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着單車，森見從家裡往書店騎去。
時間是上午九點過半，不早不晚，她也騎得不急不慢，長髮隨風飄揚。
今天是暑假的第二天，對她來說，與平時的週末也沒有太大區別。
嗅聞着泥土與青草的氣息，她蹬着單車，掃望着兩邊的農田。
風吹稻浪，綠意盎然。
七月已經見底，雨季也過去了，陽光又變得充足，農田裡茂盛蔥鬱，水稻長勢很好。
農田是鄉下最常見到的景色，津前這邊稍微特殊些，還有望不到邊的果園。而到冬天，白雪會將一切都覆蓋。
綠油油，金燦燦，又歸於一片白茫茫，她在這裡生活了十七年，這樣的輪迴也在有意識與無意識中看了十七遍。
她望向遠處，巖木山遠遠矗立着，山頂積雪已經所剩無幾，似乎比她上一次注意到時更少了，似乎又沒有。
左右望着，前面的路上開來一輛小貨車，她回過神，往路邊騎了些。
小貨車減速過去，她吸了口氣，繼續蹬着單車，沿着縣道往前，轉過彎，很快便來到自家的書店。
停下車，她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酒店。
樓上窗戶開着，說明海星正在自己的房間裡待着。
海星的暑假也沒什麼安排，她早就清楚這一點。或者說，眼下能看到的唯一安排，可能就是跟她一起去考原付的駕照。
真的要考嗎……
她還在猶豫。
相比於普通的摩托車，原付限制不少，比如不能載人，不能上高速，不過這些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對通勤效率的改善則是實打實的。
她擔憂的不是車的問題，而是自身。
她對自己的身體很有自信——在嬌弱方面——不說瀧川光，海星發點狠，大概都能一把推倒她。
瀧川光和成瀨口中的車倒了扶不起來，對她來說或許不只是玩笑。
她能在他倆面前逞強，但在倒下的摩托車面前，大概只能哭着求它自己起來了。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森見收回視線，繼續保留自己的決定。
而走進書店，她才發現成瀨在書架間站着。
“真讓人意外。”
森見走過去，看了眼他手裡的書，又看向他，“這麼早就過來見我嗎，怎麼不給我發消息？”
成瀨翻着書，“因爲不是來見你的。”
她看了眼書名，“這部書的結局……”
“——能不能好好做生意？”
森見笑了一下，沒有劇透，看着父親離開櫃檯，往裡面走去，也沒有急着過去。
“在家待得無聊了嗎。”
“嗯。”
“你們不是要出去旅遊嗎，還沒決定好地方？”
“不，路線和行程都已經決定好了，明天就出發。我是來買本書路上看的。”
“……是嗎。”
看着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接着露出難以掩飾的失落，成瀨心口一刺，只能別開視線。
兩人在書架間沉默地站着，又過了好一會兒，她纔再度開口。
“去哪裡？”
“去中部地方看看。”成瀨說道，藉着將書塞回書架的時機，看了眼她的臉。
她已經平靜下來了，兩眼望着他，“具體一點。”
“中山道，上高地，松本，御射鹿池，諏訪湖……高山，白川之類的地方。”
“是嗎。”
森見又沉默了一會兒。
成瀨隨手抽了本書下來，繼續說道：
“我一直想去中山道看看，但總是因爲各種原因錯過，今年暑假就是個不錯的機會……雖然那邊秋天的景色更美。”
“是嗎……我也想去。”
成瀨抿了下脣，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發了會兒呆，又看向他。
“安心吧，我不是說這次跟你們一起去。我是想去中山道的馬籠宿和妻籠宿，看看那裡的江戶街道。”
“以後會有機會的。”
“跟你一起嗎。”她詢問道。
“你自己去。”成瀨沒看她，“等你上大學之後，從京都去那邊還挺方便的……至少比從青森過去方便得多。”
森見嘴角彎了彎，“借你吉言。”
又看了眼他手裡的書，她問道：“你明天什麼時候出發？”
“上午九點多的飛機。七點左右，差不多就得出門了。”
“七點多嗎……我應該起得來，需要我來送你嗎？”
成瀨抿了下脣，“還是別麻煩了。”
森見看他，“所以你今天其實也是過來道別的？”
“差不多吧。”
“好吧。”她靠近一步，微微仰起腦袋，“那我選擇吻別。”“……”
成瀨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早上的事情，往旁邊邁了一大步，與她拉開距離。
她壓根沒指望他能真的親上來，八成只是不理會她，見他反應居然這麼大，頓時有些惱火。
她的嘴脣難道有毒嗎？她也沒說非要親吻嘴脣啊，吻臉也不是不行。
“現在不行嗎？好吧，那我明天早上去你家門口等着，當着尚子的面跟你吻別。”
“……別鬧了。”
成瀨將手上的書塞回書架，準備走人。
“別走。”她一把拉住他，“你不是要挑路上看的書嗎。”
“你看起來不太想做生意的樣子。”
“你挑吧。”她抱住胳膊，表示自己不會對他做些什麼。
成瀨看了看她，也就繼續轉了起來。
“你打算去那邊玩上多久？”
“十天半個月的樣子吧，把想去的地方都逛上一遍就回來。尚子還有事情，本來也就玩不了多久。”
“什麼事情？”森見問道。
“當然是社團的事情。”
成瀨看了她一眼，“手工社從暑假就要開始準備下學期的文化祭，這不是每年的慣例嗎。她是部長，更得去學校裡待着。”
“文化祭……”
森見沉吟了一會兒，“那我們修復部的跳蚤市場呢，你有具體的計劃了嗎？”
“沒有。不過按我估計，也不需要那麼早就開始準備。”
“是嗎。”
他轉到另一排書架前，她也跟了過來。
“等你們回來的時候，光應該也已經回來了。”
“差不多吧。”
“你看到她早上在羣組裡發的那段視頻了嗎。”
“看到了，海邊的日出很美……昨晚聊得那麼遲，沒想到她這麼早就爬起來了。”
“也就日出的時候醒了一下，後面又繼續睡了。”森見說了點他不知道的事情。
“是嗎？”成瀨也沒有太意外。
按瀧川光的行程計劃，她每天只在白天的時候騎行五六個小時，既不起早也不貪黑。
眼下這個時間，她可能纔剛從旅館出發。
“你覺得我應該去考原付的駕照嗎？”一個話題剛結束，她又拋出一個新的話題。
成瀨看了看她，想了一下，說道：
“你應該先試試自己能不能駕馭得了。別的不說，至少坐在車上的時候，雙腳得能撐住吧。”
她斜視過來，“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是你平時表現得太嬌弱了一點吧。我只用一根手指頭，就能讓你站不起來。”
“用手指嗎……”她忽然扭了扭身子，“好下流。”
“……”
“你繼續說。”
“我……”
思緒被她拉扯着跳躍進曖昧的迷霧裡，回過頭來，霧裡全是她在他指下婉轉歡吟的樣子，成瀨忽然忘記自己剛纔想說什麼了。
“你說要用手指把我弄得站不起來。”森見提醒道。
他想起來了，“你先找輛原付騎上試試再說。”
她也迴歸正經，“哪裡找得到啊，我又沒有騎原付的親戚或朋友。”
“教習所那邊有。要是能騎，當場就能報名。”
“教習所那麼遠，我怎麼過去？”
當然是坐巴士過去。
成瀨剛想這麼說，一扭頭看見她臉上的表情，也明白過來了。
“你都有空過來買書，今天肯定已經沒什麼事了吧。”
“就不能是先買了書再回去收拾嗎。”
森見直接抓住他的胳膊，“送我過去。”
“……”
看了眼時間，他嘆了口氣。
“我回去騎車，你給我找幾本能看的書，我很快就過來——要是不好看，你就別指望會有伴手禮了。”
森見鬆開手，甜甜一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