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一馬當先來到兩軍陣,迎面正遇上醜鬼楊凡。這才叫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楊凡血貫瞳仁,哇哇暴叫:“丫頭,你可是樊梨花?”梨花點了點頭:“正是梨花。你可是姨表哥楊凡?”“呸!無恥的丫頭,誰是你姨表哥!你心中無親無故,喜新厭舊,爲了嫁給薛丁山,不借背叛西涼,盜賣寒江,甚至殺父誅兄,毫無人情,世上無恥之人,沒有比你更甚!你還有何臉面在我面前說三道四,休走着刀!”楊凡不容分說,-就是一刀。梨花小姐強壓怒火,把馬一撥,躲過了這一刀:“楊凡,且慢動手,我有話要給你說。”“有什麼說的,講!”
樊梨花壓了壓火氣,和顏悅色他說道:“姨表哥,我知道你恨我,恨的原因就是你我二人小時的婚姻。其實你應該想一想,我父親和你父親由於要好,酒後一時高興,指腹爲婚,這件事合不合情理?通不通人情?這種婚姻本來就不應該成立。我們小時都是不懂事的孩子,那就不必說了。長大以後,各有想法,特別這婚姻之事,不能勉強,你找你的妻子,我找我的丈夫,這有什麼不對?況且咱們並未成親,怎麼算喜新厭舊?大概你已經知道了,我與薛丁山已經結爲夫妻,這是黎山聖母和王禪老祖作媒,魯國公程咬金作保,名正言順,正大光明,有什麼可以指責?我的父兄喪命,另有他因,並非梨花所爲,何來殺父誅兄?我把這些往事向你說清楚,從今以後你休再提起!另外,你應該想一想當前的戰局。唐軍雖然暫時受些挫折,但這無礙大局,就連大帥蘇寶童以百萬之衆圍困鎖陽,結果怎麼樣,還不是被打得一敗塗地!你一個小小白虎關,怎擋得住唐營的百萬雄兵!豈不是螳臂擋車,自取滅亡之道嗎?況且西涼所興爲不義之師,行不義者必自斃;唐軍所興爲正義之師,唐王又是有道的明君,唐軍兵強馬壯,攻必克,戰必勝,勢如破竹,平滅西涼,指日可待,這些大局,你應當看清,你若能開門納降,不但可以保你高官得做,駿馬得騎,你還可使滿城軍民免遭塗炭,將受萬人頌揚;倘若一意孤行,試圖以武力與唐軍抗衡,關破家亡,就在眼前,還要落萬人唾罵。孰是孰非,望你三思。”
樊梨花還要往下說,楊凡咋能聽得進去,氣得他一陣亂叫:“樊梨花你休要胡言亂語,本帥不聽你這些厥詞,今天我非要你這寡情少義之人爲我那姨父和表兄償命不可。”說着話他馬往前催,舞動大刀,下了絕情。頭十幾個回合,樊梨花沒還手,把戰馬一撥,左躲右閃。打來打去,樊梨花的火氣壓不住了,把三尖兩刃刀一晃,-啷啷,把他的合扇板門刀崩出去了:“楊凡,你既然不聽我的良言相勸,我也顧不了親戚的關係了,你我就是兩國的仇敵,我樊梨花得罪了。”一男一女,二馬-翻,戰在一處。
楊凡恨不能一刀下去把樊梨花砍成肉泥。他仗着血氣方剛,力猛刀沉,暫時佔了上風。樊梨花雖然身小力薄,但是她不用大刀去碰楊凡的兵刃,而是用巧招招架,把三尖兩刃刀舞動起來神出鬼沒,使楊凡不但無機可乘,還得緊緊招架。四十個回合過去,把楊凡忙活得頭上熱汗直流。
楊凡心想,這個丫頭片子可真厲害,看她這一招一式,只在薛家父子之上,不在其下,再打下去恐怕我要敗在她的刀下,乾脆也用飛刀贏她得了。想到這他虛晃一刀,斜肩鏟背向下一砍,樊梨花使了個懷中抱琵琶,向外一開,把刀崩出去了。二馬一錯鐙,樊梨花奔東,楊凡奔西,馬頭正好衝着兩個方向。楊凡把大刀交在單手,探右手把飛刀從背後拽出來,用手指頭一夾飛刀穗頭,身子一動,扭項回頭,飛刀就發出來了。他喚了一聲:“樊梨花着刀!”“嗖嗖嗖”,連發出三支。程咬金、李世民、羅章、秦英、竇一虎等等唐營衆將,一瞅楊凡又要發毒藥飛刀,無不驚駭,都替樊小姐捏着一把汗。樊梨花早有防備;她的馬往前奔,耳聽背後“嗖嗖嗖”如疾風閃電一般,奔後背來了,梨花就明白了。她趕緊使了個鐙裡藏身,把左腳從鐙裡甩出來,右腳掛着馬鐙,身子冷不丁一轉個,藏馬肚子底下了。楊凡這三把飛刀都打空了。等二馬轉回來,剛一打對頭,楊凡肩膀一晃,左右開弓,又打出幾支飛刀。只見寒光幾點,撲奔樊梨花致命之處。梨花小姐晃動掌中刀,把飛刀全都磕飛了,楊凡照樣落空。他一探膀子,把最後的兩支飛刀也發出來了。樊梨花把三尖兩刃刀橫擔鐵過樑,伸出左右臂膀,噌噌,把兩把刀都給接住了,然後並在一起:“楊凡哪!你就會這個?你老師就傳授你這本領?拿不出手去,乾脆,你再另請名人,再學暗器,你的刀還給你!”“嗖”,又扔回來了。楊凡一看:“氣死我也!”他惱羞成怒,飛刀也不要了,掄大刀又奔樊梨花。梨花實在被逼急了,心想:不給他點厲害是不行了!這可是你自己找的。二馬一錯鐙,樊梨花使了一手絕招:迴光返照絕命刀。她這刀跟大刀不一樣,是三尖兩刃刀,所以刀數跟大刀不盡相同,拿這一招來說,跟槍的招數差不多,主要使用當間兒的尖刺傷敵人,因此這一招不是砍而是刺。正在錯鐙的時候,她冷不丁一轉身,單手託着刀杆,奔楊凡的後背刺來。楊凡聽見後面惡風不善,他情知不好,趕緊側躲。由於這一刀疾如閃電,楊凡躲閃不及,被紮在後背上,把楊凡疼得“哎呀”一聲,在馬上栽兩栽晃兩晃,幾乎落馬。這還是樊梨花手下留情呢,要想要他的命,只要手腕一用勁,就把他扎透膛了。
楊凡覺得眼前直冒金星:“樊梨花呀,你等着我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收兵!”西涼軍兵敗回白虎關,進了城,關閉城門,吊橋高挑,軍兵們準備了灰瓶炮紙,滾木-石,作守城準備。
唐兵沒有命令也沒攻城。樊小姐把馬撥回來,擡腳在靴底上把刀尖上沾的血蹭了蹭,吩咐一聲:“收兵!”掌得勝鼓回營。樊梨花剛到轅門外下馬,衆將全都圍上來祝賀:“樊小姐,大功告成,你真是神人哪!”一片頌揚之聲。樊梨花把頭上的汗擦了擦,微微喘了喘氣,先給皇上見駕。李世民更是喜出望外:“梨花姑娘,多謝多謝,你可幫了朕的大忙了,我已命人在功勞簿上給你記下大功一件,一會兒賜一桌御酒給你賀功。”“多謝陛下。”
樊梨花還惦記着薛仁貴和薛丁山的傷勢,她剛想去看,有人過來說:“小姐您放心吧,您的藥可真有效,大帥明白過來了,正在喝粥呢。”“那太好了,我先看看去。”梨花姑娘來到了薛仁貴的病房一瞅,薛大帥在牀上坐着,柳、樊二氏夫人,小姐薛金蓮,竇仙童,還有些女僕,都在這圍着,歡天喜地。梨花趕緊整理衣服,過來施禮。薛仁貴把粥碗放下,感慨萬分,眼淚圍着眼圈兒直轉:“快攙小姐起來。”柳、樊二氏夫人把樊梨花攙扶起來。薛仁貴拍了拍牀邊,讓梨花坐下,氣堵咽喉,不知說什麼好,停了好半天,薛大帥才說:“姑娘,丁山對不起兒,本帥也對不起你。別的我什麼都不說了,希望你能原諒我就感恩不盡了。”一句話,梨花姑娘也掉下眼淚了。樊梨花不願意叫薛仁貴難過,強作笑臉:“大帥放心,只要您的虎體復原,兩軍陣前可以開兵見仗,就是國家的福分,至於我個人談不到話下。”“好孩子,真是太好了。”
他們正在說話,有個當兵的跑進來了:“報大帥,姑娘,二路元帥薛丁山也明白過來了。”這一句話,全屋人都樂壞了。柳、樊二氏,小姐薛金蓮,竇仙童,急忙站起來往薛丁山的帳房跑去。進屋一看,薛丁山在牀上躺着,眼睛睜開了。十幾個醫官守在牀邊。柳氏夫人抱着兒子邊流淚邊說:“孩子,你好了?”“娘啊,兒已經好過來了。”薛金蓮邊哭邊說:“哥哥,你知道是誰把你救活的嗎?”“這個我還不知道。”“是我嫂子樊梨花呀!”薛丁山聞聽此言,驚訝萬分,往兩旁看了看,並沒有樊梨花。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就問薛金蓮:“妹妹,梨花姑娘現在何處?”薛金蓮一聽,有門兒,哥哥的聲音非常和藹,大概有認錯的表示,她多麼希望兄嫂能破鏡重圓。“啊,她磨不開,沒來,你要見她,我就去找。”“把她請進大帳。”“噯,我這就去。”薛金蓮幾乎是跳着出去了。到了另外一座帳篷,見了樊梨花:“嫂子,你別生氣啊,我這麼冒昧地叫你一聲。我哥哥什麼話都能說了,他想見你一面,快跟我去。”說着話拉着樊梨花就走。程咬金等人也在這,者程一聽也樂了:“這小子要早明白這事,咋能引出這些煩麻哩!”有心跟着去看看,又一想,算了,這麼大歲數了,我跟着算什麼,讓人家小夫妻親近親近,說點貼心話,所以老程就去給皇上送信兒了。
薛金蓮拉着樊梨花進了薛丁山的大帳,推推搡搡把她拽到薛丁山的牀前。這會兒柳英春、竇仙童等女眷往兩旁一閃,梨花姑娘滿臉通紅,說什麼好呢?梨花心潮澎湃,簡直開了鍋了。她想,我不能叫薛丁山先說話,叫他說什麼呢?他理虧,有點磨不開,我先給他打個招呼,給他豎個梯子,讓他下了臺階,有回脖兒的餘地。她到了牀邊,先笑後說話:“丁山將軍,你好了。”
這陣薛丁山正閉着眼睛養神,聽見聲音,慢慢地把眼睛睜開,一眼看見牀邊的樊梨花,薛丁山嘴脣動了動,誰也沒聽見他說什麼。梨花姑娘以爲他要水,往前湊了湊:“丁山將軍,你說什麼?”薛丁山沒說話,一點手,意思是讓她靠近點。
梨花姑娘剛一挨着牀邊,哪知道薛丁山就像瘋魔一樣,在牀上使了個鯉魚打挺,伸出手來一把把樊梨花的頭髮薅住了,不容分說,掄拳就打,“啪”的一聲,打在樊梨花臉上。樊梨花站立不穩,“撲通”一聲摔倒在牀邊。薛丁山的手還抓着頭髮呢,梨花一倒下,他從牀上也下來了,騎在梨花身上掄拳就打。“叭,叭!”一邊打一邊說:“無恥的東西,誰讓你救我,你救得着嗎!我薛丁山要知道是你救的,我寧願死!你是個什麼東西,臉皮有多厚,我立誓不跟你見面,不和你說話,誰讓你跑到唐營來了?天下無恥之人還有比你過甚的沒有?我打死你。”
這一下捅了馬蜂窩了。帳篷裡一陣大亂,衆人先是一驚,誰也沒想到會出這事,而後全明白過來了。小姐薛金蓮,氣得渾身慄抖,過來抱住胳膊:“哥哥,你要幹什麼?”“你給我躲開!”薛丁山一撲拉,把薛金蓮推到一邊。竇仙童在後邊抱住他的腰,可薛丁山跟瘋了一樣,一回手,把竇仙童的頭髮薄住了:“你給我去!”把竇仙童也推一邊了。柳英春、樊金定嚇得臉都變色了:“丁山哪!丁山,你要幹什麼,還不住手!”薛丁山根本就聽不進去,像打臭賊一樣,把樊小姐打得就地翻滾。
有個丫鬟看勢不好,撒腳如飛,給皇上和程咬金送信兒。程咬金和李世民,在大帳裡羅列杯盤,準備了幾桌豐盛酒筵,就等樊梨花來做客,好好地招待招待人家,把過去的事情解釋解釋,然後定個日子,讓她和丁山重新拜堂。正在這時,只見丫鬟慌慌張張跑了進來,慌得話都說不清楚:“不、不、不好了!”李世民一愣:“出了什麼事?”“陛下,快去看、看吧,薛丁山打樊小姐呢,誰也拉不開。”衆人一陣大亂,這事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怎麼又打起來了?李世民氣得渾身慄抖,顏色更變,告訴程咬金:“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速報元帥知道。”
程咬金及衆將急急跑向薛丁山的大帳,離老遠就聽到裡邊又哭又喊。老程當先衝進屋內,只見兩個人滾在地下,上面正是薛丁山,他還在掄拳打着。樊梨花頭髮蓬亂,滿臉是血。其他女眷嚇得躲在兩邊幹叫喊沒有辦法。
程咬金一看此情,幾乎把肚皮氣炸,緊走幾步,來到薛丁山的背後,“叭,叭!”掄拳開打。秦漢、竇一虎、羅章、秦英全趕到了,架胳膊的,抱大腿的,摟腰的,這才把薛丁山拖開。程咬金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過來把樊梨花從地下扶起來:“快過來,你們都傻了!”竇仙童、薛金蓮上前把樊梨花扶起來,只見樊梨花額角冒血,鼻子也青了,眼眶也變色了,打得慘不可言。梨花姑娘一聲沒哭,牙關緊咬,嘴緊閉着,柳眉倒豎,杏眼圓翻,渾身哆嗦,程咬金趕緊說:“梨花姑娘,你怎麼了?你說話呀。最不應該的就是薛丁山。你放心,一定給你出氣,管教管教這個小畜牲。姑娘啊,看在皇上、大帥和我的分上,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呀,快給樊小姐擦洗上藥。”無論誰勸說,樊梨花總是一語不發,好像木雕泥塑一般,兩眼發直。薛丁山還在撒野,程咬金氣得蹦過去給他兩個嘴巴,指着他的鼻子訓斥。正在鬧得不可開交,中軍官抱着大令來了:“元帥有令,叫薛丁山報名進見。”
衆將一看,元帥要升帳了。大元帥剛剛明白過來,身體虛弱得很,肯定是聽說這個事氣壞了。薛丁山從地下站起來,身子栽兩栽晃兩晃,幾乎摔倒,因爲他也是剛能起牀啊,剛纔是一股虛勁,現在一消火,覺着兩條腿發顫,他愣了片刻,把胸脯一拔,栽栽晃晃,趕奔大帳。
薛仁貴本來挺高興。自己的病也見好了,又聽說兒媳婦樊梨花把楊凡戰敗了,老元帥感恩不盡,心裡還說,總算盼到有今天,滿天雲彩都散了,我算省了點兒心。牀邊涼着碗粥,他剛想喝,聽到了薛丁山二打樊梨花的消息,粥也不喝了,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勁,也忘了是怎樣下的地,吩咐一聲:擊鼓升帳!抱病升坐大帳。等薛丁山進帳的時候,平西王兩隻手扶着帥案,腦袋低着,渾身哆嗦。滿營衆將見了又心疼又着急。薛丁山擡頭看看,見爹低頭坐着,心裡也不是滋味,緊走兩步:“爹爹在上,不孝兒丁山參見爹爹。”撲通跪倒在地。薛仁貴強打精神把身子直了直,看着眼前的薛丁山,未曾說話,眼淚掉下來了,嘴脣顫抖半天,手指薛丁山說道:“丁山哪!咱們哪是父子,明明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對頭,你就是我薛某的要命鬼呀!我問你一句話,你爲什麼打樊小姐?”“爹,您別生氣,您要問,我就跟您說,樊梨花是個水性楊花之輩,爲了嫁給孩兒,寧可殺父誅兄,這種女人我能要她嗎?她跑到這給我治傷,還是想把終身許配給我薛丁山,我至死也不能答應。所以……”“-,薛丁山,你說這話缺德不?在寒江關之時事情已經澄清,大夥都明白了,你怎麼就不明白?樊小姐是正人君子,人家不計前怨,搭救你我性命,你爲何恩將仇報?還要昧着良心誣人?似你這等不仁不義之人,帳下留你何用?來人,把薛丁山推出去,立斬不饒。”刀斧手上前抹肩頭攏二臂,把薛丁山捆了個結實,推出了帳外。
程咬金一看,這可怎麼辦呢?前一次爲了給薛丁山求情,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呀,薛仁貴好些沒瘋了,這一回比那一回還厲害,這可怎麼辦?正在老程爲難的時候,有人慌慌張張跑進來了:“報元帥得知:樊小姐帶着八名女兵不辭而別。”薛仁貴一抖摟手:“這回算徹底把人得罪了。”元帥傳令,速將薛丁山斬首,把人頭送往寒江關,讓樊小姐出氣。
程咬金趕緊過來了:“仁貴呀,我說兩句行不行?”“老人家,你還給他求情?”“不,我不給他求情,你殺得對,你不殺他,我也得殺他。你跟他完得了,我跟他完不了,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事。”“你說啥事呢?”“仁貴呀,你腦袋先涼一涼,火氣先消一消,我問你,腳下這是什麼地方?”“中軍大帳。”“中軍大帳的周圍呢?”“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用管,我問什麼你說什麼。”“周圍就是連營。”“連營前頭呢?”“那就是白虎關。”“着哇。如果你把丁山殺了,什麼人奪白虎關?什麼人敵得了楊凡?即使咱把白虎關拿下來了,再往前走,萬水千山,還有六國三川的人馬,這仗怎麼打?”“呵呵呵,老國公,要你這麼說,全得靠薛丁山了?”“不,我不是那意思,全得靠樊梨花,沒有梨花姑娘,咱們是寸步難行,這一點我可以大包大攬,我就看到底了。你再想想,樊梨花爲什麼能幫咱的忙?跟你沾親?跟我沾親?她衝什麼呢?她還是衝薛丁山,人家從內心裡還有感情,因爲有這麼一點希望,所以樊小姐才肯不辭勞苦前來賣命。話再說回來,你要把薛丁山殺了,樊梨花心裡一點點的希望完全破滅,沒有了牽掛,你要再求人家,叫人家幫忙,門兒都沒有。咱可不是利用人,只要有丁山在,這些事都好辦,真要把丁山殺了就完了。你能想什麼辦法,把丁山說得回心轉意,給樊小姐賠禮認罪,才叫高明哪!”“老人家,您不必往下說了。我寧願這條命不要,也非殺他不可。”“仁貴呀,你怎麼淨說糊塗話。這麼辦吧,我勸勸丁山,看他有無迴轉之意。有,再給他留個機會,沒有,再殺他,怎麼樣?你就給我一會兒的功夫。”“哎呀老人家,他不是人哪!連點兒人性都沒有,你跟他說有什麼用?”“不見得,話不能這麼說,我老程家欠你們老薛家?我老頭子早晚也得死你們老薛家身上。不管怎麼的,死馬當活馬治,我再出去勸解勸解。”
程咬金苦苦相勸,薛仁貴這纔開了點縫兒。老程領命到外面一看,刀斧手身披大紅,懷抱鬼頭刀,在兩旁站立。薛丁山在法標上綁着,發綹子披散,低頭不語。老程喊了一聲:“刀下留人!我奉大帥之命,找他有話說。”劊子手左右一分,老程邁步到了丁山面前,未曾說話,先圍着法標轉了幾圈:“丁山,你把眼睜開,把頭擡起來,老爺爺我再說幾句話。”薛丁山把發綹子往後一甩,擡頭觀看,一瞅是老程,他又把頭低下了。“別低頭,用眼看着我!”薛丁山只好照辦。
老程用手指着鼻子尖:“薛丁山,嘿,真夠英雄啊,不愧叫十寶大將軍,不愧是王禪老祖的得意門生,不愧是薛門之後。你多大的能耐,能把老婆揍得鼻青臉腫,我程咬金再不服你,我是你兒子!”薛丁山臉一紅:“老爺爺,您別挖苦我,該怎麼處分就怎麼處分吧。”“愛怎麼處分就怎麼處分,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你想得挺好,一死了之,圖痛快,留到世上的人怎麼受?我且問你,你給兒爹考慮過沒有?給我考慮過沒有?給皇上考慮過沒有?給你娘、給大夥兒考慮過沒有?不是爺爺找你算賬,你現在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說你不忠,現在皇上御駕親征,領兵帶隊攻打西涼,戰爭這麼緊張,敵人這麼猖狂,國家多麼需要能征慣戰的上將,以便早日結束戰爭,奏凱還朝,使四海昌平,萬民樂業呀!可你暴打樊小姐,爲國擋賢,這樣下去戰爭還得打多久?國家要耗費多少糧的?傷亡多少人?你忠在哪裡?說你不孝,你手拍心口想一想,你爹爲你受了多大罪?把你爹氣得大口吐血,一天不如一天,現在身染重病,刀傷未愈還得升帳,你孝字何在!你翻臉不認人,六親不認,我爲你歷盡千辛萬苦,受盡冷落,費盡脣舌,可到時候你不管不顧,一風吹,你仁在哪裡?說你不義,你兩次打了樊小姐,忘了人家的救命之恩,你義字何在?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呸!連個畜牲都不如。”
程咬金這一番話,把薛丁山說得閉口無言,把腦袋低下直晃悠。程咬金說:“你撲棱腦袋幹什麼?你不服哇,咱們倆講講理,你有什麼說什麼。”“爺爺,您說哪裡話來,我敢嗎?是我一時糊塗,把我爹孃氣成那樣,讓您老人家和衆位替我着急,我真是於心不忍哪!不過,這樊梨花我們兩個人沒有緣分,我不想娶她做妻子。”“呸!閉住臭嘴,樊小姐怎麼非得嫁給你?就你長得漂亮?你想娶人家樊小姐,你就是樂意也晚了,你把人家得罪寒心了,樊小姐早就氣走了。說不定人家回西涼了,也說不定人家幫助蘇寶童領兵帶隊攻打咱們,那是仇人啦,你還惦記着樊小姐。我說了這麼半天都是爲什麼?我希望你們心自問,能認個錯,只要承認你不對了就好辦。怎麼樣,能不能給你爹認個錯?”“能,我能認錯。”“我再問你,你打樊梨花對不對?”“老爺爺,我承認我氣了我爹,怎麼處分我都行。關於我打樊梨花這個事……”“怎麼,這個事你還不服,是不是?”“爺爺,我現在還有點想不通。”“好。這一說你打得還對唄!我也不逼你,日子長了你慢慢想想,不過給你爹賠禮這是應該。”“只要我爹把我放回去,我一定賠禮認錯。”“行了,只要有你這話,爺爺就算沒白費勁。”
老程離法場回到大帳,見着薛仁貴滿面賠笑:“大帥,你看怎麼樣,孩子就是小驢小馬,他在老人面前耍嬌,就活到八十歲也是孩子。我方纔跟他一說,他哭了,直承認自己不對。仁貴呀,高擡貴手,把他饒了吧。但能容忍且容忍,還得給他個悔改的機會。”“好吧,來人,把薛丁山推回來。”
薛丁山又被推回大帳,衆將都長出了一口氣,心說:“薛丁山你怎麼感謝程咬金?要沒有程老國公,你早死了哇。看來老程家對老薛家是恩重如山哪!”薛丁山來到帥案面前,跪倒身形:“爹爹在上,不孝兒丁山給爹爹叩頭。”薛仁貴一見他火就不打一處來,現在這爺兒倆是死不對眼。薛仁貴把眼一瞪:“-,薛丁山,我且問你,你攪鬧後帳,暴打樊小姐,對不對?”“不對,兒錯了。”“爲什麼要打?”“爹,您甭往下問了,我就是錯了。”別看他嘴這麼說,心裡還不承認,這是沒辦法,怕爹生氣,老程這麼一勸,他才只好這麼說。但是薛仁貴也看出來:“丁山,你是不是還覺着你對?還有點不服?”“沒有,兒心服口服。我只希望老爹爹把虎休養好,爲國家盡忠,兒也希望爲國家出力報效。”“你還想爲國家出力報效哇,你有什麼資格在我的帳下聽用,你有什麼臉面在人前站立!死罪饒了,活罪難免,來人,拉下去重打八十軍棍。”
掌刑的呼拉往上一闖,把薛丁山拖在帳下,褲子扒掉,有人抱着腦袋,有人摁着腿,兩個掌刑的兩條軍棍,棍子掄圓了,“叭!叭!叭!”薛丁山的屁股和兩條腿一會兒就開花了,打得血肉橫飛。打一下衆將的心就蹦一下。程咬金急得汗珠子都下來了。打到十幾下的時候,程咬金又過來了:“等一等。大帥呀,點到爲止,這麼揍還行嗎?小胳膊小腿不禁揍,八十棍打完非殘廢不可。乾脆打幾下算了。”“老國公,少要多言,少打一下也不行。打!”打到四十幾下,棍子都沒有落的地方了,薛丁山汗珠直淌,一聲沒吭,但是兩隻手把地都撓了兩個坑。程咬金一看,實在不行了:“別打了,仁貴呀,夠瞧了,這麼打怎麼行啊?再說他也認錯了,你何必還非打八十軍棍呢!”薛仁貴仍不同意,又打了幾下,最後把皇上驚動來了。
李世民在金頂黃羅帳一直沒露面。爲什麼?李世民也恨薛丁山,你怎麼這樣不懂事?不聽你爹的話,就是不聽我的話,你也太不通人情了!要皇上在場,大帥有點什麼事還得請示皇上,所以李世民沒來,雖然沒來,也有人不斷送信兒,當然李世民也不希望把薛丁山殺了,要把他殺了,那樊梨花最後的希望一破滅,就永遠不會再來了。他也希望狠狠地處罰薛丁山,打打他的氣焰,讓他認認錯。後來聽說打到四十幾下了,皇上一瞧,夠了,我要再不露面,薛仁貴臉上也掛不住,所以才起駕趕奔帥帳。來到門口一看,正在打呢,地下兩灘血,屁股都不成屁股了。李世民高聲喊喝:“住手!”行刑的一看皇上來了,急忙閃退兩旁,跪倒接駕,滿營衆將包括薛仁貴全都接出來了。李世民面沉似水,來到帳裡落座。“仁貴呀。”“臣在。”“算了吧。這事朕也清楚,丁山做事有點過分,慢說打他,殺也是應該的。但是我聽說程愛卿把他勸好了,有悔改之心,打幾下點到爲止吧。”“這個——”“馬上照辦。”“臣遵旨。”薛仁貴這才吩咐一聲:“把薛丁山放回來。”
薛丁山沒法走了,兩條腿都失去了知覺,被幾個棒小夥子拖進來了。再看薛丁山的模樣,太慘了,面如黃鉛紙,脣賽靛葉青,眼窩深陷,氣喘吁吁:“參見陛下、爹爹。”薛仁貴用手一指他的鼻子:“丁山,我打兒冤不冤?”“不冤。”“屈不屈?”“不屈。”“好。既然不冤,不屈,說明我打得對,現在我饒你這條命,你睡不着覺的時候好好想想,爲什麼得了這個結果,你瞅瞅滿營衆將誰像你?還是那句話,死罪饒過,活罪不免,將你打到勞軍營,前去受苦,聽見沒聽見?”“是,兒遵令。”李世民一看,也只好如此了,要不給大帥出出氣,也下不了臺階,他把龍袍一抖,表示同意。軍卒把薛丁山用軟牀擡走了。君臣對坐,唉聲嘆氣。
從這天以後,薛仁貴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有時晚上還吐血,把大夥兒急得不得了。無論軍醫大夫怎樣調治,都不見功效。真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這一天天剛亮,就聽兩軍陣前炮聲響亮,楊凡領兵帶隊攻打唐營。薛仁貴萬般無奈,纔要帶病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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