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日·達索說這句話時候的聲音不大，但旁邊幾人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對於這件事，大家還是普遍持開放態度的。
賺錢嘛，不寒磣。
而且，儘管現在通用電氣方面已經放鬆了合作的條件限制，但經過這麼一輪反覆，無論達索還是斯奈克瑪，都難免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態。
至少在軍用型號領域，以後和美國人合作之前多少得尋思尋思。
當然，更重要的是，如今的M88-2發動機，已經有了相對明顯的華夏設計風格。
就算通用電氣真能痛改前非，回頭是岸，想要在當前的基礎上繼續發展，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於回滾到之前的版本再另起爐竈……
法國人慫是慫了一點，但又不是傻。
衆所周知，在工程學領域中，如果一個系統能夠正常運轉，那就儘量不要去動它。
雖然直到現在，達索仍然想不通華夏人是如何做到在不到三個季度時間裡讓M88發動機脫胎換骨的，但既然測試結果一切順利，最好還是讓它繼續這樣順利下去吧……
整個陣風項目已經耗費了達索本人和達索公司太多的精力和資源，經不起再折騰一輪了。
因此，衆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伊恩·維斯塔。
作爲斯奈克瑪的技術代表，他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跟華夏方面有過長時間接觸和技術層面交流的。
被好幾道視線盯着的維斯塔倒也早就有了需要自己表態的心理準備，因此清了清嗓子之後就開口道：
“從我這段時間瞭解和看到的情況判斷，華夏人的航空發動機技術應該是最近幾年纔剛剛發展起來的。”
“呃……這我們當然知道。”
達索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表情，打斷了維斯塔的發言：
“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們進步飛速的原因，但至少現在，我們還是應該關注一下更現實的問題。”
M88發動機對於斯奈克瑪集團來說很重要，不過還不是最重要的。
畢竟還有銷量巨大的CFM56兜底。
儘管經過最近這兩年的鬧劇之後，大家基本也都看穿了這個“聯合研發”的型號基本完全由通用電氣一方主導，但不管怎麼說，該分到的錢總歸一分不少。
然而，陣風對於達索，至少是達索航空部門來說基本相當於命脈項目了。
眼下幻影2000的銷量正在被越來越便宜的F16和蘇27系列瘋狂擠壓，而新的超遠航程公務機產品線又處在開發當中，整個民用航空業務都正處在入不敷出的階段。
塞爾日·達索不可能不着急。
“我知道，我知道。”
維斯塔擡起手向下壓了壓，示意達索稍安勿躁：
“我是想說，華夏人在航發，尤其是航發設計領域確實有相當的獨到之處，但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們的發展還是相當不平衡的。”
“雖然華夏人保留了很多區域沒有對我們開放，但還是不難發現，他們到目前爲止仍然在生產幾種相對落後的型號，比如仿製英國斯貝MK202的WS9、仿製蘇聯AI20M的WJ6、仿製蘇聯P11F300的WP13、仿製PD3M的WP8……”
“相比於那種用在華夏產蘇27上的新型渦扇發動機，以及更早幾年露面的WP14，這些發動機完全是上一個，甚至上上個時代的產品，從技術上講已經完全落後，但卻仍然沒被完全淘汰。”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們現在有一個……或者幾個，總之不會多，能力很強的研發團隊，所以能拿出幾種性能一流的新產品，但整個產業的水平還是很低，有能力有經驗的工程師不夠多，無法在短時間內把這些新產品中的先進技術應用到其它型號上面……”
“……”
“所以，我們可以抓住這個時間差，拿出一些他們感興趣的東西，通過合作開展項目的方式跟它們形成利益共同體……就像俄國人做的那樣……”
應該說，維斯塔僅憑這幾個月中有限的所見所聞，就已經幾乎摸到了事情的本質，確實水平不凡。
提出的建議也很有道理——
相比於買賣雙方錢貨兩訖這種簡單的形式，各取所需的合作顯然是一種更加牢固的關係。
典型就是斯奈克瑪自己。
儘管他們和通用電氣在M88發動機問題上產生了不少矛盾，但爲了合作賺錢，誰也沒動過在CFM56項目上搞事情的心思。
唯一的問題是……
“那麼，維斯塔先生。”
剛剛一直在旁邊做聽衆的艾德斯坦納皺了皺眉：
“你們……當然也可以說是我們，有什麼是華夏人肯定會感興趣的？”
“……”
這個有些扎心的問題，讓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冷場。
實際上，華夏和法國之間的技術合作，確實已經不少。
但法國是法國，達索是達索。
他們又沒有航空工業集團或者進出口總公司這種能協調國內不同企業之間利益的平臺。
像是達索、斯奈克瑪、泰雷茲這幾家之間算是有不少歷史淵源，已經合作了差不多半個世紀，所以尚且能坐下來一起談，稍微協調一下彼此之間的利益關係。
但像是歐直、空客這些公司，顯然不可能爲了你達索的利益去火中取栗。
而這又涉及到了另外一個更宏觀的問題。
法國整個國家的體量，終究還是太小了。
55萬平方公里的面積，6000萬人口。而且還有在發達國家中並不算突出的高等教育入學率。
在這種大背景下，法國既沒有放棄建設一個相對完整工業體系的努力，又想要成爲歐洲一體化進程的領導。
就導致有很多東西表面上看着是法國的。
但其實是歐洲的。
或者是世界的。
甚至是美國的。
平常看着或許區別不大，但真到了要緊的時候，往往難免束手束腳。
CFM56當然比PS90A先進。
但後者逼急了可以把家底拿出來做交易。
前者逼得再急也沒用。
斯奈克瑪說了根本不算數。
“我記着……”
最後還是達索首先打斷了沉默：
“在很多年前，華夏應該是引進過阿赫耶系列渦軸發動機的生產許可證？”
他看向維斯塔：
“能不能在這方面努努力？”
研發阿赫耶發動機的透博梅卡是斯奈克瑪的全資子公司，在同一個集團的框架內自然更好辦事。
“你是說阿赫耶1C？”
維斯塔點了點頭：
“確實有過這麼回事，但一方面他們已經能獨立生產絕大部分零部件，另一方面……受到競品的衝擊，這個項目在華夏那邊的重要性似乎在逐漸降低……”
原本，直9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作爲華夏唯一“國產且堪用”的直升機型號，在航空工業系統內部還是有點江湖地位的。
不過，好景不長。
在某個人的推動之下，冰飛集團近兩年陸續上馬了合作研發的7噸級AC139和10噸級NH90/直12兩個新項目。
前者馬上就要向客戶交付第一架產品，而後者也已經進入了定型鑑定流程。
尤其是直12。
在臨時換裝TV3-117VM之後，雖然因爲發動機體積變大而導致外形頭重腳輕，相比原版NH90顯得頗爲怪異，航程也有所縮水，但再怎麼說也是10噸級直升機。
前三點起落架和側門+尾艙門的操作習慣又和已經裝備不少的米8系列相似。
甚至在大力出奇跡之下，還有一定的高原部署潛力。
直接就成了新的小甜甜。
海軍甚至爲此對下一代作戰艦艇的機庫和直升機甲板面積做出了新的要求。
陸軍雖然暫時沒錢，但如同去過大城市的小姐姐一樣，眼光高了之後，也不再看得上村裡的老實人
對那個直9改武裝直升機的方案興趣寥寥。
這樣一來，淪爲牛夫人的直9就算沒有完全失去價值，至少也不再需要像過去計劃的那樣，以4噸級的身板去承擔6噸甚至10噸級直升機的任務。
緊迫性自然也就沒那麼高了……
“說到合作研發……”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艾德斯坦納突然擡起頭：
“我記得，去年咱們和華夏之間的接觸，就是以共同研發公務機的名義開始的？”
“對……但這有什麼意義？”
這事本來就只是個由頭而已，在正式和航發集團搭上橋之後，早就已經沒人提了。
“如果……我們在陣風或者獵鷹項目上讓出一些利益，把泰雷茲集團也拉進來呢？”
艾德斯坦納的思路猛地打開：
“華夏人目前生產的兩種俄製客機都是三人制駕駛艙，後續肯定需要更先進的座艙設備……”
“就算不需要……泰雷茲的光電系統也肯定有足夠的吸引力……”
“光電系統？”
達索一時間有點發懵：
“公務機要這種東西幹什麼？”
“借個名義嘛……”
艾德斯坦納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非要找個理由的話……”
他擡起頭想了幾秒鐘：
“爲了保證VIP乘客在惡劣天氣下起降的安全性，公務機帶一個晝夜瞄準吊艙觀察跑道情況，或者帶一個低空導航吊艙規避障礙物，以免出現像法航296那樣的事故……也是很合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