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北王羅通催馬搖槍來到山前,抖丹田喊了一聲:“-,膽大的山寇,爾等吃了熊心嚥了豹膽,竟敢截國家的官軍,叫你們的頭領快到馬前受死!”話音剛落,就見嘍羅兵往左右一分,正中央闖出一個人來,沙啞着嗓子:“你咋呼什麼呀,你覺着你是官軍,爺爺沒拿你當個屁。”
羅通一愣,心說這人在哪兒說話哩?低頭一看,喝,已經過了馬前了,因爲個兒太矮,掃北王沒注意,只好把戰馬倒退了幾步,定睛瞧看,見此人年約二十掛零,高不滿四尺,粗倒有兩摟;圓臉蛋花裡胡哨,一又眼閃着亮光,頭上戴虎皮扎巾,鬢插英雄膽;身上穿虎皮戰裙,背背百寶囊;腳蹬一雙破靴,掌端黃金大根,雖然貌不驚人,頗有豪爽氣概。羅通看罷大槍一指:“呔,你就是山寇嗎?”“你這人說話可文明點,別山寇長山寇短啦!你們大唐朝勝了,封王封侯,要是戰敗,跟我有啥兩樣!告訴你,帶來多少東西統統給我留下倒還罷了,牙迸半個不字,我叫你棍下做鬼!”“膽大的草寇,竟敢口出狂言,你要聽我良言相勸,把道路閃開,是你的福分;如若不然,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嘿嘿,你有什麼本領竟敢口出狂言,報名再戰!”“我乃掃北王羅通是也。”“你是羅通?好啊,我可等上你了。來吧,你要把我這條大棍贏了,我放你們過山,要贏不了這條大棍,你是來得去不得!”二人話不投機,各舉兵刃,戰在了一處。
羅通心高氣傲,壓根兒就沒把此人放在眼裡,恨不得一槍結果對方性命,抖大槍奔心就刺。小矬子轉身不見。羅通剛要撥馬,矬子在背後雙腳點地跳在空中,雙手掄棍向羅通背後砸來。羅通聽見惡風不善,大槍往身後一背,就聽見-啷啷啷一聲響亮,大棍砸在槍桿上,把羅通震得兩臂發麻,幾乎栽落馬下。羅通心說:“這小矬子勁兒可不小,我還得認真對付。”羅通與矬子槍來棍往,互相刺殺,一高一矮,羅通吃了大虧。在馬上往下刺就得彎下腰,小矬子身子靈活,左蹦右跳,專打馬腿。一個沒注意,“啪”的一聲兩條馬腿被打折了,戰馬摔倒在地,羅通也被摔落馬下。他剛想爬起來,矬子一躥來到近前,大棍往脖子上一摁:“別動,動一動我就把你砸死。兒郎們,綁!”嘍羅兵往上一闖,羅通被生擒活拿。矬子大棍一擺,收兵回山。
唐營的軍兵萬沒想到先鋒官會被一個山寇拿住。衆軍兵一聲喊往上就攻,被山上用滾木-石、強弓硬弩打回來了。軍兵沒法,只得離山五里紮寨,飛報二路元帥得知,暫且不表。
小矬子掌得勝鼓回到聚義大廳,往椅子上一蹦:“來啊!把掃北王推上來!”嘍羅兵答應一聲,羅通倒剪雙臂,被推了進來。小矬子看着羅通嘿嘿一笑:“羅通,看樣子你還不服氣,你不服高人可是不行啊!我就是把你放開咱倆重新比試,你也不中。你今被擒,有何話說?”“要殺開刀,何必多問!”“我要殺你是太容易了,不過我不想那麼辦。你要能答應我一個要求,我馬上放你回營,怎麼樣?”“你有什麼要求?”“羅通,我聽說你們的二路元帥、十寶大將、龍虎狀元叫薛丁山,是嗎?”“正是。”“我還聽說薛丁山有個妹妹叫薛金蓮,對嗎?”“不錯。”“今兒個我要求的就這個事。看着沒有?本寨主老大不小的了,還沒有娶媳婦,爲什麼不娶呢?因爲我眼光高啊,一般的人我看不到眼裡。我聽人說薛金蓮長得花容月貌,文武全才,我羨慕得不得了。我又一打聽,她那歲數跟我這歲數差不多少,要給我當個媳婦,那真是天生的一對。掃北王,大概你比那薛丁山還大一輩,你是個老前輩了,你說句話還比較有分量,你給我當個媒人怎麼樣啊?要願意的話,馬上我就把你放回去,將來我也忘不了你的好處。掃北王,你願意嗎?”這話可把羅通氣壞了,心說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傢伙臉皮有多厚!別的不知道,薛金蓮我能不知道嗎?那姑娘真是一等的人才,你瞅你這模樣,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這話怎麼說出來啦!天底下還有這樣不要臉的人嗎?掃北王越想越氣。“呀呀呸!矬鬼,太不要臉了。你惦記薛小姐,心高妄想!讓我羅通當媒人,更是妄想!少說廢話,今天我被你抓住,要殺你就開刀,皺皺眉頭不算英雄好漢。”“羅通,別給你臉不要臉,你知道爺爺我是誰嗎?我這壓着火呢,我要不壓火,就應該把你們老羅家萬剮千刀!你明白嗎?”羅通一想,是啊,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哩,臨死得弄個清楚。羅通說道:“山賊,你叫什麼名字,敢不敢跟我說一說?”“怎麼不敢?我爺爺乃夏明王竇建德,我父竇永山,我乃竇一虎是也!”一句話說出,羅通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書中代言:竇建德本是貞觀天子李世民的親孃舅,也是隋末起義軍中的一個反王,自立爲夏明王。瓦崗英雄歸唐之後,李世民爲削平羣雄,使天下一統,與夏明王打仗,羅成槍挑竇建德。竇永山子襲父職,又挑起了夏明王的大旗,後被羅通刺死。竇一虎無家可歸,帶着他妹妹竇仙童和他爹爹的一部分班底,來到棋盤山落草。竇家兄妹都受過名人傳授,滿身武藝,又有上萬軍隊,西涼國也奈何他們不得。他們在這裡專劫往來官員、過往軍需和大的客商,無論是西涼還是唐朝,都不放過。
書裡表過,言歸正傳。羅通知道自己落入仇人之手,料定必死無疑。竇一虎被羅通幾句話刺得火撞頂樑。此人雖長相不強,但心地不錯,他給羅通講的是實情話,沒想到被羅通頂了回來。“好個羅通,你與我家有兩代冤仇,我就是把你殺了,也不爲過,但我認爲過去是各爲其主,打仗沒有不死人的,所以就不計較此事,讓你給我保媒,往後咱兩家重新修好,沒想到你竟敢罵我!新仇舊恨,本寨主豈能容饒!來呀,把他推出去大卸八塊!”“喳!”嘍羅兵往上一闖,把掃北王架出去了。羅通把眼一閉,等着殺頭。竇一虎剛要下令,就聽背後有嬌滴滴女子的聲音:“刀下留人。哥哥,殺不得。”竇一虎回頭一看,是自己的妹妹竇仙童。他把臉一沉:“仙童啊,我沒跟你說過不讓你到前邊來嗎?有事等我退出大廳以後再單獨跟我談,你怎麼到這裡溜達?快回去。”“哥哥,你別生氣,你說這話我沒忘。不過今天情況特殊,我纔來的。”“有什麼情況?”“哥哥,我剛纔聽說你要殺人?”“是啊,我在山下抓住了羅通,他是咱家的大仇人,能不殺嗎?”“哥哥,殺不得呀。平時你也常說,冤仇宜解不宜結,咱跟老羅家有國仇沒有家仇,如果你把羅通殺了,這仇恨何時了結?”“妹妹你不知道,他羞臊我,要不羞臊我,我能殺他嗎?”“哥哥,他羞臊你什麼呀?”竇一虎就把託羅通保媒,被羅通罵了一頓的事講了一遍,“就爲了這事,我才宰他。”竇仙童一笑:“原來是這麼回事,哥哥你消消氣,要是因爲這幾句話,也不值當把人給殺了。再者說你要把羅通給殺了,剛纔你提的要求,更達不到目的了。人家老羅家、老薛家都是一家人哪!往後你還怎麼求親呢?”“妹妹說得有理。依你之見呢?”“依小妹之見,你把他放回來,好好招待,賠禮認錯,再作商議。”“他要不答應給我保媒呢?”“他要不答應還有妹妹我呢。你把他軟禁在山上,妹妹領兵帶隊趕奔山下,指明點姓去見二路元帥薛丁山,再見見小姐薛金蓮,我一定想方設法給你玉成此事。哥哥。這你還不放心嗎?”“有妹妹幫忙,我就放心了。來人,把掃北王放回來。”
羅通設想到死而得活。竇一虎起身離座,給羅通解開綁繩,搬了把椅子讓羅通坐下。竇一虎轉身就拜。“掃北王,大人不見小人怪,宰相肚裡能撐船。我這人性情粗野,多有得罪,掃北王高擡貴手、千萬原諒,小可竇一虎禮過去了。”說着話躬身施禮。
這一下把羅通鬧愣了。竇一虎說:“你不要多疑,我確實是把你放了。還是那句話,老羅家跟老竇家的冤仇,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從我這開始,決不再翻老賬,咱們重打鼓另開張。不過方纔我提出一點要求,你這一頂我,我有點上火,後來我妹子一說我又想通了。掃北王,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一家人。要說現在我就把你放了,還沒到時候,你委屈委屈,先住在棋盤山,我決不難爲你。等我把這門親事定下以後,我再送你回唐營。來人,把掃北王請下去,好生招待。”“是。”
羅通到了現有沒有辦法,成了人家的俘虜了,讓人家押到跨院兒,嚴格看守,暫且不提。
單說竇一虎。他對竇仙童說:“妹妹,你方纔說了,你要見十寶大將薛丁山,你什麼時候去?”“妹妹我現在就去。”這一下可把竇一虎樂壞了,馬上傳令,點嘍羅兵三千,並親自送竇仙童下山。
竇仙童領兵一邊走一邊想着心事,可她想的和竇一虎想的是兩碼事。自從父母雙亡之後,她跟隨哥哥到這裡落了草,但女孩家落草總不是長久之計呀。同時隨着年齡的增長,竇仙童已到了找丈夫的時候了,竇一虎也不放在心上。但這話又不好跟哥哥明講。竇仙童爲了自己的前途和婚煙,沒少掉眼淚。近來她也聽說大唐朝發來了二路人馬,領兵元帥是龍虎狀元、十寶大將薛丁山,據說此人年不過二十,長得相貌非凡,更兼武藝超羣,竇仙童就動了心了。她暗自尋思:若能將終身許配此人,自己和哥哥的前途就都有希望了。沒想到哥哥出了這麼個事,給她提供了機會,她這才歡歡喜喜下了山。離山約五里之遙,看到了唐軍的大營。竇仙童停住人馬,列開旗門,親自上前叫陣,指名點姓要薛丁山出戰。
唐營中薛丁山正在生氣。大軍還沒到鎖陽,先鋒官就被草寇活擒,這還如何救駕?連草寇都戰他不過,還怎樣大戰蘇寶童!二路帥正在生氣,探馬進來稟報:“報元帥得知,營外來了一夥山寇,爲首女賊討敵罵陣,口口聲聲要元帥臨敵。”“再探再報。”“得令。”薛丁山怒不可遏,馬上傳令開兵亮隊。程咬金與衆將陣前觀敵。五千人馬列開旗門,薛丁山一馬-翻來到陣前,手託大槍往對面觀瞻,見對面果然有一支人馬,服裝兵器雖五花八門,但軍容整齊,威武雄壯。陣前一匹桃紅馬,馬鞍轎上端坐一員女將。就見這員女將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瓜籽臉尖下額,彎彎的眼眉,一對水汪汪的杏核眼,鼻似懸膽,口若桃花,銀牙似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頭上戴七星花戰盔,頂樑門飄灑紅纓;身披九吞八紮連環甲,外罩百花袍,腰束玲瓏帶,鳳凰裙遮住雙腿,下穿鑲牛皮戰靴,手中平端一口繡絨大刀。別看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在馬上一坐,盔甲全身,眼角眉梢帶着千層殺氣,百步威風。薛丁山看罷暗自稱奇,沒想到佔山的女匪竟有這等人物。
竇仙童一看唐營亮隊了,心裡格外注意。但見唐軍左右一分,當中繡旗高挑,旗下闖出一員白袍小將。她定睛觀瞧,見來人跳下馬,身高八尺掛零,中上等身材,細腰寬膀;臉上看是白裡透紅,粉裡透白,水靈靈的大眼炯炯有神,在陣前一站,猶如銀娃娃;往身上看,獅子盔張口吞天,竹角鎧五體遮掩,素羅袍藏龍戲水,八寶帶福貴長眠,胸前掛護心寶鏡,肋下懸玉把龍泉,梅針箭賽排孔雀眼,犀牛弓半邊月彎,鳳凰裙雙遮馬面,魚-尾鉤掛連環,掌中槍神鬼怕見,胯下馬跨海登山,真好像哪吒三太子翻身跳下九重天。
竇仙童看罷讚不絕口,心想,這位甭問,定是二路元帥薛丁山。若能把終身許配此人,今生今世就有希望了。
程咬金在後頭一看:“噯,有意思啊。”老程心裡說:這一對真是郎才女貌啊。真沒想到當山大王的女子竟會長得這麼出奇。老程在後頭扯開大嗓子喊開了:“呀呔,丁山,你愣着幹什麼,還不過去動手?老瞅什麼,你在瞅畫兒嗎?”
老程一句話把薛丁山提醒了。他臉上一紅,可不是嗎,忘了這是戰場了。薛丁山雙腳點鐙,馬往前提,把掌中大槍抖三抖晃三晃;“呔,對面來的女子報名再戰,因何將我們先鋒官生擒活捉?”
竇仙童聽罷,也好像剛從夢中驚醒:“對面這位將軍,你說話小點聲,打仗歸打仗,談話歸談話。你別問我,我先問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十寶大將、龍虎狀元、二路元帥薛丁山是也。”
“呦,真是你呀,那好,你聽我說說我是誰。抓掃北王羅通的,就是棋盤山總轄大寨主竇一虎,我是他的妹妹竇仙童。薛丁山哪,我看這麼辦得了,咱們一無冤二無仇,爲什麼我哥哥要抓羅通呢?我們不爲別的,就爲了要你們的糧草、軍需和金銀。佔山的山大王不靠搶,我們喝西北風嗎?抓羅通是個誤會,把他抓到山上一審訊,我們這才明白。你放心,我們對掃北王一點都沒有難爲,供他好吃好喝,只不過暫時把他軟禁在山上。我哥哥這次沒下山,派我來見二路元帥,有個小小的要求,如果你答應了,咱們滿天雲彩都散了,我把掃北王羅通送下棋盤山,你看如何?”“什麼條件,你說吧。”“說起來話長呀。我們爲什麼要當賊,爲什麼要佔山,走這條路是被逼無奈呀,可嘆天地雖大,沒有我們的容身之所。你想誰願意當賊?尤其像我們女孩兒家,更不樂意落此不好聽的名聲,但是沒有辦法。假如二路元帥能高擡貴手,把我們收留,我們感恩不盡,願把棋盤山的一萬人馬都交給你,任憑你改編,聽從你的指揮,另外還能幫助你趕奔鎖陽解圍救駕,你看如何?”“姑娘,此話當真?”“這有鬧着玩兒的嗎?這裡是兩軍陣前呀!別看我是個女孩子,說出話來決無更改。”“那可以。你要說到這,我薛丁山敢向你擔保,我是二路元帥,執掌生殺大權,我說話就能做出決定,答應你的要求,你馬上把人馬領下棋盤山,將來建功立業,我一定在萬歲面前保舉你們的官職,你看如何?”“謝謝二路元帥。不過,話我還沒有說完,要我們歸降,我還有個小小的條件。”“講。”“這……二路帥,這是戰場,講話多有不便,你來看。”竇仙童往山裡一指:“那個地方比較僻靜。能不能請元帥的金身大駕,隨我到樹林,然後我再把心腹話對你說清。”
薛丁山一聽哈哈大笑:“丫頭,你可真是詭計多端哪!你想把我騙進樹林然後把我拿獲,你想得也太簡單了。十寶大將焉能中你的詭計?有話你就在這說,沒話你就拿命來!”“呦,你橫什麼!不允許人家把話說完。你想想,我身爲女孩子,進唐營多有不便。你是名門之後,我爺爺也做過王子,若你同意,我願將終身許配於你,咱們共同馳騁疆場,爲國家出力,你看如何!”薛丁山聽罷沖沖大怒:“呀呸!你這臉皮能有多厚,竟然當着這麼多人自己給自己提親,真是匪性難移,休要胡說八道,着槍!”說着話他擺大槍分心就刺。
竇仙童一看薛丁山翻臉了,自己也有點掛不住了,心想就憑我這模樣,給你提親,你就是不樂意,也不能出口傷人哪!竇仙童火往上撞,雙手抱刀,使了個懷中抱月:“開!”刀背碰到槍尖上,-啷一聲把薛丁山的槍撥開了。姑娘-就是一刀,薛丁山使了個舉火燒天式,把大刀架住。就這樣二人-鐙相摩,刀槍並舉,戰在一處。薛丁山本領出衆,竇仙童武藝高強。這一個想把對方治服,那一個想讓對方投降。兩個人奮力拼殺,各不相讓。十多個回合過去,並不見高低上下,兩個人都不免暗自稱奇,誇讚對方本領強。雖然是真殺實戰。誰也不想把對方刺傷。又打了二十個回合,竇仙童氣力不支,刀法漸亂,薛了山則加緊了進攻。竇仙童一看難以取勝,便想出了新招,二馬對頭她虛晃一刀,撥馬敗走,並回頭喊道:“薛丁山果然厲害,我不是你的對手,敗陣去也。我那邊設有埋伏,你十寶大將決不敢追我。”竇仙童繞陣奔山環而去。竇仙童明明是激將法,薛丁山年輕氣勝如何肯服?挺槍催馬隨後趕來。轉過兩道山場,來到一片樹林,薛丁山再要看時,竇仙童是蹤影皆無。薛丁山把馬帶住向四周觀看,就見山連山嶺這嶺,山嶺重疊怪石橫生。古木廊林,野草有一人多高。他心說不行,我別上當了,她既敗走也就算了。想到這薛丁山把馬一撥,想退出去,談何容易!來時光顧追啦,哪記着道兒,現在想走不知從哪條路走,要不怎麼叫棋盤山呢!這裡就像下棋的棋盤一樣,山勢錯綜複雜,要不是本地人,根本就出不去。薛丁山越走越迷,心裡着急,見道催馬就走。也是慌不擇路,走着走着覺得馬下一空,連人帶馬“撲通”一聲,掉進了陷坑。這坑深有一丈七八,坑底佈滿了柴草、白灰,人馬一掉下去,“噗”的一聲白灰冒起,嗆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竇仙童一見薛丁山中計陷入坑中,趕緊從山環中出來,吩咐嘍羅兵速將薛丁山搭上來,怕時間長了把他嗆壞。埋伏在陷坑周圍樹上、草叢中的嘍羅兵全擁了上來,手裡拿着兩丈多長的鉤杆,二十幾把鉤杆一齊伸到坑裡,一叫號,把薛丁山連人帶戰馬鉤了上來。戰馬被牽過一旁,人卻被鉤杆摁着,又過來一夥嘍羅兵,把薛丁山打掉頭盔,抹過二臂,五花大綁捆了起來,大槍撈上後也放在一邊。有人把陷坑頂上的蘆蓆重新鋪好,僞裝以後,退立兩廂。
竇仙童看着把一切安排好了,喝令嘍羅兵退出林外,她來到薛丁山近前,翻身下馬,面帶微笑:“二路帥,讓你受驚了。摔着了沒有?”
薛丁山心裡很不服氣。只見他劍眉倒豎,虎目圓翻:“呸,丫頭片子,要有真能耐把某家抓住,我也服你。鬧了半天,竟使用這種詭計,我死了也不服。”“薛將軍不要不服,也不必生氣,你身爲元帥,難道還不知道戰場之上虛實相間嗎?無論什麼辦法,能把對方贏了就行。現在你雖然是我的俘虜,但我決無殺你之意,還是那句話,只要你答應了我的要求,我馬上就把你放了。你不要以爲我自己提親就是什麼下賤之輩。因爲我的父母都已下世,這種事又不好向哥哥開口,這才親自提出,主要是我羨慕你們薛家是國家的忠臣,我這才……”
“不要往下說了,這事我決不會同意。今日既是被擒,殺剮存留隨你的便,要我答應親事你是癡心妄想。”
“薛丁山,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爲我不敢殺你嗎?”“你就開刀吧。”
竇仙童被薛丁山激起來了,用手一摁繃簧,鏘啷啷抽出三尺龍泉,只見寒光一道,向薛丁山的脖子砍來:“薛丁山你記住,明年今日即是你的週年!”薛丁山把眼一閉,脖子一伸,一語皆無。竇仙童的寶劍挨着了薛丁山的脖子停住了,她只是嚇唬薛丁山,哪裡捨得殺他呀!可是薛丁山挺硬,就是不承認這門親事,這使竇仙童騎虎難下,心想,眼下要有人給說句話有多好。
正在相持不下,就聽樹林外一陣大亂:“站住,再往前走就要開弓放箭了。”“弟兄們別誤會,我要見你們小姐,有話同她說。”竇仙童一聽有人找她,正好緩和一下眼前的局面,吩咐一聲:“何人找我,放他進來。”“是。”嘍羅兵答應一聲,閃開道路,只見從樹林外跑來一匹戰馬,馬鞍鞽上端坐一位銀鬚飄擺的老將軍,薛丁山一看正是魯國公程咬金。
老程飛馬來到二人面前,從馬上跳下來,擦了擦頭上的汗。老程這是從哪來呀?他從兩軍陣來。因爲他在陣前觀敵,已看出竇仙童對薛丁山脈脈含情,老程心裡同意這門親事。他既怕羅通有什麼不測,又怕誤了鎖陽救駕,所以他是急於結束這裡的糾纏,以便早日趕奔前敵。待到薛丁山催馬追趕竇仙童,老程一看恐要上當,這才安排了一下軍隊,隨後趕來。他滿面賠笑,對竇仙童說:“姑娘,我見過很多女孩子,像你這樣的可不多呀,你堪稱巾幗的英雄,女中的魁首啊。你知道我是誰嗎?”“您是誰呀?”“要問我,大唐朝官拜魯國公之職,我叫程咬金哪!”竇仙童一愣:“啊,您是程爺爺?”“不錯,正是老爺爺。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你祖居是哪裡人呢?”“老爺爺,我叫竇仙童,我爺爺是夏明王竇建德,我爹竇永山。”“哎喲,孩子,你咋不早說呀!要提起你爺爺,我們老哥倆的交情是太好了。那時候我當十八國聯軍的都盟主,跟你爺爺常打交道,我們老哥倆出生入死,不分彼此,後來只聽說你爺爺、爹爹先後戰死,老爺爺我還掉過不少眼淚,沒想到現在能見着你們,想起往事,真叫我老頭子難過呀。”程咬金說着說着哭起來了,竇仙童也跟着哭了。
老程哭罷,把眼淚擦了擦:“唉,往事如煙,歲月如流啊!孩兒啦,這一說咱是自己人了,何必動刀動槍的,聽爺爺的話,你們佔山也不是長法,快把丁山放了,把羅通放了,放火燒山,跟老爺爺趕奔前敵,爲國出力,建功立業去吧。”“老爺爺,我早有此心,只是我還有個小小的條件。”“什麼事?給爺爺說說,爺爺給你做主。”“可是,這……”
“哦,明白了。孩兒啦,是不是你打算把終身許配給薛丁山?”
“爺爺您猜對了,是那麼回事。”竇仙童說到這兒,臉紅了。
“哈哈哈,孫女,有志氣,要找這麼個好丈夫多好啊!打着燈籠也沒地方找去。這個事不管薛丁山樂意不樂意,我樂意了。”
薛丁山一聽急了,這像話嗎?“爺爺您……”
“得了,小孩子家你懂個屁,慢說是你,就是你爹薛仁貴也得聽我的。你們倆往這一站,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呀!你娶個媳婦算什麼,早晚還不得娶媳婦嗎?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不能改。仙童啊,你放心吧。”
竇仙童心裡快樂,但她又一想,薛丁山不樂意,程咬金說這話有沒有把握?我別上了當了,空歡喜一場:“爺爺,你說定了,下一步怎麼辦呢?”
“這麼辦吧。仙童啊,婚姻大事也不能就這麼三言兩語就決定下來。我跟你說,丁山的兩位母親全在營中,我雖然做得了主,也還得跟人家母親商議商議。但是我敢保險,我要樂意的事,他的倆娘也不敢反對、只不過走走形式回去跟人家打個招呼,你呢,也別太着急,收兵帶隊暫回棋盤山。你要不放心的話,認爲爺爺說話沒準兒,你把薛丁山帶回棋盤山當押賬,怎麼樣?這事不成你別放他。”
薛丁山一聽,心說程咬金你損透了,怎麼拿我當押賬啊?可心裡乾着急也沒有辦法。
竇仙童一聽,知道程咬金不是說瞎話,拿二路元帥當人質。她馬上行禮:“爺爺,那我就拜託您了。”“你就放心吧。現在我就回去同他母親商量,要是明天中午我來拜山,說明大功告成。還有一件,你也要給你哥哥說清楚,一塊兒棄暗投明,歸順大唐,咱們趕奔鎖陽救駕。”“爺爺,我們一定歸順,爲國家效力。”“那好,咱就一言爲定。不過你哥哥竇一虎會同意嗎?”
“老爺爺您放心,我的終身大事由我自己做主,我哥哥也答應過,他決不從中阻攔。”
“降唐的事他同意嗎?”
“他早就有這個心。當賊也當夠了,只是沒有投唐的機會,如今有了這個機會,他焉能錯過?”
“那好啦。丁山哪,我就把你交給仙童,她也不能難爲你,明天爺爺趕奔棋盤山前去看你。”
薛丁山氣得直跺腳,但又沒有辦法。竇仙童帶着薛丁山收兵撤退,轉回棋盤山。一到山上,消息早已傳到了聚義大廳。竇一虎不知道兩軍陣前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妹子把十寶大將薛丁山給俘虜了,心裡非常高興,親自列隊迎接。
兄妹二人一見面,竇一虎先迎上前去:“妹妹,祝賀你大功告成。聽說你把薛丁山抓住了?”“正是。”“那太好了。咱兄妹倆把他們的先鋒、元帥都活擒了,咱這能耐算大透了。快往裡請。”進了大廳,竇仙童說道:“哥哥,雖然說把薛丁山抓住了,可不能殺他呀!”“那是自然,我還要和他妹子成親,怎麼能夠殺他!”“把他和羅通軟禁在一塊兒吧。”“好。兒郎們,把薛丁山押下去,和羅通關在一塊兒,要好生招待,膽敢爲難他們,我可要拿你們是問。”“得令。”嘍羅兵把薛丁山押下去了。
竇一虎湊到妹子跟前問道:“妹妹,我託你的事你給他說了沒有?”“我託人辦了。”“託誰啦?”“託付老國公程咬金。他說薛丁山的兩位母親都來了,他要跟她們商議商議,要是同意了,他明天中午前來送信兒,咱們就一同歸順大唐。”“行行,只要親事定下,我就歸順大唐,這山賊也當夠了。妹妹你可真行,後邊休息去吧。”把竇一虎樂得手舞足蹈,可他哪裡知道,竇仙童說的是她和薛丁山的親事,壓根就沒提他這一段。
一夜無話,次日天光見亮,竇一虎早早起來,打扮一番,把聚義廳也作了佈置,他坐臥不寧,專候老程到來。姑娘竇仙童也是喜氣洋洋,無心做事,靜候消息。
剛到中午,嘍羅兵跑進大廳:“報寨主得知,山下來個老頭兒,自稱是魯國公程咬金,口口聲聲要您懸燈結彩,列隊奏樂,接他上山,說是給咱們報喜來了。”竇一虎聞聽一蹦多高:“快給我頭道山門懸燈,二道山門掛彩,隨我列隊奏樂迎接。”“是。”
竇一虎親自接出山口。嘍羅兵用手一指:“寨主爺,那個老頭兒就是程咬金。”奏一虎搶步上前,跪倒行禮:“老爺爺在上,小孫孫竇一慮給您磕頭了。”
程咬金一看,喲。這位長得這麼難看,比我年輕時候還要難看哪!
“罷了。你就是竇一虎?”
“老爺爺,是我。”
“好,裡邊說話。”
“老爺爺,我給您牽馬。”
竇一虎也不知道怎麼獻殷勤好了。把程咬金讓到山上,下馬以後,他親自攙扶着進了中間大廳,把正座給程咬金移過來。老程往上一坐,竇一虎吩咐獻茶。他連撓脖子帶抓腦袋:“老人家,咱爺倆雖然沒見過面,我聽我妹子都說了,您老人家願意王成這門親事,我非常感激。”
“哎,孩兒啦,你祖父不是竇建德嗎?我跟你祖父是過命的交情,他的孫子就是我的孫子,他的後代就是我的後代,你們的婚姻大事我能不管嗎!”
“爺爺,您快告訴我,這婚姻之事怎麼樣了?”
“實話告訴你吧,已經定下來了。”
“是嗎?我太謝謝您了。老爺爺,我什麼時候去接親呢?”
老程一愣:“你什麼時候去接親?你妹子的婚事,有你什麼事?”
“啊?我妹子的婚事?此話怎講?”
“你怎麼裝糊塗啊!我是來給你妹子提親的,你妹子竇仙童不是要嫁給薛丁山嗎?”
竇一虎聞聽此言陡然變色,一手推翻了桌子,衝程咬金咆哮“好你個程咬金,你今天竟是爲此而來,把本寨主的大事放在一邊我豈能容你,兒郎們,把這老傢伙拉出去亂刃分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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