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細雨飄落不停,這使得島上的霧氣越發濃重,山林溪谷都隱藏在白茫茫的濃霧裡。
這種情況下,只靠視覺的能見度不高,所以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搜向島中央的聶藏峰等人,不約而同放出了築基境的神識。
他們每兩個人一組,用神識配合着視力如臨大敵的查探着四周,前進的速度並不快,但卻搜的十分仔細,絕不放過任何一處可以藏人的地點。
一片濃霧瀰漫的山林裡,空氣潮悶,光線幽暗,樹上垂掛下來的藤蔓粗壯如手臂,猙獰彎曲如蛇。
頭髮花白的鄭健,和古家的古平走在溼淋淋的坡地上,抓在二人手裡的法寶散發着吞吐不定的濛濛寶光,將他們的臉色映照的更加凝重。
搜尋王動的危險係數太高,由不得他們不小心,好在掛在脖子上的傳音玉螺,已經打開了傳音禁制,隨時能招呼其他人趕來支援。
而且說實話,有算上他們在內的二十個小組同時搜尋王動,他們也不認爲自己二人就會那麼“走運”遭遇王動,這讓他們沉悶壓抑的心裡略微好受一點。
然而,他們想錯了,這世上的事情,有些時候,怕什麼來什麼。
二人相互間隔着十丈遠左右,時刻保持着彼此能夠看到對方的安全距離,順着溼滑的坡地謹小慎微的向前行進,卻不知道他們的行蹤,已經完全落在了王動的眼裡。
“噗!”
輕微的聲音,忽然從古平斜前方遠處的一大堆亂石方向傳來。
“誰?”
鄭健和古平猛地停下,盯着那片一人多高爬滿了黑紫色植被的亂石堆,手中光華暴漲的法寶險些打出去。
然而,那聲響銷聲匿跡之後,亂石後便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鄭健原本紅潤的臉龐,現在竟一下子變得蒼白,衝着那邊的古平使了個眼色,傳音道:“你過去看看,我這邊給你觀敵掠陣,時刻準備接應你。”
古平嘴角抽搐,卻硬着頭皮朝那片石碓走去。
沒辦法,搜尋過來的一路上,此前也曾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都是發現異常後,由他們兩個輪流過去探查。
上一次是鄭健壯着膽子去的,這一次輪到他了,他心裡再怕,也不得不去。
他一邊屏着呼吸向前邁進,一邊抓着法寶蓄勢待發,一步,兩步,三步……
靴子踩過的溼淋淋灌木,不斷髮出嚓嚓輕響,而那片霧氣繚繞中的亂石堆,也越來越近了。
他的一顆心,簡直都提到了嗓子眼,放開的神識,警惕着周圍方圓兩丈內的一草一木。
鄭健抓着法寶,站在幾顆參天大樹下,盯着那邊越走越遠的古平,目光一陣閃爍。
萬一這次是真的,王動真的藏在那片亂石堆附近,他第一時間要做的,不是去援手古平,而是馬上用玉螺傳音,招呼聶藏峰等其他人火速趕來。
那樣的話,古平極有可能完蛋,但是至少他會安全,有他遠遠地和王動周旋,不需拼命,只需牽制住王動片刻,那麼他便立下了首功。
眼見古平離着亂石堆越來越近,而那邊並沒有任何異樣,鄭健暗暗鬆了口氣,看來又是虛驚一場。
就在這時,他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正有兩道毒蛇一樣陰森幽冷的目光,在直勾勾盯着他的後背。
人,尤其是處在明知道危機重重的環境裡,那種神經時刻緊繃的緊張感覺,沒有親身經歷過的,絕對體會不到。
這種情況下,人難免疑神疑鬼,總是忍不住想要回頭看看,這便是所謂的心生暗鬼,自己嚇唬自己。
鄭健便是這種心態,抓着法寶霍然轉身,希望依舊是虛驚一場。
然而就在他轉過身的一瞬間,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只見對面的一棵古樹下,霧氣中站着一個人。
此人的樣貌很是古怪,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他在照鏡子,眉眼嘴巴面容,和他長得一模一樣,頭髮也是花白,甚至就連眼角的幾條皺紋,都沒有兩樣。
“不!他的髮型和衣袍和我不一樣!”鄭健猛地回過神來,大驚!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施展陰陽逆變作鄭健模樣的王動沒給他機會,迷魂術施展開來,雙眼猛地亮起兩團妖異的紅光,就在迷霧裡,灼灼如紅燈。
嘴巴大張似要驚呼的鄭健心神被攝,頓時呆如木雞,眼中充斥着迷茫。
王動輕如靈貓飛身上前,伸手製住鄭健,將他拖到三人合抱的一顆古樹後,虛極法力灌入對方體內,直接摧毀了對方的周身經脈,禁錮住了對方丹田中道臺裡的法力和法源。
之後他飛
快的抹去對方本命法寶上的心神烙印,拔下對方的頭冠、衣袍、儲物袋。
手中的小黑葫蘆血光閃過魔氣一噴一收,將身受重創已然受制的對方納入了煉妖葫,馬不停蹄更換起了對方的衣袍……
遠處,古平的神識繞過石碓查看,發現並無異常,頓時拍着胸脯長出口氣。
他擦了擦臉上緊張出來的冷汗,忽然耳根動了動,似乎聽到了一陣衣衫響動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頓時又懸起了一顆心,猛地轉身一看,當下面色驟變,就見原本鄭健所在的位置,溼淋淋的幾片灌木依舊在,可鄭健卻是沒影了。
而方纔聽到的響動,似乎就從鄭健方纔站過之處附近的一棵古樹後傳來。
“鄭健?你還在嗎?”
他緊抓法寶,低聲喝問,一個情況不對,下一刻便會發動攻擊,並且傳訊給他人。
“在。”
弄好了髮型,換好了衣衫的王動,脖子上掛着玉螺,腰間佩戴着鄭健的儲物袋,手裡抓着鄭健的本命法寶——量天尺,從樹後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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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躲在樹後做什麼?”古平繃緊的心神頓時放鬆,疑惑的看着“鄭健”。
王動走到近前,道:“哦,我就是到樹後小解了一下。”
古平面色一黑,去尿尿了?不是說好爲我觀敵掠陣的嗎?
王動略顯尷尬道:“人有三急,方纔見到你那邊沒事,所以我就趁機解決了一下。”
古平瞪了他一眼,轉念一想這也正常,築基境修士還需要適度飲食,拉屎撒尿乃是正常的反應。
平常憋上一憋,倒是也能憋個十天半月不必解手,但那是在太平無事的情況下。
現在處在這樣緊張壓抑的環境裡,那尿意屎意一旦來了,可就不那麼好憋了,會比太平無事的時候放大了無數倍,越發的明顯難忍。
他甚至想到了一句話,懶驢上磨屎尿多,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鄭健只是去小解一下,還沒有緊張到拉屎,在他看來,已經殊爲不易了。
古平這般腦補着,受了王動謊話的影響,當下也有些想要解手的意思了,只不過他是大的,看向王動道:“鄭兄,你幫我看着點,我也去方便一下,之後咱們輕裝上陣接着搜。”
“好,快去吧。”王動點了點頭,一絲不苟的警戒起了四周。
而古平快步走到了一棵樹後,馬上便有稀里嘩啦噗嗤噗嗤的聲音傳出。
滾滾惡臭,從樹後飄出來,蕩過霧氣,污染了潮悶的空氣。
王動皺了皺眉,表面上留意着四周,心裡卻長出口氣。
之前躲進島上,他第一時間轉移陣地,避過了對方後腳追來法寶合擊的恐怖攻擊,藏身在了暗處。
通過觀察,發現追來的聶藏峰這些人還真是有夠謹慎,十人一組留在島嶼上空警戒,其他人分成了四大組從不同的方向搜上海島。
如果他沒有土遁術和陰陽逆的化形易容之術,沒有在亂戰會之前潛伏進聶鄭李三家長期觀察揣摩,今日便沒可能破局。
而他挑選了鄭健和古平這二人小組下手,只是因爲這二人好死不死,正巧搜尋向他這邊,離着他最近。
所以他提前藏在了一片灌木叢裡的地下,待二人走過的時候,才從地下悄然現身。
工夫不大,面色輕鬆的古平從樹後走了出來,和王動接着搜尋起來。
然而王動既然易容成了鄭健,那麼這種情況下,即便聶藏峰等人將這座不大不小的島嶼翻個底朝天,也肯定屁也找不到。
於是在夕陽即將落山的時候,聶藏峰等人在島中央碰了頭,王動藉着鄭健的身份,堂而皇之混在衆人當中,惟妙惟肖的模仿着鄭健的聲音,加入了衆人匪夷所思的爭論。
聶藏峰面色陰鬱到了極點,下巴上的鬍子都翹了起來,怒道:“沒想到,我等這般拉網搜尋,都讓王動那廝鑽空子逃走了。”
聶閒道:“那廝的手段果然高深莫測,看來先前留下秋義天活命,實乃明智之舉。”
衆人紛紛點頭,王動也跟着裝樣。
古平忽然猜測道:“你們說,那王動逃進島上,會不會是先於我們一步,已經藉着海灘上樹林礁石等地形掩護,鋌而走險的遁入海中逃走了。”
此話一出,衆人面色大變,是啊,那王動可是個膽大妄爲的瘋子,別人不敢做的事,他未必不敢,衆多修士追他一個,他也不是傻子,怎麼肯將自己置身於衆人圍堵的絕境之中呢。
聶藏峰立即用玉螺傳音,問了一些話後,對衆人說道:“上空警戒的人,
沒有看到王動遁海逃走的跡象。”
聶閒冷哼道:“先前島上的霧氣那麼濃重,從上空俯瞰下來,視線不佳,神識也放射不了這麼遠,即便王動真是採取這種鋌而走險的手段逃走,他們也發現不了。”
聶藏峰心煩意亂的擺了擺手,“好了,都別說這些沒用的了,玉螺能傳音五十里遠,我已經讓李克林等人押着秋義天趕過來了。”
人羣中的王動心頭一緊,秋義天的命,看來是保住了,但是掩護他逃走的秋義天,下場一定不妙,還不知道傷到了什麼程度。
工夫不大,上空警戒的十人降落到這座山峰的林子裡和衆人匯合,片刻之後,成片的流光從遠處飛來,李克林等二十四人押着秋義天也到了。
一見秋義天的慘狀,王動心頭猛地一沉,更是滿心酸楚。
原本身材魁梧面色紅潤的秋義天,此刻蓬頭垢面嘴角下巴上全是凝固變黑的血跡。
臉面上沒有一絲的血色,蒼白的好像白麻紙,最讓王動揪心的是,他血液凝固的兩邊肩頭處,殘破的血衣光禿禿的,兩條胳膊齊肩被打沒了。
秋義天被推搡到衆人跟前,被身後的兩名修士踹跪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氣,嘴角滴答着血水。
他倔強的昂起頭顱,無力的甩了甩遮住臉面的亂髮,恨毒的目光,從聶藏峰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似乎想要牢牢的記住這些仇人的面孔。
然而,立於人羣中的王動,卻知道秋義天看着衆人,暗中是想確認他究竟易容成了哪一個。
但是,周圍全是敵人,足足七十三個,王動即便有土遁術,即便有迷魂術,可同時又能攝住幾人心神?
他真的不敢妄動,不敢讓秋義天白白犧牲這麼大,更不敢將他自己的性命視同兒戲,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秋義天受辱。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心,疼成了什麼樣子。
一直以來,他因爲曾經被李南天坑過,被葛飛,嚴剛等人懷疑過,所以重新站起來之後,除了朱玲,慕容紫衫,石虎,丁勉等爲數不多的幾個人,這天底下,再也沒有對誰徹底相信過。
以至於他對盟友秋義天,甚至是他的徒弟秋劍鳴,都在暗中戒備着,從沒有撤除過心裡的防線。
先前說服秋義天的時候,他都是有着私心,可以說是用巨大的利益和嚴峻的形勢,逼得秋義天主動承擔起了很可能會死的大險。
生死之間,最能看清一個人的品性。
所以就在這一刻,就在他親眼看到秋義天的這一刻,他的心裡,重新燃起了對於人類的信心。
“這世上,坑我的人有,但是像秋義天這般,能夠生死相托的人,也大有人在。”
王動掩在袖子裡的雙拳,緊緊地握着,竟是那般用力。
他聽着聶藏峰等人,對秋義天冰冷無情的挖苦聲,暗暗發誓:“老秋,你再忍忍,我很快就爲你復仇。”
“經此一事後,我王動只要不死,那麼拼着殘廢,也一定要帶你活着走出亂戰會,定竭盡全力,尋找妙法,爲你重生雙臂……”
夜幕降臨,明月升空。
聶藏峰一行人商議之後,就留在了這座島上,天色晚了,去別處尋找安身之地很不安全。
將近三千人妖兩族修士進入星羅海峽,一時間也不會急着互相碾殺,最起碼最初這幾天還是比較太平的。
而聶藏峰這邊,雖然逃走了王動,但是卻生擒住了秋義天,他們相信秋義天這般對待王動,王動必然不會狼心狗肺不管秋義天死活。
所以,他們的心情還是比較輕鬆的,當夜,大部分人在天然形成的巖洞中休息的時候,外面只安排了十個人守夜。
火光熊熊嗶嗶啵啵作響的火堆旁,一中年男修士捏開秋義天的嘴,粗魯的給他灌了些湯水後,坐回到了火堆旁的人羣之間。
難得清閒,衆人沒怎麼吃食,卻在飲酒交談。
酒是美酒,清冽芬芳,都是“鄭健”笑呵呵爲大家滿上的,而且“鄭健”和火堆旁的每個人都幹了一杯。
“呵呵,鄭老弟,你帶來的這些酒水,照你這個送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我等喝光嘍。”聶藏峰擦了擦嘴角的酒水,端着空杯調侃了一句。
其他人也在回味着美酒的味道,笑眯眯的看着這邊。
“那有什麼,喝完了我帶來的,我再喝你們的就是了,你們誰還能小氣不成?”“鄭健”笑呵呵給了一句。
衆人紛紛笑了起來。
卻見“鄭健”端着空杯,看向衆人,面色漸漸陰沉,低聲數道:“一,二,三,四,五,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