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森
住院的這些日子,幫規裡的兄弟們帶着問候與安慰,進進出出,絡繹不絕。醫生護士都有些摸不清頭腦。先是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一身鞭傷,接着一羣羣黑社會前來探望。到底發生了什麼,正常的邏輯真的很難搞清楚。但是年輕的護士才懶得理緣由,就衝着一睹帥哥容顏,沒事就往病房跑。
汪凝一有時間就來照顧林鋒。慢慢的,幫會的弟兄們都知道林鋒身邊有一個女神級別的女朋友。林鋒有意避諱,卻拗不過汪凝的堅持。看到汪凝幾次不自禁的乾嘔,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着林鋒的心頭。
不知不覺一個星期過去了。通過護理和內力的修復,傷口基本已經癒合,只是還有一些紅腫和瘀血,需要每天熱敷理療。林鋒不想再在醫院憋屈下去,打算這兩日就出院。還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有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人,還等着他去面對。
這天午後,慵懶的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在病牀上。林鋒獨自坐着,伸出手,撫摸着那斑駁的光影,心思沉重。正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一個高大俊朗的身影,穩健的走了進來。
貴客的蒞臨讓林鋒一愣。他連忙起身下了牀,恭恭敬敬的叫了聲:“森哥。”
只見趙森身着襯衣西褲,質地上乘,做工考究。精美的袖釦,白皙的皮膚,乾淨的頭髮,精緻而又斯文。不知道的人,絕對想不到他是血虎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狠角色。看上去,更像一個學者教授。
趙森微微一笑,很隨意的坐在了會客沙發上。舉手投足間,透露着成熟男人的儒雅和瀟灑。
“坐吧。”趙森朝畢恭畢敬現在面前的大男孩說道。
林鋒尷尬的笑了笑,搖了搖頭。他很清楚等級森嚴的血虎幫規矩,在趙森這種等級的社員面前,他是沒有資格坐着的。
“既然這麼瞭解幫規,怎麼還會犯下大錯?”趙森聲音溫和,但是卻透露出有着震懾人心的威嚴。
林鋒除了尷尬,便是羞愧了。他只是站着,無言以對。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跟幫內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他知道他的歷史,他的戰績,知道他的輝煌。在林鋒出現之前,他是幫內弟兄們最喜歡談論的對象。一個被神話了的人物。
他是血虎幫裡,他最敬重,最欽佩,最欣賞的一個人。他的謀略睿智,他的赫赫戰功,他的氣韻優雅,他的光華盡斂,他的忠誠不阿,他的剛柔並濟,每一個特點,都像魔法一般吸引着林鋒。而自己呢,除了有點得天獨厚的功夫之外,一無是處。從來沒有一個人,讓林鋒覺得自己這麼渺小。
“呵呵,好了,放鬆點,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趙森笑了,笑容很乾淨,很溫暖。
林鋒擡起頭,看了趙森一眼,發現自己竟然更加緊張了。這可不是他的作風。顯然,趙森也發現了這一點。
“傷好些了嗎?”趙森滿眼關切。
“嗯。”林鋒回道。他感到無比的尷尬,第一次與自己最欣賞的人對話,竟是在這樣的境地裡。
“怪我下手重了點。”趙森竟然在自責,這令林鋒有些意外。
“不,是我deserve it.”林鋒想不出該用什麼詞彙來形容,緊張之餘飆出了英文。話說出口又後悔,趕忙彌補道:“我活該。”
這個翻譯讓趙森哈哈大笑起來,他看着眼前這個緊張的孩子,越發的喜歡了。
“你啊,既然知道錯,幹嘛非要死扛?你伯父到現在還在生你的氣,知不知道?”趙森說道。
林鋒低下了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當日在祠堂,也沒有這樣的恥辱感。他所有的淡定從容,處亂不驚的品質,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他一直沒有來過,應該是生氣了。”林鋒小聲嘟囔。
“你怎麼知道他沒來過?”趙森問。林鋒一怔,擡起頭來,一臉驚訝。
“罷了,你們林家人都這樣,死要面子!”趙森無奈的笑道。全天下,應該只有趙森敢這樣指責老爺子了。
林鋒更加內疚了。他沒想到伯父那麼生氣,還在暗暗的關心自己。
“你知道你伯父爲什麼要打你?你才入幫不久,就動用了最狠毒的血虎鞭,爲什麼?”趙森表情嚴肅的問道。
林鋒不喜歡面對這個話題,但是又不得不回答,支支吾吾的說道:“因爲我違反了幫規,因爲要給白龍社一個交代。”
趙森搖了搖頭,顯然有些失望。
“林鋒啊林鋒,你實在太不瞭解你伯父了。”趙森瞪着林鋒感慨道。
“那…爲什麼?”林鋒小心的問道。
“爲什麼?爲了幫你立足!”趙森的語調突然擡高,讓人畏懼。
“你剛剛入幫,本來就帶着個二世祖身份不服衆,偏偏又這麼衝動,惹出這樣的禍事。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等着看笑話。如果不削削你的銳氣,你以爲你在血虎幫還有立足之地嗎?”趙森字字鏗鏘,比那日的鞭子,還讓人痛。
“血虎幫與白龍社苦心經營的千絲萬縷的利息往來,被你頭腦一熱扯了個稀巴爛。你說你伯父氣不氣?血虎幫和林家的關係,也被你的任性妄爲扯出了水面。你知道這裡面耗費了多少心血嗎?”趙森氣勢洶洶的討伐道。
林鋒心裡愧疚,哪裡還敢出聲。看到趙森那張冷厲的臉,心想您老還說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要是興師問罪,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啊。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不找你伯父商量?你要他老人家從別人嘴裡知道這件事,然後親自跑來給你擦屁股,你有沒有尊重過他,把他當成親人長輩?”趙森義正言辭的責備道。
“是,捱打的是你,但你充分利用了弱勢的角色,賺夠了同情分。你的淡定你的冷靜,全都是你維護尊嚴的盔甲。你太自私了林鋒,除了受點皮外傷,你損失了什麼?你纔是最大的贏家。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楚楚可憐?”趙森的責罵越來越嚴苛,聲音越來越冷厲,林鋒顯然已被趙森的氣勢嚇到,一聲不敢吭。
從小到大,他一直用冷漠和沉靜武裝自己,讓自己無懈可擊。這層厚厚的面具,不對任何人開放。他從來不暴露自己的情緒,從來不許別人觸碰他的心底,雲淡風輕的下面,是冷漠的自我保護。的確,他太無情,太冷漠,自私冷酷的維護着自己。他更想不到,趙森已洞察一切。林鋒覺得自己像被當衆剝光一樣,無處遁形。
眼淚禁不住涌了上來,這一瞬間,所有的面具所有的堡壘全部坍塌。他擡起手臂擦掉眼淚,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更加難堪。他想留有一點點的尊嚴,哪怕一點點。
“怎麼?我罵錯了嗎?”趙森站起身來,嚴厲的望着林鋒問道。
林鋒搖了搖頭,尊嚴碎了一地。
趙森擡起手,朝林鋒的臉伸去。林鋒下意識的往後一躲,趙森竟笑了。
“過來!我不打你!”
林鋒羞愧難當,顏面盡失,只能由得趙森擺佈。
趙森輕輕擦掉了他眼角的淚,捏着他的下巴說道:“多麼好看的一張臉,爲什麼要那麼冷漠?這樣,不是很好?”
林鋒掙脫了趙森的手,一臉倔強的望向一旁。
“林鋒,你還年輕,不能活得沒血沒肉沒性情,這與一具屍體有什麼分別?如果這樣活着,即使得了天下又有何意義?幫派這條路不好走。既然選擇了,就必須磨礪自己的心,讓它真正變成熟,變強大,變的刀槍不入。如果你一再借用盔甲和麪具,只能做個紙老虎!只有內心真正的強大,才能征服兄弟們的心,扛起他們的生計,肩負起林家的使命!”趙森的話,像霹靂一般,震撼了林鋒的心靈。
從來沒有人教他這些。從小到大,他缺失父愛,母親改嫁。他孤零零的活着,除了身體上變的強大之外,他找不到其他自我保護的方法。這些年,他冷漠慣了,卻從未發現自己也因此失去了成長的機會。他自私到可以視親人的關切於不顧,視家族的利益於不顧,視對手的兄弟爲草芥。他已然冷漠的像一具屍體,猙獰可怕卻不自知,是時候該覺醒了。
林鋒轉過臉,對上趙森那雙神采奕奕,充滿期盼的眼眸,真摯的說道:“森哥,我真的知道錯了。謝謝你罵醒我。”
趙森舒了一口氣,笑道:“呼,還好沒浪費我這麼多口水。認錯的話留着去跟你伯父說吧,我又不是誰,可承擔不起。”
“森哥是弟兄們的偶像,是林鋒最崇敬的人。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教過我這些,也從來沒有人像森哥對我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林鋒有個不情之請,求森哥成全。”林鋒認真的說道。
“哦?你說。”趙森聽着這些讚美之詞,一笑而過,對林鋒的請求,卻格外好奇。
“你…能不能做我師父?”林鋒磨蹭了半天,弱弱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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