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特用盡自己的一切辦法才讓緊張澎湃的心情稍許平靜一點。
他很清楚,如果沒有艾修魯法特,那麼他現在應該躺在那個亂石地裡等着喂烏鴉——甚至更糟。但是,像所有的年輕人一樣,他腦子裡情不自禁的想起,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他乾的,那該多好。
當然,這也是想想而已。他和阿託利安交過手,那簡直不能稱之爲一場戰鬥。他能夠相信,如果阿託利安很認真的對付他,他恐怕一回合都接不下來。這不是誇張也不是他自甘菲薄,而是混沌領主和混沌戰士之間的區別,就是這麼大。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成爲混沌領主……
弗林特的腦子裡幻想了一段時間。雖然他本來“休息一會”只是一個藉口,但是這一天他真的已經太累了。雖然說北方人的身體素質普遍要強於南方人,但是今天他真的經歷了太多的事情。這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勞,哪怕一個混沌戰士也無法抵禦。不知不覺中,他進入了夢鄉。
弗林特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
他走出去,讓他嚇一跳的是,部落議會的人(除了重傷的阿索文之外)居然都在營地中央的空地,色孽的祭壇邊上,靜靜的等待了。大家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然後他想起今天的自己已經和尋常不過。現在的他,不再是“混沌戰士弗林特”,而是“殺死混沌領主阿託利安的弗林特”。
混沌祭壇邊上,已經擺好了各色祭品。其中最主要的是從敵人那裡得到的戰利品,包括阿託利安的頭盔。大家都在等着弗林特過來,好開始儀式。
這對於混沌而言是很正常的事情。當部落裡發生了足以取悅神明的大事——通常是取得了一次軍事勝利,或者建立某種功績之類的——那麼就會舉行這種祭祀。他們將自己取得的勝利獻給神明,以此獲得神的恩寵。
過去是混沌巫師阿索文負責主持這種祭祀的,但是現在弗林特已經獲得了資格。
弗林特看了一下四周,出乎意料之外的,艾修魯法特不在場。弗林特有點奇怪,但是此時卻已經由不得他猶豫了。弗林特走到領頭的位置,開始主持祭祀的儀式。
其實這儀式很簡單,每個混沌信徒都會(想想也知道,某些混沌信徒可在野外獨自生活的呢),弗林特自然也不會例外。伴隨着祭祀之火的點燃,紅色的火焰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變成了一種多彩的,宛如彩虹一樣的顏色。
這說明一件事情:歡娛王子非常滿意這一次的祭祀。這個部落的所作所爲極大的榮耀了它。神的意志降臨在這個祭壇之上,所有的信徒都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一點。
接着,一種香氣莫名的瀰漫開來。在祭壇之前,參與祭祀的人都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歡娛王子的意志從虛空之中降臨,在自己的信徒身上一一掃過,評價,檢點着自己信徒的功績。在香氣帶來的那種讓人身心放鬆,飄飄欲仙的感覺中,弗林特清楚的感受到偉大的歡娛王子的意志和他的精神融爲一體。難以形容這種愉悅,但是世間其他所有的享受,比方說美食、比方說美女,比方說美景,全部無法和這種充實、愉悅,充滿生命活力的感覺媲美。
如果有一個保持冷靜的人在一邊觀察。他就能清楚的看到弗林特面孔因爲極度的愉悅而扭曲着,他的手臂張開,彷彿想要擁抱什麼,而手指卻在那裡微微的痙攣。
這種無法形容,令人身心迷醉,不可自拔的感覺如潮水一樣褪去了。弗林特睜開眼睛,剛纔那種那種感覺實在太過於美好,以至於他無法剋制的想要追求更多。這就是巫師阿索文過去經常感受到的感覺嗎?不,不可能的!弗林特迅速否定了這一點。這是對他的獎賞,而且只有他得到了獎賞。
不過弗林特不清楚這種獎賞的理由。是他完成了那個血之誓言的獎賞嗎?雖然弗林特自己都承認,能完成那個誓言完全是因爲艾修魯法特的緣故。但是前面說過,混沌邪神在這方面的概念和人類很相似:部下的功勞就是首領的功勞,部下的成績就是首領的成績。弗林特發下血誓要去解決掉那隊斥候(雖然事後證明那不是普通的斥候),然後他也確實的做到了這一點(當然,這完全是依靠幸運),那麼他自然要得到獎賞。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殺掉混沌領主阿託利安的獎賞。既然艾修魯法特沒有參加這次儀式,那麼這份光榮就賜予了弗林特了嗎?
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對了,神恩,他得到了神恩了麼?
這方面,他從未有過經驗,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卻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中有某種細微的變化……怎麼說呢,充滿了力量。
他迅速跑到邊上,嘗試去搬動一塊石頭——這是一塊很大的石頭。憑藉經驗,他知道僅僅憑自己一個人的力氣是很難搬動的。但是這一次,他發現情況已經不同,他還沒有用上十分力氣,石頭就已經被他抱了起來。
沒錯,這就是神恩。他差一點就控制不住自己。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是一個神選戰士了。當然了,雖然並未在實戰中證明過,但是弗林特相信自己現在,哪怕在神選戰士中也是很強的一位。
但是……卻也只是一個神選戰士而已。
雖然說表面上混沌內部的階層劃分比較簡單,但是實際上,每提高一個階層,立刻就能對下面人形成絕對的控制能力。這是因爲提高自己所處的階層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這需要神明的認可,換句話說,什麼收買、賄賂、欺騙、威脅、作弊等等手段統統是笑話。唯有實際成績,而且是非凡的成績。才能讓你跨越這宛如壁壘一樣的間隔。
非凡的成績——這個詞字面意思本身就意味着很難做到。否則怎麼叫“非凡”?
祭祀之火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火焰顏色。這一次,歡娛王子被極大的取悅了,至少弗林特長這麼大以來,從來沒見過如此強烈的神意降臨。原先的那種香氣已經消失在夜空中,部落裡的成員幾乎都已經恢復了正常。不止一個人滿懷期待,因爲很明顯,這一次他們中一定有不少人能夠得到提升。
接下去就是另外一個儀式了。趁着歡娛王子的凝視尚未遠去,那些俘虜被逐個押到祭壇邊上,做出自己的抉擇。其實這個抉擇並不難做出。通常情況下,只要有機會,俘虜都是樂意加入到勝利者這一邊的——只有少數高階成員例外。而且,由於有神力的制約,因此那些“假投降”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這番新加入的儀式大體順利。俘虜之中,一共只有三個人被處死,其他的統統心甘情願的加入了這個小部落。這一下子,部落裡就多了一百來個成員。不過,可惜的是雖然說成員多了不少,但是新加入的戰士卻不多。之前的夜襲中,很多人負隅頑抗,最終被殺掉了。
等到這個新成員的精神考驗結束,整個部落的主體——這個主體的意思是指所有的戰士,包括掠奪者和混沌戰士——全部聚集在祭壇邊上,等着最後一個宣告的儀式。沒錯,弗林特還需要一個步驟,在所有人面前,在神靈的祭壇面前,宣告自己成爲部落的領袖。雖然這個是“暫代”的,但是既然弗林特年紀輕輕就成爲了神選戰士,要說他還能再進一步,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不要忘記,弗林特在今天白天的那場戰鬥中,居然殺掉了混沌領主阿託利安。
有了這樣的功績,別說以後了,哪怕剛纔弗林特直接被提升爲混沌冠軍,那麼也沒人會感到奇怪的。按照混沌中的一個根深蒂固的偏見:一個混沌冠軍可是要比一個混沌巫師更加合適作爲部落的領袖的。
所有人凝視着弗林特,等待着他開口宣佈這一點。弗林特也看着人羣,因爲他在人羣中看到了艾修魯法特的臉。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但是此刻艾修魯法特就在人羣裡,看着弗林特。
“各位,我決定……”弗林特握緊了拳頭,然後慢慢的鬆開。“接受我們之前選舉的結果。”他說道。“我們都發誓要遵從的,所以不應該違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自己聽錯了。別說別人了,哪怕是克萊兒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錯,她之前確實想爭奪這個臨時首領的地位,甚至爲此賄賂了穆爾。但是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弗林特凱旋歸來之後,哪怕是克萊兒自己,都已經完全的放棄了希望。
怎麼可能呢?
過了幾秒鐘,弗林特依然沒再說話,人們終於意識到這不是一個玩笑。整個部落議論紛紛,大家一個接一個的猜想着。但是最後,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一個看法佔據了上風。那就是阿索文的傷勢沒有看上去那麼嚴重——既然如此,潛力十足,未來朝着混沌冠軍而努力的弗林特就對這個“臨時領袖”的地位不怎麼看重了。
換句話說,這就是地位改變使人的思想發生變化的一個典型例子。之前弗林特爭奪這個位置,是因爲他只是一個區區的混沌戰士,連什麼時候(甚至是能不能)成爲神選戰士都不知道。但是現在,他已經很顯然的獲得了神恩,成爲了一個無可置疑的神選戰士(而且有可能已經得到了歡娛王子某個承諾),就連混沌冠軍的地位也是觸手可及了。既然如此,那麼這個臨時領袖的位置對於弗林特而言就是雞肋,捨棄掉也沒什麼關係了。
弗林特在作出這個宣言之後,清楚的看到了艾修魯法特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