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來別漁港的旅館裡醒過來，瀧川光習慣性發了會兒呆，消解困倦，也讓從黑暗裡浮起的意識重新適應身軀的束縛。
起牀，洗漱，去吃早餐，她沒有直接收拾東西離開，而是步行去漁港的碼頭上站了一會兒。
沿着防波堤走到允許進入的最大深度，迎着吹襲不斷的海風，她又回頭望了望。
走了這麼半天，她也沒見到一艘出海的船。
比起漁業凋敝這種宏觀層面的原因，她覺得更直接的理由是今天的天氣不太好。
天空灰濛濛的，她早上第一次醒來時，就沒見到太陽。
今天不適合出海，也不適合騎行。
尤其是她已經騎到了這麼荒涼的地方——知來別，離日本本土最北端只剩下二十來公里的極北之地。
但也正因如此，她更不想現在就停下來。
目標是環島騎行，但只盯着這個大的目標，她早就堅持不下來了，兩千多公里的旅程被她分成了大小不一的許多階段。
而今天要去的那個地方，就是這一階段的終點、下一階段的起點，也是她心中不知何時確立的這段旅程的中間點。
瀧川光又望了望天，陰沉晦暗，籠罩着視線所及的每個角落，一副隨時會下雨、但也可能一整天都不會下雨的樣子。
她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去十三湖，似乎也是這樣的天氣。
不，當天出發的時候，天氣可比現在好多了。
二十多公里，也就半個小時的車程。
先過去再說吧。
回到旅館，換上騎行服，將該裝備的護具都裝備上，她對着鏡子拍了張照片。
光：[圖片]
光：雖然天氣不太好，但今天一定能順利趕到宗谷岬！
成瀨：一般在小說或者漫畫裡說這種話的人……
一葉：都遇難了。
“哈哈。”見兩人這麼配合她，瀧川光忍不住笑了一下。
尚子：別烏鴉嘴啦！
海星：下雨了嗎？
光：還沒有，不過天已經陰了。
光：給你們看看。
光：[圖片]
成瀨：這不是馬上就要下雨了嗎？
光：天氣預報說下午纔會下雨來着。
成瀨：你確定還要出門？海邊下雨可不是小打小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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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所以我初步的打算是到了宗谷岬就停下。
成瀨：非要出門的話就別磨蹭了，趕緊出發。
成瀨：路上還是要小心。
光：收到！
收起手機，又有幾條消息發來，再聊下去就沒完了，她也沒看，戴上頭盔，離開了房間。
退了房，來到旅館的院子裡，再次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還有摩托車，她騎上去，油門一擰便出發了。
一路騎行到這邊，人跡越來越少，路上已經只剩荒涼。
除了接近港口的時候能見到一些房屋，大部分時間，眼前就只見得到洶涌的大海，荒涼的山地或田野，以及車輪之下似乎永遠無窮無盡的道路。
海風獵獵，白色的浪花不斷漫上沙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洶涌不見停息。
騎行片刻，道路在一處漁港前一分爲二。瀧川光遠遠望了一眼，沒有過去，沿着逐漸擡升的斜坡繼續往上爬着。
到斜坡頂部時，她才靠邊停了下來，拉起面罩，眺望着底下的漁港。
碼頭上停了不少漁船，隨着波浪不斷搖晃着，附近隱約能看到幾道行走的身影。再擡起視線，遠方海天交接之處，泛着讓人擔憂的灰白之色。
“真可怕啊……”
她低聲咕噥着，按下面罩，又回頭看了一眼，一擰油門繼續出發了。
騎行到兩片山坡之間，旁邊的路牌提示接下來會有一段連續急轉彎，瀧川光也稍微放慢速度，在山間小心穿行着。
天空始終陰沉，而兩邊的山林也都是一個樣子，似乎不會變化，加上道路一直轉彎，她有種自己正在繞着某一處一直打轉的感覺。
就這樣騎了幾公里，前方纔忽然開闊起來。
又往前騎了一段差不多的距離，被山體遮擋的大海，才重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視野變得開闊，也更荒涼。
她望着遠處的一片樹林，心裡想着就算那邊突然鑽出來一些衣不遮體的原始人，在這種地方也不顯得奇怪。
“唔……北海道的原始人，就是阿伊努人吧？”
沿着海岸線繼續騎行，十來分鐘後，前面路邊出現了一些建築。
瀧川光目光一亮，油門擰了擰，身下的摩托車很快將她帶到了那邊。 不是一棟建築，而是一片，前面甚至還有一座佔地廣闊的海鮮加工廠。
過了加工廠，便是一些倉庫之類的建築，隨後各種住宅房屋陡然密集起來。
儘管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危險，但重新回到人類聚居地，還是讓她鬆了一大口氣。
“終於要到了……”
而即便沒看見路邊建築上的一些文字，她也意識到，她差不多已經抵達今天的目的地了。
兩分鐘後，路邊公園停車場的標牌上，出現了沒有任何其他前綴或修飾的三個字。
【宗谷岬】
轉入停車場，找了個空位停下，瀧川光從摩托車上下來，望着前方像是個A字的三角形地標。
她確實地抵達了日本最北端的地方。
“好普通啊……”
瀧川光頭盔也沒摘，三兩步便走到了地標前。
【日本最北端の地】
極北之地的紀念碑擺在四級臺階上，後面則是一塊雙向箭頭的路標，處處都透着廉價感，她又忍不住說了句“好普通啊”。
歷經漫長的旅途來到這裡，她發現自己的心情也比原先預想的要平靜得多。
“不過，一路都比較順利呢。”
對着眼前的地標拍了張照片，瀧川光又繞到地標後面，直面着眼前的宗谷海峽。
嘩嘩——
沒有任何護欄，底下堆積着的都是些已經被海浪磨平棱角的石塊。
洶涌的海浪不斷拍打着，在激盪間濺上石臺，她往後退了退，海風也吹得她有些睜不開眼，只好將面罩又拉了下來。
“真可怕……”
波濤洶涌時會將人吞噬，風平浪靜時，茫茫的波濤又會讓人陷入無所適從的茫然裡。
“無論晴天還是雨天，大海都很可怕。”
望了一會兒，瀧川光摘下頭盔，放到石臺上。
只是想了想，她又拿起頭盔，單手抱着，再打開手機的相機，找了個地方將手機靠住，然後一邊在心底倒數，一邊往後退了兩步。
望着鏡頭，她擡起另一隻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說點什麼……該說點什麼呢？
她瞥了眼旁邊忽然激起的巨浪，露出笑容。
“真可怕啊。”
咔嚓！
回到地標石臺前方，又背對着拍了張相似的照片，她看了看，將兩張照片都發給了成瀨。
光：[圖片]
光：大海真可怕。
春海：你這不是笑得很開心嗎。
瀧川光笑了一下，收起手機，轉身走向他們的摩托車。
天氣惡劣，宗谷岬公園裡的廣播正在循環着儘快離開海邊的提示，不過這邊本來也就只有零星幾個遊客，此時都離得遠遠的，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
回到車上，瀧川光看了看地圖，下一階段的目標是宗谷灣另一側的野寒布岬。
從這邊沿着海灣過去接近四十公里，這種天氣情況下，她估計得騎上三四十分鐘。
“還能撐得住三四十分鐘嗎？”她望了眼陰雲密佈的天空，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過去。
畢竟從她離開旅館到現在，也才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讓她現在就找地方歇着，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落下的大雨，也太爲難人了。
而且與宗谷岬這個略顯荒涼的極點不同，宗谷灣沿岸要繁華得多，哪怕中途突降大雨，她也很快就能找到停留的地方。
戴上頭盔，瀧川光發動摩托，在快要騎出公園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風浪中的地標。
嘩嘩——
波濤洶涌。
從函館出發，沿着東海岸一路騎到最北端的稚內，她的遠行已經到了盡頭。
“春海，我要回來了哦。”
感謝書友【貓國王_maizi】的盟主，明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