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下午，文化祭的各項準備正式開始。
各大社團與班級，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充分裝點自己的門面，在你來我往的奔走中釋放着積攢已久的活力。
當一切就緒，時間也來到星期四，文化祭的第一天。
早上，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成瀨跟幾名同伴一起騎車去學校，來到羽海野咖啡廳旁邊的新寺町橋時，就看到兩邊的護欄上都拉起了顯眼的橫幅。
【縣立津高第四十三迴文化祭！】
這邊即是津高文化祭在校外宣傳的起點。
過了橋，橋頭立着塊牌子，指引着通往津高的方向。
繼續往前，道路兩邊的牆面上，幾乎每隔一小段就貼着一張文化祭的宣傳海報，內容還都各不相同。
“真是不得了……”
成瀨放慢速度，靠向路邊，兩眼掃望着貼在這邊牆上的海報。
“這麼多海報，全是手繪的，這得是多大的工作量。”
“大部分海報，都是每個社團自己畫的哦。”尚子說道。
成瀨點了下頭，“看出來了，風格和水平的差異都挺明顯的……這種從整體上宣傳文化祭的海報，應該就是學生會和文化祭執行委員會出品的了。”
“不過他們也會幫參加了文化祭、但沒有能力宣傳的社團單獨繪製海報的。”尚子補充道。
“比如修復部嗎。”
“嗯。”
成瀨繼續掃望着，很快也看見了貼在料理研與園藝部之間，修復部跳蚤市場的宣傳海報。
“畫得真好……”
他完全停了下來，望着牆上的海報。
一個穿着津高制服的短髮女生，蹲在幾個紙箱和一把遮陽傘組成的攤位前。紙箱裡擺着的，是些布偶之類的玩具，而旁邊還有書籍、光盤乃至夏天戴的大檐帽之類的東西。
她臉上帶着笑容，其中一隻張開的手掌上，放着幾枚硬幣，而在她身旁，還立着一塊牌子。
【無所不有的跳蚤市場，一起來逛逛吧！】
底下稍小一些的字體，便是跳蚤市場的舉辦時間和地點。
“一目瞭然，又讓人很感興趣呢。”停在他們後面的森見說道。
“是啊。”
成瀨又看了兩眼，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甚至想在文化祭結束之後把這張海報拿回去當紀念。
“跳蚤市場的海報應該不止這一張吧。”
“當然不止，我昨天在學生會就見過好幾張了。”
幾人繼續往前，其他各個社團的宣傳海報，同樣也不乏內容出色的。
手工社的海報上是一個巨大的機器人，風格則刻意復古，像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科幻電影的宣傳海報。機器人的眼睛裡投射出兩道光柱，落下的光圈裡則是歡迎參觀手工社的文字。
“還挺有意思的……”
成瀨往前騎了一小段，看到牆面上又出現一張手工社的海報，同樣也是設計感十足，很是搶眼。
“又是手工社的海報……”
“都是我們的部員自己畫的。”尚子說道，“一共畫了二十多張不重樣的，從暑假前就開始準備了。”
“手工社真是人才濟濟。”
成瀨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女朋友，卻發現她對路邊的海報興致不是很高的樣子。
他也很快反應過來，“着急了嗎。”
尚子露出笑容，又鼓了下嘴，晃晃雙腿，“快點去學校啦。”
“那就之後再看吧。”
避開路上漸漸變多的津高學生，成瀨油門一擰，提速向學校騎去，森見三人也很快跟上。
而到了門口，昨天下午就已經裝飾起來的校門兩邊，又站上了學生會值崗的人，幾人只能下來推車。
“早上好。”
“早上好！”
“我看到跳蚤市場的宣傳海報了。”經過學生會長時，成瀨開口說道。
吉岡富美子點點頭，跟他還有手工社的部長都打了聲招呼，“成瀨同學還滿意嗎？”
“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慶幸抱上學生會的大腿了。”
學生會長笑了一下，又對兩人點了下頭，沒有多說。
將摩托車推進車棚停下，再出來跟着人流往裡走去，成瀨去年就參加過津高的文化祭，因此很快也察覺到，今年奇裝異服的人似乎格外地多，遠不止動畫研究會、漫研的那一小撮二次元。
“這似乎是一年級那位執行委員長的建議，讓大家儘可能穿得‘鮮豔’一點地來參與文化祭。”瀧川光開口道，說着從朋友那裡聽來的消息。
“是嗎。”成瀨抿了下脣，未作評價。
來到教學樓，換了鞋，尚子就匆匆去了手工社那邊。
剩下的幾人在班級裡沒有安排，去部室待着更是無事可做，還是先上樓了。
“拜拜。”
“待會兒再見。”
海星和瀧川光各自去往自己的班級，成瀨和森見來到已經改裝成炒麪店的二年A班教室，左右看了看。
“雖然沒什麼新意，不過也沒有明顯的缺點。”森見打量一圈後說道，“外面該有的宣傳標語也都貼着，應該還是能吸引一些人進來的吧。”
“是吧。文化祭這幾天客流量這麼大，總歸會有些客人的。”
成瀨轉了轉，跟教室裡幾個興奮不已的男生聊了幾句，又隨手拿起旁邊的菜單看了一眼。
“等一下，這個‘年級第一好運加成限定餐位’是什麼意思？”
“啊哈……就是字面意思。”
“不會是我的座位吧。”
“正如您所言。”
成瀨看向教室正中唯一蒙了紅色桌布的餐桌，不出意外的話，桌布底下那兩張課桌之一，就是他的座位。
“那菜單上面寫的這個五百日元的‘擇座費’，我能分到多少？”
“哈哈……一分都沒有。”
“那我不同意，把我的桌子撤走。”
“別開玩笑了成瀨大哥……”
另一邊的森見，很快也注意到菜單上的“特別座位”，挑了挑眉。
“我的桌子呢？”
“跟成瀨的課桌拼在一起了。”
“這還差不多。”
兩人在教室這邊待了二十來分鐘，校內廣播響起，通知全校學生去體育館集合，參加文化祭的開幕式。
“過去吧。”
教室裡的幾個學生彼此招呼着去往體育館，森見卻在蓋着紅布的特別座位上坐了下來。
“現在樓梯上都是人，稍微等一下吧。”
成瀨也就沒有急着下樓，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這邊是你的桌子。”她彎腰掀起桌布看了看，“抽屜裡……沒什麼東西。”
“昨天下午準備佈置的時候，就把東西都放到儲物櫃裡了。”成瀨說道。
他昨天只知道自己的課桌被選作了餐桌，沒想到還有被賦予了這樣一重價值。
“等文化祭結束了，你的課桌裡說不定會多上幾份情書。”森見說道。
“花五百日元才能坐到這個座位，還不如直接把情書塞到我的鞋櫃裡。”
“你會多想一下寄出那封情書的代價，五百日元的價值也就體現出來了。”
“就算價值五千日元，我也不會看。”
森見嘴角彎了彎，又看向外面的走廊。坐了這麼一會兒，樓上的人基本都下去了。
“沒人了，來接吻吧。”
“……”
成瀨站起身，拉着她也站了起來，“去集合吧。”
走到門口，確認外面一個人也沒有，森見還是拉住他吻了一會兒。
再匆匆下樓，來到體育館，裡面依然鬧哄哄的。
因爲不是從班級裡列隊過來的，而且先來的人都已經坐下了，歪歪扭扭的，隊列不太好分辨，許多人連自己的位置都還沒找到。
“還好A班是在最邊上……”
成瀨和森見找了找，很快分辨出二年A班的隊列，因爲前面的人都已經坐下了，不方便插隊，兩人索性來到了隊伍的最尾端。
“第一次離前面的舞臺這麼遠。”
“你看得見吧。”
“看得見……看不見也無所謂，反正也只是個開幕式而已。”
確定了位置，兩人也和周圍其他學生一樣，直接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森見調整了下裙子，成瀨左右看了看，沒看見本就嬌小、又坐得靠前的尚子和海星，反而發現瀧川光也坐在E班隊伍的最後面，此時也望着他這邊。
“……”
四目相對，她的視線在他和森見臉上轉了轉。
如果是在一個月前，她大概早就起身過來，跟他們坐在一起了……成瀨吸了口氣，擡手招呼着，讓她過來。
瀧川光看了看他，也很快起身，過來後盤着腿坐到他和森見之間。
“春海和一葉怎麼纔過來。”
“趁教室沒人，在上面做了點壞事。”森見說道。
“……”
瀧川光抿了下脣，看向成瀨。
他按了按她的手，神色平靜，“也只是接吻而已。”
只是接吻而已……
瀧川光再次提醒自己，彼此之間的關係，早就已經脫離了正常的範疇——她自己也已經成爲不倫的一環。
她沒在這件事上多說，頓了頓，開口道：
“待會兒開幕式結束了，一葉要來E班看自制電影的文化祭首映嗎？”
森見欣然同意，“好啊。”
“春海呢。”
成瀨想了一下，也點頭答應了，“去吧，我現在也沒什麼事。”
三人聊了一會兒，體育館裡仍然還是一片鬧哄哄的狀態。
“都快九點了，也差不多該開始了吧。”
“怎麼這邊也沒人維持一下秩序什麼的……好亂的感覺。”
成瀨望着遙遠前方的舞臺，半天也沒見人上去說點什麼。
“雖然總是聽說今年的文化祭執行委員會很不靠譜，但總不至於開幕式的時候就要出亂子吧……”
場館裡還是有些混亂，人來人往的，他望着前方，好一會兒才突然注意到C班的隊列之中，有一道站起來張望着A班隊列的身影。
成瀨也立即站起身來，舉高胳膊，對尚子那邊揮了揮手。
他揮手的幅度很大，尚子也終於看到隊伍最後面的身影，剛轉身擡手，周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
場館裡的燈關掉了。
嗡嗡——
他的消息立馬就發了過來。
春海：我看到尚子了。
春海：坐下來吧。
尚子：我也看到春海了。
啪嗒，一道光柱打到舞臺上，成瀨還在看着手機，忽然聽見身旁的森見和瀧川光同時倒吸一口氣。
“……”
他擡起頭，也跟着倒吸一口氣。
“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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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之下，一個類似於開屏孔雀的東西——他姑且先稱之爲東西——正緩緩扇動他那鑲滿了五顏六色的反光羽片的巨大尾羽。
可正面又明顯能看得出是個人，雖然他兩邊的胳膊都綁上了翅膀，頭上還插着兩根一兩米長的巨大羽毛。
場館裡唯一的光打在身上，他在舞臺中央慢慢轉了個圈，又微微一躬，走到話筒前。
“大家好，我是文化祭執行委員長，一年E班的黑木聰人——”
臺下的人在他登場時就陷入了寂靜，在他打過招呼後，又猛然鬨鬧起來。
“開什麼玩笑！”
“呵呵呵一年級真夠大膽的。”
“我的天，我一定要拍下來發給其他學校的朋友看看……”
二年C班的隊列裡，尚子和海星看着臺上的“孔雀”，也有些目瞪口呆。
嗡嗡——
春海：沒嚇到吧？
“……”
尚子：嚇壞了。
“驚豔”登場後，場館裡的燈光又亮了起來，能看見更多東西，臺上那位奇形怪狀的委員長所帶來的視覺衝擊力，也就沒那麼強烈了。
做完自我介紹，他按照之前寫好的稿子唸了起來。
“……縣立津高文化祭的傳統由來已久，首次舉辦，甚至可以追溯到昭和……”
成瀨一邊聽着臺上的講話，一邊聽着身旁森見止不住的嘀咕，忽然想到一件事。
“去年的文化祭，那位執行委員長是不是上去說了兩句話，就結束了。”
“是的。”瀧川光點頭。
“發言時間的長短，是自由發揮的嗎。”
“好像是吧。”
“那我還是更喜歡簡短點的發言。”
森見望過來，“那你怕是要失望了，他待會兒還要穿着這身打扮，爲全校師生介紹我們的跳蚤市場呢。”
“……差點忘記還有這回事了。”
好在造型雖然過於別緻，但這位執行委員長的發言還是十分得體的——發言稿顯然是更加成熟的人代筆的——讓人不會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當他說到跳蚤市場時，成瀨也打起精神，觀察着場館裡其他人的反應。
有不少人交頭接耳，應該是產生了一點興趣……他如此期待着。
幾分鐘後，略顯漫長的開幕演講終於到了尾聲，執行委員長又晃起了他那絢麗的羽毛，宣佈第四十三迴文化祭正式開始。
“Oh——”
舞臺四周忽然噴出白氣，場館裡的氣氛再度熱烈起來。
臺上的委員長退回幕後，緊接着，一羣朋克造型的人從兩邊登上舞臺，在忽然響起的強節奏音樂裡蹦跳起來。
演出開始了，而場館裡一半以上的人都在此時起身，準備離開。
“現在出去人太多，都擠在走廊裡，反正也沒什麼事，等人散完了再走吧。”森見說道。
成瀨和瀧川光都沒意見，跟還留在體育館裡的小半學生一樣，繼續坐在原處，聊天看錶演。
“文化祭這三天，體育館這邊好像全天都有演出。”
成瀨過來之前看過文化祭的小冊子，其中體育館演出的那一頁，節目列表從上到下幾乎排滿了。
“想登臺演出的社團或者樂隊什麼的，其實還是挺多的，想報名也沒那麼容易。”瀧川光說道。
森見笑了一下，“津高體育館就是他們的武道場嗎。”
瀧川光也笑了笑，又擡眼看着前方。
尚子和海星走了過來。
“春海要在這邊繼續看錶演嗎？”
“現在走廊上人太多了，等人少點，我再出去。”
看了看他旁邊的兩人，尚子點了下頭，“我得先去部室那邊了。”
成瀨拉住她的手，“我待會兒會過去看看的。”
她露出笑容，“嗯。”
尚子再回頭時，發現海星已經在森見旁邊坐了下來。
“海星也要留在這邊嗎。”
“嗯……”
尚子對四人揮了下手，先離開了。
快到體育館的出口時，她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四人還是坐在那裡，個子最高的兩人看着這邊，在她回頭時又對她揮了揮手。
“……”
尚子遠遠露出笑容，也擡手揮了一下，最後看了男朋友一眼，轉身離開。
她們其中的任何一人單獨陪着他，她大概都會不安，但是三個人都在的話……
尚子深深吸了口氣，加快腳步，向部室方向走去。
留在體育館的四人看了會兒街舞表演，感覺人應該散得差不多了，也起身離開。
“我們要去E班看電影，海星要過來嗎。”
“好啊。”
走出體育館，回到教學樓，被隔絕的熱鬧頓時撲面而來。
“來嚐嚐我們的中華煎餅吧！”
“百人一首來人就開！贏了就送精美獎品！”
“想看絕對爆笑的漫才表演，請移步三年F班教室——”
文化祭已經開幕，每個班每個社團的成員，都處於熱情最濃的時刻，使盡渾身解數招呼着路過的每一個人。
四人艱難地穿行在走廊裡，要不是瀧川光說電影即將開始，爲了趕上首映，森見就拉着成瀨去看漫才演出了。
“算了，還是先看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