魯法特慢慢了鬆了一口氣。看起來,他在這裡該乾的事情都已經完成了。事實上,艾修魯法特已經下定決心,等到營地修建完成,那麼就是他離開的時候了。他在這裡已經耽誤了兩個來月,快接近他原計劃的極限了。
至於弗林特——嗯,艾修魯法特目前還想不到該怎麼處理。也許某個夜晚,無聲的離開比較合適?
遠處,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來。那是河邊捕魚歸來的孩子們。在淺水區域捕魚這件事情不比打獵,不需要特別的能力,哪怕小孩子也能幹得很好。部落裡的孩子們——十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少年們——今天被分配去捉魚,很明顯他們取得了很好的收穫。
儘管這是一個各個勢力的夾縫地帶,充滿了危險,但是這是指大局上的危險。從甘德所說的情況來看,至少在短時間內部落不會有危險。
這一天天黑的時候,整個營地已經建成了一半。按照這個進度,後天的時候,營地的工事就會建立完畢。
艾修魯法特用毯子裹着身體,躺在帳篷裡。作爲廚師,他今天早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後就離開了,沒有去聽整個部落議事會議的細節——因爲他已經下了決心要走了。
帳篷的簾門被推開,克萊兒走了進來。成爲部落的臨時領袖之後,她的日常忙碌了許多。或者說,她正在竭盡全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艾修魯法特,你今天燒的魚湯真好,你走了之後,我們一碗一碗的,把湯全喝光了。”
“呵呵,那可是很大的一鍋……啊,今天又討論了什麼?”艾修魯法特隨口問。
“沒什麼,關於外圍警戒的事情……多虧我們鹽多,大家已經決定,儘量多做魚乾,作爲未來一段時間的主糧。”克萊兒說道。
“當領袖的感覺怎麼樣?”
“很不錯……”克萊兒眉飛色舞。“那種感覺……真的是棒透了……”
艾修魯法特用胳膊撐起半個身體,看着克萊兒。他的目光中有一種穿透能力,以至於克萊兒發現自己完全表演不下去。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好吧,說實話,沒有想象的那麼好。”她坐下來,用手抱着膝蓋,臉上露出的落寞的表情。“甘德告訴我,這裡沒人來的原因是大家都想不到有人會這麼瘋狂。這個地方……離其他部落很近。只要消息泄露出去,只用一天,最多兩天的時間,我們的營地就會被大軍連根拔起。修建這種營地……也許壓根沒有任何意義。”
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如果消息泄露,哪怕是一個很微小的線索,都有可能讓部落滅亡。大家都受到了很大的壓力。”
“確實如此。”艾修魯法特回答。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因爲部落實力太弱了。混沌的法則很殘酷,弱者沒有生存的資格。
“但是我們不逃到這裡……卡扎爾人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克萊兒再次嘆息了一聲。“我們殺了他們的首領,混沌領主阿託利安……對了,艾修魯法特,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說了,我引着三個人繞了一個圈子,然後戰場的中央只剩下了弗林特一個人。阿託利安被他殺了。那幾個追趕我的傢伙看着頭領被殺,立刻就害怕的逃走,最後被弗林特追上並幹掉了。”艾修魯法特回答。他那種刻意的漫不經心的口吻就明確的暗示了他說的不是真話。
“阿託利安真的死了?”
“屍體都是我埋的。”艾修魯法特回答道。“死的不能再死了。”
“以後……該怎麼辦?”克萊兒突然問道。
“耐心的等待着機會。”艾修魯法特回答道。“沒有第二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