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陰謀論

蔣介石被綁架的消息宋美齡是在上海獲知的,頓時吃了一驚,“不啻晴天霹靂,震駭莫名”。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

宋美齡收起驚駭的表情,踏上克萊斯勒牌轎車,驅車返回南京。這輛克萊斯勒轎車內飾金碧輝煌,極爲奢華,真皮座椅用的都是美洲鹿皮,自帶香氣,後排座椅寬敞舒適,自帶加熱、通風,車頂織物採用刺繡工藝,乃是基督教的聖子圖,車門把手、邊框、儀表一律鎏金,儀表盤、中控臺全部使用檀香木,雕花的都是國內藝術名家,整車猶如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珍品,讓宋美齡這位“虧空夫人”如醉如癡。

想起這輛車,宋美齡馬上聯想到名謙的夫人黃苡萱,這輛車就是以她的名義送的,學妹送學姐車子,還以姐妹相稱,這份情誼那是輕不了的,名謙被扣押之後小日子過得滋潤,當中免不了宋美齡的照應。

現在宋美齡體會到了苡萱的苦楚,她的老公也被人扣押了……

宋翌日上午7時抵達南京。一到南京,看到的是政府中一片混亂,人們緊張異常。國民黨中央已決定將張學良明令免職,並交軍事委員會嚴辦;同時何應欽正緊鑼密鼓地調兵遣將準備討伐西安。

何應欽,打仗不咋地,賣領導是槓槓滴!或者說,這是親日派想要趁機奪權。要說當時政學系如日中天,蔣介石一死,內有楊永泰,外有熊式輝、何應欽,鹿死誰手確未可知。

宋美齡何等聰明,一下子就看清了何應欽的陰謀。

她驅車直奔中央軍校,要軍校教育長張治中設法阻止何應欽蠻幹,並不借代價,保護蔣介石的安全。回到官邸,接到了張學良於事變後發給她的第一封電報。

宋美齡喜極而泣。

蔣公雖然像一隻拔了毛的公雞一樣被拖出來,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但是,如果南京政府出兵討伐,激化矛盾,事情就複雜了。從電報上的隻字片語間,宋美齡馬上意識到,張學良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既然這樣,事情就有轉機了。宋美齡馬上回電:

西安張副司令漢卿兄勳鑑:奮密。

昨在滬上,驚悉西安兵變,即晚來京,接奉文電,深以爲慰。吾兄肝膽照人,素所深佩,與介兄歷共艱危,誼同手足。在滬未接電前,已知其必承吾兄維護,當決無他;來京獲讀尊電,具見愛友之赤誠,極爲感慰。惟精誠團結,始足以禦侮抗敵;沉着準備,乃足以制勝機先。介兄自九一八以來,居處不寧,全在於此。吾兄久共軍機,素所深悉。凡吾兄有所建議,苟利國家,無不樂於採納。介兄以地位關係,不得不加以慎重,藉避敵人耳目。吾兄賢明,當必深諒此意。我國爲民主制,一切救國抗敵主張,當取公意。只要大多數認以爲可,介兄個人,當亦從同。昨日之事,吾兄及所部將領,或疏於一時之情感,別具苦衷,不妨與介兄開誠協商,彼此相愛既深,當可無話不說。否則別生枝節,引起中外疑懼,不免爲仇者所快,親者所痛,想吾兄亦必計及於此。至如何安慰部曲,消彌事端,極賴藎籌。介兄一切起居,諸祈照拂,容當面謝,並盼隨時電示一切爲荷。蔣宋美齡叩。元。

宋美齡這份電文堪稱談判之經典,其中既曉以大義,又動之以情,給了張學良足夠的面子,“容當面謝”這四個字猶如點睛之筆,頗有專業水準。

很快,宋美齡竟然控制住了南京的局面,一邊派人去西安打探消息,一邊想辦法聯繫黃苡萱。

苡萱這邊實際上比宋美齡更早知道蔣介石被抓的消息,孫璇自己就是領導情報部門的,這方面消息極爲靈通。孫璇聽到消息,立即想到這是營救名謙回來的絕佳機會,她必須馬上動身,親自去見張學良,爭取和平解決這次事件。臨走前,孫璇抱着憔悴的苡萱許諾,一定把名謙囫圇個救回來。

孫璇前腳剛走,宋美齡的電報就來了。宋家妹子也不傻,這裡面要沒勞動黨的“功勞”才叫奇怪呢,就算沒有,勞動黨也是可以施加影響的。爲了蔣介石平安回來,宋美齡也是急了,宋慶齡、黃苡萱,能找的關係都去找了,就差哭着求姐姐幫忙。

宋美齡找黃苡萱幫忙,有道是一孕傻三年,苡萱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她拿着電報去找李德勝問計。

李德勝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想了又想。現在苡萱這個憔悴的面容,肯定是急瘋了,名謙已經被扣押了這麼久,她着急情有可原,也容易被敵人利用。可不讓她去又怕她受不了,必須有一個穩妥的人陪同,讓她探清楚宋美齡的底線,這樣對營救名謙就很有利了。

誰呢?孫璇剛勁有餘,穩重不足;張路是個純技術流,不善交際;陳獨秀還是教書有前途,讓他去就是給他機會犯錯誤;自己倒是可以,但這裡根本走不開。思來想去,勞動黨裡滿足這個要求的最佳人選只有一個——胡必成。胡必成自己就是個特務頭子,最善斡旋,讓他去陪同最爲合適,同時也可以在那邊紮下幾顆釘子,甚至可以滲透進南京高層。

懷着這樣的目的,李德勝開了個簡短的中央會議,就把任務交給了胡必成。那一天,勞動黨的情報機器高效運轉起來,所有在南京的地下組織一律開動,儘量掌握南京政府的情況,胡底等人不顧可能的危險,白天向根據地發報。

胡必成一條一條的察看,突然發現宋美齡召見楊永泰,楊永泰有多厲害,胡必成早有耳聞。當時除了宋楊二人在場,還有一個人——特務頭子徐恩曾,徐恩曾的得力干將就是秘密黨員胡底。

兩人的對話被胡必成全文得到。

“楊先生,夫君待你不薄,現在這個形勢,不知楊先生有何見教?”宋美齡低聲下氣的問道。

楊永泰顯然還在生蔣介石的氣,長嘆一聲:“怎奈委座不聽我言啊!”

徐恩曾被這句話嚇了一大跳,雖說他與陳立夫兄弟交厚,楊永泰是政學系首領,兩人是政敵關係,但楊永泰這句話也太過分了。什麼叫委座不聽我言?你是說蔣介石被扣是他腦子不如你,活該倒黴咯?

徐恩曾看到宋美齡的手緊緊的握住沙發扶手,手指在戒指上磨來磨去,善於察言光色的徐恩曾知道,這是宋美齡動殺心的特徵。

“楊先生,拙夫雖有不是,但他如果出了事情,先生也有不利,還請先生賜教!”

楊永泰聽到這句話,怨氣漸消,說道:“夫人,如今之計,首先要壓制住何應欽!此人野心勃勃久有反心,可說服各位元老,羣起討之!其後,夫人可面見黃埔師生,穩住他們何應欽必無能爲矣。最後,夫人可向委座討一道手令!命令何應欽停止討伐,等委座回來再收拾他!”

“至於張學良……婆婆媽媽,拖泥帶水,絕不是成事的人,只要夫人親往西安,挑明抗日的態度,釋放吳名謙,這件事情不難解決。事後,可在飛機上做手腳,殺了他!以絕後患!”

宋美齡聽得冷汗直冒,楊永泰計謀之毒,行事之狠,真的是空前絕後。“萬一勞動黨追究此事?”

“可令張學良親自送委座回南京,加以扣押,等吳名謙一死,勞動黨必定羣龍無首,我們四面夾攻,一戰可定!有什麼追究!”

宋美齡滿意的笑了笑:“多謝先生!”

“夫人切記!何應欽爲人陰狠,說不定會派殺手殺吳名謙,委座回來之前,他不能死,夫人可派委員長衛隊守護!”

宋美齡點點頭,微笑着送楊永泰出門。等楊永泰走遠,一個黑影悄悄的來到她的身後。

“他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夫人有何吩咐。”

“此人恃才放曠,陰狠毒辣,可平亂世,不可共富貴,事成之後,殺之!”

胡底得到這個情報大驚失色,冒死發報。

接到這個準確情報的胡必成突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克公同志,向中央擬一道請示,調龍牙,咱們這麼幹……”

1932年,12月22日,胡必成陪着苡萱飛往西安。

在他們到達西安之前,孫璇這邊已經跟張學良談妥了,蔣介石最終肯定是要放回去的,只要他答應共同抗日,釋放抗日分子,南京及蔣通過公開的政治文件宣佈國內和平,與民更始,不咎既往,並召集救國會議。

但是蔣介石的政治手腕和嗅覺明顯比張學良要高得多,甚至比孫璇還要靈敏。在得知自己暫時安全之後,蔣介石猛然發現,張學良實際上並沒有太多的牌可以打,而宋子文掌握着這十幾萬東北軍的軍餉,自己幾乎可以名正言順的解決掉東北軍這支全國第三大的武裝集團。

而他付出的代價僅僅是——撒謊。

只需要信誓旦旦的用領袖的人格作爲擔保,將張學良騙到南京加以囚禁,東北軍必定土崩瓦解。而釋放名謙之後製造飛機失事,勞動黨也要一蹶不振,這個真是一石二鳥的妙計。在蔣介石看來毫無人格、說話如同放屁、翻臉比翻書還快根本不是缺點,而是一種能力,反正他扣押的肉票也不是一個兩個了,撕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再多一次也沒什麼不妥。

因此,就在宋美齡抱着黃苡萱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衷腸的時候,胡必成則在一旁與宋子文會談。這種談判實際上是試探雙方的底線,宋子文是要勞動黨方面協助放人,而胡必成的目的也差不多如此。

胡必成滿懷笑意,看着宋子文口水橫飛。

如果他不知道宋家的真正目的,或許真的會被他懇切的態度所感動,而現在嘛……

我就靜靜的看着你裝b!

宋子文不愧是開銀行的,空頭支票一打一打的開,彷彿只要釋放蔣介石,成立聯合政府,共同抗日建設偉大的中國馬上就要成爲現實。

這麼優厚的條件,胡必成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雙方相視而笑,彷彿多年的好友一般。

宋子文非常高興,勞動黨果然相信了自己的謊言。

胡必成也非常高興,還真有這麼自以爲是的人。

一切似乎都在宋家的意料下進行,宋美齡大打感情牌,那邊一口一個吾兄,這邊一口一個師妹,說得情真意切。

短短几天時間,雙方就關鍵問題全部達成了協議,蔣介石口頭答應同意勞動黨及張學良的三條要求,自達成協議的時間起,南京方面送回吳名謙,西安方面送回蔣介石。

宋子文自鳴得意,譏諷道:“南京有誰能承擔這樣風險去救委座?相反還有人要轟炸哩。”

不過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勞動黨一向很精明,這一次,怎麼會這麼順利呢?

爲什麼呢?

答案在一架飛機上。

“銀色舞者”,可以承載8名乘客,飛行速度300公里每小時。在此之前,勞動黨不是沒有想過武力營救的方案,只不過危險性太大一直沒有實施。如今張學良發難,國民黨要搞暗殺,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孫璇前往西安後,中央常委經過商議,認爲既然局勢兇險,那不如賭一把。而張學良那邊如果知道國民黨的計劃,難保不會發飆,到時候局面更難以收拾。李德勝給了一個主意,不要共享這個情報,只勸告張學良不要隨機返回南京。

在一片漆黑的深夜裡,灰黑色的“銀色舞者”載着突擊隊員在極限高度飛行。

“同志們,我們訓練了這麼長時間,等的就是今天!同志們準備好了嗎!”陳子陽瞞着組織,藏在飛機上。

“時刻準備着!”

“什麼是龍牙!”

“能大能小!能升能隱!披堅執銳!所向無敵!”

“好!這次任務,對手是我親自訓練的國民黨特工!記住!不憐!不恕!”

機艙的綠色燈光轉成了紅色。

陳子陽戴上風鏡,打開艙門。“龍牙!突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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