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勞動黨

學生救國會實際上是個不太成熟的組織,早在去年,學生救國會就組織同學全國宣講,而且還給工人上過夜校,也算是有一定的革命工作基礎。李大釗這些日子以來都號召青年到民間去,到農村去,到工人、農民和勞動婦女中去開展工作,啓發他們的覺悟,組織和發展革命力量。

李大釗曾經說過,“我們中國是一個農國,大多數勞工階級就是農民。他們若不解放,就是我們國民全體不解放,他們的痛,就是我們國民全體的苦痛。農村很有青年活動的餘地,並且有青年活動的需要。”

僅僅是簡單的介紹,也沒有太多的客套,不過李大釗的恭維讓名謙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名謙慢慢的走上講臺,徐徐道:“同學們,這一次着急大家的目的只有一個,到農村開展革命。李先生說得好啊,中國是一個農業國,全國80%的人口都是農民,農民不解放,那就是全國不解放。因此,革命青年應以俄羅斯青年爲榜樣,應當發動農民起來鬥爭,消滅苦痛的原因,把勞苦大衆從苦痛裡救出來,把黑暗的農村變成光明的農村。”

不待名謙說完,臺下竟已是一片掌聲,同學們的革命熱情果然是非常飽滿,這一百多號人竟然都表示非常願意投入到這一項偉大的工作當中去。

李大釗的表情非常滿意,臉上洋溢着那種微笑讓學生們熱情更勝,恨不得明天就跑到農村去,解放勞苦的農民大衆。

名謙大笑道:“同學們好信心啊,這很好,不過我徵集志願者,就一定要大家明明白白的參加,絕不會把大傢伙騙上賊船。”

同學們一片鬨笑。

接下來的話,名謙卻一點玩笑的口氣都沒有了,他臉色一收,嚴色道:“同學們,我知道你們中間很多人,去搞過全國大串聯,發動過工人,搞過工人夜校,六月三號以來,工人罷工,商人罷市,把反動政府弄的是焦頭爛額,這很好。但在這裡,我一定要給你們潑一盤冷水,你們發動過的工人運動,和即將到來的發動農民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天堂工作!”

這番話引起一片竊竊私語,名謙吞了口茶水,繼續朗聲說道:“你們去搞串聯,搞宣講,住的都是城市裡的磚房,有的還有旅館,吃的是熱飯熱菜,穿的是棉麻綢緞,走路有人力車,就算沒有,腳下也是磚石路面,晚上不僅有電燈,而且還有熱水澡。可是農村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吃穿住行,在農村,吃大米是不可想象的,就是小米飯也是奢侈,每天兩碗小米粥就算是中農了,菜那更是不用想,滷菜也是過年才能吃的,平時有點滷菜汁那就是一頓飯,平時喝的井水,一到洪水季節那就渾濁的根本不能喝;說到衣服,有些農民一家人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幹活誰就穿褲子,不出門,無論男女老少,只能光屁股……”

底下的同學不由得鬨笑起來,特別是女生,臉都紅到脖子跟了。

名謙聽到這一場鬨笑也有些生氣,直接拍了桌子,厲聲道:“同學們這很好笑嗎?!”

安靜了,大家知道,這絕不好笑!

名謙繼續說道:“農村的房子,主要是土牆,蓋上茅草那就是房子,瓦片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東西,有些農民連土牆都沒有,扎個竹籬笆搭個窩棚就湊合着過了。大小便隨地解決那都不用說了。連接縣城的都是些只能容一兩輛獨輪車走的小路,一到下雨,路面根本沒法走人,更不用說走車了。這就是到農村開展革命的現實困難,如果誰覺得自己受不了,現在就可以退出,我絕不勉強。”

忽然下,底下一個少女站了起來,這一張圓圓的蘋果臉不是孫璇是誰。孫妹子說道:“吳先生,請問我們到農村工作有什麼具體的措施呢,以前搞宣講團就是因爲這些不到位,有了一些不應有的損失。就拿這次集會來說吧,開始的幾天裡連喝水吃飯都供應不到,同學們忍飢挨餓跟警察對峙。”

名謙大笑,心想總算是有一個人肯想着如何認真工作了。“孫璇同學說得好啊,沒有做好準備就做事,那是一定要吃大虧的。關於農村工作的具體做法,我已經寫好了,待會兒就會有同學印好送過來。我知道大家都給工人上過夜校,我們納,就從這個農民夜校開始。”

李大釗饒有興趣的翻看着眼前這本《農民革命手冊》,顯然,名謙已經對農業運行規律有了一定的調查,而且還知道不少現代農業技術。

名謙看到所有人都在低頭研讀,繼續講演自己的思想:“我們做具體工作,首先要看清楚農民爲什麼需要革命。在中國80%以上的人口是農民,而在農村,5%的地主佔有80%以上的土地,剩下的農民不是無地的佃農,就是少地的中農,或者有一些地產的富農。貧農和中農受到地主的殘酷壓榨,這裡的同學不少都聽說過五毛錢的故事吧。農民頭上,有三座大山,地主,洋人,反動政府,也就是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表現在具體生活中,就是地租,洋貨,苛捐雜稅!我們要建立一個共產主義工業國,首先就必須解決土地問題,小塊的私有土地是不可能建立起大工業社會的。具體的步驟,就在《農民革命手冊》中,主要內容如下。”

一、通過農會和夜校組織起農民。學生通過夜校向農民傳播革命思想,講解時事,進行農會的宣傳,進一步通過農會將農民變成一個政治聯盟,對抗土豪劣紳,不法地主,各種宗法的思想和制度,城裡的貪官污吏,鄉村的惡劣習慣。

二、通過共同勞動和科學技術團結農民。學生通過傳播先進的生產技術,分發更好的生產工具,促進農民勞動力的發展,通過讓農民過上好日子將他們團結在組織周圍。只有在組織周圍,農民才能獲得好的生活,也只有這樣他們纔會不顧一切的保衛革命果實。

三、實行土地革命。通過沒收公共土地和地主土地,向無地或少地農民分發土地,牲口等生產資料,解放農民。

沒收土地!李大釗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心頭一凜:“名謙,這土地可是地主的命根子,沒收土地,難道說……”

名謙的臉上浮現出鬼魅一般的笑容:“先生以爲,我爲何要去日本上軍校。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緻,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殺氣!凌厲殺氣!李大釗長嘆一聲:“名謙,你可知道這樣要死多少人?”

“李教授!”名謙這回是真生氣了,“我見過那些災年形同骷髏的災民,我見過那些易子而食的母親,地主家裡就有餘糧,但他不肯給。在外國,什麼樣的災年也不會死這麼多人,在中國,這些人都得死,地主不該死,這些農民就該死麼?土改可以拯救80%的人,這難道不是正義?”

李大釗緩緩說道:“名謙,我還是希望革命的代價越小越好的,請你務必記住。”

“先生教誨,名謙謹記在心。”名謙給李大釗深深的鞠了一躬,回身對底下的同學說:“農村工作,越是窮困的地方地主剝削越是殘酷,人民革命的意願就越強烈,哪裡最亂,哪裡最窮我們就要去哪裡。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六點開始,晚上六點結束,我會以日本陸軍的標準對大家進行體能訓練,撐不住的人隨時可以走,但留下來的人……”名謙的話頓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留下來的人,革命一定會留下你的姓名!”

翌日,操場上站着選擇留下的八十多名進步學生,名謙望着這八十多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稚嫩臉龐,激動的說道:“同學們,農村主要的機動工具就是我們的雙腿,我們的時間不多,三個月以內,每個人都要在25分鐘內跑完五公里的路程,完不成這一項的,只好請你等待下一次機會了!”

“下面就由我與張先生爲各位示範,請空手跟着我們跑。”名謙言罷將張貫一一扛,擡腿就跑,這羣學生們都看傻了,紛紛跟着跑起來,一開始學生們沒什麼負重,又是年輕氣盛,一溜煙就跑到了前面,不想到了兩公里左右的地方,大部分學生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便是平時身體好些的,也不由得滿了起來,在一片驚歎聲中,名謙扛着張貫一用一種恆定的速度趕了上了,只見他呼吸均勻,腳步穩健,果然第一個跑完全程。

“名謙哥哥,一共二十五分鐘!”孫璇驚訝的叫出聲來。

“我的媽呀!”一個微胖的男生喊道,“這每個日本兵都有這個體能嗎?”

名謙回頭一看,這不是當年拉人力車的丁超嗎,點頭說道:“是的,每個日本兵都可以負重二十五公斤,二十五分鐘跑完全程。”

“我……我的……我的……哎呀。”眼前這個男生劇烈咳嗽了起來,“我空手都跑不下來,這……這怎麼辦呀。”

名謙看這男子一定是北方人,身上還有些羶味,想必是蒙古來的,確實是人高馬大,問道:“同學你叫什麼?”

這男生朗聲道:“我叫張路,家住榆林,蒙古人。”

名謙想了想,又在他身上拍了拍,鄭重的說:“我看,你再過一個月準行。”

這種運動考覈的結果名謙是有所預料的,別看這八十幾號人蔘加訓練,最後能有十幾個留下來就不錯了,而這留下來的人都是不怕苦不怕死的,這樣大浪淘沙的結果才能發現敢於革命的真金。

果不其然,第二天,來的人就少了一小半;第三天,只剩下四十多人。一個月之後,肯留下來的三十多號人都已經可以徒手跑進二十五分鐘。每個人都知道如何行軍,使用睡袋,簡單的淨水,搭建棚子一類的事情,特別是使用綁腿的技巧。日本陸軍對於夜戰的訓練是非常重視的,陸士的“術科”,“學科”中都特別開出了一章講夜戰,與《進攻》,《防禦》章節並列。名謙除了體能訓練之外,還特別講解了夜間行動的要領。

有些時候,名謙還會突然拿來一包鐵零件,在所有人的詫異目光中,迅速將這堆零件組成一把手槍。

“這就是德國原裝進口毛瑟c96手槍,口徑763,中國也叫盒子炮,駁殼槍,鏡面匣子,大威力,十發彈夾,以後大家可能會用到。不過我要求大家在學會拆分組裝之前,絕對不要開火,槍乃兇器,別傷着自己。”

“吳先生,這槍是怎麼來的?”學生們問道。

名謙大笑道:“這很簡單,只需要拆成幾個部分,兩個人攜帶,零件分別放在不同的地方,就算警察看到你有一個零件,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要槍管這些明顯的零件藏好就行了。不過子彈太過明顯,反而不容易攜帶。”

在名謙與張貫一每人負責一組學生,看着他們笨手笨腳的拆卸組裝手槍,最先上來的是張路同學,只見他認真的比對起來,一陣細碎的金屬聲響過後,裝得竟是有模有樣,不僅沒弄丟零件,反而還多出兩個。看的同學們大笑不止。其他人也差不多,聰明一點的還知道比一比看一看,一根筋的那就是死命往上按,名謙廢了一個通宵的功夫,總算讓所有人知道組裝武器是怎麼回事,趁着黎明時分,靜悄悄的把槍埋了起來。

三個月後的一天。

“終於有個樣子啦。”看着眼前這二十來個曬得烏漆墨黑學生,名謙心中的興奮是無以復加的。“同學們,恭喜你們,你們現在都是合格的革命者了。”

在昏黃的燈光下,在這間簡陋的教師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圍繞着這個年輕人。“我們這次去,是共產主義與中國農村實踐的第一次努力,諸位的姓名都將載入史冊。這次任務非同以往,須以命相搏,所以,我們艱苦訓練了兩個多月,孫妹子這樣的大美人都變成黑珍珠了。”

一陣善意的鬨笑。名謙拜拜手示意大家安靜:“爲了完成這個艱鉅的任務,作爲共產主義實踐的先鋒隊,我們要成立一個政治團體,也就是政黨。我們是以共同的政治信仰爲核心,以嚴格標準爲準入門檻的政黨,退黨自由,但入黨必須審查,不知道同學們意下如何。”

“我贊成!”張路心直口快,最先答應。“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中華革命黨革命十幾年了,就革出個賣國求榮的民主憲政來。”

“我覺得吧,還是跟李教授商量一下比較好,他和陳獨秀先生已經有了組建共產主義革命黨的想法。”丁超提醒道。

名謙笑笑:“這個我已經知道了,這個政黨與李先生的籌劃並不矛盾,我們的政治理念都是一致的,只不過革命路線有所差別,如果李先生成立了全國性質的共產主義革命黨,那麼我們到時候集體加入就是了。”

“既然如此,我同意,大傢什麼意見。”丁超問道。

年輕人對這種事情都是很有興趣的,既然同意那便是說幹就幹。名謙苦思冥想數日,拿出了一份綱領性文件,雖說是背誦的中共黨章,可細節之處倒是錯漏不少,同學們討論了好幾天,總算敲定了大部分細節,最後的問題落到了政黨的取名上。

“可以叫中國共產黨嗎?”孫璇問道。

“不好吧,今後李教授他們怎麼組黨啊。”張路表示委婉的反對。

“乾脆叫中國農民黨。”丁超得意地笑着。

“農民有先進性嗎?親?”不待名謙反駁,早已有同學給他噎了回去。

張貫一看這幫子一個個抓耳撓腮的,大聲道:“那就聽俺的,勞動黨!響亮好記,反正你們到了鄉下都得勞動。”

馬上就有人表示贊同,但反對的也不在少數。名謙一看這局面,沉思道:“不如這樣,大家把想到的名字都寫在黑板上,大家投票解決,如果有兩個以上票數一樣的,我們就再投一輪,公平吧。”

當然公平!在這個烏雲滿天的夜晚,隨着咔嚓一聲炸雷,投票結果誕生了。勞動黨得票最多,九票,其他什麼公民黨,國民黨,農民黨,工人黨,社會主義工人黨奪得剩餘選票,可惜都沒有用了。

所有人都滿懷激動。所有人的手都緊緊握在了一起。二十六名黨員共同宣誓,以同一個政治信仰團結到了一起。歷史爲卷,青春熱血,寫一卷壯麗詩篇。

無眠之夜啊!名謙心中百感交集,我將要踏上革命先輩的道路,前路茫茫,引領這個黑暗的時代,走向一個光明的未來,一個黎明,赤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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