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珠吼叫的時候,奮力推了一把身旁的一個女侍應,她的聲音很大,刻意吼給王動聽,想通過老闆娘的名頭,震懾住王動。
被推的那名女侍應,提着裙襬飛快的跑向了添香居的後院。
慌亂漸遠的腳步聲很快消失了,燈火輝煌的二樓大堂裡,旁觀者們緊盯着走到田衡不遠處霍然停下腳步的王動,他們心態不一。
那兩桌早已站起身的男修士,躲離事發地遠遠的,目光中透着鄙夷。看來這個外來的修士,已被老闆娘雲無雙的名頭鎮住了。
謝明珠等女侍應長出口氣,面色蒼白的臉上,重新生出了傲然之色,還以爲你真不畏懼添香居的背景呢,去啊,你倒是接着動手啊,諒你也不敢。
於小果秋香等一百多人靜靜地看着,雖然不明白王動爲何停下,但是都敢肯定一點,王動並不是被那個什麼老闆娘震懾住了,更不是顧忌田家的名頭。
王動相隔兩丈遠左右,看着擋在對面桌前的田衡,冷聲道:“誰打了老夫的族人,老夫便收拾誰,此事與你無關,三十個數後,你若還不退下,便是咎由自取,別怪老夫沒給過你機會。”
王動說到這,不理會身後方向傳來的嗤笑鄙夷聲,大聲道:“嚴嘯,開始計數。”
“是,一……二……三……”
嚴嘯跨前一步,微微佝僂着腰身,沙啞的聲音記起數來,暗地裡對那些嘲笑王動的旁觀者們鄙夷不屑,真以爲王動怕了?哼哼,都是酒囊飯袋,太嫩了。
擋在飯桌前的田衡,看着對面負手而立的王動,他彷彿置身冰窖,由打骨子裡泛起森森寒意。
一般人都以爲王動懼於添香居老闆娘的名頭,但是他絕沒有這麼認爲。
他身爲田家的管家,閱歷經驗何其豐富,可以說大半生都是在爾虞我詐之中度過的。
他如何不明白王動的手段,人家停下腳步,說這一番話,是在佔住絕對的道義。
話說的很明白,冤有頭,債有主,誰打了人家的族人,人家便找誰,和他田衡沒有半塊靈石的關係。
這種情況下,他若是強出頭,那就別怪人家不客氣了,是他自己不知情不識趣,硬要送上一張老臉給人家抽打。
他明知道對方的心思,可是他能退縮嗎?
不能,他必須維護田家的臉面。
但是,他深知自己的情況,他這個築基境修士,只是個虛有其表的花架子,能有築基境初期的修爲,全是田家看在他多年效力的苦勞上,用海量的靈丹幫他堆上來的。
戰力?
他自己都明白,有個屁的戰力,平時仗着田家的勢,唬一唬沒見過世面,或是實力比不上田家的人,那種情況下還行,真遇到了王動這樣的正牌築基境修士,他不夠人家打的。
“八……九……十……”
就在他心思飛轉之際,嚴嘯的點數聲不疾不徐的往下走着,他硬着頭皮運轉着丹田裡的法力,死撐着將要面臨的雷霆一擊。
被他擋在身後的三名侍衛,互相看了看紛紛鬆了口氣,郭二涕擦着滿頭冷汗,剛想勉強笑上一笑,也好化解方纔被嚇傻的尷尬,給自己挽回點顏面。
就在這時,突然看到前面的老管家田衡,轉過頭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那陰森森的目光,宛若要吃人。
他嘴角牽起的一絲笑意,頓時煙消雲散,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再聽那不疾不徐的報數聲,就彷彿聽到了魔鬼對他的召喚……
……
身處鬧市的添香居,富麗堂皇極盡奢華,力求給賓客以極致的享受。
然而添香居的後院,卻是一處洗盡鉛華不染俗塵的清幽之地,亭臺水榭,假山流泉,在月光下薄霧中夢境般的恬靜美麗。
只是,這迷離恬靜之中,彷彿飄着些剪不斷理還亂忘不掉的哀思。
小橋下的魚池,倒映着皎潔的月兒,幾點餌料飄落在清幽幽的水面上,未等沉入水中,便被一羣翻騰着水花的錦鯉搶食一空。
水中的月兒碎了,側坐橋頭的美貌麗人望着水中的殘影,幽幽的嘆了口氣。
她眉如柳葉,垂望水面定定出神的一雙明眸,宛若一對黑寶石,芙蓉般的面龐上,白嫩的肌膚宛如細瓷,蒙着一層淺銀色的月光。
一身青色的籠紗長裙,將她酥胸飽滿、腰肢柔細的婉約身段,勾勒的氣質出塵若仙,然而,她的眉眼之間,卻始終縈繞着一抹淡淡的哀傷。
“姑娘,你又在想他了麼?”陪在美貌麗人身旁的,是一個藍色宮裝女子,三十多歲的體態,樣貌端莊。
多年前,她曾是唐君的貼身婢女,名爲紅梅。
如今,她已陪伴着雲無雙度過了七十幾個年頭,看着雲無雙自小長大,看着雲無雙經過那件事後,再也解不開心結。
雲無雙微微頷首,明眸看着橋下的水面,就在那月兒旁邊,漸漸地浮現出了一張男人的臉,刀眉濃重,虎目有神,清瘦的面龐流露着溫柔燦爛的笑容。
年輕男人那愛憐無限的目光,彷彿穿越了幾十年的光陰,再次看向了雲無雙。
雲無雙豐潤的紅脣輕顫着,喃喃道:“鵬哥……”
紅梅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了,縱然唐君對雲無雙無限好,可雲無雙卻始終忘不了那個男人。
就在這時,一個神
情慌亂的女侍應,繞過暗香浮動的梅林跑上小橋,放慢腳步來到近前,衝着雲無雙行禮道:“雲姑娘,有修士在添香居二樓鬧事,怕是已經打起來了。”
雲無雙依舊看着橋下水面,彷彿聽到的只是一件與她無關的小事。
紅梅微微搖頭,這添香居只是唐君送給雲無雙解悶用的,雲無雙從來都沒有用心打理過,所以只能依照老規矩,由她代言了。
然而她剛想細問,忽然心思一動笑道:“姑娘,很久沒有人敢在這裡鬧事了,不如我陪你過去看看?”
雲無雙深吸口氣站起身來,淺笑道:“好吧,權當是解解悶兒了。”
紅梅笑着點頭,揮手飛出了一片輕紗,水銀般的光華連連閃動,頃刻間化作了一張水汽濛濛的巨大紗毯,懸停在了橋邊。
“姑娘請……”
……
“三十!”
嚴嘯的報數聲停下,添香居二樓頓時靜的壓抑。
王動面色一寒,倒背在身後的雙掌,不緊不慢的轉到身前。
田衡老臉緊繃,知道王動就要出手。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了退路,行不行都得上,總不能讓人當着他的面,抽打了田家的臉面。
但是他心裡有數,決不能動用法寶,法寶的威力太大,萬一毀了添香居,他吃罪不起。
於是,他低喝一聲,雙掌猛地揚起,雙掌之上散發出的冰寒氣息,猛地擴散向周圍,讓周圍溫暖如春的氣溫飛快的下降,如同冰窖一般。
就見寒氣蔓延過的地方,空中凝結出了星星點點的冰晶,折射着燈光,紛紛洋洋的飄落。
而紫紅色的木質地板上,和豪華的一張張桌椅上,紛紛凍結出了一層藍森森的冰霜,在天花板上一隻只琉璃明燈的照射下,閃爍着點點藍光,宛如滿天寒星。
旁觀者中,凡夫俗體的女侍應們雖然離得遠遠地,但依舊和秋香海花等寡婦小孩子一樣,被綿延而來的嚴寒氣息凍得牙齒打戰。
人羣后的秋劍鳴主僕神情凝重,據說田衡只是田家築基境修士中實力最墊底的,然而此番看來,也是不容小覷啊。
二人凝目細看,只見絲絲縷縷的水行法力,閃爍着藍幽幽的光芒,源源不斷的噴出田衡的雙掌,在他的胸前,如雲如霧飛快的聚集着。
“田衡這個冰封法術,倒也頗見火候不可小覷。”
“是啊,他顯然激發了大半法力,也知道面對的乃是強敵。”
“嗯,那個外來修士言語氣度均是不凡,想必不是口出狂言的繡花枕頭,應該能夠勝過他,但肯定也要多費一番手腳了。”
“是啊,便是我想要拿下田衡,在大家都不動用法寶的情況下,怕也需要十到二十招之間。”
旁觀的兩波修士,都是築基境修爲,眼力自然不差,盯着現場的局面,笑呵呵的交換着意見。
王動面色森寒,鄙夷的目光,看着兩丈遠對面的田衡。
對於這田衡,他厭恨到了極點,手下人行兇傷人,這老東西竟敢仗着田家的勢,包庇縱容手下,欺負他的族人。
他既然帶了秋香海花等人出來,那麼就不能讓她們被混賬雜碎欺負了,而且於小果認他做了大哥,妹妹被調戲,他如何能饒了那個身犯數罪的郭二涕。
而且初來乍到,也正好藉着不開眼的田衡四人,踢打開局面,亮一亮王家的旗號,震懾一些宵小之輩。
一念至此,王動低喝一聲,附加了少許法力悶雷般的聲浪,滾滾擴散出去,凍結着藍色冰霜的周圍桌椅劇烈跳動起來,冰霜咔嚓嚓開裂,氣象驚人已極!
旁觀者紛紛倒吸冷氣,尤其是那些外人,紛紛瞪大了眼,能造成這般場面,這個外來修士該有多強?
而在三樓花窗之外,剛剛到來的雲無雙,遠遠地看着王動挺拔如鬆的背影,如煙的柳眉忽然一皺,似乎發現了什麼。
身旁的紅梅輕笑道:“姑娘,讓他們隨便打,你看個熱鬧好了,我這就傳訊告知旗主,請他老派執法隊來解決善後。”
“慢!讓我仔細看看,讓我再仔細看看……”
雲無雙一把攔住了她,緊緊地咬着嘴脣,眼睛死死的望着大廳裡的那個人影……
大廳裡,田衡一見王動有了出手的徵兆,而且光是氣勢便是這般兇猛驚人,他頓時先下手爲強。
他雙掌在胸前飛快攪動,雲霧狀的藍色水行法力跟着旋轉,越來越快的翻騰起來。
轟!
狂涌而出的水行法力,宛如衝出閘門的洪流,散發着蔓延四方的冰封寒意,而在藍氣激盪的法力頂端,出現了一個法力形成的猙獰蛇頭,張着冰刺如劍的森森大口衝向王動。
“家主快出手!”
秋香於小果海花等人驚叫起來。
王動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要想一舉震懾宵小,就要堂堂正正一次性幹翻田衡。
否則,他和田衡只隔着兩丈遠的距離,憑他瞬間能飛掠過空的極速身法梯雲縱,田衡根本沒有一點表演的機會。
不過,現在是時候了。
他雙掌一翻,心府中的滾滾魔氣,瞬間被命火點燃,化作氣勢雄渾的黑紅色火焰,宛如兩座小型火山,從他的雙掌掌心狂噴而出,一朝噴發不可收拾。
轟!
狂熱
猛烈的滾滾熱浪,透着焚山煮海的恐怖氣息,頃刻間席捲了大廳,原本降到冰點以下的低溫,瞬間升騰到了常人無法忍受的高溫。
周圍,原本凍結了冰霜的桌椅,堅冰化水,迅速蒸騰出了大片白霧。
大廳裡的衆人,只覺着麪皮被烤的撕裂般的疼痛,紛紛退後驚懼的看向王動。
卻見激盪翻滾在他頭頂上空的雄渾怒焰,彷彿一大片跳動不休的火雲,扭曲着空間,發出耀眼火光,忽如流火瀑布傾瀉而下,從頭到腳,瞬間爲他披上了一層黑紅色的熊熊火衣。
這正是王動在兩派新秀大賽中,長時間躲避之時,琢磨出來的魔火的外放化形術之一。
“轟!”
如雷的悶響聲中,撲來的藍色粗蟒,一丈長短搖頭擺尾,一頭撞上了王動胸膛前的火衣。
水火相剋,火衣凹陷出大坑,魔火明滅不定的同時,冰寒水行法力形成的惡蟒,如同扎進岩漿的一根冰柱,從頭到尾,發出嗤嗤嗤的轟鳴聲,飛速融化的一乾二淨,蒸騰起了大片水氣。
然而,水氣眨眼間就被熱浪蒸乾,露出了王動的身影。
他周身上下,披着那件變薄了幾分的火衣,宛若一尊火神,倒揹着手,不屑的冷笑道:“區區水行冰寒法力,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田衡,你留下吧!”
原先不看好王動的那些旁觀者,紛紛驚的肌肉抽筋。
於小果秋香等王動的追隨者,滿臉都是驕傲震驚笑容。
秋家的那名侍衛站在人羣之後,衝着眼睛放光嘴角含笑的秋劍鳴豎起了大拇指,壓低聲音激動道:“大少爺,還是您有眼力。”
與此同時,田衡面色大變,自己傾盡全力的法力一擊,居然在人家的面前如同兒戲,他慌亂之中,猛地記起了人家方纔警告他的言語。
然而,他再想脫身可就難了。
王動沒理由白捱打,一個梯雲縱騰空而起,宛如一顆劃空而過的飛火流星,呼的飛掠到了田衡面前。
田衡擡手還想招架,然而匆忙間裹了一些法力的手掌,剛剛碰到王動的火衣,便被燒的直冒白氣,焦灼的臭味中,疼的他嘶聲大叫。
“給老夫閉嘴!”
王動火指連點,連燒帶燙,制住了田衡的幾處要穴,雙臂一震,渾身魔火外衣,如同倒卷的珠簾,飛快的鑽回了他的掌心。
“嘿,擡擡手就把田衡打趴下了,此人好生了得。”
“是啊,原來他修煉的是火行功法。”
“好厲害的火啊。”
旁觀那幾個男修士紛紛點頭,這次的議論聲,明顯放低了不少,沒再那麼明目張膽了。
“田衡,你當老夫先前的話,是和你開玩笑嗎?敬酒不吃吃罰酒!”
王動掄起手掌,一耳光將木樁般直立的田衡抽翻在地,靴子底踩住田衡淌血的老臉,狠狠地碾了幾碾,之後蹬着田衡的老臉,一步走了過去。
噗通!
早已嚇傻的郭二涕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王前輩,小人該死,小人有眼不識金鑲玉,小人這就去給那幾位姐姐跪地道歉,您老……”
刁泰山和另一名侍衛早就躲的遠遠地,貓在一張飯桌後面渾身發抖,至於郭二涕的妹妹郭香,嚇癱在地上說不出一個字,也沒人理會她。
王動一腳將郭二涕踩在足底,冷笑道:“老夫一向講道理,先前讓你上三樓道歉,就是想要大事化小,給你個機會,賠上一些醫藥費,說上幾句好話,便放你一馬。”
“可你不識擡舉,非要等老夫親自下來尋你,現在麼,晚了!”
說到這,王動回頭衝着嚴嘯等人喝道:“老夫言出必踐,說廢他一手一腿,便沒有商量餘地,拿劍來!”
於小果秋香等人神情振奮,揚眉吐氣的很。
而其他的旁觀者,看向王動的目光都變了。
然而無人知道,便是王動也沒有留意到,就在他回頭大喝的時候,三樓的花窗外,夜色中踏着法寶水凌紗的雲無雙,透過窗孔遠遠地看着他的臉,一瞬間明眸泛淚……
大廳裡,嚴嘯於小果等王動的追隨者,紛紛露出爲難之色,他們的假身份不是老管家,便是還未修煉的普通族人,所以也就沒有佩戴刀劍等法器。
王動現在要劍,他們上哪弄去,總不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摸出一隻儲物袋鼓搗一把劍出來吧,那可就麻煩了。
就在這時,錦衣華服的秋劍鳴,帶着那個侍衛擠出人羣快步來到王動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解下腰畔長劍,雙手捧給王動,“前輩若不嫌棄,請用晚輩的佩劍。”
王動眯眼看了看他,心中早有算計,微微頷首拔劍出鞘。
“前輩饒我……啊……”
血光迸濺,捱了劍的郭二涕吃疼不住,昏死過去,遠處,郭香怨毒的看着一腳掃開他大哥的王動,銀牙緊咬沒敢做聲。
王動站在血泊裡,回手將長劍拋給了秋劍鳴。
就在這時,靜的可怕的大堂裡,忽然響起了女子曼妙悅耳的喝問聲:“究竟是何人,敢在我添香居鬧事?”
大廳裡的人聳然動容,紛紛轉頭望去。
定是添香居的老闆娘雲無雙了,王動暗暗點頭,自己佔盡了道理,也不怕雲無雙找麻煩,神情淡定的轉身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