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無邊

後宮的女人,爲了這一夜,幾乎爭破頭,什麼骯髒的手段都使了出來,我在想當她們被人扒光衣服,像豬一樣擡去給一個男子寵幸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是否也如我一樣感到屈辱?

今夜我將成爲他的女人,可惜這個他並不是我心心念唸的男子,我將頭埋在黑暗的席子裡,心難過得微微痙攣。

夜很寂靜,車輪聲響得異樣清晰,清晰得讓我惶恐不安,心跟手一起抖着,裸着的身體滲出細細的汗,我可以逃嗎?我笑,笑得淒涼。

如今的處境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惟求上蒼有好生之德,讓北天帆突然改變主意,但其實我都知道這機會有多渺茫。

還好,小姐安全回到了涼州,還好北天帆長得不賴,不但不賴,還相當不錯,怎麼看都是我賺,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我不停地對自己說,以期壓下內心瘋狂滋生的牴觸情緒。

“太妃到了——”胡公公低聲對我說,從來不知道碧水宮離龍騰宮竟然這麼近,從來不知道公公的聲音除了尖細,還那般難聽。

我都還來不及應聲,輦車的簾子已經被揭開,迅速上來幾個宮娥,二話沒說,一人拿着席子的一角,將我擡了下來,這感覺不是擡豬,而是扛死屍。

她們先將我放在牀上,然後七手八腳將席子攤平,裸着的我徹底暴露在衆人面前,我羞得滿臉通紅,但她們似乎已經司空見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我偷偷掃了一眼四周,是北天帆的龍騰宮,龍騰宮我不是第一次來,就是這張龍牀,我也不是第一次躺在上面,這一切本來是那樣的熟悉,但如今卻讓我無所適從。

看着沒來由胸悶,就是剛剛點燃的薰香,也是那般的刺鼻。宮娥放下紫色的紗帳,就低頭垂手站在旁邊,面對她們,我覺得尷尬窘迫,強烈的羞恥感竟讓我在她們面前擡不起頭。

“你們都出去吧。”我說。

“皇上說了,他沒來之前,讓奴婢在這裡侯着。”她們恭謹地說,我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我一會希望天永遠不要黑,那北天帆就不會出現;一會我又希望天快點黑,快點結束這一切,我甚至幻想北天帆今日國事纏身,來的時候,已經疲憊不堪,倒牀就睡。

我覺自己現在就是等待上刑場罪犯,既不想死,但又想劊子快點過來,朝我脖子痛快砍一刀,一了百了。

“恭迎皇上——”尖細的聲音打破破我所有幻想,我的心揪成一團,原來上天真的沒好生之德,要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我將自己的頭埋在被子裡面,但我還是清晰聽到他的腳步聲,聽到宮人下跪問安的聲音。

“都退下吧。”威嚴的聲音不帶人任何感情,冷冷的如寒風颳過,宮娥整齊有序地離開,輕微的腳步聲如錘子一樣敲擊在我心上,她們在,我覺得尷尬,但她們離開,我又很想拽住她們。

“還不起來替朕寬衣?莫非還想朕來侍侯你?”他對我說。我的身體抖了一下,還是一點點從被子挪出來,但挪了一小半,我又縮了回去,雖然我已經能預想到今天的結果,但真正面對,又是另一回事,我無法光着身子坦然地站在他的面前。

“怎麼?是聽不到,還是裝羞澀?”冷冷的聲音帶着嘲諷,聽着極爲刺耳。

我閉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氣,小葉,就一年,熬過就好了。小葉,小姐能一家團聚值了。這個可是北國第一美男,小葉你賺了,誰有你這樣的豔福?

我一邊掀開被子,一邊對自己說,但走向他的時候,我還是無法做到坦然,我彎腰如蝦,不敢擡頭看他一眼,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感覺他的目光像一根根利箭,直穿我的肺腑,我用手摸索他的盤扣,明明已經摸到,但手就是不聽使喚,哆嗦着。

“擡頭看着朕。”他說。聲音不大,但卻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量,高大的身軀挺立着,明明彼此還有距離,我卻覺得一座大山已經朝我傾壓下來,強大的壓迫感讓我呼吸不暢。

“擡起頭。”他再次重複,聲音比剛剛更冷了幾分,我緩緩將頭擡起,我不知道那臉是不是已經通紅,但我渾身上下都發着燙。

今晚他脫了明黃色的龍袍,穿了一套絳紫色的衣袍,更顯得面如冠玉,俊美不凡,晶亮的眸子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異樣幽深。

“朕的耐心有限,既然答應了,就不要反悔,既然來了,就利索點。”

“嗯”我顫抖着雙手幫他解着盤扣,他不吭聲,我也不吭聲,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今夜有風,吹得帷幔微微動,夜是那樣的美好,但我的心卻一寸寸地痛下去,他不是公孫宇,他不是公孫宇,今夜之後,我跟公孫宇絕對不可能了,心像穿了一個大窟窿,空空蕩蕩。

“快點。”冰冷的聲音帶着不耐煩,甚至嫌惡,我真希望他受不了,拂袖而去,但他沒有,依然屹立如山。

我深呼吸一口氣,摒棄雜念,集中精神替他寬衣,很快外袍脫開,露出他雪白的褻衣,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夜很靜,除了風聲,就是脫衣發出的窸窣聲,衣服悉數脫去,他麥色的胸膛健碩而光潔,在燈火下泛着潤澤的光芒,我有點頭暈目眩,雙腳虛浮。

以前跟着小姐逛青樓,男人的身子並不是沒見過,但那時年少什麼都不懂,即使看着那一對對人兒在牀上翻滾,也沒有什麼旖念,但今夜不一樣,我看着他裸露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上獨有的男子氣息,我有點透不過氣來。

他不動,我不動,我等着他動手,等着他將我拋上牀,等着他高大的身軀壓下來,到了這一刻,我甚至希望他動作快點,完事之後,我就可以解脫了,但他偏偏不動,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好。

“太妃的本事就這麼一點點?當年你不是常常跟着你家小姐出入青樓嗎?莫非還不知道怎麼取悅男人?”

青樓女子挑逗男人的戲碼我看得多了,女子與男人交歡時發出的那些或愉悅或瘋狂的吟叫聲,我也聽得不少,但輪到自己親自上陣,那又是另一回事,尤其這個男人並不是自己心中所喜,除了沒這個興致,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牴觸。

“年少時的確是常常出入青樓,但卻已經年代久遠,不大記得了,不及皇上你經驗豐富。”我低頭說。

“莫非太妃是想朕教?”他冷笑。

“嗯”我低低應了一聲。

“朕說過會讓你光着身子跪着求朕要你,你不會忘記了吧。”他朝我笑,笑得既邪惡又歹毒,他每次這樣笑,我都覺得他像一條渾身都淬了毒汁的蛇,朝手無寸鐵的我,露出森森白牙。

“啊——”他一把將我抱了起來,因爲突然,我驚叫了一聲,我很想用手推開他,但最後我緊咬牙關,一聲不吭,我希望這是一場噩夢,一覺醒來,什麼都不是。但偏我此刻那樣清醒,內心纔會如此痛苦。

他的牀大而舒適,但就在這張牀,不知道躺過多少女人,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纏綿的歡愛之夜,如今我卻成爲她們的一員,心中充滿着厭倦,我將眼睛閉上,看不到他的臉,估計會好過些。

“看着朕。”他的聲音威嚴而有力,帶着王者的命令,我睜開眼睛,對上他那雙冷漠而冰冷的眸,心微微收縮。

“像木頭一樣,怎麼取悅朕?看來還真需要朕好好調教。”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撫着我的臉,我的脣,然後沿着脖子輕輕滑下去,如蛇一樣,我內心的嫌惡在翻騰叫囂,我的手與腳在蠢蠢欲動,幾乎按捺不住要踹他一腳,摑他一巴掌。

小葉,既然無法拒絕,就把他想成公孫宇吧,權當這一夜是你和公孫宇的洞房花燭夜,我不停地這樣對自己說。漸漸眼前模糊起來,漸漸那雙幽深黑亮的眸子變成狹長的桃花眼,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俊美的臉龐帶着幾分不羈與狂野,我的心跳如擂鼓,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內心竟有着幾分期待。

“小葉——”是公孫宇的聲音,那樣溫柔,那樣溫暖,如他此時的手一樣,我迷醉地應了一聲,他的手似乎一把火,輕輕掠過的身體,不燙,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坦。

“說,說你要我。”他在我耳邊輕喃,聲音沙啞而低沉,帶着別樣的溫柔,他輕咬着着我的耳畔,酥麻的感覺漫遍了全身,我既羞澀又興奮,我閉着眼睛,一點一點地迴應着他……

“我——我——我要——你——”我低聲地說。

“我要你,我想要你。”我感覺說出這話,能緩解身體的滾燙,於是我輕輕地說了一遍又一遍,由羞澀猶豫,到順暢,手不自覺撫上他的腰,脣輕舔着他光潔的肩膀,他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難耐。

“公孫宇,我要你。”我輕吟出聲。

“你——你——你——”身體突然被人凌空拋棄,我驀地清醒,但還是遲了,我重重摔在了地上,骨頭像碎了一般。我擡頭,屋子沒有公孫宇,只有一臉猙獰,滿目猩紅的北天帆。原來是他,那一刻心碎與恐懼齊在,厭惡與抗拒同存。

我還沒有爬起來,他已經站在我跟前,猙獰的臉,陰鬱的眸,渾身上下散發着獸的氣息,我的身體哆嗦着,痛且害怕,他沒容我說一個字,如鐵鉗的手已經掐住我的脖子,將我凌空拋回那張大牀,我顧不得疼痛,爬起來就逃,但他那如高大的身軀已經重重壓了下來。

“別——別——”我淒厲而恐慌的的尖叫聲在龍騰宮迴盪,但卻沒有讓他的臉有絲毫動容,我掙扎,他撕扯着我的頭髮,很有力,帶着一股暴戾之氣,我覺得頭皮都扯了下來……

“痛——痛——停下來——”我咒罵着,我哭喊着,哀求着,像被撕裂一般,但我越叫他越起勁,我越叫他越發狠,如瘋狂的野獸。

他的手一會扯着我的發,一會掐着我的咽喉,一會掐我的手臂,所到之處,留給我的都是痛,我痛得尖叫,漸漸我痛得連叫都叫不出聲,我甚至想到了死,死了就可以不用那麼痛,死了就可以不用受這種苦。

他停下來的時候,身上青青紫紫,沒有一處是好的,嘴脣被咬破,肩膀被咬得血肉模糊,但這些疼痛都比不上那種撕裂之痛,牀上血跡斑斑,控訴着他的罪行,也昭示着我處子之身的終結,這就是我期待多年的洞房之夜,我突然有點想笑,但嘴角抽了抽,很痛。

“滾——”他低吼着,聲音帶着說不出的厭惡。我掙扎着想爬起牀,但努力了幾次,卻始終動彈不了。

“來人,擡她回去。”宮娥進來的瞬間,我看到她們驚駭的目光,我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很不堪,但我卻無法動彈,我仰頭閉目,硬沒讓自己屈辱的淚水流淌。

她們將我擡進來的時候,我覺得像扛屍,回去的時候,我覺得更像,因爲這個時候的我,跟死去沒有什麼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