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下文。”
“青竹老人”深深思索了一陣子。
“老小子,金劍幫總舵設在何處?”
“孟津!”
“孟津?離洛陽並不遠。幫主是誰?”
“不知道。”
“會不會就是管彤雲老小子?”
“只能說有可能。”
“既然他兒子當了金劍幫密使,管老小子不是幫主也必知情,我們就從白雲堡下手追查,如果封老小子還活着的話,救司徒明月也等於救他,這件事得跟打鐵的他們從長計議,首先要對付的是‘鬼中鬼’甘十鬥,我們走。”
“好!回去再說。”
“小子!”“育竹老人”轉註金老四。“你留下,注意這一帶的動靜,小心些,別讓鬼追去了你的魂。”
金老四隻有點頭的份兒。
“青竹老人”與風不變離去。
金老四獨自留在現場,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小愣子,白水仙是洛陽花魁,也是江湖尤物,而小愣子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雙方怎會搭在一道?他師父風不變到這時才吐實爆出驚人的秘密,其中會不會另有文章?
正想得出神,突然響起了聲呼喚:“老四!”
金老四嚇了一大跳,擡頭望清了來人,心才定了下來。
現身的是紀大妞。
“陰符奼女”被神火教主以“無火之火”震散了功力,紀大妞跟她舅舅“飄萍過客”隨之而去,看來他們之間存在着某種關係,現在紀大妞又回到現場定有所圖,剛剛風不變抖出的秘密她聽到了麼?金老四對她十分好感,便立即迎上前去。
“紀姑娘!”金老四笑着招呼。
“老四,白水仙人呢?”
“被‘鬼中鬼’甘十鬥打成重傷,小愣子把她帶走了,能不能保住一條命還不知道。”
說着,四下裡掃瞄了一下,畢竟“鬼中鬼”是相當可怕的人物,才提及這名號時,下意識中自然產生警惕之念。
“現在她已經不重要了!”紀大妞神色很沉重。
“是!”回答了才發覺不妥。“紀姑娘是說……”
“我早已來到,聽到了灰頭髮老者透露的秘密。”
“哦!”金老四的鬥雞眼睜大。
“不必緊張,我的目的跟你們一樣,完全是爲了營救司徒明月。”她對司徒明月的的確確是一片癡情。
“可是……紀姑娘,司徒大俠還是生死不明。”
“逮到姓管的便可明白真相,萬-……他真的遭了不幸……”紀大妞眸子裡閃出殺光,挫了挫牙。“對方將要付出慘重代價。”
“但願司徒大俠平安無事。”
“他一定沒事的。”
“紀姑娘有此把握?”
“對,因爲我有這種感覺。”自顧自地點了下頭。“老四,我相信你會爲司徒大俠作任何事,甚至不計生死兇危,對是不對?”“一點不錯!”金老四露出堅毅的神色。
“那我們馬上採取行動。”紀大妞的口吻是決然的。
“只上採取行動?”金老四有些吃驚。
“嗯!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換句話說,打鐵要趁熱,不能給對手從容弄鬼的機會,對方現在還不知道底牌已泄,這對我們相當有利,你的點子多,而我還有那麼幾下,我們兩個合作,一定能成事。”紀大妞意態昂揚。
“這……”金老四露出猶豫之色。
“怎麼,你是害怕?”
“不是!”
“不相信我?”
“也不是!”
“那是爲什麼?”
“是爲了……”金老四吐口氣。“青竹前輩他們正在商量對策,如果我們擅自行動,說不定會妨礙到他們的計劃,要是惹火了青竹前輩,他那根竹棍子絕不留情,我的腳踝可就要遭殃了,所以……”
“所以怎樣?”紀大妞面現不悅之色。
“先稟明他老人家,彼此互相配合,豈不更穩當?”
“不穩當。”紀大妞一口把金老四的話給堵回去。“我做事喜歡用自己的方法,不作興一窩蜂,顧慮太多反而壞事,你既然畏首畏尾,我一個人去辦。只當我沒提這件事,你跟着幾個老頑童去聽候使喚吧!”說着轉身……
“紀姑娘,別這麼性急,我們再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做或不做只一句話。”紀大妞回過身來。
金老四的臉脹紅了,聽候使喚四個宇很傷他的自尊心。
人,除非修養到了極致,否則那口氣是要爭的,他在想是不是也該表現一個獨立的性格,讓別人驚奇一下,自己是個大男人,怎能吃女人笑話。心念之中,他拿定了主意,下意識地挺了挺胸。
“好,我跟你去!”
“主意打定了?”
“當然,金老四雖不成材,也是條江湖漢子,不至於虎頭蛇尾,說話不算話。紀姑娘,你說,怎麼行動?”
“先離開此地再說。”
“好!”金老四毅然點頭。
兩人離開野林。
村邊小茅屋。
“青竹老人”與風不變在堂屋裡喝酒。
房間裡,小愣子在替昏迷不省的白水仙換衣服,換的是他自己穿的男裝,爲了掩飾她那鼓突突的大胸脯,小愣子很費了一番手腳,整整一正布,纔算把胸部包平,腰圍變粗,換完衣服,他已經汗流滿面,不是費力而是緊張,雖然他看過她裸捏以對,但要用手觸摸翻動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接下來,他爲她梳頭攏發戴面具,動作相當利落,真看不出小愣子居然有這一手,於是一個惹火的風塵尤物在轉眼間變成了一個鄉下小夥。端詳了一番,小愣子笑了,似乎很欣賞自己的傑作。
“小愣子,怎麼啦?”風不變大聲問。
“成了!”小愣子擦着汗走出房門。
“坐下,喝兩杯,吃點東西。”
小愣子在下首坐下,趟上酒,先敬二老。
“師父,白姑娘……”
“小子,從現在起改口,他叫二呆子,是你兄弟。”“是,能不能……讓她醒來?”
“能!”風不變點頭。
“武功呢?”小愣子瞪大眼睛問。
“她這輩子只能做個普通女人。”風不變淡淡回答。
小愣子現出黯然之色。
“我說老小子!”“青竹老人”呷口酒,徐徐放下杯子。“先商量正事,司徒明月和封老小子全失陷在金劍幫,而姓管的小子是幫中的密使,以他的身份不該投效金劍幫,目前的問題是管彤雲的立場必須查清楚,你的看法……”
“依我看法,有兩個可能的情況。”
“哪兩個?”
“一個,白雲堡可能已經被金劍幫控制。”
“晤!有此可能,第二呢?”
“第二,金劍幫的總舵在孟津,而孟津與洛陽近在颶尺,基於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則,白雲堡爲了自保,跟金劍幫掛上了鈞。”
“青竹老人”發怔,然後猛拍一下桌子。
“錯不了,準是如此。”
“什麼準是如此?”
“青竹老人”先望了望小愣子然後纔開口。
“當年爲了玉獅子和‘玉機金經’,‘天龍神君’谷中強遇害,馬二那老小子是目擊者,證實兇手是‘鬼中鬼’甘十鬥和一個蒙面人,馬二中了‘鬼中鬼’的‘森羅喪元掌’,十年才恢復功力重出江湖……”
“啊!”風不變相當震驚。
“據馬二說,蒙面人劍術奇高,管彤雲外號‘金劍無敵’,現在又有了個金劍幫,照我糟老頭子判斷……”
“管彤雲便是當年的蒙面客,也就是金劍幫主?”
“正是這句話。”“青竹老人”深深頷首。
“我們如何行動?”風不變情緒略見激動。
“對方現在還不知道已經泄了底,不會採取防範措施,這對我們有利,集中全力對付,絕對不能讓‘鬼中鬼’逃脫。”
“直搗白雲堡?”
“不行,對方控制了人質,得考慮人質的安全。”
“那該怎麼辦?”
“監視白雲堡,設法逮到管寒星當本錢。”
“立即行動麼?”
“無妨多等等,也許老四那小子會帶來消息。”
小愣子沉着臉爲二老添酒。
紀大妞與金老四順大路而行,眼看到了河神廟。
“紀姑娘,我們直闖白雲堡?”
“對,管寒星並不知道身份已經暴露,而他跟司徒明月是表面上的好友,我們裝着去拜訪他共商救人之計,如果機會好能制住他,事情便好辦了。”
“‘鬼中鬼’甘十鬥不好應付,我們……”
“到時再說,沒什麼不好應付的。”紀大妞似乎很自信。
“我們先到廟裡去仔細盤算盤算怎樣?”
“可以!”
兩人踅入河神廟。
剛到廟門外空地,金老四眼尖,立即發現廟裡有人,停步道:“紀姑娘,神殿裡像是有人,我們回頭吧?”
紀大妞張了一眼道:“好歹看看是什麼人?”
兩人又舉步,到了廟門,一條人影從神殿現身,赫然是“飄萍過客”,紀大妞喜孜孜地叫了一聲:“舅舅!”
兩人近前,金老四躬身,口稱:“前輩!”紀大妞拉住“飄萍過客”的衣抽,一副天真之態。“舅舅,許……許前輩情形怎樣?”
金老四知道她問的是誰,“陰符奼女”許秀儀。
“要恢復武功……恐怕很難。”
“這……”紀大妞目光一黯。
“慢慢再想辦法吧!”
金老四可不明白紀大妞何以會如此關心“陰符奼女”,“青竹老人”還沒告訴他,“陰符奼女”被“無火之火”震散陰功這一節,也不明白雙方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舅舅,您怎麼會在這裡?”紀大妞轉了話題。
“還不是爲了你這丫頭。”
“爲了我?”紀大妞放開手仰臉問。
“不爲你我巴巴地到洛陽來做什麼?”頓了頓又道:“丫頭,你這死心眼的舅舅我真拿你沒辦法,你這麼做知道禍闖得有多大麼?”
“闖已經闖了,我會要對方付出代價的!”
“好,舅舅我算是賠進去了,來,我告訴你……”說着,低頭在紀大妞耳邊悄語了一陣,然後道:“去吧,你會如願的。”
“哈!”紀大妞鼓掌,歡呼道:“舅舅,太妙了!”
白雲堡。
雄踞在邙山腳下,宏偉的巨構跟它的聲名一樣煌赫,在中原道上是數一數二的門戶,洛陽四周百里範圍之內盡屬它的勢力,堡裡跑出一隻狗來也沒人敢招惹,不過,江湖中對它的風評還不錯,沒有任何可議的惡行劣跡。
月光已經西偏。
一雙男女來到了巍峨的堡門前,是紀大妞和金老四。
巨大的堡門只比城門略小,緊閉着,旁邊開了一道偏門,說是伯門,仍可容一輛馬車出人。八名武士雁翅排在門邊,佩劍,雙手抱胸,相當夠派頭。
帶班的武士迎上前,朝兩人一陣打量。
“兩位有何貴於?”回話還算客氣。
“要見你們少堡主!”紀大妞回答。
“噢!兩位是……”
“我叫紀大妞!”大拇指一撇。“他叫金老四,跟你們少堡主是在開封城認識的朋友,有要緊事找他。”
“少堡主的朋友葉帶班的武士看兩人的穿着打扮長相竟似不信,“逍遙公子”管寒星會有這種不起眼的朋友?
-假不了的!”金老四插了一句。
*少堡主一大早出去,尚未回堡。”
“這……就見你們堡主吧!”紀大妞接回話。
“見堡主?”帶班的武士露出輕鄙的神色。
“對,事情不但重要而且緊急。”紀大妞儘量抑制。
-什麼事?”
“不能告訴你。間“那對不起,在下無法通報,堡主不輕易見外客。”
“你的意思是不讓我們進去?”紀大妞心火已發。
“嘿!”帶班的武士冷笑了一聲。“白雲堡從開堡到現在,還沒人闖過,紀姑娘口氣大,諒來本領也不小?”
“本領談不上,但小小白雲堡還沒人在姑娘我眼下,要你通報是照江湖規矩,同時看你們少堡主的面子,否則的話,根本不必多此一舉,你不通報而拒客,責任由你負。”說着,側向金老四道:“老四,我們進去。”
金老四相信紀大妞的身手,但他也相信白雲堡是龍潭虎穴,如果硬闖,後果實在難料,可是蛇吃扁擔轉不了彎,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走吧!”兩個字,金老四是硬着頭皮說的。
“你們真敢?”帶班的武士手按劍柄,兩眼發了紅。
“沒什麼敢不敢的!”紀大妞舉步。
金老四隨之起腳。
帶班的武士退後兩步,掣出劍來。
守衛的七名武士也紛紛拔劍迫了過來。
空氣驟呈緊張。
紀大妞與金老四腳步沒停。
就在雙方說話即將接觸之際,一聲暴喝傳自堡樓之上:“退下!”
八名武士齊齊退了開去。
堡樓又傳下聲音道:“他們兩位的名字我聽少堡主提過,尤二虎,帶兩位到外客廳,我去通稟堡主。”人沒現身,不知道是什麼角色,想來在堡裡多少有些分量。
七名武士收劍站回原位。
紀大妞與金老四隨在尤二虎的身後進人偏門,穿過練武場,眼前是宮殿式建築的外大廳,畫棟飛檐,廊柱粗可合抱,人扇花窗是洞開的。
“兩位請進!”允二虎停在廊沿。
紀大妞與全老四大刺刺地步進廳門。
尤二虎轉身退了出去。
廳里布設豪華,氣派十足。
兩人並不就座,站着等待,約莫半盞茶工夫,內門傳出一聲輕咳,一個華服威嚴的老者緩緩步出,帶凌的目光相當迫人,使人有不敢逼視之感,不用說,他便是鼎鼎大名的白雲堡“金劍無敵”管彤雲了。
“見過堡主!”倆人雙雙抱拳。
“請坐!”管彤雲擡手。
雙方分賓主坐下。
“聽說兩位是寒星的朋友?”
“不錯互!”大妞欠了欠身。
“紀姑娘和金老四?”
“正是!”
管彤雲的目芒釘在紀大妞的臉上。
“兩位要見老夫有什麼重要事?”
“小女子不善辭令,就直截了當的說了吧!令公子與司徒明月情同手足義共生死。而司徒明月現今落在‘金劍幫’手中生死不明,此來是想跟令公子共謀營救之策,偏巧令公子外出未歸,堡主是一方之主,能見到堡主可說萬千之幸。”紀大妞侃侃而談。
管彤雲沉吟了片刻。
“寒星爲了好友的失蹤寢食不安,日夜在外奔走,希望能找到確實的線索,目前……有個最大的難處。”
“請問什麼難處?”
“我們對金劍幫的情況可以說完全不瞭解。”
“噢!”紐大妞微一蹙額。“是嗎?”
“如此說,紀姑娘對我的話有疑?”
“是不敢相信。”
“爲什麼?”管彤雲神色絲毫未變。
“以貴堡的威望和實力,絕對不會容許別人在臥榻之旁酣M。”
“哈哈哈哈,紐姑娘,金劍幫的人出現洛陽是事實,但也在開封出現,而開封有‘古月世家’和‘四絕山莊’,聲望不在本堡之下,這臥榻之旁該如何解釋才合理?”這話辯解得既有力又有理,可惜他不知道底牌已泄。
紀大妞胸有成竹,不想作口頭上無謂之爭。“堡主,小女子不是爲了辯理而來,只是隨口的一句話”笑了笑,以沉凝地聲音接着道:“如果我請堡主立刻救人,堡主肯答應麼?”
“立刻二宇怎麼解釋?”管彤雲微微一曬。
“就是馬上辦的意思。”
“紀姑娘認爲這是馬上可以辦得到的事?”
“以堡主的聲望地位身份,應該可以辦到。”
“紀姑娘!”管彤雲作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威嚴十足地道:“如果不是看在你們跟小兒的交情份上,老夫馬上下逐客之令。”說着離座而起。
紀大妞和金老四也站起身來。
“堡主!”紀大妞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我是有條件的!”
她不再自稱小女子而改稱我汽氛因之轉變。
“紀姑娘,憑你還不配跟老夫談條件。”
“絕對配,而且堡主也絕對會接受。”
管彤雲的目芒變成了白熱化的電光,簡直可以傷人。
“你說?”
“坦白奉告,我兩個來的主要目的便是要見堡主,令公子管寒星已經不再逍遙,他已經落在第三者的手中。”
“什麼?”管彤雲老臉大變,威嚴全失。
“我再說一遍,令公子已落人第三者之手。”
“第三者,誰?”管彤雲厲聲吼問。
“這便是我所說的條件。”紀大妞十分篤定的樣子。
金老四一直猜不透紀大妞的舅舅“飄萍過客”在河神廟對她說的悄悄話是什麼,她一路來始終故神其秘,現在忽然明白了,管寒星被反扣作人質,這可是相當有力的一張王牌,看來此行的勝券已經在握。
管彤雲的目芒由電光變成了刀,鋒利無比的刀。
“你們兩個居然敢到本堡來玩命!”
“我們彼此都在玩命?”
“第三者?哼!第三者便是你們的身後人對不對?”
-堡主,我們在談條件!”
管彤雲的臉孔在一陣急劇的扭曲之後,駭人的目芒收斂,這表示他的心理有了轉變。
“你說,什麼條件?”
“用比較好聽的話說,堡主救出司徒明月作爲交換令公子的代價。”紀大妞一字一句,唯恐說得不夠明確。
“還有!”金老四補充一句。“封樹人前輩。”
管彤雲的臉皮子又起抽動,但沒有激烈的反應。
“怎會牽扯到封樹人?”
“一加一還等於一,這本是同一個問題。”金老四正經八百地說,由於紀大妞打出了王牌,他的膽子便大了。
管彤雲仰面望向天花板,久久才放平下來。
“紀姑娘,小兒現在何處?”
“就在附近不遠。”
“如果你現在就可見到你要救的人?”
“我只要發出訊號,就可以完成交換。”
“好,你隨老夫來。”
紀大妞內心歡喜若狂,想不到一切如此順利。
事情並沒正面揭穿,但彼此已心照不宣。
紀大妞和金老四隨在堡主管彤雲身後,一路穿過門戶,奇怪的是不見半個人影,金老四心裡犯了嘀咕,直覺地感到事有溪蹺,忍不住碰了紀大妞一下,使了個眼色。紀大妞搖搖頭,表示不必擔心。控制了管寒星作反人質,她篤定管彤雲不敢玩什麼花樣,他不會不顧他兒子的生命,同時,她一心一意只想見到司徒明月。
眼前來到一個相當幽靜的花園裡,花木扶疏,山石玲瓏,軒圃精舍,極富園林之勝,使人有置身江南之感。
一個老花匠在專心一致地修剪花木,這是離開大廳之後唯一見到的人,三人從他背後經過,他連頭都沒擡。
穿過林蔭花徑,到了一幢精舍門前。
管彤雲止步側身。
“到了!”
“這是什麼地方!”紀大妞不得不開口問了。
“貴賓雅舍。”管彤雲淡淡回答,沒任何特殊表情。
“來此作甚?”
“紀姑娘不是要見司徒明月和封先生麼?”
“他們……住在此地?”
“對,他們兩位並非階下之囚,老夫待以貴賓之禮。”
“噢!”紀大妞有些猶疑,本想說什麼又止住。
“還是由老夫帶路吧!”說着走了進去。
紀大扭與金老四互望一眼之後跟進。
精舍裡重門疊戶,格局與衆不同,彷彿一座小小的迷宮,紀大妞已經警覺情況有異,以詢疑的眼色望向並行的金老四,金老四回報的眼色也是同樣的,兩人不期然地停了腳步回頭望去,盡是重疊的門戶和交錯的過道,根本就無法分辨方向與位置,很顯然地已人了臼套,明明不可能的事偏偏發生了。
管彤雲正進人一道房門,發覺回頭。
“怎麼啦?”管彤雲帶笑問。
“我們要見的人呢?”紀大妞的語調已不自然。
“就在這房裡。”
“希望堡主不要做後侮的事。”
“哈哈哈哈,紀姑娘,寒星在你們手上,老夫還能做什麼?
你的疑心也未免太重了。”說完,自顧自向前走。
兩人再互望一眼。
“老四,你留在門外。”
“好!”
紀大妞進人房門,一眼便看到牀上一個身穿皮裘的人面朝裡臥,真的是司徒明月,她喜之不勝地急步近牀。
“司徒大哥!”她歡叫了一聲。
牀上人沒應。”
這時,紀大妞突然發覺失去了管彤雲的影子,立知不妙,轉動目光,這房間沒別的門戶,連窗於都沒有,人怎麼會消失的?
“司徒大哥!”她再叫了一聲。
牀上人依然沒動靜,伸手一推,牀上人虎地翻身坐起,紀大妞一怔神,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就在這瞬間,只覺穴道一麻,人便癱了下去,對方出手太快了,快得根本不見他出手,而且點穴的手法完全不同一般武學。
這時,她看清了,牀上人赫然是剛纔所見的花匠,只是多了件皮裘,他是怎麼進來的?
太大意了,後悔已是不及。
“砰!”地一聲,房門自動關閉,金老四被隔在門外。
花匠褪去了皮裘,提起紀大妞扔在牀上。
紀大妞渾身軟如棉絮,連手指都不聽使喚。
花匠朝紀大妞笑笑,片言不發,走了開去,到壁間伸手一按,板壁一翻人消失,板壁又復原,沒半絲痕跡。
紀大妞心頭還很清楚,她努力鎮定心神,默默運功解穴,她的武功別出蹊徑,玄妙無方,是別人無法想象的,表面上絕對看不出她有任何行動的跡象。
沒多久,管彤雲的聲音不知由何處傳來,但字字清晰。
“紀大妞,好好聽着,司徒明月加上你兩個是三比一,老夫再不擔心寒星的安全,現在規規矩矩回答老夫的問話,先報上出身來歷?”
紀大妞的嘴閉得很緊。
“你要是不開口,知道老夫怎樣對付你麼?”
紀大妞仍無反應。
“你真的不開口?很好,看起來你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雖然長得醜,但身材滿不錯的,堡裡多的是壯男粗漢,他們對女人不會挑剔,老夫每次派三個進來,讓你樂到開口說話爲止,你意下如何?”
紀大妞連動都沒動,完全充耳不聞。
“老夫從來不對敵人姑息,說了一定做到。”
說完,聲音頓杳。
金老四被囚在阻溼黑暗的地牢裡,他是站在房門外由翻板陷落下來的,穴道沒受制,人也沒受傷,只是摔下來時皮肉遭了點殃,他練的功夫就是能捱打能跌摔。牢裡散發的氣味使他腸肚翻騰,憑經驗他知道這牢裡常有死人,聞到的氣味是死屍留下的。
他現在無暇去揣測紀大妞的遭遇,一心只想脫困,而且要趁對方沒對付自己之前,如脫不了困便註定爛在這裡。
他沿四壁摸索,手觸及的是平滑而冷硬的石壁,沒半絲隙縫,也摸不到牢門,看來牢門是暗藏由機關控制,他對這一道是外行,所以想都不必想。
摸着摸着他摸到了角落裡貼地的一個鐵板,兩尺見方,柵枝粗如兒臂,想來是地牢的通風孔,從柵邊空氣流動這一點可以判斷出來、他的精神振奮起來了,甚至不用想便已有了脫身之道,對這方面他是經驗豐富的。
“頑鐵大師”南宮宇送他的短刀是最佳工具。
寶刀削鐵如泥。
他坐在鐵柵邊動手開始切削,相當吃力但不覺其累,因爲老命比累更重要。他儘量不弄出聲響,如果被發現了便一切算完,同時也要爭取時間,意外的狀況隨時會發生,網中之魚要真正溜脫纔有活路數。
鐵條一共四根,是鑄死的,他必須切斷兩根才能脫身,至於鐵柵之外又是什麼景況那就無從臆測了,反正斷柵求脫是眼前唯一的生路。
好不容易切斷了一根,連喘口氣都不想又切第二根。雖然寶刀削鐵如泥,但鐵並非真正的泥,交手時夾以內力快揮猛切,斷人兵刃容易,削一根死鐵棒可就大大地不同了,現在他的裡外衣都已被汗溼透,由於力量的劇減,越到最後越吃力牢頂響起一聲“嚓!”
金老四機警地收刀翻身靠在柵孔上。
一道亮光照射進來,掃移了一陣之後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心收縮了,要是被看出破綻,便將功虧一簣。
“金老四,現在你說……”不見人只有聲音。
“沒什麼?”金老四力持鎮定。
“管少堡主現在何處?由何人控制?”
“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我是半路被紀姑娘邀來的。”
“你誰備受點活罪才肯說?”
“殺了我也是一樣,不知道要我怎麼說?”事實上金老四並不完全知道,憑判斷他只知道是“飄萍過客”的傑作,至於藏人的地點和看管的人他真的是不知道。
“如果你肯合作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爛在牢裡,神仙也無法救你出來。”
“我認了!”
“斷氣之前的時間是很難熬的,你會受到做夢也夢不到的款待,到那時再說可就遲了,現在給你點時間想上一想。”燈光暗去,“咔!”地一聲,想來是燈孔封上了。
對方沒立即對他迫供實在是福星高照。
金老四唸了一聲佛,又立即繼續切削。
第二根鐵條終於切斷了,他深深透了幾口氣,下半身先探下去,手抓柵框邊沿,然後全身垂直,腳下是空的。
沒有光,什麼也看不見,憑經驗判斷,下面不是地道便是別一層地窖,似乎不可能是無底洞,身在龍潭虎穴,又處於生死邊緣,險是非冒不可的。於是,他施展本行特技,身軀朝左方蕩去,們踢一區,碰到了硬壁,然後再向右蕩踢,也觸到了硬壁,精神不由陡振,他已測出了中臣四尺的夾壁,差不多已可斷定是一條地道。雙手一鬆,落在實地,果然是一條地道,他毫不遲疑地摸壁前進。
地道極長,兩刻光景,遠遠看到一道膝膝白目,看來已俠到出口,他加緊了步伐,手也不必再摸壁了。
眼前愈來愈亮,果然是地道出口。
又是一道柵門,比洞口略小。
想都不必想,他又一次借用寶刀,站着切削可以使得上力,很快便切斷了一根,扳開,側身擠了出去。
前行三四步,這纔看清是一口既大且深的古井,井底有水,而地道口開在並的半腰,並口內收,由上下望只能望到井底的水,無法發現此壁的暗道口,口子距井圈最多八尺,這完全難不倒他,一飄便竄出了並口。
井的位置在屋後靠圍牆的角落,井邊雜草叢生,看樣子是口廢井,而且平時沒人來,不遠便是後門,目光越過圍牆,可以看到後山的荒冢。
他不敢停留,翻出牆外,竄進雜草之中。
現在,他完全自由了。
周圍有不少上堆,新的舊的,一般死人不會擡到白雲堡的後圍牆外埋葬,他忽然明白過來,這裡是專屬白雲堡的埋屍場,埋的是他們自己人,另外便是敵人,靠近邱山便有這點好處,無論死多少人都很容易處理。
金老四自嘲地笑了笑,要是逃不出地牢,這裡便會均加一堆新土。隨即,他想到陷在堡裡的紀大妞。
如何救人?
憑自己的能耐辦得到麼?
再就是生死不明的司徒明月,兩人此來是救人,反而幾乎兩條命一起賠上,該怎麼辦?
他蟋縮在草葉裡苦苦地想。
密室裡。
紀大妞靜臥在牀前。
三條金剛般的大漢站在牀前。
“誰先上?”一個問。
“我!”另一個答,一雙牛眼直照在牀上。
“你憑什麼?”
“反正大家有分,誰先……”
“那不同,先後差多了。”
“我們猜拳,贏的佔先。”第三個提出解決辦法。
“好,豁拳!”最先開口的贊成。
三人豁拳,第三個全贏,第二個輸一拳,頭一個三拳皆輸,直呼晦氣。第三個漢子瞪着眼道:“你兩個到那邊面壁,他媽的,幹這種事別人瞧着不是味道。”“你怕半路泄氣?”
第二個斜起眼。
“去你的!”
第三個把兩人推開,近牀,伸出蒲扇大的手,以古怪的聲音道:“小娘們,咱們三個輪番上陣,準把你樂死,看起來你還是原封……啊!”叫聲不大,人仰面翻倒,口鼻溢出血來,就這麼一下,非常乾脆。
另兩個聞聲轉面。
紀大妞已經站在兩個身前,沒吭半聲,雙手齊亮,她是恨極了。又是兩聲悶嗥,雙雙栽倒,同樣口鼻冒紅。
“好哇!”管彤雲的聲音傳來。“想不到你還是隻爪尖齒利的母狼,好,老夫有更妙的方法治你。”顯然他是在暗中監視的。
紀大妞退到房角,背靠牆,如此可免除後顧之憂,在視線之內的任何攻擊總是比較容易應付,威脅可能減輕些。
圍牆外後山。
金老四苦想了一陣之後,決定先來個“擾敵緩兵”之計以爭取求援的時間,同時也阻延對方對紐大妞的迫害,他不知道紀大妞目前的情況,但可想而知對方一定不擇手段以達到營救管寒星的目的,以對方質問自己的口吻判斷,紀大妞的遭遇一定很慘。
擾敵欺敵這種遊戲金老四最拿手不過。
於是,他又越牆人堡,用最高的技巧巡了進去。
盞茶工夫之後,他又巡了出來,登上更高的地方。
現在,他要欣賞他的傑作了。
三道濃煙先後從堡裡不同的方位衝空冒起。
警鐘開始大鳴。
濃煙轉眼變成火焰,火舌亂吐,朝四下裡伸展。
堡裡頓時鼎沸起來。
金老四帶着微笑觀賞。
巡邏隊出堡搜索,六人一組分頭遊動,其中一組從後門巡出搜查後山,金老四得意於自己的傑作,只顧觀火,待到發覺,人已到了匿身之處不遠,六個人間隔一丈左右,正面排搜,金老四恰當其中,現在他緊張了,脫身容易,但要不露痕跡很難,因爲是大白天,而山坡是正料面,一旦被發覺,對方勢必放出信號,定然招來一窩蜂的圍捕,不死就得回籠,時間並不容許他多作考慮,人已逼近身前,劍身映着斜陽,發出耀眼精芒。
先逃再說,這是他的決定。
正待長身而起,六名武士一個接一個仆倒,連哼聲都沒有,他不由傻了眼,急難關頭,何來這高深的救星?
-金老四,是你放的火?”聲音響起,人已站在身前,赫然是紀大妞的舅舅“飄萍過客-,想不到的意外。
金老四虛懸的心放了下來。
“是的,前輩!”
“大妞跟你一道?”
“她已經失陷在堡裡,小的無計可施識好……”
“快把經過說一說。”
金老四把全部經過說了一遍。
“飄萍過客”多一句話都沒說,匆匆掠去。
紀大妞呆在密室裡,久候無動靜,她並不知道金老四放的野火已把白雲堡燒得雞飛狗跳,暫無暇來對付她。
呆了一陣之後,她想到該設法脫困,求生是人的本能,雖然她對機關暗道是外行,但不能不碰碰運氣,如果剛纔不是自除禁制,後果早已不堪設想,要真的被地上的三個壯漢糟蹋了,那可比死還要嚴重百倍。她所知的是壁間有轉門,必須設法找到開啓的樞鈕。
望着地上三個壯漢的屍體,她深侮沒留一個活口,否則事情便好辦了。
她開始用手觸摸,用腳尖踢踏,每一寸地方都不放過。
堡裡的火已經撲滅。
搜查的行動也告中止,但加強了內外警戒。
堡主管彤雲與一個紅光滿面的大胖子老者坐在廳裡交談,兩人的面色都相當沉重,尤其大胖子堆滿贅肉的臉拉成一個變了形的大饅頭。這大胖子是白雲堡總管史大方,但堡裡上下背地裡都稱他爲史大胖。
“史總管,可有什麼線索?”
“沒有,毫無蛛絲馬跡。”
“大白天縱火,這人真的有兩下子,那批老怪物一個都沒現形?”
“沒有,依卑屬看,‘青竹老人’他們還不至於使用這種有失身份的手段,說不定是‘神火教’方面的人所爲。”
“沒有傷人?”
“後山有六名弟子被殺。”
“六人被殺?”管彤雲臉孔起了抽搐。
“是的。殺人者手法奇詭,死者身上無傷,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不知用的是什麼武功。”史大方胖臉連連抽動。
“嗯!這是一種至上的陰功,跟那姓紀的小姐有關,你去指揮善後,本堡主有辦法對付。”
“是!”史大方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