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森見也沒能從河裡拖起成瀨，自己反而腳一滑栽入水中，半天都爬不起來。
最後還是成瀨將她撈上來，又拖回到岸邊。
在剛淹過腳踝的卵石淺灘將她放下，他也躺了下來，彼此身上的浴衣早已完全溼透。
掙扎之間，森見喝了好幾口河水，此時止不住地乾嘔着。
“咳、咳！”
又吐出一點河水，她翻了個身，趴到他的肩上，重重地喘息了一會兒。
他沒有半點動靜。
“還活着嗎。”
她擡手撫摸到他的胸口，感受着裡面的心跳，又趴了一會兒，接着又坐起身。
河水淹着腦袋，從旁邊流過，他凝望着天空中的月亮，目光往她身上瞥了瞥。
“你真想死的話，我攔不住你。”森見低頭看着他。
他沒說話，目光一轉，又望向月亮。
在他旁邊坐了一會兒，她解開身上溼透沉重的浴衣，仰起腦袋，讓上身沐浴在月光之下。
“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她喃喃着。
他依然沒說話，深深吸了口氣。
“有我的責任。”森見說道，“也有你的責任。”
她停頓了一下，“你要是死在這裡，那就全都是我的責任……”
“我沒想死。”他終於開口，“只是想冷靜一下。”
或者說，是被冰涼的河水一激，他才從越陷越深的罪孽感裡重新冷靜下來。
聽到他這麼說，森見才終於鬆了口氣，趴到他胸口，聲音又變得哽咽。
“對不起。”
“……”
成瀨閉上雙眼，卻無法沉默。
落在他胸口的每一滴淚都無比沉重，砸得他痛不欲生。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你現在想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哪怕你想掐死我。”
她擡起頭，手在眼底抹了一下，又撫上他的臉。
“我想要活着的你。”
他張了下嘴，又閉上了。
“先送我回家，我身上到處都很痛。”她又說道。
“……”
沒有誰能比他清楚那些疼痛的來源。
成瀨坐起身，發現身體異常沉重，而這不只是浴衣完全被河水浸溼的緣故。
“我沒力氣了。”森見也說道。
他咬了咬牙，還是站了起來，身下的河水嘩嘩作響。
將她也拉起來，兩人攙扶着彼此，又從剛來下河的地方爬回岸上。
兩人是光着腳出來的，鞋子都沒穿，剛纔過來時沒什麼感覺，現在沒走幾步便有些受不了。
“你在這裡等着，我回去拿鞋子。”成瀨說道。
“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嗎？”
“……”
“走吧。”她抱緊他的胳膊，“剛纔也是這麼走過來的。”
兩人慢慢走回了森見家的院子裡。
到摩托車前，他現在終於有空熄火，將車燈關了。
院子裡歸於黑暗，月光落下來，又提供不少光亮。
眼下已經是午夜了。
成瀨在緣側坐下，森見坐到他旁邊，回頭看着身後的一片狼藉。
傾斜的月光照亮了地板上的幾抹血跡，似乎已經乾透。
她抿了下脣，又望向裡面，客廳的移門原本是從裡面鎖上了，被他用蠻力撞開，破碎着倒在了裡面的地上。
“明天要是被爸爸媽媽發現移門壞掉了，我就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門給撞壞了。”
成瀨也回過頭，看了兩眼後說道：“我會賠錢的。”
“你當然得賠錢。”
森見說着，又爬到另一邊，撿起早就沒了動靜的手機。
按了兩下沒有反應，她又長按開機鍵試了試。
屏幕亮起，她先是鬆了口氣，接着臉色就又垮了下來。
“屏幕被你摔壞了。”
“……”
看着她拿到面前的手機，成瀨又沉默了一下，“我會賠一部新的手機給你。”
森見笑了笑，“修一下就好了。”
他沒說什麼，也不再傻坐着，而是起身收拾起自己造成的一片狼藉。
“破掉的移門，扔到院子右邊的那個角落裡就行了……對了，你先穿上鞋子。”
她自己衣不遮體，還有心思讓他先穿上鞋子。
“直接踩上來吧，地板待會兒擦一下就行了。”套上鞋子，成瀨收拾着地上的東西，來回搬運幾趟，將自己撞破的移門送到了院子的角落裡堆放着。
“要不是明天就是送盆之日，爸爸媽媽肯定會過來，少了或者換了個新的移門這種事大概都不會被他們注意到。”森見說道。
客廳的燈早已打開，成瀨看了眼角落裡的精靈棚。
她也望過去，忽然嘆了口氣。
“靈魂什麼的，果然是不存在的，不然你剛纔當着那麼多祖先的面對我……早被雷劈死了。”
“……”
他無言以對，又看了眼她的大腿，似乎還沾着一點沒被河水衝乾淨的血跡。
“待會兒得仔細洗一下。”注意到他的目光，森見如此說道，“你也是。”
“嗯。”
“你今天晚上不可能還會回去吧？”她看着他問道。
“……不回去了。”成瀨搖頭。
“那就好。”她露出笑容，繼續收拾着。
除了壞掉的移門得到明天叫人來裝新的，剩下的一些痕跡，沒用太久時間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最後拿了塊打溼的布擦了擦緣側的地板，森見拿起來看了一眼，血跡已然變色。
“沒想到我的初夜會是在這裡……”
她喃喃一句，成瀨抿了下脣，想假裝沒聽見，她卻望了過來，對他一笑。
“收拾乾淨了。”
“嗯。”
“去洗澡吧。”
“你先去洗吧。”
成瀨低頭看了眼身上的浴衣，從河裡出來到現在，彼此身上的衣服還是溼的，只不過不滴水了而已。
“一起洗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見他望過來，她又補充了一句，“都做過了，還需要在意這種事嗎。”
成瀨無言以對，兩人一起來到浴室。
解開頭髮，她在鏡子前褪去最後一絲遮掩，打量着自己的身體。
“……”
她在鏡子裡與他對望，“你恨我嗎？”
“……”
她的每句話都叫人難以回答。
“我說的是之前……”
“說不上恨。”成瀨開口道，“只是……”
“很生氣，想弄壞我。”
兩人又對望一眼。
她轉過身，幫他脫掉身上的衣服，拉着他來到裡面，拿下淋浴器噴頭，在他身上衝洗起來。
“先衝一下，待會兒再洗頭髮。”
她總能在他擡手想接過噴頭的時候避開，嘗試無果，他也就聽之任之。
“……要是洗不掉就好笑了。”
“……”
“待會兒你幫我洗。”
“……嗯。”
等她將他的身體沖洗乾淨，噴頭也終於到了他的手上。
森見的目光不是停留在他手上，就在他臉上，“爲什麼是這種表情，這不都是你咬的嗎？”
“對不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張了下嘴，還是說了句“對不起”。
“我們都有錯。”森見靠過來，抵貼着他的臉，盯着他的眼睛，“無法挽回的，兩個人的錯誤。”
“你跟尚子做過了嗎。”森見忽然問道。
“……沒有。”
“你也是第一次？”
“嗯。”
她沉默了一會兒。
“我該高興嗎。”
他沒說話。
等彼此的身體都沖洗乾淨，她又拉着他，一起坐進了浴缸。
他靠着浴缸，她靠着他，並不算大的浴缸裡擠下兩人，稍微有些勉強。
成瀨看着面前的光滑後背，上面不少痕跡。
“還是把燈關了吧。”森見忽然說道，“我還是喜歡待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