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七日前田七許紅和馮陽的相繼來訪,王動再一次成了西新谷弟子們眼中的焦點人物。
一時間,有關王動的種種,成了大多數人修煉做任務之餘津津樂道的話題。
對於這些人的無聊,王動不聾不瞎當然常有耳聞,可他卻懶得理會,我自行我路,又何必去管旁人,七日來一直都是悶頭修煉。
修煉內息,感悟刀法,淬鍊拳意,擠出時間每晚不落的給石虎和丁勉充當沙包陪練,每一日,王動都過得緊張辛苦卻很充實快樂。
清晨,又見旭日升起,晨曦照大地。
鐵樹林裡滿布樹樁的那片草地上,王動周身上下冒着熱氣騰騰的水汽,步步爲營的繞着一顆鐵樹緩緩轉圈。
“呼呼”風響的兩隻鐵拳,交替砸在碗口粗的黝黑樹幹上,發出“砰砰”不絕於耳的沉悶聲。
王動的鐵拳就好似兩把鑿子,每一拳過後,木屑紛飛的樹幹上,都會留下一個寸許深的拳坑。
拳坑越來越多,越來越密,越來越深,黑色碎木屑崩飛如同飛雪。
突然,樹幹被砸之處已然細如甘蔗的鐵樹終於耐受不住,“咔嚓”折斷“呼”的一聲砸向王動!
“來得好!看拳!”
王動沉腰立馬不閃不避,雙拳快如閃電先後砸出。
“砰!砰!”
兩聲悶響幾乎同時響起,王動第一拳打的斷樹下砸的勢頭猛的一緩,緊隨其後的第二拳,竟將速度變緩斜砸而至的斷樹,於身前兩尺遠的半空處硬生生止住!
“去!”
王動灌注滿內息的單臂猛的一較勁,抵住樹幹的拳鋒猛的前衝奮力一抖,竟將兩人多高的斷樹硬生生崩開,斜着飛出七尺多遠,“砰”的砸在草地上翻滾出三步多遠……
“哈哈哈哈哈……”
王動舉着兩隻微腫拳頭仰天狂笑,穿透力十足的鏗鏘狂笑聲遠遠盪開,盡顯豪情萬丈,抱負沖天……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我這一雙鐵拳,終於能將鐵樹生生打爛!”
“非但硬如鐵石的樹幹被我生生打爛,而且連枝帶葉不下一千五百斤的斷樹,也能被我三拳崩飛,更何況是人?”
王動呼呼氣喘的攥着拳頭自豪一笑,坐到一隻樹樁上擦了擦滿頭滿臉的汗水,歇息片刻後起身站在了一步之遙的那顆鐵樹前。
黝黑髮亮的樹幹上,離地一人多高的枝杈上掛着一隻鼓鼓囊囊的獸皮袋,袋子上戳滿了透氣孔,緊扎的袋口上還繫着一隻黃澄澄的小鈴鐺。
隨着王動小心翼翼的摘下獸皮袋,搖來搖去的小鈴鐺“叮叮噹噹”直響,聲音清脆悅耳。
袋子裡裝着兩隻半假死休眠的幼豹,王動每日裡不論修煉還是睡覺,都會寸步不離的帶在身旁,簡直是寶貝的不得了。
他之所以會給袋口拴上一隻小鈴鐺,是因爲他修煉時全神貫注,往往會忽略了周遭的一切。
有了這隻小鈴鐺,一旦袋子裡的兩隻幼豹甦醒或是有什麼蛇蟲禽獸想要禍害他們,王動近在咫尺也能及時發現,護的它們周全。
“這兩隻小傢伙還真是能睡,不過也是怪我,若不是一口氣餵了它們二十一粒養息丹,它們也不至於如此。”
王動撐開袋口看着小貓大小蜷縮在袋底的兩隻幼豹,滿眼憐惜的同時也陣陣後怕。
“你們兩個小東西,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王動笑着伸出手指,碰了碰它們毛茸茸微微起伏的小肚皮,戀戀不捨的看過一眼後,紮緊袋口再次將袋子掛到了那根枝杈上,這纔回身拿起了馮陽送他的那把長刀……
“倉啷”拔刀出鞘,王動站在地上刀尖指地,緩緩的閉上了眼,這一站,便是靜如磐石一動不動……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原本的旭日朝陽不知不覺中已是正空高懸,炎熱的陽光不僅照在了
鐵樹林中的草地上,也炙烤着鐵樹林以北,大片灌木叢後的山脊。
“哼,我說什麼來着,就說你忍不住吧,拿上這把傘去偷偷看你的小情郎,以解相思之苦吧。”
山脊北坡,崎嶇山路旁的一顆歪脖樹下,挎着竹籃藥鋤的羅玉坐在濃密樹蔭裡,白了一眼心不在焉頻頻望向山脊的韓若雪。
“死丫頭,你說過不取笑我的。”
韓若雪一把搶過了紙傘順帶着掐了羅玉一把,提着羅裙下襬朝着山脊上爬去。
“你小心點可別暴露了,看夠了就回來,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嘻嘻……”
羅玉雙手攏在嘴邊呈喇叭狀,衝着快要爬上山脊的韓若雪喊了一嗓子,聲音放的很大,故意使壞。
“知道啦。”
韓若雪打着紙傘羞惱回頭囔了一聲,白皙纖巧的小手在一塊熱到燙手的嶙峋大石上用力一撐,香汗淋漓的上到了山脊。
“啊,在那裡!”
韓若雪明澈如水的眼眸一亮,一眼便看到了遠處鐵林間草地上的王動。
她情不自禁的歡喜低呼,多日裡輾轉難熬的相思之苦頃刻間化作了滿心的甜蜜。
可還沒等她甜蜜上半刻,一顆芳心猛的揪緊。
“正午的陽光這般毒辣,他,他拎着一把銀刀站在那一動不動,究竟在做什麼呢?他不怕曬壞麼?”
韓若雪遙遙俯視着王動,不由的陣陣心疼,她有心衝下山脊去到他的身邊,哪怕是親手幫他擦擦汗也好,他一定熱壞了。
可忽然想到一鬆一緊的溜魚計劃,她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打着紙傘緩緩的坐在了山石上,手託香腮癡癡的看着雕像般矗立的王動。
那個陽光下標槍般挺拔的身影,讓她既是愛慕,又是憐惜,一時間柔腸百轉千千結,竟把還在歪脖樹下等着她的羅玉忘了個乾乾淨淨……
………
王動自然不會知道,遠遠的山脊上,正有一雙癡情的眼眸遙遙的凝視着他,正有一顆芳心緊緊的牽掛在他身上。
此刻的他,已然感覺不到陽光的炙熱,感覺不到撫動他鬢髮衣角的微風,甚至他的耳旁,已然聽不到任何聲響,包括他的心跳聲。
半個時辰前,他腦海中的雜念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又一片幻起幻滅的雪亮刀光。
這些刀光並非連綿不絕,而是一刀閃過之後,或長或短的時間後,纔會出現下一刀。
而這些數之不盡的刀光,出現時的背景環境也是不盡相同。
有的是在紅楓城他家的小院裡,有的是在鐵樹林中,有的是在他刀劈三花馬鹿和追風炎火豹時,更有的是在試煉谷箭樓後的松林旁……
一刀又一刀,有的蘊含刀意,有的空具招式,循環往復閃現在王動的腦海裡,似是永無止境。
每一刀出現的一瞬間,王動的心念便會下意識的融入其中,等到這一刀消失的一剎那,他的心念便會瞬間抽離,繼續融入到下一片幻起的刀光裡。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王動儼然置身於一片空明的境界。
這種空明境界,不是實力修爲的境界,而是一種兩耳不聞周邊事,無他無我的奇妙境界,心的境界。
恍恍惚惚間,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中響起。
若我爲清風,該是如何撫過萬物?
若狂風是我,又該怎樣席捲漫天流雲?
若驚雷由我掌控,該要如何震懾天下?
若滾雷納於我手,又該怎樣斬妖屠魔?
若風雷交織在一起,又……
這些循環往復的聲音,出現時猶如遠在虛無縹緲的盡頭,可漸漸的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不知從何時起,竟如洪鐘大呂般的在他腦海中迴盪不絕。
突然,隨着這些聲音戛然而止,王動腦海中那一
片片越來越快的刀光,倏忽間竟是萬刀歸一似得,融合成了風般縹緲、雷般幻滅的一整片沖天刀光……
日頭漸漸偏西,微風變的清涼起來,幾隻山雀你追我趕的飛出了鐵樹林,繞着一動不動的王動上空盤旋了幾圈。
似是對這個石頭般的怪東西好奇,一隻山雀當先落在了王動的頭頂,且還尾巴一撅拉了一灘黃色鳥屎,其餘四隻緊跟着落在了他的雙肩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個不停。
誰知就在這時,王動渾身一震霍然睜眼!
猝不及防的五隻山雀“撲棱棱”四下驚飛。
可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就在五隻山雀朝着不同方向,飛離王動不足三尺遠的一剎那,一聲清喝猛的從王動口中爆出:
“看刀!”
一二三四,四片雪亮刀光幾乎同時亮起,追着四隻山雀一閃即逝,彷彿從未出現過。
刀光幻滅的下一刻,不分前後匯成一道的利刀破風聲,這才“唰”的響起,刺人耳膜生疼。
與此同時,就見撲棱着翅膀的四隻山雀忽然於空中齊齊一頓,緊跟着由它們打背部正中“噗”的崩裂成兩半,鮮血飛濺內臟噴灑中,八片殘屍跌向地面。
僅剩的那隻山雀“喳”的一聲驚叫,方向一折飛的更快。
然而還沒等那八片鳥屍跌落到地上,王動一步前衝的同時手腕子一翻,第五片璀璨刀光瞬時亮起,風馳電掣般,徑直追向了這隻山雀!
可哪知變故忽生,就見已然劈至山雀尾羽,斬掉了幾絲絨毛的銀刀劇烈一抖,竟於這剎那間猛的定格在半空中。
與此同時,王動舉着長刀如遭雷擊僵立於地,兩道粗重刀眉擰成了一個疙瘩,雙眼暴睜眨也不眨……
突然,王動連連抽搐緊抿着的嘴角猛的迸出了一大股鮮血,緊接着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他忽然仰天狂噴出一口血霧,雙膝一曲“砰”的一聲,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而就在王動仰天噴血染紅斜陽的同一時間,鐵樹林北面的山脊上,紙傘脫手砸落在地的韓若雪回過神來一聲嘶喊,沒命般的衝下了山脊……
“呃……呃……”
嘴脣下巴全是鮮血的王動顫抖如同篩糠的趴在草地上,頭疼欲裂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裡嗡嗡山響不停,翻江倒海的胸膛裡撕心裂肺疼成了一片。
他拼盡全力的挪動着顫抖發軟的胳膊雙腿,掙扎在草地上,一點一點的爬向一步之遙的那隻樹樁。
樹樁旁半敞開的包裹裡,那隻透明小瓶中,有着一顆流光溢彩的豆大黃色靈丹。
一步之遙,僅只是一步之遙,若是放在平時,他一步就能邁過去。
然而此時此刻,天旋地轉的眩暈感猶如疊浪拍石一般,一陣緊接着一陣不斷襲來,這短短的一步竟似是鴻溝天塹一般,隔在了靈丹和王動之間。
一步之遙,便是生死之間,王動視線越來越模糊,就連眼前的青草都出現了層層疊疊的重影。
此時此刻,剛剛爬出不及半尺的他,再也無力挪動分毫,他臉頰側貼着草地,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那粒救命靈丹……
無法言表的寒冷頃刻間遍佈全身,竟像是冷到了骨髓,冷到了靈魂裡,更有那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無邊無際的黑暗夢魘般的將他一點點掩埋……
殘餘的一絲靈智告訴他,他雖是悟出了更進一步不定向的四刀連斬,卻在超出了身體的承受極限,強行劈出第五刀時,修煉的走火入魔,此番在劫難逃……
就在他即將徹底失去意識,永墜黑暗不再醒來的一瞬間。
恍恍惚惚中,他似是聽到了有人撕心裂肺哭喊着飛奔而來,這分不清男女的哭聲他好生熟悉,竟讓他跳的越來越慢的一顆心,猛的一顫。
他拼盡最後一絲氣力,蠕動着顫抖不已的嘴脣:“定……定……元……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