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屠城
月皎星空,幻銀幻玄之晶芒普照大地,某個地域相當遼闊,遼闊得窮凡人千世之力亦無法橫跨東西,萬鳥接續成翔也難以通越北南,這麼個巨大的城池之內,城內衆多繾綣之光禁閃閃爍爍,顯得那麼詭秘,難以讓城內的人彼此靠近,把一撥撥的凡人修士完全分隔開來。
巨城內的某座插雲之峰,高破萬丈,於那些低矮得只有兩三層,甚至單層平房的凡人住宅,高深,高深得遙不可及,雲霧內陣陣輕風吹送,雲彩挪移,詩情畫意,令人頓生距離感,難言親近。
就是在如此個月影銀灑遍地之時,該座插雲之峰的山底某處,一陣陣淺淺的朗誦聲音傳出,這些聲音較爲古怪,不是平常私塾老師所教導詩詞古文,亦非平素的凡人常用之段文,部分朗誦聲音拗口程度,甚至連一些經常誦讀之人,亦會發出與其他人有所差異的文聲。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此插雲之峰的大片繾綣光禁之內,某一間傳出誦讀聲音的房間外邊,同樣顯得閃爍異常的小型繾綣光禁內,一點無人察覺得到的靈動稍稍地晃了晃,與其他的繾綣光禁看上去沒有兩樣,只是這小小光禁一側,靠近地面的陰暗角落處,兩個只有荔枝黑核大小的光圈慢慢聚形,整個過程也許只有短短的凡人喘息間工夫,但此時該個陰暗角落裡面,有如生出了人之眼睛,似是如非,配合上神秘的光禁,就算注目而看,亦難以看得明白這出現之物究竟爲何。
而此個如同凡人眼珠子的靈物,就是一個在巨城法陣當中,隨着年月久遠衍生而出的法陣意識,這個法陣意識在城中存在多年,它存在年限之長比之修士的壽命還要多,多出不少。他遊戲於巨城,往返於東西,來回於南北,毫不費力,他的見識在某種程度上比起一些修煉千年萬年的修士還要豐富,城內的人,修士全都覺察不到它的存在。
恰恰就是它的存在,遊戲在這個巨城的護城禁陣當中,穿梭於大街小巷,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它會心情大喜,附近光幕也會莫名閃爍,見到一件不平之事他會不悅,但是它卻有心無力,往往黯然退卻。
它沒有名字,不是它的意思,而是它潛意識內不允許它存在名字,它自詡‘無名’。
這日,這個同樣的時間,這間同樣的房間內,‘無名’如約而至。房間內奇怪的朗誦聲依舊如故,而‘無名’繾綣之目卻是擬人般眨了眨,其狀像極了小孩子充滿着濃厚興趣,全神貫注看着裡面,極少現出“眨眼”之形。
這時候,房間內的一位年紀大約九歲十歲的紅臉小童,隨同其他人一起誦讀着晦澀難明之文,不時透過窗臺向外張望,紅臉小童像是發現了那對‘無名’的眼睛,頃刻之間居然展露出一道欣喜笑意。
正因爲如此的分神,此紅臉小童當然就將某段拗口文字讀砸了,一位手拿藤條的老相男子旋即快步走來,在紅臉小童背後猛抽,那種狠勁讓人生畏,紅臉小童只是輕哼一聲,卻露出了此個年齡段少年不應存有之沉穩。很快,紅臉小童重新把外泄目光收回,隨後接近三個時辰之誦讀,紅臉小童未再出現讀錯情形。偶爾再望去窗外,那對眼睛,‘無名’的眼睛也許是不忍的緣故,早已消失無蹤,陰暗的角落裡,只餘下輕輕如常般閃爍的繾綣光禁。
天有不測風雲,紅臉小童這刻再度移目窗外,發現月色霎時間暗淡無光,似是風雨即將來臨之狀,也就是這個分神,紅臉小童眼前晃現某道暗影,老相男子的藤條又一次落體,紅臉小童悶哼再吐,然而十分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這個時候,只聞某聲不知從何而來的銳尖破響,將房間裡面的朗朗讀書聲音徹底遮蓋住,更爲詭異的是,達至七八條血箭瞬間射襲紅臉小童其體,他之臉上,身上,衣服上全灑滿了殷殷血跡,滲入其不算太厚的衣衫內,立時吸融成塊。
面對這狀況,該位紅臉小童原本還算淡定之容一下子驚變,但就在這時候,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呈現該個紅臉小童面前,就是老相男子一顆不斷冒血之頭顱,滾落紅臉小童懷內,夾在了他的兩條竹筍般小手臂上,霎時間,紅臉小童的驚懼叫聲離嗓而出,顯然,那個瞬間他的驚叫聲,已經完全淹沒到了房間內,此起彼伏的數十道男女尖叫當中。
下一刻,紅臉小童不知託持於手中的男子頭顱該捧該扔,但那具再無生氣之男子殘屍已經順勢倒在了紅臉小童身上,紅臉小童那種聲嘶力竭,竭斯底裡般的叫聲,卻再度沉湎於呼天搶地的喊哭聲內。
然而,紅臉小童那個不知該推開還是該靜默的猶豫,不久就有了分曉,一道幾若不見的玄色之弧,劃過那看上去不算得弱的繾綣光禁,直接就落入房間之內,顯然,房間內亂做一團的男男女女之中,有人隱隱約約間看出了此道玄弧暗芒閃爍,奈何玄弧尚未完全入目,就已經劃過了他們之軀體,頃刻之間,房間內的男女皆被斬切兩截,紅臉小童自然亦不能例外。
這一刻,玄色之弧劃過,兩三位年齡較長的男女,瞳孔內仍然定格餘留方纔將他們攔腰截殺的玄色之弧,血光四濺,噴射成流,房間內一下子就鋪成小小的一片血水,紅得鮮豔奪目,令人心潮爲之澎湃盪漾,夢魘連連。
房間之外,原本圈罩房間的繾綣光禁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當然,曾經躲藏於光禁內擬人雙目的‘無名’,亦再無現身,流淌血水從房間門縫裡擠出,化血成溪,不斷地延緩至外面,於某個地勢略低點的所在,與另外的一條血色小溪匯合而繼續潺潺成流,直逼山下,原本包覆此山的一層巨大繾綣光禁亦再無見到蹤影了。
此時此刻,這麼座原本充滿朗誦聲音的插雲之峰,一些不大不小的驚喊傳出,卻又極爲快速地嘎然而止,整個插雲之峰從上到下,一道道驚天甚至動地的巨大響聲相繼傳出。
一些人在反抗,他們在拼命反抗,他們在用畢生所學在反抗,然而,面對那道大有來頭的玄色之弧,他們手段盡出,他們最終亦無奈地偃旗息鼓,因爲,他們已經付出了他們唯一的生存權力。
這座插雲之峰的聲響,約略只是維持了不到十個呼吸間工夫,那一刻,此峰迴歸平靜,顯然,如此一幕不只是發生在此插雲之峰,本城之內的各大人員聚集之地,那一抹抹的玄色之弧此起彼伏,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包括一些凡人,一些能催動法力反抗的修士,甚至一些更爲強大之人,在這抹劃而過的玄色之弧下,根本束手無策,縱然他們動用出自己所能,亦是無濟於事,等待着他們的,就是屠殺,不分強弱的屠殺,不分男女老幼的屠殺,一視同仁的屠殺。
屠城的呼喊聲,叫罵聲以及爆炸聲於某個區域內連綿不絕,不過只是維持了好幾個呼吸間工夫,這些聲音亦都嘎然而止,就像是一片局部戰爭被強勢壓止般,城內之人,何止億萬,但他們在此時此刻根本不能保留任何值得他們生存的權利。
這些人中,一些法力高強之輩,能勉強抵下其中的一波甚至兩波追體之擊,他們認識到形勢之惡劣,他們要逃,但他們卻被攔擋於護城之禁,那一個應該保護他們的巨城禁陣,貼於繾綣光禁前的他們,等待着他們的,就是下一波他們不能再抵禦得了的玄色之弧。
這個屠城開始直至將近結束之時,某位身穿戰袍,盤膝而坐的白衫修士正懸於此城高空某處,輕然閉目,彷彿如入定了般,縱然狂風吹拂其體亦不爲所動,那種自信,傲世之姿根本不容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