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錢錢，真心甜，傻傻的笑，盪漾的飄……”
“書記你沒事吧……”
額……
名謙這年已經是四十來歲的人了，一身中山裝，一隻手在頭上揮舞，搖着屁股在辦公室裡盪漾，這畫風簡直就是一個奇行種啊！
咳咳
“不好意思，高興過頭了。”名謙扶了扶自己有點花白的頭髮，這麼大一筆錢砸下來，不暈那纔是怪事。“陳秘書，我有點好奇，這小鬼子日子剛好過一點，竟能拿出這麼多錢來，你說這都哪來的？”
“嗨！”陳秘書苦笑一聲，“書記你還能不知道？這世上什麼最賺錢？”
“軍火、石油、毒品，糧食嘛……勉強也算一個。”
陳秘書哈哈一笑：“哎呀呀，總書記也有沒想到的時候啊！這不還有一個嗎，賣笑啊。”
噗！
名謙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愣了半天，終於什麼話都沒有說。
他是沒有說話，陳秘書卻是驚出了一頭冷汗，暗罵自己糊塗。日本人爲了他們那條被打斷了的國運，不惜行最下流齷齪的勾當，不僅官方插手毒品貿易，而且把日本女人送到國外賣淫，靠這些贓款維持帝國的運作。對於一個要臉面的政府來說，這種事簡直無恥到了極點，也只有日本人這種變態才能做得出來。陳秘書口中對小鬼子百般嘲弄卻忘記了一個事實，同樣是爲了國家利益，名謙已經把老婆孩子當人質送去莫斯科了。
在那一聲嘆息之下，名謙發現了自己和日本人的某些共同點，所謂五十步笑百步，莫過於此！
從某些方面看，還不如日本人，人家好歹還能帶回幾個日外合資的雜交優良品種不是。名謙什麼都沒說，但是陳秘書卻記在了心裡，領導秘書，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很多事情不能直接找領導問，而要去找秘書問。
作爲天下第一秘書，其實陳伯達挺慘的，名謙是個深知權力邊際效應的人，對自己身邊的人管束奇嚴，其中最忌諱的一條就是秘書向別人透風。話說當年楊修不就是這麼死的嗎！可是身爲秘書，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說就能不說的，名謙的想法誰不想知道啊，中央那羣幹部有的是從北京開始就跟着黨打天下的，問你你不答，你算老幾？
所以，陳秘書他答是個死，不答也是個死！不要小看領導秘書啊，那真是橫也是死豎也是死的地方踮着腳尖做事的！好在名謙很體諒他，找了個藉口說陳秘書涉及很多機密，給他配了警衛，這下子是想問也問不着了。
然而總是有些人想方設法的要去打聽點什麼，明的不行就暗的，在這方面高饒是最積極的，因爲他有一個智商比他還高的老婆。套別人話這門本事，穆美和是專精！這段時間對高饒很重要，陳獨秀已經辭掉了教育部的工作，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
這段時間以來，名謙似乎也有意識的讓他接觸一些國防尖端工程，比如說深鑽加工技術，這是用來造加農炮的，從德國進口軸流式壓縮機的事務也交由他去辦。對高饒來說，通往最高領導層只有一步之遙，名謙已經在小範圍內透露，在第二個五年計劃之後，他會籌劃退休，實現領導人有序更替。四五十歲的年紀對政治家來說屬於黃金年齡，斯大林都快六十了，就從沒有想過退休這種事情，但是名謙認爲，預防特權的關鍵在於職務更替，如果領導人終身制，意味着繼任者往往也是個老頭子，這是要出事的。而如果從他開始實行兩個五年計劃就退休的制度，對整個國家來說有利無害，而且他只連任十年，想必後面那幫子就沒膽子幹十一年。
然而高饒還是不放心，這很好理解，該到手卻還沒到手，心理焦慮是完全正常的表現，穆美和幫他整倒了劉修養，雖然調查的結果是查無實據，但懷疑並沒有消除，劉修養也只能在他的崗位上繼續兢兢業業下去。他擔心的是胡必成，老牌帥哥加老牌特務，天生的靈敏嗅覺和眼光，在上海這個經濟發達地區工作又特別容易出成績，剛剛上任沒多久就把寶鋼和江南造船廠建了起來，在舊的工業佈局基礎上整合，迅速恢復了上海的工業產值。如果說這些還只是盡了本分的話，南京長江大橋則是驚世妙手，當時武漢長江大橋還沒有竣工，他直接說服江浙的主政官員，各籌資金，籌建鐵路橋，最後報上去的預算比武漢大橋還要低。
對於這樣的對手，穆美和有些撓頭，她很會整人，整事卻是遜色一籌。偏偏在節骨眼上，高饒還出了事。
這事兒還不小！
中德之間一直有着不小的貿易額，德國人用技術和成套設備換取中國的戰略金屬和燃料油以及一些用德國機牀生產的零部件。因爲德國在歐洲和英法鬧得很僵，爲了避免麻煩，中德貿易中的武器部分是要第三國轉運的。
本來，大家相安無事，但隨着第二個五年計劃的加速執行，勞動黨逐漸對海運市場不滿，當時世界海運由列強掌控，運費很高，而中國造船業在戰爭刺激下飛速增長，已經具備製造萬噸級船舶的能力，既然如此自己造船跑航運不比租外輪要好得多嗎？於是前期投入的重工業資金就開始打造中國人的海上馬車隊，叫做中海運輸公司。
高饒管後勤工作，這個項目也是他過問的。
1938年5月，印度洋。
一發炮彈在船頭前面不遠處爆炸，把船長嚇了一跳，自從中日戰爭結束以後，整個亞洲範圍內已經沒有出現過商船遭到炮擊的事情了。
“怎麼回事！”
“對方命令我們停船船長！是英國人！”
船長一時無語，鬧哪樣啊！這是公海呢！
雖然有所猶豫，但是中國商船運輸的貨物是裝甲車底盤和磁控管樣品以及赤城號的圖紙副本，這些都不是什麼違禁物品。何況人家手上還有大炮呢！
“用英語詢問，什麼事情？”船長鎮定的問道。
“對方回覆，懷疑我們走私違禁物品，要檢查！”
“你說什麼？！”
船長把望遠鏡搶了過來，英國人掛的旗語確實是這個信息。
那艘掛着米字旗的英軍巡洋艦越來越近，很明顯這是一艘老舊的一戰巡洋艦，還帶着撞角，側弦的編號和船名歷歷在目。英國皇家海軍“大力士”號輔助巡洋艦。
“快，用無線電發報，英國人無故截停我國商船。”
英軍巡洋艦艦橋
“艦長，對方使用無線電。是否警告！”
“bullshit！我們是海軍，不是海盜！”艦長把下午茶喝下一口，慢慢的說道。
當然，中國船長沒有聽到這句話，否則非跳起來不可，你們英國海軍當年不就是當海盜出身的嗎！還因爲跟女王分贓得了這麼個皇家海軍的稱號，還裝什麼蒜啊！諷刺的是，在百年之後，英國人又幹起了老行當。
鄭州
“許閣森先生，這是我國外交部的正式抗議書，貴國海軍在安達曼海無故攔截扣押公海航行的中國商船，我代表外交部嚴重抗議這種海盜行爲！”
扣押中立國商船？
許閣森有點驚訝，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不奇怪，英國皇家海軍在五大洋撒野的時候，誰在乎什麼中國人的抗議啊，就連他們在長江浪沉中國漁船，隨意射擊也沒人敢抗議。
不過言歸正傳，公海攔截中立國船隻，這可是公然違反國際法的行爲，那個艦長到底哪根筋不對？如果罪名坐實，那是很丟臉的！許閣森一查，這才發現這位艦長就是當年在“綠寶石”號上捱了中國人一頓暴揍的那位馬登艦長，這個人本來就對中國人保有極大成見，當初炮擊南京的也是他！最近緬甸全國各地爆發武裝暴動，英國陸軍天天晚上躲在防炮洞裡看流星雨，連軍港都被幾顆火箭彈飛了進來，點着了一艘重巡洋艦上的水上飛機。
整個皇家海軍的精神都高度緊繃，雖然6.8mm口徑不是中國軍隊的制式口徑，107mm火箭彈也從未在中國陸軍中裝備，但整個東亞除了中國又有哪個國家能製造這種武器？當中國商船途徑緬甸外海，這位艦長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中國人的意圖——走私武器！
根據國際法第六條禁止中立國以任何方式將軍艦、彈藥或任何作戰物資，直接或間接供給交戰國。
這個交戰國的解釋同樣適用於武裝衝突中的雙方，比如中日戰爭中雙方都沒有宣戰，但根據嚴守中立的原則，美國不應向任何一方出售武器和軍需物品。但是國際法下一條就是，中立國沒有義務阻止交戰國任何一方載運武器、彈藥以及一般爲陸、海軍所需的物資出口或過境。
@￥#%￥&@！
什麼叫帝國主義的無恥規則啊！
“我們要上報嗎？或者讓遠東艦隊放船？”
“晚啦！”許閣森惱怒的說道，“現在放船那不是承認我們犯了海盜行徑嗎！”
“那……”
“編也要編個理由把這件事情說圓了！”
那是，大英帝國的臉面啊！如果英國皇家海軍就此道歉，那不是不打自招嗎！許閣森是老牌外交官，深知這種事情要不就小事化無，要不就要證明對方是錯的。
“你去查一查這艘船裝着什麼貨物，還有！想辦法讓船靠港，這樣做手腳也方便點。”
船舶載貨是有清單的，對於出口船舶來說，這份清單會提交給很多方面，其中包括海關、邊檢、海事、檢驗檢疫局、港口管理局、船東、代理公司等等，要拿到其實不難。而且船上的貨物肯定是用吊機裝卸的，只要到碼頭上一問就什麼都清楚了。
英國人突然發難，讓勞動黨有點措手不及，或者說，完全出乎意料。
在中央辦公室裡，高饒的表情也是如此。
“高饒啊。”孫璇手上的鋼筆在指尖上轉來轉去，表情很是不高興。“你這件事情……水平怎麼還退步了！”
退步！這是很嚴重的措辭。
“主席，我這做錯了什麼嗎？”
“書記去雲南視察，老李去東北看集體農場，你是代理人，按說這個決定不能算錯，只是你下決心之前怎麼就不想想清楚？！”孫璇一邊咄咄的發音，一邊用鋼筆頭敲着桌子。
高饒心知不妙，卻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一時汗出如漿，愣在當場。
“你給我回去寫份檢查！好好想清楚！”孫璇看他不說話，氣不打一處來，丟下一句話就讓他出去。這種事，名謙那邊也許會耐心的跟你說一遍，在孫璇這裡只能領一頓臭罵，回頭答不到點子上，又是一頓削！
高饒豈敢怠慢，匆匆趕回去，這件事情看起來相當嚴重，他必須馬上找到穆美和，搞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推開那道虛掩的門，高饒一下子撞到保健醫生身上。
“夫人呢？”
“剛睡下。”
高饒哦了一聲，趕緊拿出文件，就要推門。
“首長，夫人不舒服。”
高饒楞了一下，那隻手扶在門把上，既不開門也不縮回。
“讓他進來吧，事情要緊。”穆美和柔聲響起，儘量讓自己不那麼虛弱。
穆美和雪白的臉上血色全無，臉頰瘦削，兩眼凹陷，任誰都能看出不是病了一兩天。
“媽媽喝水。”一個三歲大小的孩子從外面跑進來。
穆美和誇了孩子幾句，又把他哄出去，這纔看起高饒的事情。
“老高，咳咳。”穆美和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這是好事……”
“夫人，我這兩天已經讓孫主席罵了三回了！再這麼下去，同志們該怎麼看我！”
穆美和艱難的扯着他的袖子：“別說話……聽我說。這件事情你太孟浪了，英人若無證據，絕不敢扣船，事實不清，你直接讓陳世俊把話說得這麼絕，萬一真出了紕漏，如何是好？”
高饒還想辯解，卻被穆美和攔住。“此事應先照會英方，我們趁機查明真相，再做決定，纔是萬全之策，孫姐姐批你……咳咳，就是這點！你如果一輩子做個下屬，這算不得缺點，但要做到孫姐姐的位置，就不能如此，她這麼要求你，是內定……”
穆美和一口氣沒提上來，後半句怎麼也吐不出去。
“那……我先召開討論會，聽取意見，再想個萬全的方案報上去。”
穆美和搖搖頭：“來不及了！檢討要馬上寫完，要讓孫璇認爲你只是一時沒想通，回頭就醒悟了，孫璇爲人高傲苛刻，不能耽擱的！我今晚寫好，你明日照此行事，萬不可再出差錯。”
穆美和不等他答話，便讓他出去，自己打開臺燈，披着被子，開始動筆，這份檢討或者說是接下來的行事方案要在天亮前寫完，要把事情說清楚，洋洋灑灑也不下數千字，高饒還必須抄一遍，看清楚，這樣才能應付明天的會議。
穆美和彷彿又回到了童年的那個夜晚，春寒之下，在破爛的桌子上吃力的書寫着，腹中殘羹冷，風吹後背涼，溼冷的夜風從背後和腳下向身體裡滲進來，忍不住會打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