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包裹，成瀨跟尚子在外面逛到午後，又去布料店買了些毛線，然後纔回到住處。
在晚上吃飯之前，他就收到了一對全新的針織手套。
“很暖和啊。”
“嗯。”
“下午都在織這副手套，訂單怎麼辦。”
“暫時沒有訂單。”尚子收拾着桌面，站起身來，“去吃飯吧。”
聞了聞織針手套上沾着的一點護手霜的味道，成瀨將手套摘下來，下樓吃飯了。
而晚飯過後，尚子一回到房間，就又織起了圍巾。
“從頭開始織一條圍巾，大概要多久。”成瀨問道。
她動作稍微放慢了些，想了一下，“大概兩天。”
她口中的兩天，不是以前那種放學回家後織一晚上算作一天的兩天，而是從起牀到入睡，完完整整的兩天。
“訂單怎麼辦？”成瀨又問了一遍。
“現在沒有預訂的訂單。”尚子繼續織着圍巾，“之前做的布偶，也還剩了幾個。”
成瀨皺眉，“前兩天預訂的單子不還是多到接不過來嗎？”
她擡眼看着他，沒有說話。
他很快反應過來，“是尚子自己關閉了預訂的訂單？”
“嗯。”
“爲什麼。”
她垂下目光，編織不停，“忙不過來。”
成瀨又看了眼她手裡剛開始織的圍巾，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兩天嗎。”
“嗯。”
兩天時間，是她給出的他留在這裡的最後期限。
“那兩天過後，尚子會跟我一起回去嗎？”
“我可以拒絕嗎。”
“當然可以。我會留下來，直到尚子……”
啪！
她猛地摔了手裡的毛衣針和毛線。
成瀨立即閉嘴，而她扭頭看着一旁，渾身顫抖起來。
“我永遠也不可能心甘情願地跟你回去。”
他立即挪過去，抱住她的肩，“抱歉，我只是不想強迫尚子。”
尚子扭頭盯着他：“從你找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在強迫我了。”
彷彿心臟被人抓在手上狠狠擰了一把，成瀨緊抿着脣。
“……是。”
“你既然不願意放開我，那索性強迫到底，強迫我回到那邊，強迫我接受所有的事情……現在這樣又算什麼，施捨仁慈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不，算是在滿足我對尚子的愧疚之心。”
停頓了一下，成瀨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
從一開始，他就是在強人所難。他的軟弱，只會讓她更加爲難。
他難以控制地有些失落。
可他已經沒有資格失落了。
爬到一旁，撿起摔落的針和線，他也沒還給尚子，而是找了個袋子裝着。
“既然如此，圍巾之後找時間再織吧，我們明天就回去。還要在東京停一天，儘早出發爲好。”
站起身，成瀨又說道：“有什麼要帶走的，現在就收拾一下吧。我去跟枝子女士他們打聲招呼。”
“……”
兩人對望良久，尚子視線一垂，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隨便套了件衣服，成瀨也下了樓，來到旁邊的料理店。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雪就已經繼續下起來了，店裡晚上沒什麼客人，見他進來，枝子女士臉上露出略帶驚訝的微笑。
“成瀨君……”
“枝子女士。”成瀨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我跟尚子明天就要回去了。”
“啊呀。”
枝子女士一下子睜大眼，“這個……真是突然呢。”
“我們已經離開家很久了，也該回去了……尤其是尚子。”
她慢慢點了下頭，沉默一會兒，又嘆着氣對他笑了一下。
“尚子在這邊住了半個多月，突然要離開，真有些不捨得呢。” 成瀨垂下視線，“尚子也很捨不得枝子女士和阪原先生，但是……”
“沒關係，我明白的。”
枝子女士讓他們隨意些，帶走自己的東西就行了，房子她會收拾的。
成瀨也沒說什麼，他知道尚子不會丟下一個亂糟糟的房間給她。
“明天早上離開之前，我們還會過來跟枝子女士還有阪原先生打聲招呼的……”
又聊了幾句，成瀨離開了料理店。
從溫暖中走入黑暗的寒冷裡，在回到尚子的房間之前，他在樓下路邊站了一會兒。
白雪紛紛，隨風飄落。
照這樣下去，阪原先生明天早上大概又得爲屋頂除一遍雪了，他想。
下樓時隨手套了件衣服，並不能完全抵禦夜裡的嚴寒，他後知後覺地有些冷。
“哈……”
吐出一團幾乎看不見的白霧，望着昏暗的天空，成瀨抱着胳膊，目光發直。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點響動。
他回過頭，尚子在裡面看着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洗澡。”她開口道。
“好。”
成瀨轉身進去。
將門關上，來到浴室，尚子幫他脫下外套，掛在外面，兩人站到淋浴噴頭下，沖洗起來。
嘩嘩——
熱水不停澆灑，成瀨閉着眼，被風吹得冰冷的身體也在慢慢恢復溫度。
柔軟的身軀擠到身前，他睜開眼，尚子抱住了他的腰。
他也抱住她，兩人在不斷落下的熱雨裡微微搖晃，像是踏着某種輕柔的舞步。
只是狹小的浴室裡沒有音樂，只有他沙啞的嘆息。
“對不起。”
尚子擡起頭，澆在腦袋上的熱水，順着彼此的臉頰往下流淌，就像止不住的眼淚。
“嗯。”
彼此對望，他低下頭，她也微微仰起腦袋，與他吻在一起。
時淺時深，只是親吻。
沖洗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坐進浴缸，而泡澡的時間反而沒有多長。
回到樓上房間，尚子已經將想帶走、能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成瀨看了眼桌上擺着的東西，“這幾個布偶是要留下來嗎。”
“嗯。”尚子鋪着被褥，“我沒什麼能留下的東西，只有這些了……如果他們需要的話。”
“枝子女士會喜歡的。”
她點了下頭，鋪好被子，也就躺了進去，兩眼看着他。
成瀨準備關燈，她開口道：“先不要關燈。”
他看了看她，也就沒關，跟着躺到被窩裡。
尚子側起身子，躺在枕頭上，她留着燈，只是想一直看着他的臉。
彼此對望着。
“春海真的喜歡我嗎？”
“……”
成瀨也看着她，點了下頭。
“喜歡。”
“那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張了張嘴，“全部都是我的錯。”
尚子靠近一點，仍盯着他的雙眼，“到這種時候了，還有替她們隱瞞的必要嗎。”
“無論如何，責任都在我身上。”成瀨說道。
“當然。”她看着他，“但在回去之前，我想知道她們到底做了什麼……從那個時候到現在，春海也沒有跟我真正解釋過，不是嗎？”
他沉默一會兒。
“要從哪裡說起。”
“從最壞的那個開始。”尚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