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妻

玄木在羅音的墓地附近搭了間草廬,他說終於可以天天看着她了。

聽莫楓說長公主北淺淺已經恢復了神智,只是她不肯回皇宮,不肯見北天帆,甚至在莫楓面前繼續裝傻,不肯承認自己已經清醒,莫楓笑得有些無奈,但又帶着幾許溫柔,我真希望她們有一個好的結局。

龍符我正式交到了軒兒的手中,他已經長大成人,昔日稚嫩的小臉,如今既俊美又堅毅,身姿如青松挺拔,已經是一個英氣的美男子,護龍司與皇權又幾百年那般和諧,毫無芥蒂。

我趁這次政變,將君庭威的勢力連根拔起,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護龍司終於上下歸心,就在鬆一口氣的時候,我娘死了,自殺死的。

我和軒兒無父無母了。

軒兒說孃的死與我無關,他說娘死得很安詳,他說娘死之前那天還輕撫着他的臉龐,很是溫柔,他說娘還讚我能幹,說比她強多了,她終於可以放心了,他還說娘是帶着微笑離去的。

我關上門,躲在陰暗牀底哭得像淚人一般,我無法相信娘是笑着離開的,我無法相信娘死得很安詳,她一定是怪我,她一定是怪我害死了外公,害得羅家家破人亡,她一定是愧對羅家,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一定是我出生的時候,沒將我活活掐死。

孃的死,讓我無法原諒自己。

北天帆撞門而入,硬是將我從牀底拽出來,死死抱着我,他含着我眼中的淚,告訴我,他此生定不負我,但我只要我的娘。

這一年厄運終於過去了,北國漸漸恢復了繁華,百姓也從死亡、飢餓、恐慌中走出來,火把節如期舉行,那一把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百姓的眼,也照暖了他們的心,人人都期待着明天的豐收。

“朕有事與你商量。”

“皇上有什麼事請說。”

“朕要娶立你爲後。”我捧着茶水的手抖了抖。

“朕都安排好了,這事朕已經徵詢過李卿家,他不反對,你的身份,我也想好了,你是冷凌風的義妹,到時就用大曆公主的這身份嫁過來,自然這只不是一個儀式,送親隊伍進入皇宮,你再坐入鳳輦即可。”

“這就是他說的定不負我?他徵詢了所有人的意見,爲何獨獨沒有問我?他是認定我傾慕於他?他是認定我捨身相救就是因爲愛他?”

“至於你的身份,朕會找一個理由向天下宣佈,太妃她已經病逝,從此這個皇宮只有皇后,沒有太妃。不過如果你嫌麻煩,你願意用李葉這身份,你敢嫁,朕也敢娶,大不了兩個一起遺臭萬年。”他笑着說,目光閃閃,帶着讓人心顫的柔光。

他後面說什麼,我已經聽得不是很清楚,腦海只是不停得迴盪他剛剛這話:“朕會找一個理由向天下宣佈,太妃她已經病逝,從此這個皇宮只有皇后,沒有太妃。”

等了這麼多年,我終於等到他宣佈太妃死去了。

早上李軒過來,我叫他坐下,然後狠狠地敲了他幾下腦瓜,他現在已經比我高了一個頭,站着我敲不到他的頭。

“姐,痛——”我敲得很用力,他痛得大叫,小婷笑着走了出去。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姐姐?你竟然哼都不哼一聲,就將你姐姐賣了?我有說過要做皇后?”剛剛還在鬼哭神嚎的李軒立刻閉嘴,有點心虛地看着我。

“皇上說了你們倆早有夫妻之實,是時候給你一個名分。”聽到這話,我的臉立刻漲的通紅,這樣無恥不要臉的話,他竟然對李軒說?

“他還說了什麼?”我甕聲甕氣地問。

“他說姐平日雖然不承認,但兩次捨身相救,很明顯就是對他傾慕已久,只是臉皮薄,不肯承認罷了。”

“皇上還說姐姐對他有情有義,他也定不會負你。我想皇上女人雖然是多點,但姐畢竟也是他的人了,不嫁似乎是姐吃虧,軒兒看皇上倒挺有誠意,你們又兩情相悅,自然就不反對。”

“還說了什麼?你今天如果敢說漏一個字,我將你剝皮拆骨。”我問,這下李軒反倒有些支支吾吾。

“說——”

“皇上還說了,這朝中很久沒辦喜事了,如果他娶不成姐姐,那朝中也得辦點喜事,沖沖喜,去去晦氣。他說古司馬有女初長成,出落得如花似玉,與我很是般配,如果他封后不成,就給我們賜婚,我偷偷去瞄了一眼那古家小姐,長得還真是醜。”

“所以你就將你姐給賣了?”

“其實也不是因爲這個,我聽說宮變那天,皇上替你擋了幾刀,可見對姐你情深一片,更何況皇上怎麼說也是北國第一美男子,配姐姐你怎麼看都——”

“你是想說綽綽有餘是吧?”

“不是。”軒兒忙擺手搖頭,然後在我的吃人的目光下落荒而逃,怎麼叫也不再回頭,現在腳長了,溜得還真快,我是長姐,我的親事什麼時候輪到他做主了?

看着他那背影,我禁不住笑了,以前聽到皇上賜婚,嚇得臉都白了,如今還背地裡偷偷去瞧一眼,莫非長得好看,就打算娶了?看來還真是長大了,我也放心離開了。

自從娘過世之後,我就更堅定要離開這個皇宮,雖然我一直沒再提起娘,但孃的死始終是我心中無法邁過的坎。

如今軒兒能獨當一面,君庭威已死,君家徹底沒落,再沒有人能威脅到軒兒的地位,莫楓,古廷又忠心耿耿,娘也不在了,我更沒有什麼牽掛,還有什麼放心不下?但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始終難以成眠,是現在偷偷走,還是——

答應他,他才肯宣佈太妃已死,他也沒有理由責怪到軒兒的頭上,只是就這樣一走了之,他會不會難過?似乎又有點對不起他,心不知道是不忍還是不捨,有些猶豫。

晚上在皇宮閒逛,不知不覺就到了御花園,登上亭子,那天羅蘊就是站在這裡看到我和北天帆的,但今天我登上這亭子,卻看到了北天帆和古小柔,我看古小柔投入了他的懷抱,我看到北天帆輕輕撫摸着古小柔的髮絲,這般的柔情蜜意,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沒休息好,眼睛有些刺痛。

我突然記得古小柔曾含羞答答地說,她侍寢當夜,皇上很溫柔,很體貼。我似乎忘記了他還有很多女人,我離開他怎會難過?說不定一兩天過後已經忘記我這號人了。

今天的天氣有點悶熱,四周沒有一絲風,弄得我胸口悶悶的,呼吸有些不暢。

第二天我答應了北天帆,他笑了。

宮中很快傳出北國與大曆聯姻,北帝娶大曆的明月公主爲妻的消息,五月初八進行封后大典,如今明月公主已經在途中,除了明月公主的美貌讓百姓關心,那豐厚的嫁妝也爲人津津樂道,明明只是一個假儀式,但小姐卻弄得我真像從大曆出嫁一般,嫁妝豐厚得讓人咋舌。

這個消息傳出不久,北國很快又傳出賢太妃離世的消息,滿朝悲痛,感嘆如花年齡,卻香消玉隕,甚至有些人還說我是因爲北天帆封后之事大受刺激而死。

聽到這些我一笑置之。因爲一國不能無後,大曆公主又已經在途中,聯姻關係到了兩國情誼,北帝的親事並沒因太妃的離世而取消。

自宣佈太妃逝世之後,我一直躲在北淺淺的寢宮裡面,這兩個月很少見到北天帆,有時我會在想,他今夜是在鳳美人那裡留宿,還是寵幸古小柔?是摟着哪位貴人在賞花,還抱着某位才人彈琴吹蕭?

我千般設想,但惟獨沒有去想,他是在細緻地佈置龍騰宮,他在費心地將我即將入住的飛鳳宮改頭換面,他在爲封后大典的事忙碌,希望一切完美得讓我記憶深刻。

“小葉,我想你了。”大婚前一天夜晚,他突然過來,從背後緊緊摟着我,呼吸灼熱,我感覺我的身體的血也伴隨着他的體溫漸漸發熱,他這樣摟着我,我竟然覺得無比舒服,但恰好這時,我從他身上聞到淡淡幽香,這是花的香,還是鳳美人身上獨有的幽香?他剛剛在含香宮纏綿一番纔過來?

“朕今晚不走了。”他抱起我往牀走去,眸子帶着**。

“明天,不是成親了嗎?我們等那天好嗎?”我突然有點抗拒他的懷抱,厭惡他身上淡淡的幽香。

“也是,明天才是朕和小葉的洞房花燭夜,但朕怎麼覺得那日子那麼難熬?”他眸子迷離,帶着難耐的**,讓人窒息的深情,他深深地吻着我,吻得那樣纏綿繾綣,直到兩人呼吸有些粗重,他才含笑離開。鬼使神差,他離開之時,我竟把他扯了回來,狠狠地親了一口。

“原來小葉也等不及了,乖,明天才成親,再想我也忍耐一天。”他笑着說,心情極好地離開了。他走後,我納悶了,我那麼熱情幹什麼?是被他美色迷惑了?我從來不去想,有一天我會愛上他,我總覺得我愛的一直是公孫宇,即使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第二天在胡公公的安排下,我順利坐上了鳳輦,裡面放着一套嫁衣,還真漂亮,小婷幫我穿上,然後細細打扮。

封后的儀式冗長,北天帆牽着我的手,一步又一步登上登天壇,六年前,牽着我手的人是先帝,那手乾枯而冰寒。六年後,牽我手的人是先帝的兒子,他的手溫暖而有力,短短六年,我嫁了兩次,嫁了兩位皇上,他們是一對父子,這感覺像是發了一場夢,一場荒誕得沒有一點真實感的夢。

“小葉,今天我感覺這纔是我真正的娶妻,今天晚上纔是我想要的洞房花燭夜。”禮官說什麼,我忘記了,這天我幹了些什麼,我也忘記了,惟獨北天帆這句話一次又一次在我耳畔迴盪,心的某一處軟化成水,我甚至對自己說,不走了,就留在這裡吧。

我背叛了外公,選擇了與他站在同一戰線,我有情義,他許我爲皇后,事情就這麼簡單,這樣的情話他信口拈來,這樣的話,許他不久封后又會對另一個女子說一遍。

回到飛鳳宮,我已經有些疲倦。

“我出去應付一下文武百官就回來,等我。”北天帆離去時,在我耳畔輕輕地說,聲音帶着曖昧,帶着濃情。

“不要那麼快回來,要不文武百官會笑話你的,我今夜會等你。”我說。他大笑而出,笑得無比舒暢。

他走後,我揭開了頭蓋。

“大小姐,你今天還真漂亮,可惜皇上沒看到。”小婷不無遺憾地說,其實我也沒看到他今夜身穿喜袍的樣子,估計是極俊美的。

“大小姐,你真的決定了。”

“是。”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明月公主,如果皇上喜歡你,你就好好服侍他,如果他因此遷怒你,你就說你毫不知情,是我脅迫你,這書函交給皇上,他看了就會明白。”我轉身對站在一旁的一個美貌女子說,她含羞點頭,雙眼大放異彩。

因爲提前打點好,我和小婷順利去到古小柔的落華宮,那邊有古小柔打點,沒有任何阻礙。

“真的要走?皇上他——”

“你日後好好照顧皇上。”我沒等古小柔說完就離開了,地道我很熟悉,很快出到外面,外面已經備好乾糧和千里馬,我們按計劃好的路線策馬狂奔。

其實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我想回涼州看望小姐與冷老爺子,我想去古夏,瞧一眼公孫宇,他可說過出宮後請我吃醉雞,我想去青城,與羅音說幾句話,但這些地方我都不能去。

我就這樣離開了北國,離開了曾經讓我窒息的皇宮,離開了那些勾心鬥角,開始了我平淡而自由的生活。

走的時候,我帶了兩個包袱,一個包袱裝着幾件簡單的衣服,另一個包袱是我曾經整理好的寶貝,裡面隨便拿出一樣,都夠我吃住一年。

“大小姐,我們這是去哪?”

“到處走走,走到我不想走就停下,又或者遇到你我看上的男人,也可以停下。”我笑着說,心情特別好,擡頭天空湛藍湛藍的。

以前的我貪圖享受,喜歡熱鬧,哪裡人多往哪裡湊,哪裡酒香肉香往那裡趕,但現在卻喜歡去一些荒蕪人煙的地方,感受那裡的寧靜安詳。

我們就這樣走了一年,騎着駱駝穿越大漠,徒手登上高峰看日出,坐着漁民的船隻出海,跟隨漁民打魚捕蝦,到喜歡的鄉野,會住上一頭半個月。

這一年在古落山上的寺廟避雨,我竟然遇到了北天帆的皇兄北天弘,我趕緊低頭轉身,但他竟然還是認出了我。

“太妃?不是說你已經——”

“什麼太妃?”我睜大眼睛迷惘地看着他。他看着我笑。

“皇上沒告訴你,我認人很厲害嗎?”

看着他一臉的篤定,我知道再裝也是徒勞,並且這傢伙三五年都不回皇宮一次,等他遇到北天帆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王爺好眼光,我好不容易死了,你千萬不要告訴皇上在這裡遇到我。”我笑眯眯地對他說。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下了很久都沒停。我們悶得發慌,好在他隨身帶了棋,我們於是在這裡在這個破廟下了一天棋。

“太妃棋藝不錯,經常跟皇上下?”

“啊?”我愕然地看着他。

“天帆的棋藝獨步天下,從小到大,我們不知道廝殺了多少局,但卻還沒有贏過他,太妃雖然還是缺少點火候,但看得出是經過天帆的指導,某些佈局很是相似。”

傍晚雨歇,我們愉快地分別。

我以爲這傢伙三五年都不回北國,卻不曾想他現在正是在回去的途中,而不久之後,這座古落山和附近的城鎮被北天帆的人翻來覆去搜了無數次,只是我早已離開。

而這一年聽說被莫楓娶妻了,妻子叫小淺,聽到這消息,我笑了。

小淺,我們好久不見了。

古夏政權穩固之後,公孫宇辭官離開,即使龍七再三挽留,我再也沒有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只是知道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橫跨數國。

北天帆大婚的第二天宣佈皇后染病,需要臥牀靜養,不少人以爲公主身體弱,承受不起皇上的如火熱情,過三兩天就會好起來。但這公主一病就是一年,雖然宮中太醫頻繁診治,宮娥也不時煎藥,但公主卻並不見好轉,除了北天帆與幾個宮娥,竟無人見過公主真容。

三個月後,我們路過一個小國,誤闖了一處莊園,從此在這美得像仙境的莊園住了下來,結束了四處遊歷的日子,因爲莊園的主人是公孫宇。

在這如夢如幻的莊園,看到白衣勝雪的公孫宇,我以爲自己眼花,將眼睛揉了又揉,他還是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以爲自己在發夢,將大腿掐得紅紅紫紫。

“別揉了,是我,再揉,眼珠都揉了出來了。”公孫宇大笑朝我走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灑滿了陽光,原來這世界有時真的那麼美好,莫非這就是緣分千里來相會?

“公孫大哥,你怎麼在這裡?”我的聲音掩飾不了我的興奮。

“在古夏住膩了,搬來這裡住一段時間,如果小葉子喜歡,可以把這裡當自己的家,在北帝沒過來拆了它之前。”公孫宇笑着說。

“這裡那麼隱蔽,皇上是找不到的,大小姐,我們就住這裡吧。”小婷雙眼亮晶晶地打量這莊園,一臉的歡喜,許是一年的居無定所,讓她這傢伙也想安定下來,而我這樣走了一年,也累了,正想歇歇。

“拆了,小葉再給你建一座,你看,這全是寶貝。”我揚了揚手中的包袱,笑眯眯地說。公孫宇笑,狹長的桃花眼在晚霞的映照下,顯得更加迷人。

“這樣的莊園,你公孫大哥有十幾處,他拆了,我帶你去別處去。”公孫宇豪氣地說,我還沒有表態,小婷已經拍起手來,興奮雀躍得不行。

這天晚上,我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這裡的丫鬟清一色全是十四五歲的少女,天真明媚,清麗可人,跟她們混在一起,感覺自己也回到十四五歲的時光。

她們服侍得很體貼周到,又沒有皇宮娥般拘謹,晚上我吃到久違的醉雞,牙齒都香噴噴的,感覺真幸福,似乎夢想成真了。

“公孫大哥,你哪整來的?西凌離這可有萬里之遙。”

“怎樣?味道不錯吧,當年爲了哄你家小姐一笑,都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雞,才練就這等手藝,結果都白白便宜你這讒嘴的丫頭了。”公孫宇笑着說,聲音帶着一抹溫柔。我嘿嘿笑,有些不好意思,爲自己當年的無恥行爲。

說話間,一個**歲漂亮得不像話的男童走了進來,他朝我看了一眼,朝桌子上的雞看了一眼,然後擡起頭怯怯地看了公孫宇一眼,就站在他身邊不吭聲。這小傢伙竟有着跟公孫宇一樣狹長的桃花眼,我驚得有點說不出話來。

“這是——”

“聽他娘說,這是我的兒子。”公孫宇說。

“但除了那雙眼睛,哪點像我?”公孫宇又補了一句,這傢伙怎能這樣說話?這孩子聽了心了想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他,小孩看了我一眼,又將頭低了下去,雖然這小傢伙看着十分乖巧,但卻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叫小狄,他娘估計是做虧心事多了,報應在孩子身上,他現在還不會說話。”公孫宇皺眉說。

“公孫大哥——”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孩子的娘再不濟,也不能當着孩子的面說,但如果我知道這小傢伙的娘是青煙,估計我也不會這樣瞪公孫宇,畢竟我對她當年搶了冷凌風,導致小姐遠走北國,幾乎難產而死的這段經歷,始終不能釋懷。

小狄沒有表示不滿,也沒有開口維護他娘,很乖巧地站着,但突然他張嘴朝公孫宇的手臂就這麼狠狠地咬了一口,公孫宇既不動,也不說話,就靜靜讓他咬,等他咬得沒力了,鬆開了嘴,才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連我看着都有點發麻,小狄估計做了壞事,有些膽怯,但卻一直怯生生地回視着。

“你知道你咬的是誰嗎?有你這樣做兒子的?”

兩對狹長的桃花眼在燈火下,冷冷對抗着,這父子倆的關係似乎不是很好。

小狄沒說話,反倒朝他另一隻手示威性又咬了一口,但終是心虛,這下只是輕咬,牙齒剛碰到人就溜了,走之前還回頭掃了一眼那隻還沒有吃的醉雞,顯然他是被香味吸引來的。

“活該,誰叫你說他孃的壞話。”我沒好氣地說。

“這牙齒倒越來越有力,看來給這小子吃得太飽了。”公孫宇看了看他手臂的牙齒印,笑了。

“小狄估計想吃醉雞,反正吃不完,一會叫人給他送去。”

“不送,咬了我還給他送好吃的,下次還不咬得更起勁?”公孫宇氣呼呼地說,我笑,還真夠小氣的,還跟個小孩子較什麼勁。

“孩子的娘在不?”聽到我這樣問,公孫宇的身體明顯一滯。

“在,在莊園最偏西住着,省得碰面。小狄她硬塞到我這邊。”公孫宇淡淡地說,記憶中公孫宇對女人都是極好的,但對這個他孩子的親孃似乎十分不待見,這還真讓人好奇。

晚上我拿着一隻醉雞去找小狄,他正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不知道想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孩子特別孤獨,有點像年幼的李軒,畏懼父親,但有渴望得到父愛,只是李軒沒有他反抗得那麼激烈,敢咬自己的親爹來着。

“小狄,給——”我笑眯眯地將醉雞遞給他,他擡頭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沒有接。

“拿着吧。”我繼續微笑着,他再次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聽丫鬟說,他今晚沒吃東西,估計是跟他爹賭氣來着,雖然餓極,但這傢伙吃東西的樣子還是十分文雅,漂亮的臉龐看起來十分乖巧,你完全想不到剛剛他竟然敢咬公孫宇來着。

“好吃嗎?”我問他,他點了點頭,然後從雞腿撕了點肉給我,我接過吃了,他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有了點笑意,狹長的桃花眼有點亮。雖然他乖巧的氣質與公孫宇不大一樣,但就那眼睛都不得不相信他倆就是父子。

公孫宇的確是一個極會享受的人,雖然只是一間客房,但奢華舒適的程度不下我曾經的寢宮,我懶懶伸了一個腰,一夜好眠。

莊園很大,空氣極好,左邊是大片的山茶花,右邊是無垠的草地,裡面綠藤纏繞,鮮花盛開,蜂蝶起舞,遠處亭臺長廊,流水淙淙,還有秋千架子,風帶着花的香,大自然的甜,讓人覺得好不愜意。

十四五歲的丫鬟沒事幹,正在花叢裡追逐玩耍,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如此無憂,讓這個清晨充滿了生機,在這裡不需要裝威嚴,這裡沒有那麼多禮儀規矩,在這裡說話不需要左右衡量,反覆思量,讓人好不暢快。

公孫宇早上離開了莊園,說生意上有事情要處理,十天後會回來。他離開這十天,小婷跟莊園的丫鬟玩得火熱,而我則跟小狄熟絡了,不知道是昨天我請他吃醉雞,還是我特有小孩緣,這傢伙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我身邊。

我跟他一起吃東西,一起捉蝴蝶,莊園後面還有一條小溪,我拉着他一起去捉魚,我發現這傢伙文靜得像當年的北淺淺,只看不動手,不過當他看到我捉了一條魚之後,那眼睛放了光,也跟着下來了。

雖然他一條都沒抓到,就連只小蝦也沒摸上來,但那臉紅撲撲的,似乎比我還興奮,傍晚我們把這些魚交給煮飯的阿姨,香噴噴吃了一頓。

晚上跟他講故事,順便說說我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威風事,其實這些都是我瞎編的,但他聽得出神,我覺得十分有成就感,我說的累了,他聽得累了,兩人竟然就這麼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他還在沉睡,粉嫩的小臉帶着甜笑,看着心突然柔軟成一團。我度過了十天愉快的日子,這十天這小傢伙的娘從來沒有出現過,問丫鬟,丫鬟吐吐舌頭,說莊主從不許提,那我只好作罷。

十天後,公孫宇回來了,莊園的丫鬟都跑出去迎接,聽說他每次回來都會給這些丫鬟捎點小禮物,這傢伙還真會哄人,怪不得他的那些女人都對他服服帖帖,惟獨小狄一動不動,繼續坐着發呆。

“小狄,你爹回來了。”看他不動,我拉起來,雖然他很不情願,但還是站起來了,出到外面,丫鬟們正圍着丰神俊朗的公孫宇笑逐顏開。

“小葉子,你的——”

“小婷,你的——”

我的禮物是一條漂亮的衣裙,顏色料子款式都是我所喜歡的,這傢伙的眼光就是好,小婷的是一盒上好的胭脂水粉,高興得不行。

“你的——”公孫宇的聲音有些僵硬,我擡頭,看到他遞給小狄一條小皮鞭,小狄那眼掃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顯然不喜歡。

“不要?”公孫宇試圖將火氣壓下來,聲音還是很平和。

“男孩子不喜歡皮鞭,小刀,還想要胭脂水粉?”公孫宇問,小狄還是不動,兩父子似乎又僵持起來,僵持了一會,公孫宇把皮鞭扔了,小狄跑掉了,這兩父子還真讓人頭疼。

因爲公孫宇回來,小狄吃飯特別快,吃完乖乖坐在那裡,等所有人都吃飽了他才站起來離開。

“北天帆到處找你,還去大曆和古夏要人去了,弄得那邊雞犬不寧,楚合歡現在也在找你。”

“還有北國的護龍司,你的弟弟下個月娶妻,北帝賜婚,聽說女子有才有貌,是古司馬之女。”聽到這消息,我倒吸一口氣,我記得軒兒說過此女極醜,這北天帆一定是惱恨我,報復李軒來着,這心胸狹窄的小氣鬼。

“不過我去查過,這只不過是謠言,估計是北天帆想借此引你回北國,如果你想回去,還真可以趁這個機會。”聽到公孫宇這話我放心了,我好不容易出來,怎想着回去?

但晚上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卻不能成眠,我離開皇宮都已經一年多了,他也應該將我忘得差不多了,爲什麼他還在尋找我?

更讓我納悶的是這段時間,我總是無緣無故想起他,想起他是時而勾魂,時而曖昧的眼神,想起他那時而俊朗得不像話,時而又黑得駭人的臉,我想起大婚那天他溫暖而有力的手。

“小葉,今天我感覺這纔是我真正的娶妻,今天晚上纔是我想要的洞房花燭夜。”

“我出去應付一下文武百官就回來,等我。”

他那帶着曖昧,帶着濃情的話語,這些日子總不斷在腦海迴盪,甚至兩人獨處的一些片段,都不時襲擊着我,揮之不去,趕之不走。

爲什麼在皇宮的時候,我想的是公孫宇,如今出了這皇宮,我卻想的是他?我這是怎麼了?以前見到公孫宇,我都會臉紅耳赤,心跳如雷,連擡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那麼坦然的面對着他?

多了幾分親人般的親暱,反倒少了那份心跳與遐想,甚至連他有了兒子,我也沒有太多的想法。

晚上睡不着,出來逛逛,卻想不到看到公孫宇從小狄的房子走出來。

“睡不着?”公孫宇笑着問我。

“你呢?”

“路過順便進去瞧瞧。”我笑,說他專門來看兒子,我又不會笑他。

“真不打算回北國?北天帆對你這丫頭似乎倒是認真的。”我搖了搖頭,因爲我跟他的關係,羅蘊纔會變成這樣,因爲幫他,娘才自殺,孃的死,是壓在我心頭的一塊大石,讓我的心充滿了罪惡與愧疚。

“今天那條小皮鞭呢?怎麼不見了?”公孫宇自言自語地問,我低頭一看,果然是不見了,不知哪個丫鬟拿了。但第二天我卻在小狄牀底下發現了那條小皮鞭。

這兩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餘下來的日子,我教小狄爬樹,跟他盪鞦韆,他第一次捉到一條小魚,興奮得跳起來,不想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一跤,泡到水裡,當他爬起來的時候,全身**,手裡的魚沒了,那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眶紅紅的,就差沒掉眼淚。

“就這點出息?溜了一條,你捉回兩條更大的。”公孫宇走了過來,輕輕颳了一下他的鼻子,小傢伙彆扭地轉過身子,但眼眶不紅了,到了傍晚,還真給他抓了一條,這些他不敢再跳,緊緊握着,不肯鬆一下,也不肯再捉了,看着時間不早,我們就回去了。

“莊主,少爺今天拿回那條魚抓得太緊了,已經死去多時了,還死得很難看,還要不要?”廚娘問。

“要,他整死的就弄給他吃,專門用一個碟子裝着。”公孫宇吩咐道,這人還真是的。

晚上大家吃飯,小狄顯然還在興奮中,當廚娘將那條小魚專門端到他面前之時,他的雙眼綻放着耀人的光彩,他拿起筷子,但猶豫了一會又停了下來,我正納悶的時候,他竟然將碟子堆到了公孫宇的面前,示意他吃。

我默默地看着,有點想笑,公孫宇這傢伙素來嘴刁。

“很好吃。”公孫宇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出筷子嚐了幾口,然後讚歎道,小狄嘴角高高的揚了起來。

“小葉子,你嚐嚐,小狄捉的魚。”我的笑容還沒有斂去,公孫宇已經將碟子放在我面前,還朝我擠了一下眼。結果這條小魚死去多少時的魚就這麼輪着吃光了。

在我的調教下,這小傢伙開朗明媚多了,我們玩的時候,公孫宇都在一旁看着,但漸漸也參與進來,只是父子倆有接觸時,公孫宇顯得僵硬,小傢伙則彆扭,漸漸就自然多了,偶爾公孫宇幫他擦汗,他也不再皺眉,甚至有時不自覺牽着公孫宇的手。

休息的時候,我教他說話,叫他叫娘,叫爹。

“如果你爹聽到你叫他,一定很高興的。”雖然小傢伙不吭聲,但別人不留意的他的時候,我看到他在張開嘴巴,努力地練習着,那嘴型就是在練習叫一個“爹”字。

我把公孫宇帶到小狄的房間,從牀底拉那個盒子出來打開給他,裡面有鞭子,有小刀,公孫宇皺眉說:“這麼小,就口事心非了,不知道跟誰學?”

我笑,不就就跟他學的嗎?

小家狄越來越依賴我,而我也實在是喜歡,決定認他做了乾兒子,公孫宇欣然答應,一個多月之後,我們在後山烤魚吃,小狄朝他喊了一聲爹,雖然有些含糊,但我們都能清晰聽到。

公孫宇呆了好久,直到手中的那條魚幾乎燒成了炭,他才若無其事的嗯了那麼一聲。自這之後,小狄很努力地開口說話,雖然還說不出完整連貫的一句話,但個別字眼已經很清晰,兩父子的關係也融洽了不少。

我們用完晚飯,在樹頭下隨意坐着,天空高原蔚藍,空氣分外涼爽,讓人心情十分愉悅,我在教小狄說話,公孫宇則懶懶地躺在草地上看天空,其實我知道他在聽着小狄說話。

“娘——”小狄突然喊了一聲,我剛開始還以爲他叫我,自從我認他做乾兒子後,他一般叫我乾孃,但遇到高興或緊急的事情,就會直接省略這個“幹”字,但這次他是轉過身子叫,我回頭,身後站着一個穿淡煙色長裙的女子,氣質高雅,眉眼如畫,但那臉卻有兩道嚇人的刀疤,不過她渾身散發恬靜氣息,硬是讓那兩道傷疤柔和了幾分,不顯得猙獰。

“青煙——”我愣住了,小狄的娘是青煙?公孫宇和青煙——這兩個百竿子都打不上關係的人總麼會——

我震驚了,我愕然了,我甚至覺得荒誕,比北天帆娶我還要荒誕。

我回頭看着公孫宇,他自聽到小狄喊了一聲娘之後,已經一骨碌爬起來,沒有剛剛的灑脫自如,沒有剛剛的慵懶閒適,整個人顯得十分不自然。

“小葉,好久不見了。”青煙朝我微笑,自然得我們昨天才分別,然後蹲下身子,輕輕撫摸着小狄的髮絲,動作很輕柔,我張張嘴,我無法說得出一個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葉,我今天特意過來謝謝你。沒有你許我這輩子聽不到小狄喊我一聲娘,這孩子以後辛苦你了。”青煙的眸子有些朦朧,如煙霧一般。

“乾孃——”小狄轉過身子,拉着我的手,十分親暱,甚至帶着幾分自豪。

青煙沒有待太久就離開了,她走的時候,公孫宇扭過頭,不去看她一眼,表情依然彆扭,等小狄離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她真是小狄的娘?”

“嗯”

“你和青煙——”

一向臉皮夠厚的公孫宇的臉竟然紅了起來,似乎這是十分難以啓齒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再問,不過也難怪他難以啓齒,如果我知道他們這孩子是怎麼來的。

晚上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我發現我對公孫宇與青煙的關係只是愕然,而不是妒忌。我對他有了一個兒子,是驚訝,而不是難過。以前我記得只要想起他那些妾,我心裡就十分的不舒服,現在感覺怎麼不一樣了?

第二天,莊園管家跑過來給了公孫宇一封信,公孫宇看後很久都沒說話。

“小狄,你娘有事離開一段時間。”公孫宇這般對小狄說。青煙走了?怪不得她昨天說日後孩子辛苦我,我又不是在這裡長住,這女人怎能把孩子託付給我,自己跑掉呢?

小狄聽完不哭不鬧,很安靜地走了出去,似乎沒事一樣,但走了幾步,他突然發瘋一樣朝他孃的住處跑去,我擔心他,趕緊跟了上去,青煙的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可惜卻空無一人。

當天小狄坐在他孃的牀上哪都不肯去,似乎離開一會,他娘回來,他就再也看不着一樣。無論我提議爬樹,還是去抓魚,小傢伙都不爲所動,除非丫鬟給他送飯,才從牀上爬下來,但依然不肯踏出這房間,直到第三天,公孫宇硬是將他抱走,一直安靜的小狄這回又踢又打又咬。

“打我咬我踢我,你娘就回來了?咬死了,你去哪找一個爹回來?你娘只不過外出一段時間,又不是不回來?你是一個男子漢,有本事,下次有什麼話就對你娘說,你不想她走,你就開口留,就知道在這裡發呆咬人,一點出息都沒。”

那天晚上,公孫宇呆在小狄的房間不出來,第二天小狄恢復了原樣,起碼錶面上看不處有什麼異樣,不知道公孫宇用了什麼招將這傢伙哄好了,不過小狄很努力去說話,三個月之後,他已經能說一些簡單的話。

公孫宇隔一段時間就外出,時間不是很長,以前公孫宇回來,這傢伙拽才拽得他出去,現在公孫宇那天,他從早到晚到門口張望不下數十次,眼巴巴的似乎很焦急,但公孫宇回來了,他又站得遠遠的,似乎回來的那個人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傢伙還真夠彆扭的。

“聽說你今天出門張望了數十次,想我了?”公孫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是,小狸不見了,我去門口等他。”小狸是廚娘嬸子養的一條小狗。公孫宇臉色不好,我笑。

“承認想我會死?”公孫宇沒好氣地說,我的笑容立刻凝固,這話讓我想起了某人。

第二天,我們繼續去後山捉魚,這次小狄抓了兩條,我5條,公孫宇六條,看到夠吃了,我們就架火烤魚,正烤得金黃飄香之時,北天帆出現了,出現得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

“公孫少爺,好久不見。”熟悉的聲音傳來的那一瞬間,我還真以爲自己在發夢,竟然找來了,這麼隱蔽的一個莊園,他竟然找來了。

“皇上,好久不見。”公孫宇站了起來,兩個同樣不凡的男子微笑對視。

“看來公孫少爺的日子過得不錯。”北天帆臉上帶着陽光般的笑容,怎麼看都不像一個盛怒着的人,但我那顆慌亂心卻無法安定。

“娘,你的魚燒焦了。”情急之下,小狄大喊,又把“幹”字省了,我低頭一看金黃色的魚已經燒成黑炭一樣。

“娘?”北天帆剛剛還滿是笑容的臉,瞬間烏雲密佈,明明是陽光明媚天氣,我硬是覺得即將大雨傾盆。

“你的兒子?你和他的兒子?你進宮前就生的兒子?”北天帆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聲音僵硬,俊美的臉龐籠上了寒霜,眸子如刀子那樣在我的臉上刮過,似乎我如果答是,他就將我亂刀砍死,拋屍荒野。

“爹,這是誰?”小狄又恰好在這個時候朝公孫宇喊了一聲爹,這下某人的臉更是寒得駭人,這沒腦子的傢伙,他明知道那晚我還是處子之身,哪會在進宮前就生了兒子?蠢死了。

“皇上誤會了,這是公孫宇的兒子,不過他娘是另有其人,小葉是他孩子的乾孃,皇上遠道而來,不如一起烤魚吃?”公孫宇笑着說。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是你們的孩子,還想着補一份厚禮呢!但乾孃似乎就是乾孃,有些字是不能省的,既然公孫少爺盛情邀請,豈能不從命?”某人那臉立刻陰轉,說完施施然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我本來就已經緊張了,他一坐下來,我那顆心簡直就要從胸腔跳了出來。

火劈啪地燒,魚的香味越來越濃,這空氣卻越來越稀薄。

“皇上,這已經燒好了,你吃。”我討好地將烤魚遞過去,因爲我真是心虛得不行,他既不接又不說話,就是用他那刀子一樣的眼睛死死剜着我,看得我頭皮都發了麻,拿魚的手抖了又抖。

雖然我是成親當天跑掉了,但我不是挑了一個更漂亮的明月公主給他嗎?用不用這樣剜着我?他就是不見得我過得好,就不見得我逍遙自在。

“乾孃,小狄想吃。”小狄看見我給北天帆的魚他沒有接,於是將手伸了過來拿,平時我燒好總會第一時間給他先吃,小傢伙習慣了。

“那魚你都敢搶來吃,你小子嫌命長了?爹這裡有燒好的。”公孫宇趕緊將小狄的手拽了回來,小狄狐疑地看了他爹一眼,然後再轉身看北天帆,那眼睛就多了幾分敬畏,小傢伙已經知道嫌命長是什麼意思。

“皇上,小葉燒的魚味道不錯,不嚐嚐?”公孫宇估計也看出我的尷尬與無助,笑着幫我解圍。

“是嗎?看來公孫少爺嘗過不少。”這話北天帆是笑着說的,但我卻覺得寒風襲面,就連公孫宇的嘴角也抽搐了那麼一下。這下誰也不說話,除了火的劈啪聲,再聽不到任何聲響,這氣氛還真是冷得可怕。

“公孫少爺,朕長途跋涉,今天都還沒有吃東西,這幾條小魚應該還不夠填肚子,朕也帶了幾十個貼身侍衛,他們今天也還沒吃,今晚的飯菜可能要麻煩公孫少爺回去準備了。”與聽到他這樣說,我簡直就是慌張了,我朝公孫宇投去求救的眼神,但公孫宇卻無視我哀求的目光,拽着小狄很利索地站了起來。

“皇上,公孫宇回莊備下酒菜,一會命莊中下人來請。”公孫宇說完,拱手手竟然就這麼離開了。

“公孫少爺,皇上是貴客,你這主人怎能離開?皇上的口味,我最清楚,我回去準備酒菜,然後叮囑廚娘做幾樣皇上喜歡的菜式。”我趕緊說。

“你回去準備?朕怕一會連白飯都沒得吃,還是公孫少爺回去準備妥當點,你就給朕乖乖坐着。”

公孫宇愛莫能助地看了看我,抱起小狄走了。

“皇上,有什麼事我們回莊吃飽再說吧,這裡這麼荒僻,連椅子都沒有一張,皇上是萬金之軀,怎麼能坐在這裡呢?”看到公孫宇離開,我一骨碌站起來就想跑,但還沒走兩步,就被北天帆狠狠扯了回來,我一個站立不穩,整個人跌到他的懷中。

熟悉的溫度將我包圍,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竟然不想起來,甚至還想將頭埋在他的胸膛,將身體貼得更近一點,真是要死了,太久沒碰男人了?

“逃一次不夠,還想逃第二次?”北天帆沙啞的聲音帶着薄怒。

“不是——”我像犯了錯誤的的孩子,在大人面前乖乖認錯。

“爲什麼要逃?爲什麼?你有沒想過朕這兩年是怎麼過的?你有沒想到朕滿心歡喜揭開頭蓋,卻發現——”

“那個女人,我是仔細挑選過的,無論樣貌還是身材,都比小葉好上很多,皇上不滿意?”

“你爲朕塞的女人還少?”他盛怒下的眸子,變了顏色,真的很寒人。

“一走就兩年,就像在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朕擔心你被山賊宰了?擔心你住了黑店,擔心你——如今看看臉色紅潤,神采飛揚,這兩年過得很舒心?”

聽到他的話,我心竟然甜絲絲的,他這般擔心我麼?但一想到他皇宮裡的那堆女人,一想到自殺的娘,心頓時變得又苦又澀。

“是小葉不對,讓皇上爲我擔心了。”

“朕給一晚時間你收拾東西,明天跟我回宮,這筆賬回到皇宮,朕再跟你慢慢算。”

“我不回去。”

“爲什麼?玩了兩年還不足夠?不捨得公孫宇?”北天帆剛剛緩和下來的臉又變得烏雲密佈,他握着我手腕的手越來越用力,我覺得那骨頭都被他捏碎了。

“皇上,莊主說飯菜已經準備好,請皇上移步。”就在這時,莊園的李管家匆匆趕來,我整個人鬆了一口氣。

“有那麼快嗎?朕的御廚還沒這等速度呢!”北天帆冷哼了一聲,但卻鬆開了我的手,陰沉着一張臉跟着李管家往前走,回到莊園,我才發現今天的不速之客還真多,雖然他們都站在莊園的外面,但我的心還是往下沉。

“奴才見過皇后。”胡公公恭敬地說。

“公公不必多禮。”這兩年懶散慣,一時還不是很適應這種禮儀。

“菜微酒薄,皇上請。”公孫宇顯得十分殷勤。

我也不知道公孫宇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弄出了這麼一桌飯菜,但心情沉重的我,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餚,一點胃口都沒有。

那些十四五歲在旁侍侯的懷春少女們,都偷偷地看着北天帆,表情呆呆的,似乎魂兒都被勾走了。雖然公孫宇努力營造着輕鬆的氣氛,說的話逗得一旁侍侯的丫鬟笑得花枝亂顫,但這氣氛還是讓人覺得冷。

“公孫少爺的廚子名不虛傳,這味道可以媲美宮中的御廚,這速度御廚更是難望其項背。”

“平日煮飯給我吃沒這個速度,也沒這等手藝,聽說北帝來了,個個如有神助一樣,做得又快又好。”公孫宇笑着說,這馬屁拍得還真響亮,北天帆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飯後品茶,他們談笑風生,我如坐鍼氈,找了幾個藉口想溜,都被北天帆回絕了。

“朕一路奔波,有些倦了,想早點歇了。”

“公孫宇已經準備了客房,希望皇上不嫌棄簡陋,小瑩給皇上帶路。”

“不用了,朕跟她同一個房即可。”北天帆指着我說,一時所有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或豔羨,或愕然、或曖昧,或掩嘴偷笑。真是要死,這人兩年不見,還是這德行。

“皇上,我那房間小,牀小,被褥又不足夠,並且還——”

“牀小,容納得下你我就行,被褥不足夠,朕讓給你,帶路——”他根本沒有給機會我說完,已經冷冰冰地站起來,那聲“帶路”簡直就是在命令,兩年不見,還是那麼霸道,兩年不見,還是那麼自以爲是,這又不是皇宮,這又不是北國,憑什麼對我發號施令?憑什麼對我擺臭臉?

“平日小狄都是跟我睡的,這會小傢伙去哪了?”我喃喃自語,公孫宇應該聽得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公孫少爺放心令公子今晚出現在我們的牀上,朕不介意。如果公孫少爺認爲朕與她同處一室的情景,孩子也可以睜大眼睛看着,朕也不介意。”北天帆笑着說,這簡直就是**裸的威脅。

公孫宇朝我無奈地搖頭,而我也徹底認命了,該來的總會來,想逃也逃不了,這畢竟是公孫宇的地方,我不能給他添麻煩,我站起來,憤憤然往自己房間走去,北天帆緊跟着。

門被我打開,被他關上。

寢室本來很大,但他進來之後,立刻覺得狹窄侷促,我站在門口不動,他則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着這房間的佈置。

“吃得好,廚娘堪比皇宮御廚,住得好,夠奢華,舒適程度,還真不比碧水宮差,又有大小美男相伴,怪不得會樂不思蜀,不肯回宮。”

他一邊說一邊看,然後打開我的衣櫃,一件一件地看我的衣服,自我來之後,公孫宇就給我整了一櫃子的新衣服,件件都十分漂亮。

“這衣服朕還都沒看你穿過,他全看過了。”他說。

“拿了那麼多寶貝出來,只要不被搶,舒舒服服過十輩子都綽綽有餘了。”他打開了我的包袱,一件又一件地把玩着我的寶物,他的語氣很淡,但話的內容怎麼聽着那麼寒人。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大家都不吭聲,我等待着他的爆發,我等待他排山倒海的怒火,但結果沒有。

“李葉,跟朕回宮,這兩年我很想你。”我擡頭愣愣地看着他,意外他的心平氣和,意外他的溫柔,意外他讓人心跳的直白。

“朕對你的心意,你就真的感受不到嗎?非得要朕說得清清楚,明明白白嗎?朕要封你爲皇后,不是因爲你背叛了你的外公,不是因爲感激你,而是因爲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這兩年想起你,我就恨得牙癢癢的,從暴怒,到憤恨,到憂心,但更多的不可抑制的思念,午夜夢迴,只有想到你不在身邊,只要想到你有可能跟別的男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地在宮外生活,我就焦躁得不行,整宿整宿睡不着。”

“娘不在了,皇姐也離開了,朕只剩下你了。”

“朕對你的粗暴,對你的壞,你記得清清楚楚,但朕對你的溫柔,對你的好,你怎就忘記得一乾二淨?以致一去不回頭,離開得那麼決絕?”

“在來這裡的路上,我有無數個設想,想一見面,就狠狠將你揍一頓,想一聲不吭,就命人將你捆回宮中再慢慢跟你算帳。”

“但我最擔心的是等我來到這裡,你又離開了,人海茫茫我不知道去哪尋你,我怕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滿頭白髮,我怕這次錯過,從此一輩子就不得見,空留一生遺憾。”

“但見到你,我最想做的竟然只是想將你抱在懷裡,我都有多久沒抱過你了?都快兩年了。”他從後面緊緊抱着我,緊緊的,似乎稍稍鬆手,我就會離開一般。

我沒有推開他,我沒有力氣,我也不想,多久沒有人這樣抱過我了?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熟悉的氣息了?我從什麼時候起,竟然如此迷戀他身上的氣息,我從什麼時候起,竟然靠近他,會心跳如擂了?

“小葉,你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你欠我兩年快樂時光,你得補償我,你得補償我。”忘記說到哪裡,他就含住了我的脣,第一次如此忘情,第一次如此投入,第一次如此甜蜜纏綿,第一次覺得是如此美好,如此心動。

我輕輕撫摸着他的髮絲,輕吻他氤氳迷離的眸子,輕輕摩挲那俊美得不像話的臉,長得那麼俊還真是麻煩,看着就心動。

“玩了兩年,也夠了,該跟朕回家了。”

“自家有一個那麼俊的男人不看,偏去看別人的男人,帶別人的孩子,很有意思嗎?那麼喜歡孩子,我們要一個好不?剛剛看到你們儼然一家三口那樣,我妒忌了,很妒忌。”他的臉貼着我的臉,他的脣輕含我的耳畔,淺喃低說,如此的溫柔,如此的情深。

“你得再戴一次鳳冠霞帔,朕還沒有親手揭開,朕還沒好好看看自己的新娘。”

我將頭埋在他的胸膛,靜靜聽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心時悲時喜,起起落落,是他太會說甜言蜜語了,還是我定力太差了?

“皇上,我過得那麼平靜,那麼快樂,你爲什麼要過來了呢?我生於江湖,長於江湖,我過慣這種閒適自由的生活,皇宮的錦衣華食讓我寂寞,皇宮的繁文縟節讓我厭煩,宮妃的勾心鬥角讓我恐懼,皇上你的喜怒無常讓我無所適從。”

“我不喜歡爲了你的寵愛,時刻與別的女人鬥,鬥得頭破血流,我不喜歡你翻別的女人的牌子,我不喜歡你今夜摟着我,明日抱着另一個美人,我做不到別的女人懷了你的孩子,我跑去恭賀你,我做不到你寵幸了哪個女人,她來向我請安的時候,我很大方地打賞她。”

“我不想他日有了孩子,要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沒生之前怕他胎死腹中,生了怕他掉到水裡淹死,走路不小心摔死,吃飯毒死,我不想天天察眉觀色過日子,想方設法討好你,我不想脫光衣服,擡着被你寵幸。”

“皇上,皇宮的生活,並不是我所喜,我在那裡過了五年,我覺得壓抑,窒息,我這次離開皇宮,並不是因爲公孫宇,而是我不想與皇上你再有任何牽扯,我不想與這個皇宮再有任何關係。”

“離開了兩年,我從沒有想過要回去,即使沒有公孫宇在身邊,即使沒有現在這般吃得好,住得好,我也不想回去。我在涼州時,是幾大店鋪的掌櫃,白天忙碌,晚上數着自己掙的銀兩,我覺得很踏實很快樂。”

“這次宮變我選擇了救你,選擇了與你站在一起,原因很簡單,我覺得你會是一個好皇帝。木大夫的密函告訴我,這是人爲的瘟疫,暖湖的死屍,楓樹林的吊死的人,後宮接二連三死去的宮人,福川的餓殍千里,這場浩劫只緣於人的野心,我心寒了,我不敢想象這樣的人當政,這天下會變成如何?”

“護龍司與君庭威勢同水火,但我卻發現我的外公竟然與他來往密切,我不得不對他當日說的話懷疑,他煞費苦心,半生圖謀真的是爲了護龍司?他向我借龍符,我也覺得更加不對勁。”

“但因爲我的背叛,外公死了,羅家倒了,我娘也含恨自殺,娘是因爲我的背叛,愧對所有羅家人,無顏活着,孃的死就像一塊大石,壓在我心中,想起娘,我充滿了罪惡感,離開你會讓我這種罪惡感大大減輕。”

“你如果真的要捉我回皇宮,我逃不過,但我依然不會開心,我依然想着出逃,皇上,你看在我曾兩次救過你的份上,放過我吧。”

“皇上,你就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我真的不想。”我一邊說,一邊緊緊摟着他,我說了很多很多,我說了被人擡進龍騰宮時心中翻騰的厭惡,我說了在御花園被剝光的屈辱,我說了對初十、十八兩天的恐懼,我說了我晚上發了多少噩夢,我說了在夢中他是多麼的猙獰。

從始到終,他都沒有打斷我,就讓我一直說一直說,說到喉嚨幹了,說到自己哭了,哭得傷心,哭得失控,似乎把這些年的委屈,把這些年的傷通全發泄出來,把這些年的淚水全流了出來,淚溼了他大片胸襟。

“我不知道原來你那麼憎恨皇宮,我不知道原來朕帶給你的全是痛苦與恐懼,我不知道你在朕身邊這一年,一點甜蜜與快樂都沒有。”北天帆的聲音沙啞晦澀。

“留在朕身邊真的那麼痛苦嗎?”他問。我哭着點頭,他微微將頭仰起,然後閉上了眼睛,胸膛起伏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厲害。

那天晚上,他吻幹了我的淚,那天晚上他就這樣緊緊摟着我到天亮,原來一夜竟然過得那麼快。

“你這些衣服,朕還沒見你穿過,去穿給朕看。”

“這件太素了。”

“這件豔了一點。”

“這件太窄,不好看,以後不許再穿。”

“這件的花太多,看得眼都花了。”

“這件以後可以多穿。”

我一件又一件地穿給他,他一件一件地看,看得很認真,然後一件件地品評,直到我將衣櫃所有衣服都穿遍了。

“哪天發現留在朕身邊不是那般痛苦,哪天在外面的日子過膩了,哪天銀兩花光,窮得過不下去了,哪天半夜醒來,突然想朕了,就回來吧,但回來了,你再敢逃,朕打斷你的腿。”北天帆說完這句話鬆開摟着我腰的手,打開門大踏步地離開了。

“北天帆——”我走到門口,看到那身影漸漸遠去,我竟然想去扯住他不讓他走,但他沒有應我,也沒有回頭,就這樣走了,走得很快,很決絕,只那一會就消失在眼前。

“就這麼走了?”公孫宇問。

“走了。”

“不捨得?”

“捨得。”

“你這樣子,像捨得?好歹要叫他用完中午飯才走。”

“他是皇上,餓不着。”

“我不是擔心他,我是擔心這已經煮好的幾十號人的飯菜怎麼處理,今天每人都吃二十頓,現在就吃去。”

我人跟着公孫宇走,但心似乎跟着他走了。

午飯很豐盛,所有丫鬟、侍衛、廚娘都一起吃,熱鬧得像過年,有膽大的丫鬟還問我跟皇上是什麼關係?被公孫宇一記冷眼看去,立刻嚇得直吐舌頭。

晚上躺在牀上,感覺就像發了一夢一樣,他的出現,他的離開,都那麼不真實,但空氣似乎還有着他的氣息。

兩個月後,莊園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兩年不見,他變得更加英挺,又看癡了一羣懷春少女。

“軒兒——”

“姐姐——”

我笑着迎了上去,心中的歡喜無法說出。

“不是說好了嗎?無論什麼時候離開皇宮都可以,但一定要告訴我去了哪嗎?”

“現在你不是找來了嗎?”

“聽說要娶古家小姐?”

“還不是被你害的?這兩年皇上見着我,就問你去了哪?軟硬兼施,灌酒哄騙,就差沒嚴刑逼供,姐,你沒見着皇上那樣子,真的——”

“他又叫你娶誰了?這麼積極幫他說好話?”

“沒有,我自己來的,我整理孃的遺物時,發現娘寫給你的這封信。”軒兒遞給我,字跡娟秀清麗,是孃的字跡,我接過的時候,手一直在抖,娘會寫什麼給我?她一定是對我失望透頂了,她一定是後悔生了我這麼一個女兒。

“一直找不到你,信我已經看了,原來當年娘只生了你一個,因爲是女兒,外公怕娘在護龍司的地位不穩,偷偷換了一個男的,爲了讓娘全心全意照顧這個男嬰,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當做自己的依靠,外公命抱走你的人處死你,無論娘怎麼哀求都不答應。”

“那個抱走你的殺手曾受過孃的恩惠,帶着你遠走,才逃過毒手。娘恨自己懦弱,無法反抗,但對自己這個家族卻是憎恨的。外公的死,娘並沒有怪你,娘說她一生最大的驕傲就生我們兩個,自從爹死了,她一早就想追隨爹而去,只是放心不下我們兩個。如今外公死了,你我長大了,娘說她終於可以無所牽掛地離開了。”

“姐,孃的死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說過娘去得很安詳,很平和,嘴角還帶着笑,只是你一直不相信。”

這封信就像一把大錘,將壓在我心上的石頭敲得粉碎,我整個人輕鬆多了。軒兒在這裡留了三天,曾經的他,一直勸我出宮過些自由自由的是生活,但這三天,卻多次問我回不回宮?

“既然姐你跟皇上兩情相悅,皇上對你又是情深一片,回到皇上身邊也不失是一個好的選擇。”

我跟北天帆是兩情相悅嗎?那我這十幾年對公孫宇的思念又是什麼?

“發什麼呆?”

“公孫大哥,我曾經喜歡你了十幾年,你信不信?”我喃喃地說。

“我知道。”他答。我猛地擡頭看他。

“你知道?”

“我自小就泡妓院,長大就開妓院,我的女人,多得我自己都忘記了,你這丫頭的這點小心思我又怎會不知道?但我卻鬼迷一樣愛着楚合歡,她放蕩,我也風流,以爲這樣才能接近她,漸漸也不知道自己是真風流,還是假風流,總之風流帳就欠了不少,不過對你從沒有動過歪心,並不是小葉子長得不漂亮,而是把你當成了小妹妹。”

“今天你能夠這麼坦然地說出來,證明你已經從心裡把我當大哥了,你有了真正喜歡的人。”

不知道爲什麼,與公孫宇這番交談後,我整個人都放鬆了。但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我對某人的思念倍增,吃飯的時候想起他,躺在牀上想的也是他,躺在草地的時候,也想起他。

有無數次拿起包袱,準備跑回他的身邊,投入他的懷抱,但每次準備出門的時候,一想起他宮中還有那麼多女人,我要大方地看着他寵幸別的女人,我要熱情地喊他其它女人做妹妹,我要笑着看他跟別的女人花前月下,纏綿輕吻,我就受不了,我退縮了。

我甚至後悔,當初爲什麼慫恿他選秀?爲什麼給他塞一個又一個女人?我每天都在思念和煎熬中度過,外面的空氣很清新,天空很高遠,但我覺得自己失去了自由,因爲那顆心困在了宮中。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半年。

半年後,公孫宇帶回一個噩耗。北帝在皇宮遇刺,性命垂危。

“消息可靠嗎?”

“古小柔在皇宮,你說這消息可靠不?如果你不在意他,那就算了,如果真的愛他,興許趕回去能見最後一面。”聽到公孫宇的話,我慌了,我亂了,我心發顫了,這人武功這麼好,怎麼會遇刺?我都還沒告訴他,我其實真的傾慕他,他怎麼就可以死?

“算了,皇宮守衛森嚴,你就是回去也未必見得着他。”

“不——”我衝回寢室拿衣服那銀兩,但我太慌了,竟然連門都沒打開就撞進去,撞得眼冒金星。

“東西我替你準備好了。銀兩、衣服、乾糧,千里馬。”公孫宇牽着兩匹馬過來,將一匹馬的繮繩遞給我。

“你去哪?”

“去把他娘找回來,哪有她這樣做孃的?就只管生不管養?把孩子扔到我身邊就一走了之,這女人果然品行極差,我就看不得這樣品行糟糕的女人,逍遙快活。”

我離開莊園那天,公孫宇也帶着孩子離開了。

小婷那死丫頭與公孫宇一個俊美的小侍衛戀上了,雖然拿着包袱要追隨我,但棒打鴛鴦的事哪能幹?

我快馬加鞭沒日沒夜地往皇宮趕,餓了啃口乾糧,我真的怕再也見不着他,我真的害怕。不過我真的要感謝公孫宇,每到一個地方就命人給我換一匹千里馬,給我更換乾糧和水,所以三十天的路程,我硬是十五天就完成了。

我打算從地道進宮,然後偷偷回到北淺淺的寢宮,再從地道回到龍騰宮,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但北天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是說好人不長命,小人活千年嗎?怎麼看你都是小人的典型,怎麼看你都不是好人,應該不會那麼短命的。

地道我很熟悉,一路奔馳,很快就到了盡頭,但我打開機關上去的時候,卻發現黑漆漆的,公孫宇不是跟古小柔說好了嗎?

“古美人——”我走到牀輕輕地叫了一聲,沒人應答,我剛想去點着等火,卻被人一把拽到牀上,狠狠壓在身下。

“啊——”因爲太突然,我嚇得叫了起來,但嘴巴卻被人用嘴封住,狠狠啃了一下,恐懼讓我忘記思考。

“誰?”一脫離桎梏,我立刻發問。

“親了,都還不知道是誰?沒良心的,點着燈看看吧。”

這聲音怎麼——

燈火點燃,出現在我面前的赫然是北天帆那張俊臉,燈火下,他面若桃花,神采飛揚,哪點有半點受傷要死的跡象。

“你騙我?”

“朕如果不略施小計,又怎知道小葉你是如此緊張我?”

“誰緊張你了?”

“不緊張我會日夜兼程趕回來?不緊張我會沿路沒休息,連飯都不捨得吃一口,只啃乾糧?不緊張我會看到新的千里馬欣喜若狂?怕趕不及回來看我最後一面?”

“你怎麼知道?”

“你以爲那千里馬誰替你換的?你以爲那乾糧誰給你準備的?公孫宇想得有那麼周到嗎?”千里馬竟然是他換的?看我發瘋趕路,他一定躲在這裡偷笑吧?可惡,真的可惡。

“你——你——既然要換,爲什麼不換點好吃的?”

“再好吃的,你吃得出味道來嗎?現在給你吃好吃的。”說完他摟着我,含住我的脣,狠狠地吻了下來。

“古小柔呢?”我猛地堆開他,我記得這是落華宮。

“送回給公孫宇了?”

“啊——”我愕然得看着他。

“你連續多次出宮,但守門的說連一隻蚊子都沒看到出宮,我都納悶了多久,一次次排查,終還是被我找到這裡來了。”這人還真是可怕,這麼隱秘他都找得出來。

“我恨得想連夜命人將這地道堵上,但又怕你這女人哪天回心轉意,找不到路回家,又不捨得堵。”

“古小柔走了,你捨得?”我擡頭看着他。

“你這樣一說,還真捨不得,那腰那麼纖細,跳舞那麼好看,人那麼溫柔體貼,要不朕去把她領回來吧,如果你不介意。”

“你——”聽到他這樣說,我氣得要死,他卻開心得大笑。

“李葉,我擡轎子去請你不回來,現在卻自己跑回來了,這麼掉價的事情你也做呀。”誰說不是,真是自投羅網了。

“是呀,還真後悔了,早知你活得好好的,我就不回來了。”

“休想,回來了就別想着離開了,朕也不許你離開。”

“不是說放過我嗎?怎麼又出爾反爾?”

“回來想想,覺得身邊沒了你,這輩子過得太寂寥了,還是想試試。”

“午夜夢迴,想着你現在在公孫宇身邊,萬一有一天舊情復熾,怎麼辦?一想到你們可能花前月下,想着你們可能摟摟抱抱,想着你們的房間離得那麼近,萬一晚上睡不着,出來聊着聊着,就——我就恨不得快馬加鞭,去把你捉回來。”

“我做不到像玄木那樣,終此一生就只有你一個女人,但你回來之後,我答應你,就只要你一個女人,不會有人向你請安,不會有人對你的孩子下毒手,不會有排着隊的女人等着我寵幸。”

“這皇宮朕就剩下你一個女人,初一到月尾,你都做好侍寢的準備,朕就只有你一個女人,帝王子嗣的問題就得你解決。”

“你那些女人呢?”

“我那些女人,就分兩種,一種是你護龍司的女人,一種是你外公塞進來的女人,護龍司的我全給李軒了,他姐做的好事,他自然得收拾爛攤子,不過那麼多美人,還真的便宜他,你外公的人,我也妥善安排了。”

“小時候我總想不明白父皇爲什麼有了娘那麼好的女人,還要到處不斷地選秀,從小到大,看多了皇宮妃子的勾心鬥角,皇子的慘死,我就想這一生找到一個像娘那樣的女子,那就足夠了,但你卻三番兩次塞女人給我,越塞就越多。”

“雖然現在找到的這個,跟我娘相比,差不是那麼一點點,朕也就將就用了。”

“那麼勉強,就不要——”

“都要了一半了,湊合着過吧。”他笑。哪有人這樣損人的?

“你不記得你還欠朕什麼?”

“欠什麼?”

“洞房花燭夜。”說完他抱起我往碧水宮走去。

“現在?會被人看到的?”

“看到又怎樣?誰敢說?就朕有女人,他們沒有?就朕想女人,他們不想?”

“瘦猴似的,看來這一個月想朕真是想得慌了。”他笑着說。哪有這麼自大,這麼厚臉皮的人?誰想他來着?

他抱着我往碧水宮走,路上竟然一個人都沒碰到。

“皇上,都準備好了。”走到門口,胡公公已經守侯在旁,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們倆,聽到他這話,臉不自覺微微變紅,我將頭埋如北天帆的胸膛。

“好,退下吧。”

“到了。”北天帆將我放了下來,還是我原來的寢宮,但此刻紅燭高燃,大紅的喜字彰顯着喜慶,全新的紅色被褥,整個寢室變了樣,每一處都佈置得那樣精緻,我的眼睛似乎有點看不過來。

就連牀也換了,比以前的更大更漂亮,牀頭放着一套嫁衣。

“一會換上,你欠我的。”他說。

“要來一個鴛鴦戲水嗎?”他貼着我的耳朵呢喃細語。

“不用。”我像被蛇咬一樣跳出了幾步之外,他笑,燈火下那張絲笑非笑的臉還真是俊得人神共憤,攪亂了一湖春水。

“我換套衣服,一會就過來,等我。”一句等我,硬是讓他說的百轉千回,纏綿悱惻。

我泡在溫水裡,舒服得想睡,已經連續多少日夜沒睡了?剛穿戴整齊坐在牀頭,他就進來了,聽到他的腳步聲,我無端有些緊張,全身有些發熱。

他輕輕地揭開我的紗巾頭蓋,今夜的他,一襲火紅喜服,更襯得丰神俊朗,只看看都醉了。

“嗯,看起來還行,比想象還漂亮那麼一點點,雖然還是不漂亮。”他笑着說,目光灩灩,看得我有幾分醉意,這死人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哄我?他抱着我喝合巹酒,我坐在他的膝蓋上,舒服得有些迷糊。

他抱起我,輕輕放在牀上,性感的脣瓣覆了下來,溫潤而甜美,微微的酥癢,讓人直想睡。

“皇上,是時候上朝了。”尖細的聲音傳來,我驀地驚醒,醒來,紅燭幾乎燃盡,外面已經透着微微的光,而身旁那人正靠着牀沿坐着,臉黑如墨,慾求不滿的眸子發紅,顯然一夜沒睡。

“我——我——我睡着?”

他如刀子的目光冷冷掃過我,讓我一陣發寒。

“李葉,你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都睡得着?你竟然在我們親熱的時候都睡得着?你這女人——”他黑着臉起牀。

“別走——天不是還沒亮嗎?紅燭不是還在燃燒嗎?美人不是還在你身邊嗎?”我一把拽他回來,主動勾住他的脖子,含住他的脣。

“美人?你?”他笑。隨手將燃盡的紅燭拂熄。

“我主動你不幹,李葉,你怎麼就喜歡做這種掉價的事?”

“皇上,該——”

醉意的輕吟,迷亂的低叫,粗粗的喘息,讓剛響起的聲音嘎然而止,灰濛濛的清晨如此美好。

在我和小姐最落魄的歲月裡,我曾揚言:“我以後要跟小姐揹着金山過日子,躺在銀山上睡覺,啃着金磚度日。”

在這一個意亂情迷的清晨,我似乎覺得摟着這個美男比躺在銀山更愜意,啃他比啃金磚的滋味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