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軍團正在攻打一個戰略位置十分重要的星系。
在浩瀚無邊的無垠止境中,距離的長短其實毫無意義,只因爲存在着能突破空間限制、跨越遙遠距離的空間法術。
但空間法術的施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空間障壁的限制。宇宙各處的空間障壁牢固程度不一,有的堅韌異常,有的脆弱不堪。
某處宇宙空間的空間障壁越牢固,以其爲傳送終點、或是在其中施展空間法術,所需耗費的能量就越多。一些特殊情況下,就連燃燒軍團都難以承受如此海量的能量消耗。
因而……
對屢屢發起規模浩大的遠征的燃燒軍團而言,一處宇宙空間的空間障壁薄弱與否,就成爲了它是否具備戰略價值的重要考量因素。
而那片被稱爲“晨星”的星系,空間障壁便薄弱至極,堪稱絕無僅有。
若能將其攻佔,並在彼處架設傳送通道,該星系將成爲燃燒軍團在無垠止境中的又一個前進基地,進可向數百個星域、成千上萬個星區、無數個星系輸送兵力,退可與逐漸成爲燃燒軍團大本營的阿古斯所處星系,乃至孕育了億億惡魔的扭曲虛空連成一片,其價值不言而喻,難以估量。
不成想,“晨星”星系竟如洪水中的磐石一般,在燃燒軍團勢如烈火中屹立不倒長達上千年之久。
原因只在於那顆生存着自稱爲“晨星人”的智慧種族的類艾澤拉斯行星。
晨星人同樣信仰着“先知”——就和燃燒軍團此前遇到的無數個智慧種族一樣。
不過由於星球內部並未孕育泰坦星魂,晨星人的個體實力並不算強,比不上燃燒軍團目前正在攻打的艾澤拉斯的生靈。
可離奇的是,晨星人對燃燒軍團和惡魔瞭若指掌,在諸多針對性極強的戰略戰術下,最早負責此間戰事的基爾加丹所部竟被打的丟盔棄甲,無奈鎩羽而歸,不得不尋求阿克蒙德的幫助。
百年後,阿克蒙德親率麾下惡魔與基爾加丹匯合,對“晨星”星系展開攻勢。
兩位軍團副手及其麾下達到燃燒軍團兵力總量三分之一的惡魔,同時攻打某一單獨星系,這在燃燒軍團遠征的歷史中,堪稱前所未有的壯舉。
無數的惡魔,即使是填,也能生生填滿該星系所處的宇宙空間!
但……
他們打了三百年,都沒能攻破“晨星”星系的防線,只在星系外圍留下了無數艘報廢的星艦,億億萬具惡魔的屍骸。
海量的邪能金屬,無數的邪能屍骸,甚至被基爾加丹的殲星旗艦殘骸的引力牽引,圍繞着它形成了一顆邪能死星!而後這顆死星又被“晨星”星系的恆星的引力捕捉,成爲了該星系第九大行星……
爲期千年的戰爭,燃燒軍團兵力折損過半,萬載積累揮之一空。
正在無垠止境與虛空領域的交界處,率領軍團主力抵禦虛空勢力的軍團之主薩格拉斯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只留下必要兵力繼續防備虛空大君的入侵,自己則親自降臨在了“晨星”星系……
基爾加丹仍然記得,當主人的無上身軀出現在“晨星”星系外圍時發生的一幕……
主人握住那顆邪能死星,將其擲向了恆星的核心。得不到,就毀滅。他要毀滅整個星系,而後再在其上重建,哪怕這將耗費無數年的光景,也好過平白在此葬送寶貴的兵力。
在邪能死星穿越恆星表面的過程中,海量的恆星質噴涌而出,如一條火舌般,舔食着恰好運行到噴涌點上方的第一顆行星。那顆行星頃刻淪爲人間煉獄……
就在恆星質即將徹底爆發,將整個“晨星”星系掃蕩一空時,“先知”降臨了。
一股宛若傳自太古的波動從他體內散發而出,“晨星”星系瞬間恢復了原樣。
薩格拉斯當時的神情,令基爾加丹記憶猶新。
是震驚。
“先知”隨後說道:“我從遙遠的未來而來,彼時的無垠止境,業已因在爾等的遠征中千瘡百孔,支離破碎,無力抗衡虛空勢力的入侵。薩格拉斯,收手吧,趁一切還來得及,我們雖然理念不同,卻有着共同的敵人。虛空的威脅尚在,我們不應互相殘殺,平白內耗,這正是虛空勢力想要看到的一幕。”
旁觀的基爾加丹明白,這位早已經成爲泛宇宙多遠信仰主體的軍團大敵,有着和自己的主人截然不同的理念。種種跡象表明,他試圖聯合所有智慧種族,將無垠止境打造爲一個整體,抵禦虛空勢力的侵襲。
但誰都知道……
尤其是基爾加丹與阿克蒙德,更是心知肚明……
來自虛空的腐化註定無法消弭,至少他們的主人薩格拉斯,曾經掌握着宇宙間最爲殊勝知識的泰坦的一員,未曾發現過消弭虛空腐化的辦法。
腐化可以暫時遏制,這並不難,以現有的手段,甚至可以遏制億億萬年的時間。
但如果找不到從根源上清除腐化、逆轉腐化的辦法,放眼永恆的時間尺度,無垠止境終將被虛空蠶食殆盡。
這就好比,一個數字可以無限大,但它終究不是“大”本身。腐化可以一直遏制,腐化到來的時間可以無限延後,但終究無法被徹底解決。
薩格拉斯曾對阿克蒙德和基爾加丹說起過他曾經的泰坦同胞們,對一顆名爲艾澤拉斯的星球做過的事情。那顆星球裡孕育着泰坦星魂,卻遭到了光暗感應性寄生共同體的腐化。
利用一系列手段,萬神殿的泰坦們遏制住了艾澤拉斯的腐化源。他們寄希望於在未來,能找到治癒這顆星球,並令其中那個最強大的泰坦星魂降生的辦法……
多麼愚蠢的行爲。
泰坦立身於永恆,卻妄圖以非永恆的辦法,對抗永恆的敵人。
若是這樣的辦法奏效,主人薩格拉斯又緣何做出毀滅無垠止境的決定?
死亡或許可以延後,卻終將降臨。
燃燒軍團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與時間賽跑,在虛空的腐化遍佈無垠止境之前將萬物毀滅。
這……
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但除此之外,再無良方。
但令基爾加丹震驚的是,主人薩格拉斯當時竟眼現希望的光芒——一種數億年間主人從未展露過的情緒——並顫聲說道:“你……你找到了清除腐化的辦法?”
“先知”搖了搖頭,回答說:“沒有。但我知道,希望存乎於時光的終末。”
薩格拉斯嗤之以鼻,宛受恥辱般說道:“那你與那些可悲可笑的泰坦有什麼區別?你們的軟弱,終將導致宇宙淪爲虛空的食量!”
“先知”質問道:“那你就要親手將它毀滅?”
“毀滅它,也比眼睜睜看着它墮入虛空要好!”
於是,主人就像“先知”發起了攻擊。
那場戰鬥,把“晨星”星系打的支離破碎,戰鬥過程中,“先知”一直試圖說服主人,但主人不理不睬。
最終,“先知”無奈離去,臨走時還以遠超基爾加丹認知極限的手臂,將居住着晨星人的那顆星球一併傳送走了。
那一場戰鬥過後,基爾加丹發現,主人長時間徘徊於扭曲虛空的知識長廊,靜靜沉思,似在思索什麼。
此後萬年間,不管軍團攻打哪裡,都會受到“先知”信徒的阻礙。“先知”本人也屢屢現身,常與趕來的主人薩格拉斯在宇宙間大戰百千個日照循環。
有一次,主人薩格拉斯竟對“先知”說:“放棄吧,我試過千百種方法,都沒能從根源上清除腐化。這個宇宙註定無法抵抗虛空的侵蝕,唯有毀滅,方能在廢墟之中重建希望……你很強,甚至比我還要強大,我們應該聯手!”
“我們確實應該聯手。但卻不是聯手毀滅宇宙。”這是“先知”的答覆。
這件事以後,“先知”時常來到扭曲虛空,出現在主人面前,與主人邊打邊爭論,爭論最新想到的辦法……
他們誰也無法說服誰,卻對對方惺惺相惜,渴望勸對方“改邪歸正”,認同自己的理念,共同抗衡虛空。他們之間僅有的分歧,其實只是理念的不同而已,但殊途同歸的是,虛空都是他們終極的敵人。
每逢此時,如果基爾加丹剛剛結束一場爲期百年的戰爭,或是因戰爭受傷,返回扭曲虛空修養、重整兵力,那他便會去旁觀。阿克蒙德也是一樣。
因爲主人與“先知”的爭論,總能涉及這宇宙最爲深奧玄妙的知識,聽者受益無窮。
……
主人薩格拉斯,是把在艾澤拉斯碰到的這個先知,當成了那個“先知”!
基爾加丹當然知道原因。
他不是個對時間線一無所知的傻子,對於“先知”那等能與自己主人打得有來有回的存在而言,時間並不是線性的。
這個名叫安格瑪·晨星的先知,同樣掌控着的秩序本源和虛空本源,雖然顯得無比稚嫩,本質卻並無差別。
在主人眼中,他也許就是年輕時的“先知”!
在主人心裡,所有的證據都無比確鑿,“先知”於此時的艾澤拉斯崛起,於未來超凡,並跨越時間的迷障,回到自己展開燃燒遠征之時勸說自己……
所以基爾加丹也就明白,爲什麼主人會命令自己親自出馬了。
如果——僅僅是說如果——自己沒有認同主人的理念的話,或許會把主人的行事方式,當做是絕望的終極體現。
難道不是麼?當已知知識框架內找不到解決之道,就只好以最激烈,最殘忍,最暴虐,最黑暗,最邪惡的方式,蠻力破除死局。
與之相對的,那位“先知”……
便是希望的終極化身,其對理念的堅守完全不輸於主人。
主人需要他。
主人的燃燒遠征需要他。
主人希望在他崛起之時,點滴消弭他那堅定信念的根源,而今對他的學徒、愛人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個微小的開始。在遙遠的未來——或者說曾經,基爾加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種非線性時間線的因果關係——主人會邀請他與自己一道以毀滅無垠止境的方式,毀滅這個註定已無可救藥的世界!
但……
即使證據就擺在眼前,基爾加丹也無法相信,此先知就是彼“先知”。
因爲……
只要見過那位“先知”的強大,就絕不會相信,他竟是從一個無比孱弱的凡人成長到冠絕宇宙的高度的。
這比別人告訴他,一個小螞蟻會成長爲泰坦還要不可思議。
……
思緒紛呈間,蘇拉瑪城已出現在地平線遠端。
“大人,我們到了。”哈維斯恭敬地說道。
基爾加丹暗自嘆了口氣,拋開所有雜念,望向了這座宏偉的凡人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