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沈府府門外。
周圍林子邊緣,站着不少人,有修士,也有在凌風島上謀生的普通人,都在關注着等候在府門外臺階下的王動三人。
到了沈風華這裡,王動不會讓對方抓住任何借題發揮的機會,所以早就從翻雲覆雨獸的背上下來了,雙手抱腹站在那裡,面色平靜的看着敞開的府門。
看他這幅不想惹事的模樣,一旁的康進寧暗鬆口氣。
而站在王動另一邊的田豐年,朝着府門內翹首以盼,一副興奮期待的樣子。
王動許諾給他的條件很誘人,他巴不得馬上見到父親,立即勸說父親歸順王動,這不僅是爲了他好,也是爲了父親好,他沒想過坑爹。
因爲他相信,王動既然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出了那番話,那麼就一定不會出爾反爾謀害他們父子。
片刻之後,院內傳來腳步聲,明顯不是一個人。
王動微微擡眼,就見一身便裝的沈風華,倒揹着手徐徐邁步走出了府門,身後跟着兩個男人,左邊是方纔見過面的沈府管家沈羣,右邊那個,眼睛通紅滿頭華髮,正是老頭模樣的田衡。
“沈羣。”沈風華出門便停下腳步,高居臺階之上,瞟了臺階下的王動一眼,偏頭示意了一聲。
沈羣當下會意,上前一步看向臺階下的田豐年,說道:“田豐年,走吧,隨我進府。”
田豐年興奮的表情一僵,康進寧一愣,而不遠不近周圍林子邊旁觀的那些人更是鴉雀無聲。
王動眉鋒一挑,伸手在田豐年身前一攔,“且慢,沈管家,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羣看了看閉目養神的沈風華,回頭對王動笑道:“哦,是這麼回事,田衡呢,現在投靠了我家行走,他的獨子嘛,自然也應該和父親團聚,王動啊,你說是也不是?”
瞥了眼笑面虎沈羣,王動看向沈風華,平靜的問道:“沈行走,這是你的意思嗎?”
沈風華依舊閉着眼,徐徐說道:“父子團聚,骨肉相連,這乃是人之倫常,既然田衡願意帶着兒子投靠我沈府作爲家僕,我自然樂的成全。”
王動搖了搖頭,沒有接話,卻是斜跨半步,直接擋在了不知所措的田豐年身前。
沈羣面色一冷道:“王動,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家行走的決定,莫非你有意見?”
王動淡淡一笑,若不是方纔不想惹事,他根本不會搭理區區一個管家,行走的管家又怎麼了?算個屁。
現在擺明了沈風華要護着田家父子,王動即便打算忍讓,可忍讓也要有個限度,沈風華端着架子,裝的二五八萬,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想要走田豐年?
莫說田豐年未必願意去做沈府的奴才,便是田豐年願意,可也要他王動點頭才行。
更別說周圍還有那麼多的旁觀者看着,王動如果只是因爲一個奴才的一句質問便慫了,那麼也沒臉在人前走動了,更不要說身爲一個家主。
所以,就像沈風華不屑看他一樣,他看都不屑再看問話的沈羣,一抖身後披風,和沈風華一樣倒背起了雙手,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了神情激動的田衡臉上。
“田衡,你兒子的書信,想必你也看過了,我向你保證,你兒子絕對翻不出我的手掌,至於你該何去何從,我不逼你,完全由你自己斟酌,我再稍等你片刻,過時不候,再無挽回。”
這番並不凌厲的言語落地,卻給那些旁觀者一種斬釘截鐵的感覺。
沈羣面
色又是一沉,上前一步剛想斥責王動,沈風華鼻音輕輕“嗯”了一聲,他趕忙微微弓身退了回來。
沈風華俯視着王動,說出的話依舊不緊不慢,甚至臉上帶上了幾分笑容,“王動啊,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我說的不算,是嗎?”
“沈行走怕是誤會我的意思了。”
王動認真拱了拱手,繼續道:“你瞧,我並沒有逼迫田衡啊,這裡在場的人也都看到聽到了,跟不跟我走,完全是由田衡他自己拿主意啊,我這個人很講道理的。”
沈風華緩緩點頭,臉上笑呵呵的,尾音長長的“哦”了一聲。
王動也笑了:“本來嘛,家族之間的廝殺,萬流盟的官方人士一向都會不介入,而我三家之間的爭端,沈行走之前也是靜觀其變,沒有偏幫田家,也沒有護短秋家和我們王家,這便是行走你一碗水端平,讓旁人不得不佩服的地方了。”
說到這,王動原地緩緩轉了一圈,看向周圍那些旁觀者們,笑呵呵問了聲:“大家說是吧。”
那些旁觀者們紛紛啞然,這個王動的嘴皮子好生厲害,連陰帶損沈風華啊,沈風華若是真那麼公正,又豈會收容田衡?又豈會出頭爲田衡要兒子?
站在沈風華側後方的沈羣咬了咬牙,忽然就見沈風華原本風輕雲淡倒背在身後的雙手,一下子握成了拳頭。
沈風華目光掃了掃竊竊私語的那些圍觀者,之後俯視着臺階下笑臉迎人的王動,忽然平易近人笑道:“王動啊,如今田家覆滅了,你家和秋家已然成爲了本行走手下管理着的大家族,百廢待興,肯定會有許多事等着你們費心,你說是不是?”
王動微微欠身:“行走說的很對。”
沈風華點了點頭,接着笑道:“所以依我看吶,你就不必把田衡這點小事放在心上了。”
“直說了吧,田衡多年在沈府出入走動,對我也還算恭敬,人嘛,畢竟都是有感情的,看到田衡今日落魄,我難免心生惻隱收留幫他一把。”
“所以看在我的情面上,呵呵呵……你就放他一馬吧,日後說不定還會和他成爲朋友。”
“當然啦,這純屬是我個人想法,沒有以行走的身份強行命令你什麼,我絕不會摻雜進你們三家的恩怨裡面,怎麼樣,我這個私人的情面,你肯不肯給呀?”
沈風華笑呵呵的這番話落下,周圍的旁觀者一起盯着王動。
有些頭腦簡單些的人,忍不住高看了王動一眼,瞧瞧,能讓管着他的沈行走和他商量,這王動果然是坐大了,連沈行走也不得不爲了避嫌賣起了情面。
然而旁觀者中,也不乏聰慧之人,沈風華看似在和王動討人情,可笑呵呵的言語中,實則卻是夾槍帶棒暗藏威脅,就看王動怎麼應對了。
賣給沈風華情面,便以爲沈風華就會呵呵一笑領情嗎?當然不會,王動半夜三更堵着門要人,便已經得罪了沈風華。
不給沈風華面子?嘿嘿,那更是將沈風華往死裡得罪。
總之,無論王動怎麼做,都算得罪定了沈風華。
不說那些能想明白的旁觀者,便是眉頭深鎖的康進寧也在爲王動頭疼。
田豐年一見這架勢,當下就急了,王動許給他的好處,太大了,讓他真的欲罷不能。
真要是王動鬆了口,讓他和父親團聚投進了沈風華的門下,那他充其量也頂多就是個寄人籬下的奴才。
感覺到全場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王動冷靜
的目光對上了沈風華笑眯眯的眼神,雖然二人臉上都帶着笑意,但對撞的目光中,卻彷彿擦出了滋滋冒火的無形火花。
周圍的溫度,彷彿又低了許多。
就在這時,王動嘆了口氣,衝着沈風華拱了拱手,苦笑道:“我怎敢不給行走情面呢,好吧,既然是行走開了金口,那麼今後田衡若不惹我,我便和他再無瓜葛,沈行走,晚安,不必相送了。”
說罷,王動一轉身,看樣子就要離去。
臺階上的沈羣目光中閃過得意,那些旁觀者們不少人都搖頭,這王動,畢竟還是低頭了。
誰知就在這時,衆人紛紛瞪大眼睛。
就見王動出手如電,啪啪啪忽出三指,赫然點在了神情驚恐的田豐年身上,直接制住了他,一把抓住他的腰帶,橫着提起他的身子,飛身跳上了翻雲覆雨獸,衝着旁邊一偏頭,“康進寧,天色已晚,莫要再打攪行走歇息,我們走。”
這話,是冷冰冰,帶着殺意說出來的。
旁觀者們紛紛倒吸口氣,好傢伙,原來不是要一同放了田衡的兒子啊。
而在明珠照亮硬石生輝的臺階上,沈風華眼中猛地閃過一絲怒不可遏,下一刻微微眯起的眼睛裡,便透出了無所謂的淡定之色。
他淡定,田衡卻是淡定不了,嘴脣都哆嗦起來。
兒子來的時候還是自由之身,然而王動答應放過他之後,兒子卻一下子被點穴制住,更像牲口一樣被拎了起來。
回去之後,雖然未必會送掉性命,但是,一定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島主慢走,我有話說。”他擡手疾呼,看到騎着翻雲覆雨獸停下腳步卻是背對的王動,心裡哀鳴一聲,轉身衝着沈風華拱手灑淚拜別,“行走保重,田衡去了。”
說罷,他緊咬牙關奔下石階,追到了王動身旁低頭默立,沒有再回頭,顯然抱着必死之心,至於書信中提及的重用他和兒子的話,他根本不相信。
“走!”王動雙腳一扣翻雲覆雨獸兩肋,提着田豐年當先而去。
康進寧二話沒說跟上,田衡沒敢落後,只求離開凌風島,王動解決了他之後,能夠看在兒子年輕構不成什麼威脅的情況下,留下兒子性命,哪怕終身爲奴也好。
“兒啊,爹爹只能爲你做到這些了,爹去了以後,你千萬要隱忍,千萬不要想着爲爹爹報仇,兒啊,你保重。”
追在翻雲覆雨獸之後,跑着跑着,田衡老淚縱橫,落如雨下……
……
“啪!”
沈府花廳中,茶杯摔得粉碎。
沈風華眼中,透着凜凜殺機,“王……動!”
一旁的沈羣亦滿臉恨意,上前一步道:“叔祖,王動不識擡舉,敢在人前落了您的臉面,實在該死,絕不能留他活命。”
沈風華霍然回頭,“這種話也就是在我面前說說,田豐年是王動擒下的俘虜,他不賣我這個面子,便是唐旗主也挑不出他半點毛病。”
“是,侄孫明白。”沈羣鄭重點頭,湊上前耳語道:“叔祖,十三年後,便是我人族各方宗派的築基境修士,與海王宮妖族之間的下一場亂戰會了。”
沈風華眼神一挑,“亂戰會?你是說……”
沈羣嘿嘿發笑,“侄孫想要獻的計策,正是叔祖所想。”
沈風華撫掌大笑:“妙極,十三年後,我倒要看看,他還能不能活着回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