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悶燒

在稀疏的松林裡,彎彎曲曲的隊伍揚起一陣塵土。雪化之後,潮溼的天氣持續幾天,之後就會天干日暖,植物也會幹燥,隨後新老交替。

這種行軍的塵土,在空中看來,這是相當容易發現的特徵。楊靖宇不得不將部隊向兩邊疏散一點,降低被發現的概率。昨日鐵道惡戰,犧牲了二十多名戰士,還有幾個必須帶回去截肢,日本人損失了裝甲車,氣急敗壞的追殺,傍晚時分天上居然還飛過兩架飛機。

抗聯沒有防空機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飛機像蒼蠅見了翔一樣到處飛舞。

“老楊哥,咱能不能打一打。”藍玫惱道。

“打?”楊靖宇看了看,“你要打飛機?”

“對啊,你沒聽說嗎?吉東的金日成用步槍把飛機打下來了。”

“你別聽他吹牛。”楊靖宇笑笑,“金日成打仗吹牛都是好手。”

“那總不能看着日本鬼子這麼囂張吧。”

“那你可以畫個圈圈詛咒他啊。”

藍玫皺起眉頭,楊靖宇這句話的意思除了認爲飛機是打不下來的,還有你神神叨叨的意思。這個要強的姑娘並不敢違背命令,她氣憤的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圈,然後用手做出槍的手勢。一邊看着楊靖宇一邊唸唸有詞,發出砰砰的聲音。

“藍莓同志……”

“我在詛咒!你要不要也詛咒詛咒啊!”

楊靖宇哭笑不得,也知道她是女孩子置氣,正準備說幾句軟話。

忽然,一名戰士喊起來。

“首長,那架日本飛機喝醉酒了!”

楊靖宇心裡咯噔一下,不會吧!只見日本偵察機似乎有點失控,翅膀左晃右晃,突然向左邊一歪,一個倒栽蔥就往下栽倒,呼啦一下栽到地上。

這都行?!

抗聯戰士們歡呼雀躍,都認爲這是天佑中華,把日本飛機詛咒掉了。

這份功勞其實可以算到張大帥身上,當年奉系組建空軍,搞來八國聯軍三百多架各型飛機,後來九一八事變,張大帥的飛機連同機場一起送給了日本人。本來,得到幾百架飛機那是相當高興的一件事情,不過搞後勤的日本人卻不怎麼高興的起來,因爲這批飛機從零件到油料彈藥沒一樣是通用的,維護起來簡直是一場災難。

不過日本有句老話說的好,後勤也算兵,蜻蜓都能當老鷹。你們這羣躲在後面的劣等生馬鹿還好意思嫌麻煩?趕緊幹活!

不過……精神不是萬能的。這種老舊的法制布萊蓋十四型飛機是法國一戰後研發的,本來就沒什麼產量,是25年的老爺機,連零部件都不多,應該是不能派出來的。然而櫻木涉一再催促,岡村寧次嚴令之下,日本飛行員只能貌似出擊,不料這老爺機出門沒多久,發動機就哮喘了,飛着飛着操縱線路斷裂,一頭栽了下去。

櫻木討伐隊找到飛機的時候,飛行員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另一邊的裝甲車也遇上了麻煩,這輛窄輪子的車子陷入淤泥不能自拔。爲了減小阻力省油,日本人造汽車總喜歡用小輪轂,這種偷工減料的方法自然沒什麼好下場,討伐隊折騰半天才把這輛車子推出泥坑。

累得半死的櫻木涉靠在裝甲車上,思考着他的處境,這麼追擊肯定是不行的,這是找抽。陳子陽的戰鬥經驗比他豐富得多,穿過這片沼澤地的時候就有不少的馬匹把腿給折斷了。櫻木並沒有意識到他的對手是楊靖宇,但結論是差不多的,他必須重新思考一個策略,而不是在這裡推車。

“少佐!我們發現了腳印!”一名日本兵喊道。

“所有人都不要過來!”櫻木涉拔出刺刀,在地上畫了兩條線,機靈點的日本兵發現,這兩條線似乎是一步的距離。

“那一路敵軍至少五十人,四路就是兩百多人。”櫻木肯定的說道,“這邊的人負重比較大,有拖步的痕跡,步幅較小,是擔架隊,他們有十幾個傷員。這兩行是龍牙作戰靴的腳印,腳印明顯比其他的小,是女人,一定是藍玫狙擊組,陳子陽不在這裡。”

櫻木涉舒了一口氣:“這兩個小丫頭的指揮能力有了進步呀。”

“少佐……”

“別廢話,我沒看完。”櫻木摘掉手套,遞給副官,用手細細分析,腳印裡塵土不少,“腳印邊緣一碰就碎,證明過去一個小時以上,中央塵土也不少,但還沒有被淹沒,我們距離不足四個小時路程。”

“地圖!”櫻木涉高喊,“tm說你呢,地圖!”

“人民軍的行軍標準是一小時5公里,距離20公里,向東走……松樹溝!”櫻木忽然眼前一亮!

“全體都有,原路返回!”

返回!日本兵壓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都追了一天一夜了,原路返回?

“叫你們掉頭就掉頭,廢什麼話!沒馬的自行返回據點,有馬的繼續追擊,跟我走!”櫻木翻身上馬,一騎絕塵。

櫻木並不蠢,雖然他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聰明。一路尾隨,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既然如此不如去堵截,表面上看這是走弓背路,但騎兵和裝甲車在道路上機動速度更快,按照計算他應該可以追上抗聯的人馬。

這是一次並不公平的賽跑,抗聯戰士帶着傷員,而日本人騎馬飛奔。櫻木涉在馬背上顛簸着,如同巨浪中的小舟一樣,這匹中國馬就像知道他是日本人一樣,故意頂着他的屁股,馬鞍重重的砸到骨盆上,好像要把他的屁股撕成兩半一般。那腰椎,頸椎,沒一個地方不是撕裂一樣的疼,好像有什麼人在背後用鋼針一針一針的扎。

日本人的付出並非沒有回報,在日落之前,前出的日本騎兵終於發現了正在撤離的抗聯隊伍。

在另一邊的草甸子邊,藍玫就趴在路邊的小坡下面,從日本騎兵進入視野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大事不好。

砰!

藍玫果斷在四百米距離上擊發,領頭的日本軍官當場中彈,子彈從腰部穿過,直接切斷脊柱,這個倒黴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落馬倒地,後面的日本騎兵還想繞一下,卻剎不住馬,馬蹄徑直踏過,當場踩踏而亡。後面的日本兵剛剛勒住馬頭,不料又是一發子彈飛來,馬匹受驚,將另一名中彈的日本兵拖在馬鐙上,拖得一路飛灰。

日本騎兵知道捱了伏擊,迅速下馬,機槍手趴在一塊石頭後面,順着槍聲的方向噴吐火舌。

藍玫調整槍口,對準了日軍頭盔的那顆黃色五角星,砰的一聲,子彈從正面穿入,那個機槍手就這樣見了天照大神。藍玫看見這鬼子腦漿迸出,殺心大起,又推上一發子彈,沒過幾秒,副射手也被幹掉了。歪把子這個東西有個特點,必須兩人一起才能開火,南部麟次郎再立功勳,在這種混亂的場景下日本兵無論如何是沒法恢復射擊的。本來日本人以爲可以憑藉機槍火力掃射鑽入草甸裡的抗聯戰士,卻不想反而被狙擊手點名,一時間不知所措。

日本討伐隊眼看就要落入那一日的尷尬境地,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槍響打開了局面。

啪啪啪啪啪!

這是捷克式機槍的聲音,櫻木涉早就打好了算盤,以他的槍法在任何距離上都是打不過藍玫的,所以他最終也沒有拿起那支三八槍。如果他真的試圖跟藍玫對射,那麼結果一定是一發子彈穿過他的腦袋。櫻木換了一個思路,步槍打不過你,那麼機槍如何呢?

今天就能知道答案。

櫻木的捷克式掃出一個長點射,藍玫的掩體前面立即飛起一團塵土,不得不縮了回來。櫻木看一擊湊效,手指有節奏的抽動,機槍發出啪啪!啪啪啪!的短點聲。這就是輕機槍壓制射擊,發射子彈不是爲了消滅敵人,而是讓他無法還擊。

藍玫也是頂尖高手,知道捷克式只有20發子彈,只要他子彈耗盡,在換彈夾的那一秒鐘,她一定可以掀掉對方的頭蓋骨。

槍聲驟停,藍玫抱着步槍一個側翻,順勢出槍,只露出半邊臉蛋,一眼就鎖定了那個不知死活的機槍射手——捷克式的直彈夾實在是太顯眼了。

噠噠噠噠噠!

“小心!”青璃一把將她扯回來,子彈飆飆的從頭頂上飛過,剛纔藍玫出去的地方瞬間就多了幾個彈洞。

“可惡!竟然用兩挺機槍!”藍玫怒道。

“糟了,這是交替壓制,今天對面有人在等着我們。”青璃順手去摸自己的煙霧彈卻發現空空如也。

“姐!用手榴彈!”

青璃咬牙掏出兩顆抗聯自己生產的土手雷,往掩體外拋了出去。

轟!

火藥手榴彈將塵土炸飛,連同火藥煙氣,形成了一道臨時煙牆。櫻木大驚,以爲對方要脫離,對準大致方向連續掃射,日軍機槍手受到他的影響,也明顯加快了射擊速度,一時間啪啪啪!噠噠噠!兩種死敵的聲音亂成一片。櫻木腦袋一麻,迅速翻身,回到掩體後面裝彈,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幾秒鐘,他充分意識到——上當啦。

青璃甩出手榴彈,聽到槍聲大作,等了兩秒,就在日軍手忙腳亂的換彈之時,兩人一躍而起,靈貓一般穿過公路。日軍反應不及,還沒來得及調轉槍頭,人家已經翻到路溝下面去了。

“八嘎呀路!”櫻木氣急敗壞,“裝甲車!把裝甲車開上來!追下草甸去!”

眼看着抗聯在他們眼皮底下鑽入草甸,日軍來不及多想,跟着裝甲車就衝了上去。擲彈筒和機槍分量都不小,短暫交火之後,還沒來得及收起來,步兵和裝甲車甩脫他們,順着公路怪叫着衝鋒。

楊靖宇此時就在草甸子裡面,抗聯戰士穿過公路,剛剛要走,藍玫就發現了日本人,鳴槍示警。等到他帶着幾個警衛員殺回來的時候,兩姐妹已經脫險了,從草甸子裡可以看到日本人順着公路追過來,形勢萬分危急。

好在兩人都沒有受傷,戰士們加快腳步,順着羊腸小道追趕隊伍。不出幾步,藍玫突然聽到狗叫聲,心中暗叫不好。

不遠處公路上的裝甲車裡,兩條日本狼犬被牽了下來,日本兵牽着狼狗,跟着裝甲車衝入草甸,根本不給抗聯喘息的機會。

這種情況十分危急,抗聯已經趕了一天的路,非常疲憊,在下午這個本該吃飯的時候,突然遭到日軍追擊,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檔口,局面非常被動。日軍顯然是有備而來,騎馬坐車保持着體力,現在步行追擊,體力上要勝過抗聯許多,這麼逃下去必然要被追上。

狡猾的日軍裝甲車一邊開一邊向抗聯大致逃跑的方向開槍,一些膽小的戰士腳下失穩,踉蹌難行,邊跑邊哭,兩腿幾乎都沒了知覺,跑着跑着,有的人一頭栽倒下去,就再也沒有起來。

“老楊哥!這樣不行,不打死,也跑死了。”藍玫喘着氣喊道。

“沒辦法,必須穿過草甸,到那邊的松林裡,不然出去就是鬼子的活靶子。”

“我有個主意,一定能消滅這羣鬼子。”

“說!”

“放火!現在是東風,我們不去北面松林,往東跑,出去就放火!”

楊靖宇眼前一亮,現在正是草甸枯黃的時候,加之天干日暖,或許這個辦法行得通。

“全體右轉!快!”

抗聯戰士得到命令,猛地向草甸深處扎去。他們的手和臉都已經被劃開了血印子,卻像毫無知覺的機器人那樣,拼命的撥開雜草。

另一邊的日軍士兵情況稍微好一點,僅僅是一點而已。日本軍靴並不屬於這種複雜的地形,深一腳淺一腳很容易扭傷腳踝,密集的草甸對矮胖型的日本人阻擋作用更爲明顯,本來佔有體力優勢的日軍拼盡死力也沒能縮短與抗聯的距離。奔跑中的日本兵完全可以聽到對面那個女人的喊叫聲,但就是看不到她的影子。剛剛吃下大虧的日本兵哪裡肯放過到嘴的鮮肉,就像飛蛾撲火一樣,不要命的向那個聲音的方向追去。

藍玫衝出草甸的時候,天邊已有暮色,楊靖宇撐着膝蓋,大口喘氣,敵人動作不慢,根本沒有被甩開,日本狼狗興奮的狂吠着,日本兵哇哇亂叫,草甸子里人頭攢動,撞得高草東倒西歪。

抗聯戰士已經上了刺刀,藍玫此計不成,大傢伙都得殉國。只見抗聯戰士紛紛掏出土造手榴彈往草甸子裡甩,有火柴的戰士掏出所有能點着的物品,把收集到的乾柴往草甸子裡丟。五月的東北恰恰是最容易失火的月份,連戰士們自己都沒想到,草甸子竟然這麼容易着火,幾個火點幾乎是瞬間就竄起一人多高的火頭,藉着凌冽的東風,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火!火!火!”

“火?”櫻木一時沒聽清楚裝甲車上的軍曹在喊什麼,登高一看,頓時傻了眼——好大的火呀!

他瘋狂的拍打裝甲車的駕駛室門,歇斯底里的喊叫,把鐵門拍得乒乓作響。其實他不用這麼費勁的,因爲駕駛員已經看到了東方的紅色光芒,這麼大的火頭,瞎子都看得見啊!

櫻木只覺身體一震,裝甲車瘋了一樣倒回去,草甸裡轟的一聲,那是着了火的日本兵身上彈藥殉爆了。櫻木心中暗罵軍部的馬鹿們白癡,這種手榴彈早就該淘汰了,居然還讓他們帶上戰場,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反而成了傷害倍增器。

面對大火,日本兵不是一點辦法沒有,最簡單的就是先割出一片空地,然後點火,大火會吸引空氣,形成一股向大火中心吹去的風,這樣子日本人就可以以火滅火,免遭滅頂之災。日本人發現抗聯放火之後,聰明點的已經開始這麼做了。問題出在他們的手榴彈上,十年式手榴彈本身是大正年間的產品,已經落後。這種手雷爲了追求擲彈筒發射和大威力,採用了黃色炸藥作爲填充物,也就是著名的“下瀨火藥”,這種炸藥以對敵我雙方一樣危險而聞名,極易爆炸,即便添加鈍化劑,也只能保證常溫下的正常使用,現在火勢驟起,這些手榴彈果然不負衆望,率先爆炸,把幾個切草滅火的日本兵當場炸成碎沫。

櫻木不敢大意,命令裝甲車倒退,倉促間駕駛員操作失誤,車輪突然陷入坑中,動憚不得。櫻木心中那真的是一百萬只草泥馬奔過,他一個踉蹌跳下車子,向後面逃去,不走幾步,竟發現後面的日本兵已經割出一片空地來了。

原來,前方大火一起,這些沒能跟上的日本兵就知道大事不妙,趕緊低頭割防火帶,正是這些日本兵救了整個討伐隊,剛纔還在前面耀武揚威的日本兵早沒了囂張氣焰,連滾帶爬的鑽進防火帶,那些腿短跑得慢的,個個烤焦燒熟。

最慘的要數那輛裝甲車,那是悶燒日本鬼,草甸子裡跑都沒法跑,困在鐵棺材裡的日本裝甲兵被熾熱的火舌活活烤成叉燒,慘不忍睹。

櫻木涉不敢再戰,趁着晚上火勢減小,逃出生天,五百餘人的討伐隊被燒死上百人,損失裝甲車一輛,每一個日本兵都灰頭土臉,黑的跟竈王爺一樣,士氣大受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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