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潔倫很鬱悶,因爲他沒休息好,也沒什麼時間提前排練。只是今天下午補覺醒來之後稍微練了兩遍,結果連舞臺都沒充分熟悉。
穿着雨鞋在湖面上瀟灑裝逼的時候,全程磕磕絆絆,僵硬無比;最後還是耳機裡初音娛樂的工作人員臨時通知他:因爲他的狀態不行,動作走樣幅度超過了臨界值,原本爲他量身定做的c方案的互動投影取消,免得穿幫。
眼看着蔡依林和少女時代分別在他那一曲《蘭亭序》之前和之後大放異彩,周潔倫真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今天初音動漫展現出來的舞臺技術,饒是他已經見過多次“初音歌姬裸眼3d”,依然有數不清地驚喜。
早知如此,一場洛杉磯站的演唱會算啥?要知道今天初音集團的年會可是會全程錄製高清、去噪視頻的,然後還會在初音視頻和youtube上得到一週的首頁置頂。如今看來,僅憑初音華麗的技術噱頭,在這場年會上表現好一點,宣傳效果絕對比多開一場洛杉磯站演唱會更好。
一旁的知心姐姐林志凌給他遞水遞糖果,一邊安慰:“沒事,一會兒還有一首《千里之外》,好好調整狀態。你只是沒適應水上隱形舞臺的颱風。”
“謝謝。”周潔倫和煦地報以微笑。
剛纔他唱《蘭亭序》的時候,全程都很是僵硬,只知道唱歌,沒有任何舞蹈動作——因爲不熟悉這種要把腳微微浸在水裡的舞臺。倒是跑龍套的林志凌此前練得很刻苦,一段飄飄欲仙的水上綢帶舞如同行雲流水,數不盡地風流身段,幫周潔倫遮了不少瑕疵。
“少女時代這首新歌叫啥?好像從來沒聽過。”舞臺上少女時代的表演還沒結束,周潔倫一邊喝水調整嗓子,一邊便不由自主地觀察,“不過舞技也沒能發揮出來,看着還不如你呢。”
“哪有,她們是爲了配合整齊,所以發揮不出全力——你剛纔是沒感覺到,穿着雨鞋在水裡拖着跳舞,要多彆扭有多彆扭。組合舞自然不如獨舞容易發揮了。”林志凌倒是很謙虛,先爲臺上的舞者開脫了兩句,纔回答周潔倫的問題,“至於這首歌,估計叫《初音love》吧,還沒最終定,聽說要拿來做手機代言。”
休息得差不多了,臺上的節目也過了好幾個,周潔倫調整好狀態,上臺和蔡依琳合唱了一首《千里之外》,這次的表現好了不少,總算是把場子找了回來。不過鑑於他的狀態,初音方面終究沒敢給他上某些需要歌手精確配合的舞臺特效,免得動作走形穿幫了。
……
看着偶像男神沒能抓住全場最出彩的機會,畫舫上和表姐一同觀展的林萱妍稍稍有些失落,百無聊賴地磕着堅果,後面幾個歌舞都沒怎麼看——因爲都是初音公司內部的人顯擺才藝,檔次逼格實在是低,只能是圖個內部互動的樂呵。
時間很快過了9點半,理論上再過半小時就要結束了。主持人的畫外音再次響起,讓林萱妍精神一振。
是本場最後一位嘉賓權寶兒上臺了。
看臺上數千觀衆裡,不少人還在那兒交頭接耳:權寶兒是誰?喔?是個在日本很紅的韓國人?可是國內怎麼沒聽說過?和咱完全沒有交集啊。
當然也有初音娛樂的員工相對而言比較熟,就給身邊的人安利:這妹子實力很強,還給初音歌姬的日版做過聲優。
湖面上升起兩行蓮花燈,從蘇堤岸邊一路蜿蜒出一條數百步的隱形步道。權寶兒一襲別緻的黑色羽裳,連着曳波長裙。衣襟、領口都可以看到一些羽毛狀的滾邊,和哥特蘿的蕾絲巧妙地搭配起來,十分相得益彰。
羽裳的款式是半裸肩的,可以看到迷人的鎖骨,也儘量契合了mv裡的造型,凸顯出少女很冷,楚楚可憐的賣點。
她就這麼打着一把半透明的荷花傘,沿着步道緩緩行來。因爲進場的位置太遠,固定的舞臺燈光沒法獲得較好的角度,所以空中安置了兩架無人直升機,提供探照燈光。
幾面蒙着巨幅噴霧水膜的屏幕上,最大的那一塊畫風一變,從現場取景轉播,變成了播放事先錄好的mv——正是權寶兒去年寫的那首《冬日之戀》。而其他幾幅相對小一些的水幕,則依然是實景轉播。
觀衆們正茫然不解,主幕上的內容很快打消了他們的疑惑——之所以放mv,是因爲對方要唱的是雙語歌,而mv是中日文雙語字幕的。不放mv的話很多聽衆就聽不懂了。
儘管中國人聽外文歌從來都沒追求聽懂——遠的不說,就剛纔少女時代那幾首韓語歌。大家都是一句沒聽懂,但這並不妨礙觀衆自嗨。
大家更多關注的是音樂,舞姿,以及舞臺特效。
尤其是舞臺特效。音樂和舞姿還可以在mv上欣賞,大冬天夜裡專程忍着寒冷看現場,不就是看特效和互動氛圍的。
“冬の妖精たちが輝き舞い降りてくる……”
當權寶兒走到舞臺中央,抒情深湛的歌聲婉轉流瀉,與雙語字幕配合得絲絲入扣。聲音抒情而遼遠,在空曠的湖面上,竟然也可以形成微微的回聲。兩旁地小水幕則專注抓取上身特寫,把一顰一笑傳達得極爲傳神,渾然便是一個冬日傷逝的少女。
這首歌也算是寶兒在初音員工當中知名度最高的一首歌了,因爲畢竟是去年來給“初音歌姬”錄製日版的時候在中國寫的,後來不少初音娛樂的員工都聽過各種版本。用來作爲開場銜接的紐帶,足見是用了心的。
第一段是純日語、中文字幕。到了第二段時,寶兒很誠意地切換到了中文填詞,也就是她當初第一次在顧莫傑面前唱這首歌時即興編譯的那段歌詞——這也是她爲什麼寧可放棄勁舞,也要選擇抒情的慢歌。
只有唱日語裡的慢歌時,才比較適合改填中文歌詞,如果用快歌,翻譯成中文時根本沒那麼多字往裡塞。
看到這兒爲止,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不乏唯美和隨機應變的創作才華。
下一秒的變故,讓觀衆們頓覺奇峰突兀。
一些“雪花”的光影,輕柔地落在了寶兒身上,然後居然“綻開”了!融化了!把她整個人的身體逐步化入冰封之中。
這完全不是傳統特效那種“雪花狀的光斑照射在身上”,而是讓人感覺就有活生生的雪花積在衣料表面。圖形很牢固,還有一點點立體感,位置會隨着衣物的擺動而擺動,配合得天衣無縫。
雪白的綻放在純黑的羽衣底色襯托下,格外鮮明注目。大水幕上的畫面,也從權寶兒的面部特寫拉遠到了全身中景,讓所有觀衆可以看到這奇蹟的一幕。
就好像一個絕望的少女正在一步步被凍僵。
大部分觀衆看不清百米之外湖面上的人影,只能通過大水幕看,所以視覺衝擊還不是最強烈。林萱妍卻是在畫舫上近距離觀察的,一股深深地靈魂震撼,讓她不能自已。
“這又是怎麼做到的?”林萱妍一雙纖手抓着表姐的衣袖,激動得手心都出汗了。
陸文君淡淡地解答:“裸眼3d投影的升級版,‘3d光影化妝’。原版的裸眼3d投影只是形成一個3d的純虛擬影像,去年動漫事業部的技術人員又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改良研發,提高了柱狀透鏡的投影精度,又把裸眼3d和動作捕捉技術進行了結合,另外還做了一系列別的我也說不清楚的改良——總之,就是現在這個效果了。”
林萱妍並沒有聽懂,但是這不妨礙她覺得好厲害的樣子。
原本的歷史上,初音miku的虛擬演唱會,最早是日本人2009/10年左右弄出來的,但是那個並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純正的裸眼3d技術。後來還是英特爾公司花了兩年光景繼續完善,在2012年前後做出了可以商用的“真.裸眼3d”。又過了兩年,2014年時英特爾公司終於推出了3.0版本的大殺器——高精度3d光影化妝。
史上第一個有幸在大規模商演中展示英特爾3d光影化妝的藝人,本該是2014年的lady-gaga,她在super-bowl(超級碗,美國橄欖球聯盟總決賽)的中場休息秀場時耍了一把高科技,震驚了全世界娛樂圈,也鞏固了lady-gaga的秀場女王神格。(超級碗的中場音樂秀,被認爲是美國每年最高規格的現場秀,這一點好萊塢圈子裡都是公認的。)
可惜,本時空有初音集團這個異數橫空出世。
既然裸眼3d的先驅已經被顧莫傑折桂,他自然不吝於在這個領域繼續高歌猛進,猛力砸錢繼續研發擴大優勢,順便把初音孃的最後一點技術潛力剖析壓榨乾淨,把原本屬於英特爾公司的一系列後續榮耀統統攬入自己懷中。
於是乎,人類的“3d光影化妝”首秀,也就沒有lady-gaga什麼鳥事了,被權寶兒機緣巧合奪走了第一次。
所謂3d光影化妝,和原先的裸眼3d相比,最大的差別就是後者只能在背景上投一個多向異形的立體虛影,而前者則可以直接把投影投到真人身上,並且絲絲入扣。
可想而知,這兩者的精度要求相差不可以道里計。要隔着百米,在演員臉上投出一個和真正化妝形成的紋身、眼影一樣的效果,可比普通裸眼3d難得多了。而且這玩意兒還需要演員的動作絕對精確、否則投影很準,演員站位卻錯位了,把眼影投到了耳朵上,那可就穿幫了。
當然,要演員動作絕對精準是不可能的。所以技術提供方一般還有一個後招,就是根據動作捕捉技術、結合演員移動軌跡,以20毫秒(0.02秒)爲單位做出迅速的閉環反饋控制,消除因爲演員移動帶來的誤差——這也是爲什麼歷史上英特爾直到2014年才做出“3d光影化妝”。
裸眼3d的投影精度相對容易提升,動作捕捉技術及其後續閉環反饋的精度則難得多。
裸眼3d只能投在死的東西上,而“3d光影化妝”是要投在活的東西上,還要確保光線跟着這個活物隨時隨地移動,要精確到妙到毫巔,一釐米的誤差都不能有——因爲在化妝領域,一釐米的誤差就意味着眼影蓋住了眼球。
從這點上來說,初音如今拿出的這個“3d光影化妝”,其實並沒有達到後世2014年英特爾公司的精度,只不過權寶兒專業的舞蹈素養,以及巧妙的選歌,幫助初音規避了一定程度的技術瓶頸——lady-gaga在2014超級碗上的首秀,選的是勁歌辣舞,動作捕捉很劇烈。而寶兒今天用的都是抒情的慢歌,也算是“科技不足設計補”了。
周潔倫原本也是有機會摘下男版“3d光影化妝”的首秀的,可惜他因爲36小時前剛剛搞了南加州大學站的演唱會,體力和狀態始終不好,在本場舞臺上的排練也不充分,最終初音娛樂的技術支持人員在臨場看了他的動作捕捉閉環反饋數據後,認爲走樣程度超過了可控的微調幅度,不得不作罷。
權寶兒來得早,練得更刻苦,動作與預編排幾乎沒有一絲一毫走樣,順利撐起了場子。
林萱妍聽到了岸邊如潮的嘆息與哭泣聲,轉眼看去,全場都被這種震撼的特效形成了震撼性的代入感。數千宅男看到了一個因爲失去戀人而哀傷的女神,被雪花漸漸冰封起來,竟然都哭出聲來。
當寶兒唱出最後一句“just……alive”(只要活下去就好)的時候,3d光影化妝爲她精準地補上了兩道掙扎的熱淚。熱淚流瀉下來的時候,分明可以看到冰封的雪花被衝開、融化了一些。
然而,這些終究是“幻覺”;熱淚很快被凝成冰晶,把迴光返照地掙扎重新壓了下去。
全場燈光漸漸熄滅,一絲一毫都不剩。只有西子湖對岸數公里外射來的星光點點,勉強讓人可以在這絕對的黑暗中找到一絲自己的輪廓。
西湖北岸,只剩下五千臺手機的閃光燈照明,穿透着呼嘯的冬日湖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