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英見了李道宗,沒話找話。李道宗想把他攆走,他不但不走,反而和李道宗說個沒完沒了:“太皇老爺,這麼大個監獄,守衛森嚴,薛仁貴還能跑嗎?再說您這麼大年紀了,坐在這裡怪受罪的,您乾脆回府得了。”“孩兒啦,這是公事,不能隨便哪,你小孩子不懂,趕快唸書去吧。”“太皇老爺,我看您別在這兒呆了,呆下去會有危險。”“危險在哪裡?”“您想想,薛仁貴是國家的忠臣,人心都向着他,您在這兒把門,別人會罵您是個大奸臣,大壞蛋,說不定還會把您揍一頓哪。”“哈哈,真是孩子家說話,敢揍我的人恐怕還沒有出世呢。”“聽不聽由您,我就告辭了。”小秦英蘑菇半天,李道宗完全喪失了警惕,毫不介意。秦英趁他不備,冷不丁往前一縱身,伸手薅住了李道宗的鬍子,順手牽羊往懷中一帶,把李道宗摔了個狗吃屎,沒等他爬起來,一隻腳已經踩在了李道宗的背上。衛兵剛要往上闖,秦英兩眼一瞪,高聲斷喝:“誰敢過來我就先把這老東西踩死!”李道宗一邊哎喲一邊說:“別過來,別過來。秦英你輕一點,要踩死我了。”別看秦英年齡小,但從小練武,功夫很深,軍兵見他出手不凡,哪個還敢上前?乾着急沒有辦法。
秦英踩着李道宗,衝衚衕口一聲喝喊:“衆將官過來給我打!”衆人早已等急了,聽到號令各掄短棍,分開軍兵衝到天牢門前。有了元帥的命令,他們無所顧忌,一陣亂棒趕散了衛隊和王官。這些衛兵見秦英手中有人質,這幫小孩兒又都是少國公,更兼武藝高強,各顧性命,誰敢上前,眼瞅着他們的王爺被人痛打。十三家少國公也不追打衛隊,只揍李道宗,拳打腳踢,不肯稍停。程千宗騎在老頭子身上,大把薅他的鬍子,把李道宗疼得殺豬般嚎叫。一會兒工夫,李道宗便人事不省。秦英一看,已到了時候,叫大家住手,又摸了摸李道宗的心口還在跳動,便喊了一聲:“衆將官,撤。”衆人鑽入衚衕,轉眼不見。
秦英等人走後,李道宗的衛隊纔敢過來,捶打前胸,拍拍後背,好半天李道宗才緩過氣來,他覺着渾身上下疼痛難忍,心想:真是反了!這幫小孩兒竟敢打太上皇!不用問,準是你們的爹給出的主意,你們打我,我告你的爹爹,讓皇上給我出氣,看看是誰厲害!“來人,把我擡上金殿。”“王爺,您傷成這樣,是不是先回府換換衣服,上點藥,再去見駕?”“不,我就這樣,要皇上看看。”衆人把他擡到皇宮,李道宗命人鳴鐘擊鼓。
李世民聞聽驚王鐘響,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趕緊來到金殿,衆家大臣已排班伺候。天子問道:“何人鳴鐘擊鼓?”“啓奏聖駕,成親王派人鳴鐘擊鼓。”李世民聞聽一愣:“宣他上殿。”“萬歲,成親王無法行走,您得恕罪,派人把他攙上殿來。”李世民一聽更是摸不着頭腦,馬上傳旨:“扶成親王上殿。”
時間不大,李道宗被架上八寶金殿。李世民一看大吃一驚,只見成親王帽子也癟了,袍子也破了,玉帶也掉了,再瞅那靴子更有意思,也不知什麼人把靴子底給砍掉了,光剩倆靴子-,在腿肚子上套着。左邊這隻眼睛腫嚴了,右邊的眼睛也歪了,鼻子也翻了個了,什麼模樣!再一瞅那鬍子,左面沒了,右面還只有幾根,心裡說話:皇叔啊,你這怎麼啦?
李世民正在疑惑之間,李道宗放聲痛哭:“陛下,臣冤哪!”“皇叔不必着急,坐下講話。”皇上命人搬把椅子,叫他坐下,有人捧過一碗茶。李道宗勉強喝了兩口,哭哭啼啼,就把經過講說一遍。他說:“我要辦點事,行走路過天牢斷字獄的大門,正好遇上秦英領着夥人在那埋伏着,不容分說,把我打成這個模樣。不用問,一定是羅通、秦懷玉他們這些大人給出的主意。求陛下給老臣做主。”說罷又哭。
李世民不聽則可,聞聽此言勃然大怒,他心裡明白,禍打根頭起,這個事肯定是從薛仁貴身上引起來的。秦懷玉也好,羅通也罷,還有很多人,對我殺薛仁貴,總不滿意,但他們又不敢公開反對,所以使出這些不懂事的孩子,把我王叔打成這樣。李道宗是我叔叔,是國家的太上皇,打他就是打我。你們眼裡頭還有皇上沒有?李世民越想越生氣,把龍椅一拍,“傳旨,讓秦懷玉上殿。”“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駙馬秦懷玉上殿。”
秦懷玉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趕緊端帶撩袍,走進八寶金殿,跪倒在金階之下:“臣參見萬歲。”“秦懷玉,你可知罪?”秦懷玉愣了:“陛下,臣不知身犯何罪。”“嘿嘿,秦懷玉,你往這兒看看。成親王這是怎麼的了?”秦懷玉在那兒跪着,擡頭往上一看,嚇了一跳,這是誰呀!看了半天才認出來:“萬歲,臣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你還裝糊塗,我問你,是不是你主使你兒子秦英打的成親王?還不從實講來。”秦懷玉、聽這話,腦袋瓜子“嗡”的一聲,明白了,準是程咬金給出的主意,把成親王接到這步田地,這不是父債子還,是兒子闖禍老子抵嘗啊!皇上不怪孩子就怪我,大概我這條命是保不住了,秦懷玉想到這,往上磕頭:“陛下,臣實在不知。能不能讓我回府,把秦英找來詢問明白,請求萬歲發落。”“不必了,養不教,父之過,當兒子的不好,當爹的是有責任。你生出這種逆子,還有何面目活在人間?來呀,把他推出去斬了!”
皇上在盛怒之下,把東牀駙馬泰懷玉捆出去了。文武大臣不明真象,又是一陣騷動。把秦懷玉剛推出去,殿角下一陣大亂,來了兩乘玉輦,頭乘玉輦,坐的是長孫皇后,二乘玉輦,坐的是靜羅公主。在公主的懷裡,還摟着個孩子,正是少國公秦英。就見長孫皇后,滿面淚痕,下了玉輦就喊:“刀下留人!我有本上奏。”宮娥綵女攙着,趕奔八寶金殿。皇上一看,-,今天熱鬧了,老婆子來了。這皇后從來不上殿,今天哭成這個模樣,這是爲什麼呢?
書中代言,秦英帶人把李道宗接過之後,也回到了府中。他一琢磨:李道宗能完得了嗎?肯定得上皇上那兒告狀。皇上要追究起來,我爹擔不了。這怎麼辦呢?他最後想了個主意,乾脆,我也去告狀去吧!上哪兒告狀去呢?找他母親靜羅公主。這靜羅公主,就是李世民的親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李世民對她愛如掌上明珠,她在父王面前也是說一不二。秦英又一想,光說不行,我得做點傷。他知道小孩子的鼻子愛出血,他暗下狠心,把小拳頭舉起來,照自己的鼻樑骨就是一下,血一下子就噴出來了。秦英雙手捧着血,往臉上一撲拉,抹得不分鼻子不分眼,滿臉都是血,也不知道是哪兒破了。秦英捂着臉,哭着,去找他娘。靜羅公主見兒子從外邊進來,滿臉是血,嚇一大跳,急忙把秦英拉過來問道:“兒啦,你這是怎麼了?”秦英此時是又晃腦袋又跺腳,裝得跟真的一樣:“娘啊,我是活不了啦,兒叫人家欺負死了。”“真有人欺負你?他是誰?你把他名字說出來。”“娘啊,您聽我說。今天我去上學,行走路過天牢的大門,正好成親王李道宗在門口坐着。還有軍隊在街上把着。成親王是我太皇老爺,我能不見見他嗎?就這麼着,我跟當兵的要求,給太皇老爺問安。當兵的答應了,把我領到成親王面前。我規規矩矩地給他磕了仁頭。他問我,你姓什麼,叫什麼,我說我是駙馬之子,我叫秦英。我不說便罷,我這一說,你猜他說的什麼?”“他怎麼說的?”“他說:‘這小賊意子,你們家都是賊,你爺爺秦瓊就是響馬,你爹也不是好東西,你是個小賊崽子。’娘啊,他出口不遜,把我罵哭了。罵了我半天,我都沒言語。後來我實在有點憋不住了,我就說,我爺爺當過響馬,我不是,你怎麼出口傷人呢?在這大街上說這話多難聽。成親王把眼一瞪:‘小兔崽子,你想着我說說就拉倒了,我還打你哩。’說着把孩兒接到地上拳打腳踢,就揍成這樣了。我活不了啦。”
靜羅公主聞聽此言,氣得渾身打顫,芳心亂跳,心裡暗自埋怨:李道宗啊李道宗,你是老糊塗了,打狗還得看在主人的分上,慢說這孩子沒有錯,給你行個禮,管你叫一聲太皇老爺,有什麼不對?再說,我們的先人秦瓊,儘管是響馬出身,爲大唐立下血汗戰功,你這麼大年紀,怎麼能說出這種無理的話呢?這還了得,這氣說什麼也不能嚥下去。公主哭着,帶着秦英,要去告狀。秦英還不去:“娘啊,我害怕。怕他見了面再打我。”“他敢!他要再打你,娘這條命我也不要了。”“咱娘倆去能行嗎?”“嗯,這麼辦,找你姥娘去。讓你姥娘也幫幫咱的忙。”這才找着了長孫皇后。公主把經過一說,皇后也十分氣惱,於是就帶着他們母子來到金殿。李世民一見,心頭不悅:“你不在內宮,因何怒闖金殿?”長孫皇后又把秦英的話說了一遍。李世民一聽,不對茬兒呀,便傳旨要公主帶秦英上殿。皇上一看秦英的模樣也吃了一驚,自己的外孫能不心疼?皇上一問,秦英又真真假假、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皇上聽罷勃然大怒:“成親王,你若大年紀,竟無事生非,暴打小孩兒,還倒打一耙,欺騙寡人,這還了得,推出殺了!”衆武士往上一闖,抓住了李道宗。李道宗連連喊冤:“萬歲,臣冤枉啊,確實是秦英打的我呀!”“你淨胡說,是你打的我!”“孩兒啦,咱倆拍拍良心說實話,究竟是誰打的誰?”“你還有良心嗎?你那良心早叫狗掏吃了。”公主一聽太不像話,瞪了秦英一眼,秦英才不言語。
程咬金此時心裡高興,目地達到了,見好就收吧。他腆着大肚子出班跪倒:“吾皇萬歲,萬萬歲,臣有本上奏。”“老愛卿,站起來回話。”“謝萬歲。萬歲呀,成親王和秦英爭論的事,臣聽着裡邊有個疑點,能不能問上一問?”“哦?你聽出什麼疑點了?你就問吧。”“謝萬歲。”老程轉身來到秦英面前:“素英,你再說說你是在哪兒碰上成親王的?”“在天牢斷字獄門口。我今天唸書由那裡路過,見那條大街被人把守禁止通行,說是成親王奉旨把守天牢,怕有人到薛仁貴那兒探監。我想成親王是我太皇老爺,應給他見見禮,誰知他一見面就罵我,接着又打的我。”“行了,別說了。”老程又到李道宗面前:“王爺,誰打的誰咱先不說,先把地點搞清楚。您捱揍在什麼地方?”“天牢斷字獄門口。”
“喔,這麼說你們兩個人說的都一樣。我再問你,你不在王府呆着,跑到那兒幹什麼去了?方纔秦英說你奉旨在那兒守把天牢,有沒有這麼回事?萬歲在這兒,給他旨意沒有,咱先把這個突弄清楚。”“哦這——”,李道宗一聽,臉就變了色了,他把這事疏忽了。本來他就假傳聖旨,此時他光顧注意告秦英打了他,沒注意這個事,讓程咬金這一句話擊中要害,李道宗真害怕了,汗珠子也下來了。
程咬金一轉身問皇上:“萬歲,您聽清沒有?您給他聖旨沒有?是叫他把守天牢嗎?”“哦——”一句話把李世民也提醒了,問李道宗:“皇叔,我什麼時候給你的聖旨?我多咱叫你去把守天牢?真是豈有此理。這是怎麼回事?”兩旁人也叫:“說,怎麼回事?”
李道宗渾身慄抖,撲通跪到那兒:“萬歲,臣罪該萬死。是這麼回事,薛仁貴犯下不赦之罪,理應把他開刀問斬。但是萬歲又把他容期緩限,老臣心裡覺着不服。我怕在這一個月當中,有人給薛仁貴串供,因此我假傳聖旨,跑那兒守把天牢,犯下做君之罪,萬歲開恩哪!”這下可把李世民氣壞了。他把龍膽一拍,“-!李道宗,你身爲國家的親王,知法犯法,你可知假傳聖旨,蒙君作弊,犯什麼罪嗎?”“臣罪該萬死。萬歲開恩。”“推出去!”這回李世民是真的。金瓜武士往上一闖,不容李道宗分說,抹肩頭,攏二臂,把他推出去了。
程咬金在旁邊一看,李道宗死了,薛仁貴更活不了。這話怎麼解釋呢?你想想皇上是什麼心情,本來他的心就不好受。一怒之下,把他親叔叔給殺了,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自然就要恨到文武百官身上,也恨到自己身上.更恨薛仁貴,那薛仁貴可就真沒有救了。程咬金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萬歲刀下留人,殺不得,殺不得。”
程咬金真把皇上的心意給猜透了。李世民從心裡說,哪能殺他叔叔,就盼着有人給求情。沒想到程咬金還真給求情了,皇上心裡頭覺着挺痛快。“程愛卿,有何本奏?”“萬歲,算了吧。成親王那麼大歲數了,顛三倒四,糊裡八塗,您想想,他的女兒死了,心情能好得了嗎?痛子心切,難免一時衝動,做了點錯事。再說他是太上皇,又是您叔叔,就代表您在天牢坐一會兒,也不算什麼違背聖旨,萬歲但能開恩還是開恩,您就把他饒恕了吧。”
李世民一聽,程咬金這人還不錯。不過這個人有冷熱病,不知他是哪頭的,今天又向着我皇叔了。“嗯,卿言有理。來呀!把成親王放回來。”
時間不大,成親王上殿,這老傢伙汗都溼透了,“謝陛下不斬之恩。”“-!非是朕不殺你,是魯國公苦苦求情,這纔將你赦免,還不過去謝過魯國公。”“是是是。”李道宗也挺感激程咬金,趕緊過來,一個勁地說好話。程咬金假親近,拉着他的手,壓低聲音:“王爺,你這麼大歲數了,怎麼做糊塗事。就是你在那兒守把天牢,也不應該打秦英啊,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不,我沒打他,是他打的我。”“噯,又來了,成親王,你明白人淨幹糊塗事。你看見沒有,你要不承認把秦英給打了,這官司還完不了。你瞧瞧,人家娘仨在那盯着你哩,哭哭啼啼,不依不饒,把皇上的火給惹起來,還得殺你,這假傳聖旨的事還得做實了。你呀,放聰明點,乾脆就承認把秦英打了,讓他們娘仨一高興走了,萬歲也就把你饒了。你要不這樣的話,可沒你的好,我救你也救不了。”“那我太冤枉了。唉,到了現在也只好如此了。”李道宗心想:眼前虧不能再吃,常言君子報仇十年不遲,我就先認下這個賬吧。李道宗向皇上承認是自己打了秦英。這一下皇后、公主更有理了:“萬歲,您看此事如何發落?”李世民也爲難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怎麼辦呢?程咬金又出頭說話了。“陛下,此事不必深究了。皇后和公主也不必計較了,你沒看看是誰打了誰?都是自家人嗎,再要糾纏也讓人笑話。依我看,讓成親王出倆錢,給孩子治一治傷,剩下的錢叫孩子買點果子吃,也就算了。王爺,您看怎麼樣啊?”成親王巴不得快些了結:“行啊,我願意。”“那您準備會多少錢?”“您說呢?”“我說得這個數。”程咬金說着伸出兩個手指頭。成親王一看,大概是二百兩,不算多:“好吧,一切聽老國公做主。”“那行啊,我可做主了。秦英你也聽着,咱這裡三頭對面,我一手託兩家,給你們解決此事。方纔成親王說了,願意賠禮認錯,另外,還再拿出一部分錢來。給這個數。”“程爺爺,這是多少錢哪?”“傻孩子能少給你嗎?白銀兩萬兩。”李道宗一聽就急了,急忙拉了拉老程的衣角:“魯國公,這……”“哎哎,成親王你還計較什麼,你這麼大歲數了,家產萬貫,兩腿一伸,錢能帶走嗎?拿出兩萬兩銀子來,那算個啥。你別捨命不捨財,這事就這麼定了。”“唉,好吧,就這麼定了。”李道宗一聽,我倒了血黴了,挨頓揍,還花了兩萬兩銀子,世上哪有這樣賤骨頭的,但是又沒有辦法。這事就算了結了。
這場風波過去以後,李道宗再也不敢去天牢了。程咬金與衆人換班探監,看望薛仁貴。頭一個就是程咬金。到了天牢,見了薛禮,把酒席擺上,程咬金苦苦相勸,讓薛仁貴保重身體。一、好好治傷;二、好好增強營養;三、心裡往寬處想。你放心,我們想什麼辦法也叫你死不了。別看皇上給一個月,有這一個月就不愁那一個月。話是開心鎖,經過程咬金、羅通、秦懷玉等等衆人苦苦相勸,薛仁貴的心情稍微見些好轉,傷也逐漸地見好,飲食也增加了。與此同時,老程心裡也着急,掰着手指頭算計日子。一天二天三天,日子過得這麼快,一個月一眨眼就到了。可送出去的幾封信,搬請的四路救兵,音空信渺,衆人無不望眼欲穿。到了一個月那天,李世民早早升坐九龍口,文武百官朝賀已畢。第一件事,李世民就傳旨,從天牢斷字獄把薛仁貴提出來,綁赴刑場,午時三刻開刀問斬,給翠雲公主報仇雪恨。李世民心裡還想:我看誰還求情,你們還怎麼折騰,我這就夠瞧的了,諒你們也沒詞兒了。
旨意傳下,下面聞風而動,從天牢把薛禮提出來,送上刑車,劊子手前呼後擁,羽林軍後邊押送,走過荷花大街,趕奔午朝門法場。劊子手把薛仁貴從刑車上架下來,推上斷頭臺。在臺上綁好了,然後放起頭一聲追魂大炮。炮聲一響,把人的心都撕裂了,法場內外一陣大亂。特別是文武百官,無不落淚,搖頭嘆氣。最爲着急的,就是魯國公程咬金了。老程跺腳捶胸,呼天喚地,雙淚交流。
監斬官李道宗一聲令下,點響了第二聲追魂炮,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如果第三聲大炮一響,人頭就要落地,這可怎麼辦呢?
衆人正在着急,只見西大街跑來一匹戰馬,如疾風閃電,趕奔法場,馬鞍鞽上有一人喊着:“閃開呀!閃開——!”“嗒嗒嗒嗒……”,看熱鬧的老百姓,護法場的軍兵,嚇得往兩旁一閃,這匹馬直接撞進法場。程咬金把眼睛揉揉,仔細定睛一看:“喲,大老黑,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大老黑是誰呀?就是皁袍將軍、老元帥尉遲恭。沒想到在這時候尉遲恭進了京了。這真叫來早了不如來巧了。
再看尉遲恭,頭上戴着風帽,身穿跨馬服,老頭子滿臉都是征塵,衣裳都溼透了。再看那匹馬,四條腿突突突一個勁兒地哆嗦,順着四條腿往下淌汗,連人帶馬,如同水裡洗過一般。馬進了法場,由於過度勞累還沒有站穩,前蹄一失,咕咚摔倒在地,把老元帥從馬上摔下來了。衆人往上一闖,牽馬的牽馬,攙人的攙人,再看老元帥已經昏迷不醒。程咬金吩咐一聲:“快拿水來。”水給老元帥灌下去之後,走五臟通六腑,尉遲恭才明白過來。睜眼往兩旁看看,頭一眼先看見程咬金:“魯國公,我且問你,這是什麼地方?”“啊,你糊塗了,這是午朝門法場重地。”“噢,我再問你,薛仁貴現在何處?”“在斷頭臺上哪。”“他死了沒有?”“還沒死呢。你們爺倆還能見得着。”
尉遲恭聞聽此言,一骨碌從地下站起來,身子晃晃悠悠,直奔斷頭臺。就見這老頭兒倆眼發直,鬍子都飛起來了,如傻如醉一般。尉遲恭一邊走着,一邊喊:“兒啦,仁貴,體要擔驚,慢要害怕,爲父救你來了!”
書中代言:尉遲恭爲什麼到現在才進京?他爲什麼叫薛禮爲兒子?這有許多原因。前文已經講過,當年出征西域時,尉遲恭是領兵大元帥,戰場上幾次遇難,都是薛仁貴把他救了,敬德暗下決心:一日我見着薛仁貴,非收他爲義子不可。後來張士貴敗露,君臣團圓,敬德抱着薛禮就不撒手,李世民也很高興,就從中說合,讓敬德收薛禮爲乾兒,爲這事還正式舉行了隆重的典禮。班師回朝以後,薛仁貴回了山西絳州府。老元帥本該歇一歇了,偏趕上燕雲一帶鬧土匪,打家劫舍,甚至搶州劫府,地方官抵擋不住,奏章送進長安。皇上一看十分氣惱,就命尉遲恭帶兵到那一帶剿匪,就便巡邊,體查民情。老元帥來到邊城,原來這裡有一股大的土匪隊伍,人約萬餘,嘯聚山林,頭目叫字文龍,胯下馬掌中九耳八環大砍刀,有萬夫不當之勇。他原是隋朝奸相字文化及的遠房後代,對大唐有刻骨仇恨,十分猖狂。老元帥爲剿滅這股叛匪,花費很大心血,最後把他們擠進燕山,一網打盡。這事剛剛平定,還有許多善後沒有處理。這一日老元帥正在校場閱兵,突然接到了程咬金的告急書信,由於送信人走了幾個地方,延誤了時日。老元帥聽人念罷書信大吃一驚,真好似萬丈高樓一腳踏空,揚子江心翻了船,止不住直淌眼淚。尉遲恭雖然有三個兒子,但他最喜歡的還是這個乾兒子薛仁貴。因爲第一,敬德十分愛將,薛禮具有帥才;第二,敬德戎馬一生,薛禮爲大唐屢立戰功;第三,敬德爲人肝膽相照,薛禮爲朋友兩肋插刀。因此他倆的感情深似海洋。現在聽說薛禮要掉腦袋,他能不急嗎?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到長安。他當即草草作了安排,帶一百名親兵衛隊,日夜兼程,往前趕路。他屈指一算,日子不多了,便催開寶馬,甩下衛隊,獨自進京。渴了河邊喝口水,餓了馬上吃塊饃,心急總嫌馬慢,不停抽着鞭子。緊跑急趕,這一日到了長安,正趕上一個月期滿,薛仁貴又被綁到了法場。進城門聽到第二聲追魂炮,老元帥如摘心一般,又連連抽打寶馬,這匹馬拼上命闖進了法場,一停下來,馬就沒一點勁兒了,這才連人帶馬摔倒地上。衆人一陣呼喚,老元帥慢慢甦醒過來。
書裡表過,言接上文。老元帥尉遲恭由地下起來,邁步上了斷頭臺,見薛禮髮髻披散,身穿罪衣罪裙,不由得心一翻個兒,撲上來把薛仁貴抱在懷裡,大哭起來:“兒啦,你受了苦了——”
薛仁貴在法標上被綁着,剛纔不少人祭奠法場,大夥兒敬酒,他沒少喝,爲的是喝得迷迷糊糊,挨刀的時候不痛苦。此時聽見耳邊有親切的聲音,薛仁貴睜眼一看,做夢也沒想到老幹爹來了,這就叫不見親人不掉淚,滿肚子委屈涌上心頭,眼淚刷地就掉下來了:“爹爹,想不到今生今世咱們父子還能見面。”這爺倆一哭,程咬金、秦懷玉、羅通、魏徵及文武百官都哭了。
尉遲恭老元帥哭罷多時,把眼淚搌了搌,“仁貴呀,你放心,只要有你乾爹三寸氣在,我保你平安無事。不過咱爺倆把話要說清楚,你犯了什麼罪了,爲什麼皇上要殺你?”
旁邊程咬金過來了:“我說大老黑呀,時間不長了,三聲追魂炮已經響過兩聲了,不定哪陣這第三聲就響了,仁貴的人頭就落地了,哪有功夫搗鼓這些事兒?你聽我給你說,是這麼回事。”老程把經過講說一遍。敬德問道:“仁貴,魯國公說得對不對?”“爹爹,就是這樣,一點不假,兒我冤枉啊。”“好了,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有底了。現在我就趕奔金殿爲你求情,萬歲準情倒還罷了,要不準情我這條老命就不要了。”敬德說罷轉身就走,寶林、寶慶、寶懷哥仁趕忙過來給爹爹見禮。尉遲恭一見他們火往上撞,揚起手每人給了一巴掌,哥兒仁撲通就跪下了:“爹爹息怒,不知您老爲何發火?”“呸!你們這三個無用的東西,我且問你們,你薛大哥被綁,你們因何見死不救?爲父當初給你們說過沒有?沒有薛仁貴,就沒有爲父的今天。你們跟你薛大哥,就好像一奶同胞一樣,你大哥受了苦,爲什麼你們不管?我非打死你們不可。”老元帥說着話,從背後把十八節紫金鞭掣出來,舉鞭要打。這三個孩子,誰也不敢反抗,把頭一低,等着捱打。掃北王羅通手快,過去就把鞭給接住了:“老元帥息怒,老元帥您等會兒再打。”程咬金也過來了,用手指着尉遲恭,“大老黑,你瘋了是怎麼的,別怪孩子了,他們有什麼能耐,敢跟皇上犟嘴嗎?慢說是他們,連我大老程都沒轍了,拉倒吧,你有這精神頭跟皇上講去,有能耐跟皇上辯理去,拿寶林他們殺氣有什麼用?”死說活勸,尉遲恭才把氣消了,用手指着他們哥兒仁:“奴才,回頭再找你們算賬。”說着話下了斷頭臺就走了。
程咬金主意多,一算計這時間,可不保險:“噯,大老黑,先等等。”“什麼事?”“第三聲追魂炮就要響了,你看沒看見,監斬棚裡坐着監斬官,你得跟他講清楚,讓他容期緩限,先別開刀。要不你求情去了,這兒炮一響,腦袋落地了,你不白去一趟嗎?”“說得對。但不知什麼人是監斬官?”“成親王李道宗,別人能擔當這個角色嗎?就是那老小子,不知道仁貴哪一點得罪了他,他跟薛仁貴是死不對緣。如果不把他打點樂了,仁貴這條命可保不住啊。”“好,好!待我去見他。”“我願意頭前給你引路。”
程咬金把法場的事情交給羅通、秦懷玉,然後陪着尉遲恭走進監斬棚。到監斬棚一看,除了桌椅板凳,連個人影都沒了。李道宗哪去了呢?因爲尉遲恭一到法場他就知道了。他最怕的就是尉遲恭。就這打鐵出身的鐵匠,心直性梗,張嘴就罵人,舉手就打人。成親王一想,我跟這些人死不對緣,要叫別人給裝上火,他捧我一頓,我上哪訴冤去?所以腳底板抹油,溜了。尉遲恭到這兒撲空了,問程咬金怎麼辦,程咬金說:“他溜了這事就好辦,走,咱們見駕去。”說着他們一拐彎兒,往殿上去了。
剛走到朝房這兒,尉遲恭心想,見着皇上我怎麼說?因此,兩眼發直,也沒了主意。程咬金則不然,這腦袋跟撥浪鼓一樣,東瞅瞅,西看看。他往朝房裡一看,李道宗正在這兒。這老傢伙不放心,想要看看尉遲恭過去沒有,正好往外一探腦,被程咬金看見了:“哎哎,大老黑,成親王在這兒哪,過去,咱得問明白了。”“好。”兩個人一拐彎兒趕奔朝房。成親王再想躲,躲不了啦,沒辦法,強硬着腦瓜皮笑臉相迎,恭身施禮“老元帥,何時進的京?本王迎接來遲,當面恕罪。”說着話齜着牙彎着腰,給尉遲恭施禮。
方纔說了,尉遲恭的心都在八寶金殿,正想着見了皇上怎麼說,所以李道宗說的話他有的聽見了,有的沒聽見。程咬金看出來了,用手一推尉遲恭:“老黑,他說什麼你聽見沒有?”“沒有啊!”“你看你,他表面上迎接你,說些客套話,一轉身他罵了你一句。”“罵我什麼?”“你可別生氣啊,他罵你是一隻黑烏龜。”敬德聞聽此言沖沖大怒。爲什麼呢?因爲他最忌諱別人罵他是烏龜。敬德原籍山西朔州馬邑縣孝感莊人,出身貧寒,以打鐵爲生,娶妻梅氏,夫妻感情甚好。隋朝未年楊廣暴虐,英雄蜂起,戰爭不斷。敬德滿身武藝,想吃糧當軍,又不放心妻子。梅氏夫人勸他:“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應以國事爲重,何能斤斤計較兒女私情?你放心前去建功立業,也就是了。”敬德深受感動。臨別之時,他握住梅氏的手說:“夫人身懷六甲,應多加保重。生個女孩,你就起名,生個男孩,就叫寶林。我這裡有一對紫金鞭,給你留下一支,作爲父子相認之物,他年若得富貴,當親自接你們母子。”敬德走後,有一股土匪殺到孝感莊,擄到梅氏。土匪頭子劉國禎強逼她作壓寨夫人。梅氏爲撫養幼子,忍辱負重。後敬德作了大將,親到馬邑縣尋找妻兒,可是村莊已成廢墟,梅氏音信皆無,敬德痛不欲生。以後訪到實信,寶林認父歸宗,劉國禎被殺,梅氏覺着失節,對不起丈夫,懸樑自盡。敬德受到很大刺激,有人開玩笑說他是烏龜,他都認爲是莫大的侮辱,現在聽說李道宗罵他黑烏龜,他能受得了嗎?兩股怒火加到一塊兒,便怒衝衝伸手質問李道宗。正巧李道宗齜着牙,躬身作揖,程咬金看得真切,在敬德背後一推,老元帥站立不穩,身子前傾,如鐵條似的手指,戳在李道宗的門牙上,“喀吧”一聲,兩顆門牙落地,鮮血流了出來,把李道宗疼得亂蹦。敬德心裡埋怨老程,嘴裡還不好說,他橫眉立目,訓斥李道宗:“你聽着:我現在上殿爲薛仁貴求情,在此期間不准你傳令斬殺薛禮,若有半點差錯,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聽見沒有?”李道宗只顧牙疼,哪有工夫答話?尉遲恭轉身邁大步趕奔八寶金殿要面見皇上爲薛仁貴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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