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飄蕩的只有冷風,一點靈力殘留也沒有,陌鈺站在這冷風下,聯想起慕翎淵離開前說的話,慕翎淵說冷颯已經知道雪青璃並非裳月的轉世。
如果冷颯知道了這件事,那他找上藍晶宜,是不是代表他知道了真相,要是真如自己想的那樣,此事非同小可。
思及此,他趕緊回崎裳看看藍晶宜有沒有回來,要是沒有的話,證明了他擔憂的事要發生了。
匆匆趕來,匆匆而回,相隔了兩個時辰,藍晶宜還是沒有回來,律明仙子派人來問過一次,他只好暫時糊弄過去。
他可以拖延律明仙子來尋人,可不能對慕翎淵隱瞞藍晶宜的行蹤,於是,他開啓了水鏡。
正準備喝茶的慕翎淵看見茶水冷不及防地幻化出陌鈺的模樣來,略顯不悅:“你這個時候找我,多半沒好事。”
“冷颯帶走了藍晶宜,至今未歸,他們可能去往青丘找你了。”陌鈺的假設多半成真。
“什麼時候的事?”慕翎淵未見半點着急,很平和地問了一句。
“兩個時辰之前,如果連夜趕路,他們可能明天就能到達青丘。”如果攔截不了冷颯,那就提前做好應對措施,陌鈺相信慕翎淵會做得很好。
“我知道了,如果冷颯是來找我的,而藍晶宜作爲人質,在未見到我之前,藍晶宜是不會有危險的,你放心。”慕翎淵一句一個藍晶宜說得那麼順溜,讓陌鈺佩服不已:“你該知道冷颯找上她,肯定是知道裳月的魂寄存在她身體裡。”
“那又如何。”
四個字堵得陌鈺沒話說:“你行,話以帶到,你看着辦吧!”
陌鈺送來消息,已是黃昏時候,黃暈將青丘籠罩,將整個國度變成一個金色之國。
慕翎淵放下茶杯,來到窗邊,看着窗外的地面,地面的草已冒出青色的腦袋,不久之後,這裡就會成爲一片鬱鬱蔥蔥的草地。
這是一個生機的表現,可慕翎淵此刻看不到生路在哪裡。
不知不覺入夜了,慕翎淵還站在窗邊,此刻的窗外除了能看見幾盞宮燈,還有模糊的連廊,再無別的景色。
時間還很早,許多人未曾入睡,可雪青璃已經在和周公打交道了。
累壞的她早早進入夢鄉,卻不能安然入睡,而是被夢魘困住了,夢中還是那幅熟悉的情景,佈滿魂魄骷髏的水底,以及那個看不清模樣的男子。
她一如既往地想要靠近那個男子,腿邁入了水裡,魂魄骷髏撕扯着她的血肉,可她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水的阻力讓她緩慢前行,腿邁得極其辛苦,當她慢慢地靠近那個男子時,那個男人忽然擡起頭看着她,冷漠的眼神直竄她的心窩,她邁開的腿驟然停住,一股寒意躥上後腦,她感覺冷極了。
她停止了前行,換成那個男子走近她,一步接一步,步伐撩起的水聲如同鼓鳴一樣敲在她的心頭上。
她的眼眸隨着男子的走近漸漸張大,那一身破爛不堪的血衣,那雙露出來的手已經血肉模糊了,甚至能看見白骨,血一滴又一滴地滴入水面。
這些只是小小的震驚,讓她驚詫不已的是那個男子長着一張和慕翎淵一模一樣的臉,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她不僅詫異,還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河裡的,還有從那個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
嘴巴顫抖着發出聲音:“慕翎?你是慕翎?”
那個男子擡起皮肉不分的手,那隻手拿着一縷長髮,“我找不到她了。”
“你找誰,或許我可以幫你。”那隻拿着長髮的手已經被魂魄骷髏撕扯的有些慘不忍睹,碎肉不停地掉入河裡,雪青璃的雙手莫名地握緊,那顆心揪了起來。
“我要找裳月,她輪迴轉生了,可我找不到她轉生在哪裡。”這種尋人方式不正是冷颯當初從修羅殿得到的尋魂術嗎?莫非慕翎淵也使用過這種方式?
“你爲了她,竟使用了尋魂術,你跳進了忘川河?”雪青璃無法把平時的慕翎淵和現在這麼瘋狂的慕翎淵聯想在一起。
“這是唯一的方法,可惜還是找不到她去哪裡了。”慕翎淵抓起雪青璃的手,把長髮放在她的掌心。
那縷帶血帶肉的長髮把雪青璃的手染紅了,她還沒看清楚那縷長髮是怎麼一回事,手掌突然被那縷髮絲勒得緊緊的,好像要折斷手掌才肯罷休。
髮絲不停地收縮,迫使雪青璃狠心一刀揮斷髮絲,深深的一條勒痕,手掌都快被勒得變形了。
慕翎淵不知何時走在她後面,她轉過身去看,竟看到慕翎淵的後背露出了瓷白的骨頭。
那條脊椎掛着血淋淋的肉,視力好一點的,還能看到內臟,雪青璃忍不住彎腰作嘔。
彎腰的時候,看到自己淹沒在水裡的腿正被魂魄骷髏啃咬,肉一點點被咬掉,白骨一點點露出來。
“啊!”雪青璃大叫一聲。
自己的一雙白骨腿把她從睡夢中驚醒,她從牀上彈了起來,額頭滿是豆大的汗珠,她大口地喘氣,試圖平復紊亂的心,爲什麼又是這個夢?
她想擡起手擦一下額頭的汗,卻發現左手有些麻痹,她把麻痹的左手擡到面前,那一條與夢中一模一樣的勒痕,清晰地呈現自己跟前。
夢中的事帶到了真實,她輕輕地撫摸這一條深刻的紅痕,她忽然苦笑起來,這是不是代表我們真的緣盡了。
待紅痕消失不見了,她掀開被子,穿上鞋,走出了房間,朝一個她待了許多年的地方躍去。
她御風而行,動作利索且連貫,行雲流水的飛行,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她的靈力流動,此等控制能力,一點也不像是個初級者。
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到了她要去的地方,這裡是藥廬,藥廬後面就是半月鬼林,她要去的地方正是半月鬼林。
她繞開藥廬,來到半月鬼林的邊沿,黑夜中的密林更顯陰森恐怖,今夜沒有風,沒有任何生靈的叫聲,靜得有些可怕。
冒起頭的草掩蓋了她的腳步聲,她望着半月鬼林那個黑漆漆的入口,一步步地走近。
但沒走幾步,她被一個人拉住了,雪白的長袍上繡着一朵精緻墨蓮,他是夙錦。
從他臉上看不出怒火,可語氣掩蓋不了他的火氣:“你這是幹什麼?想要自己破除封印嗎?”
“夙錦?你怎麼會來,你知道了?”雪青璃擡起頭直視夙錦的眼睛。
“你可以騙過墨濂和墨殤,卻永遠也騙不了我,因爲我是最瞭解你的人,告訴我,你是不是想破除封印?”是的,夙錦早就知道雪青璃恢復了記憶以及部分靈力。
“瞭解並不是一件好事,夙錦,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雪青璃掙脫掉抓着自己手臂的大手。
“你知道的話,你今晚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你的宿命是守護封印,而不是破除。”
“鬼封的主魂還在我手裡,即使破除了這個封印,對我們也是沒有什麼影響的。”難怪雪青璃會如此大膽,原來還捉住鬼封的另一個要害。
“鬼封每集齊一魄,修爲就會大增,你覺得你能對付得了他嗎?”夙錦不想雪青璃爲今日的決定而後悔。
“那又如何,只要他一天找不出我的魂脈所在,他一樣無法殺死我。”鬼封和雪青璃說的魂脈到底是什麼,他們爲什麼會那麼在意這個東西。
“你明明知道慕翎淵的心裡只要他的師父,你還這樣爲他,值得嗎?”雪青璃既然恢復了記憶,爲何還心甘情願地幫助慕翎淵,夙錦着實不明白。
“從你拿走我的情鴛開始,你不是很清楚了嗎?”雪青璃雖然少了萬年的經歷,但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
擔心的事終究是發生了,夙錦的心裡只有悲哀和不甘,如果當初不是自己自作主張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出現今日的局面。
他們並肩而立,目光都在那片密林上,夙錦阻止不了雪青璃,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這樣做:“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
“你不想我早日回到修羅殿嗎?這樣做是最好的結果。”雪青璃也說出了夙錦心中最希望的結果。
讓一切回到原點,不是很好嗎?夙錦被雪青璃說動了。
可夢想和現實總有些差距,夙錦不敢想如此美好的結局:“你捨得嗎?如果捨得,你就不會離開修羅殿。”
他們都是對彼此最瞭解的人,她戳中了他的死穴,而他也戳中了她的命門。
“不捨,但我還是會離開,因爲我知道只有修羅殿纔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圓他一個夢。”雪青璃心想:如果能親眼看到慕翎淵和另一個女子恩愛纏綿,她會走得很乾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猶豫不捨。
“你這是給自己添堵。”夙錦的心酸了一下,他彷彿感覺到雪青璃的心在滴血。
“添堵?這個詞用得不錯,我活了那麼多年,還沒有任性過一次,你就隨我吧!”雪青璃這話把後果化作了一句任性,她過去到底活得有多不如意?
“你的心會很痛的。”夙錦不想她那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