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開學第三天,青森一帶總算擺脫了颱風的影響。
雖然還沒有恢復到之前的晴朗,但早上起來的時候,好歹也能見到雲層裡泄露而出的道道金光了。
“天氣預報也說,接下來一個星期都沒雨了。”
“終於可以騎車了呢。”
“是啊。”
早上出門的時候,成瀨也總算可以將自己的摩托車推出車庫,騎車去學校了。
“昨天跟她們約定的時間是幾點來着?”
“已經超過了。”尚子說道。
“好吧,那我們直接去學校。”
騎摩托車通勤本來就是爲了方便,等來等去的,反而顯得麻煩,幾人約定了一個比巴士到站早了十五分鐘的時間,如果在那之前到了約定的地方,可以稍微等等,到點便罷。
結果剛騎出小路,成瀨就看到了從縣道另一邊一起騎車過來的森見和海星。
他稍微等了一下。
“早上好。”森見主動問候了一聲。
“早上好……”尚子顯得有些有氣無力,只是很快又調整過來,“一葉和海星終於可以騎車去學校了呢。”
“是啊。”海星很高興。
“走吧。”成瀨油門一擰,繼續前進。
路過瀧川家的路口,他朝裡面望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
他也沒停下來,一路騎到學校,在車棚裡停下。
“這學期有不少人騎摩托車過來呢。”森見停在他旁邊,用目光示意停在不遠處的另一輛摩托車,“跟你的車還挺像的。”
“好像是Ninja的400……”他多看了兩眼。
“怎麼,你也有了解嗎?”
“可能是小林的車。”
他又左右看了一圈,看到不少嶄新的原付,但並沒有看到瀧川光那輛超級幼獸。
“光好像還沒過來。”森見說道。
“嗯。”
不會是生病了吧?
森見腦海裡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畢竟昨晚一來一回的,她淋了半天的雨。
“去教室吧。”
“嗯。”
她跟上三人,走出車棚,又拿出手機,低頭編輯了一條消息給瀧川光發送過去。
從校門到教學樓,路上已經有不少學生了,她低頭擡頭,一心二用地避讓着,某次垂下眼往前走時下意識地就抓住了成瀨的胳膊,讓他拉着自己。
“……”
他倏地望來,胳膊也抖了一下,將她的注意力又拉回到眼前。
在另一邊的尚子注意到之前,她悄然鬆開,又對他鼓了下嘴。
他還是沒什麼表情,眼珠又往她身旁轉了一下。
森見扭過頭,走在另一邊的海星望着她和他,眼珠在彼此身上游移得比心跳還快。
“我在給光發消息。”她開口道,解釋自己走神的原因,順便向她爲昨晚樓上樓下的短暫一瞥補充前因後果。
“昨晚不是下雨了嗎,光騎車來接我……”
她解釋了一通,海星慢慢點了下頭,目光又轉到成瀨臉上。
旁邊的尚子也聽得清楚,問了一句:“那光現在回覆一葉了嗎?”
“還沒有。”
“那有可能是在路上了。”成瀨說道,“待會兒再看看吧。”
“嗯。”
而走進教學樓,森見剛換了鞋,瀧川光的消息便發了過來。
光:剛到學校。
“她來了。”
成瀨看看她,點了下頭,“上去吧。”
“你們先上去吧,我在這裡等她一下。”
“嗯。”
三人先上了樓,森見在鞋櫃前稍微等了幾分鐘,便見到瀧川光心不在焉地從遠處一路走來。
“光。”
她擡起頭,發現是她,又下意識地看了看她的身後,結果並未看到其他同伴。
“一葉在等我?”
“嗯。”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跟伱一起上去。”
“……”
瀧川光打量了她兩秒,什麼也沒說,去換鞋了。
兩人一起上樓,森見起步就落下了,“昨晚淋了那麼久的雨,身體沒問題吧?”
“沒事,一回去就洗澡泡澡了。”“那就好。”森見對她一笑,“我今天騎車過來了。”
“我看到你們的車了。”
“早知道光就在後面的話,就稍微多等一會兒了。”
瀧川光吸了口氣,“沒必要,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爬到四樓的樓梯口前,森見喘着氣,已經落下她好幾步。
瀧川光先一步登上臺階,回頭見她這副樣子,還是伸手拉了一把。
“謝謝……”
身體驟然一輕,森見站定,又深深吸了口氣,“中午再見。”
“嗯。”
看着她轉身走進就在旁邊的二年A班教室,瀧川光也繼續上樓,來到五樓的二年E班。
“光,早上好~”
“早上好。”
“好冷淡!”
“哈哈,沒有。”
“心情不好嗎?不過也是,這幾天都在下雨……好在天氣總算放晴了,今天放學,我們一起去唱歌吧?”
將書包掛到課桌旁邊,瀧川光坐下來,露出爲難的表情,“今天不行,我放學後有點事情。”
“光昨天也是這麼說的!”
她笑了一下,“今天要忙的事情跟昨天一樣。”
“又去那什麼修修部幫忙啊。”
“是修復部啦。”
打發了同學,瀧川光扭頭望向窗外,無聲地嘆了口氣。
話是這麼說,但她真的已經做好獨自去找他的準備了嗎?
到時候去了那邊,她該說什麼呢?
而要思考這個問題,首先要面對的是另一個前提:她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
思緒尚未展開,眉頭已經皺起,她雙手合在臉上,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沉重,就快支撐不住了。
——她想得到他,同時也繼續維持與其他人的友誼。
可是從他跟尚子交往的那一天起……不,還要更早,早到可能她心裡還尚未萌發出另一種喜歡的概念的時候,這兩點便已經變成不可調和的矛盾了。
兩難之中,她後知後覺又無可奈何地選擇了後者。
而除了她,另外兩人似乎也都遇到了相同的問題,但一葉卻給出了另一種答案:一起分享他。
準確地說,是從尚子一個人的手裡將他搶過來,再強迫尚子接受四個人一起分享他這件事。
她不用想也知道,尚子不會接受這種事。
對尚子這樣傷害,她也無法接受,可一葉還是行動起來了。
另一邊,同樣的問題,或許也很早就擺到了春海的面前。
雖然他跟身旁的幾個女孩子都帶着幾分超越友誼的情愫——甚至與她之間,偶爾也有點心照不宣的曖昧——可他既然作出了與尚子交往的決定,那也就意味着,尚子纔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
所以他不可能答應一葉,做這種傷害尚子的事情……
她原本是這麼覺得的。
可是他接受了。
聽到他親口承認與一葉的關係,她難以置信,失望透頂,乃至覺得憤怒。
而真正讓她覺得難堪的,是令自己失望的並非他傷害尚子這件事,而是他口中無法割捨的對象裡,只有尚子和一葉,並沒有她……
她跟一葉,本質上是同一種人。
如果在那天的那座橋上,他說也喜歡她,她並不覺得自己能抵抗得了。
但他給她的,只有失望。
就在她要絕望的時候,他在那片明亮的絢爛裡,又握住了她的手。
她驚訝,她下意識地掙脫,而他沒有表示。
第二天早晨的巴士上,相似的事情又重演了一遍。
她胡思亂想,可他甚至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什麼也不說。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將近日的思緒重新整理了一遍,瀧川光趴到桌上,心底愈發煩躁。
問題已經變得清晰了:她想知道,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態度。
可要問出口,也就等於向他完全袒露自己的內心,那些難堪的、扭曲的、丟臉的一切,都會呈現在彼此面前;
而將問題挑明,也意味着,她已經做好了接受他任何一種答案的準備。
但是,她真的做好這種準備了嗎?
而且如果他給的答案,還是跟那個時候一樣……
咚。
瀧川光完全趴了下來,腦袋在桌面磕出一聲響。
“好疼……”
好疼啊……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