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維倫坐在顧莫傑對面，侃侃而談地討論着關於如何拓寬公司下階段現金流的問題。
“公司目前在遊戲動畫製作方面，投入已經不少了。尤其是我們想把初音歌姬做成一個開放性的mod平臺，所以在動畫引擎和其他周邊資源上的研發力量，遠遠超過了國內同行——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顧莫傑點點頭：“說下去。”
“而且我觀察過，我們公司目前使用的引擎，比ageia公司3月份時候提出的原始物理加速引擎，還要優秀。建模的開發庫，也有很多獨到之處，似乎是從adobe和其他圖形巨頭那裡弄到了一些獨門之秘的授權。”
葉維倫鋪墊地說了這麼多，見顧莫傑始終神色如常，他也深吸了一口氣，給出了自己的最終結論：“所以，根據我的觀察，公司有那麼多的資源，僅僅自己開發遊戲，實在是太浪費了。我們完全可以通過這一方面的優勢，找到更多現金奶牛。”
顧莫傑終於提起了興趣：“說具體一點。”
葉維倫拿出幾份早就準備好的材料，裡面還有一些是紅頭文件。顧莫傑掃了一眼，就看到了《加速發展錢塘市動漫產業扶持計劃》，以及《關於進一步辦好中國國際動漫節的若干措施》之類市政府、省市文化廳/局下發的材料，也在其中。
葉維倫指着說：“錢塘市從04年開始，承辦了第一屆中國國際動漫節，會展展區在濱江白馬湖。04年之前，錢塘的動漫產業可謂是從零起步，但是如今一年多下來，已經略微有些氣候了。市政府和文化局這些單位，也是拿出了大價錢資助補貼動漫產業的發展。我覺得我們公司有那麼好的條件，完全可以從那裡套取一些資金出來。
以目前公司在動畫技術方面的投資。僅僅靠初音歌姬這個遊戲，以及初音視頻的動漫頻道賺回來。實在太慢了。”
顧莫傑沒有領會葉維倫言語的真髓，還以爲葉維倫依然是要他去討好官府、跪求財政補貼扶持，頓時就變了臉色：“葉總！我找你來，不是讓你教我怎麼公關的，你……”
葉維倫連忙解釋：“聽我說完行不？我沒讓你去尋求潛規則，我是讓你堂堂正正的賺錢。”
顧莫傑愕然不解：“難道你是讓我實打實地拍動畫片？那個投入太大、週期太長，回收投資遙遙無期，不適合我們吶。”
“也不是讓你真去認認真真拍動畫。你還是耐心聽我說完吧。”葉維倫被顧莫傑打斷得有些沒脾氣，聳聳肩，繼續說道：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根據目前錢塘市政府和文化局、文化廳的補貼力度，對於傳統非3d動畫，就已經提供了兩到三千元每分鐘的補貼力度，對於3d動畫，更是達到了八千元每分鐘的起步補貼。
這個額度，是不受拍出來的片子的最終質量、收視率以及任何市場反饋數據影響的，只要技術上的硬性指標達到了、註冊了、而且片子沒有任何非法內容，就絕對都能拿到手。如果可以獲得海外上映。那麼還會得到額外補貼，最高一萬五一分鐘都有可能。
所以，我們並不用真心拿出多少實力。去拍好片子。只要利用我們掌握的引擎和圖形處理技術，再買一些外協資源，讓我們可以批量地刷爛片，把爛片的成本壓到遠遠低於八千塊以下，那麼光靠財政補貼就可以實現盈利了，至於這些爛片賣不賣的出去、市場反響如何，完全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
當然，我知道顧總你珍惜初音網絡的商譽，這些事情不適合以初音的名義去做。所以我們可以選擇註冊一個空殼的文創公司。然後從初音高價買引擎、買資源，然後以這家文創公司的名義去賣片。而初音公司就全靠高價賣引擎的關聯交易賺錢。”
顧莫傑秒懂。
這個道理。就好比後世某些小說網站剛開站的時候，開出每個月高達一千多的全勤獎。以及更高的、很容易到手的低保。不管寫手的書市場反響多爛，都給這個數。
當低保和全勤過高的時候，必然會出現一種叫做混全勤的惡劣現象。這時候，有一些大段大段複製黏貼、抄資料的書會出現，就爲了騙取補貼。
05年，國內的動漫產業還處在萌芽狀態。中國國際動漫節纔開了第二屆，作爲國內動漫業最大基地的錢塘，如今也還是一片蠻荒狀態，每年沒幾部片子問世。
爲了顯示扶持的決心，地方政府每年拿出四五億的扶持補貼給拍動畫片的公司。只是因爲扶持政策新出來，所以形式上非常簡單粗暴、直接就是論時長給錢的。
這也導致了後來那幾年，國漫爛貨橫行，因爲商人們很快就瞄準了一條穩賺的生意——只要把每分鐘製作成本，壓低到政府的每分鐘補貼額度以下，那麼無論拍的多爛，都穩賺不賠了。
政府也只到這是在刷錢，可是無所謂，因爲政府要的是政績。當初“發展本地區文化產業”的政府工作報告上，定下的指標就是“實現每年度本市動漫企業產出動畫總時長實現xx%的年複合增長率”。既然下面的人把這個時長數據刷上來了，政績也就有了。至於老闆姓要不要看這種爛貨，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不過，在顧莫傑入圈之前，這個圈子裡大多還在刷那些畫質和舊版藍貓差不多的傳統動畫，究其原因，還是因爲05年的3d動畫製作成本太高，如果拍出來的東西沒人看，光靠補貼依然賺不到什麼錢。
可是，顧莫傑顯然和別的國內動漫企業不同。他靠初音孃的“圖形大師”對ageia公司的引擎和從adobe等渠道那裡買來的渲染軟件授權進行了優化，如果不考慮劇情的原創性和藝術性、僅僅只要達到政策指標吻合補貼條件的話，他分分鐘是可以刷出很多3d動漫來的。
說得通俗一點：用初音歌姬的引擎，做一個mmd視頻，理論上也算是3d動漫吧？儘管那貨太水，連劇本審覈都過不去。
顧莫傑如果想做這個生意，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如今還不怎麼值錢得ageia公司徹底買下來，再從adobe等3d巨頭那裡多弄一些技術授權，然後僱用一堆三流編劇的廉價勞動力，流水線一樣刷爛片。
葉維倫見顧莫傑基本上想透徹了，才繼續循循善誘地勸導：“原先呢，我也不敢出這個主意，因爲這種事情一旦做了，將來被上面發現，雖然法律上我們佔着理，可是人治的那些人總會覺得我們佔了他們便宜、鑽了法律空子。那樣公司的政府關係就會惡化，有些衙門將來就會對我們嚴格執法。
不過，既然前陣子您也說了，初音公司永遠不做灰色生意，那我們和文化部門、光電部門的政府關係好壞也就無所謂了，只要我們不越線，他也咬不到我們。這個生意究竟做不到，還要看你自己有沒有這個決心。”
“做，爲什麼不做。”顧莫傑坦然地承諾了，絲毫看不出心理負擔，“葉總，將來你和我合作多了，就明白我是怎麼一個人了。
犯法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犯法之後還指望依靠權力凌駕於法律之上、讓上面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逃脫懲罰，那就是人品有問題了。
可是，頂着法律的底線做一個‘壞人’，這我是很欣賞的，如果不這麼幹，那就是智商有問題了。法無禁止即可爲，既然今天這個法律還有漏洞，我就要用盡這個漏洞榨乾最後一滴油，直到政府用法律把這個漏洞堵上那天爲止。
反正法律和政策的空子留在那裡，我不鑽也會有別人鑽，總要等到這筆財政補貼燒完了纔會結束。既然如此，這錢與其讓那些辛辛苦苦拍爛片的人賺，還不如讓我這種輕輕鬆鬆拍爛片的人賺——至少我浪費的物質資源比他們更少不是麼？”
葉維倫笑了。
很多臺商來大陸賺錢，多半就是秉持着這種心態的。臺商很少會真的謀求官商勾結做非法的事情，但是他們很喜歡研究大陸的政策補貼這些細節。比如那些電器領域的企業，一旦得知諸如led燈啦、其他節能燈具啦、變頻空調/冰箱啦之類的東西有節能財政補貼，哪怕賣別的東西，也多半會開發票開成補貼比較高的門類。
反正你們政府喜歡不按自由市場的規律辦事，你們喜歡用有形之手調控扶持，那就扶持好了，咱跟着一起刷。
葉維倫從來沒有自己當過老闆，但是他骨子裡就是一個臺商出身、去美國唸書工作多年的人。他的價值觀，與顧莫傑在這一點上實在是太吻合了。
不做違法的事情，但是法律允許的事情，要充分利用。既不能沒人品，也不能沒智商。當然還要找好白手套。
兩人對於這一套大計，已然達成了戰略上的共識，竟有一種相見恨晚的知己之感。
葉維倫很是振奮地表示：“這事兒我這幾天就去安排，估計買下agiea公司，也用不了幾千萬人民幣，這個生意成本還是在我們現金流可接受範圍內的。估計十一月份就能有第一批爛片出爐送審賺補貼了。”
顧莫傑嘉許了一句，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淘金熱的時候，賣鐵鍬和牛仔褲都比直接淘金賺。我們也不用自己把補貼全賺了，太慢。要把發現金礦的消息散佈出去，然後直接賣工具，到時候豈不是回籠資金更快。”
葉維倫瞠目結舌，用一種看着妖孽的眼神看着顧莫傑。
這廝的腦子，真特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