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衛星導航終端上的定位結果，阮英俊整個人的大腦出現了那麼一瞬間的停機。
主要是突出一個迷茫。
實際上，一般情況下，對於像他們這樣的水面艦艇單位來說，根本不會有人專門去看那個高度數據。
大家都是在海面上開船，反正都是0嘛。
最多有個正負30米左右的誤差。
因爲衛星定位從原理上其實就不太適合測高，所以這倒也正常，
但今天這個350米，屬實是過於耀眼，很難不被注意到。
基本上相當於說他們是在天上開船。
“阮艦長？”
記者看着整個人好似被定在原地的阮英俊，又輕聲稱呼了一遍。
範五老號上面的GPS定位終端儘管不是接收P碼的最高級軍用終端，但也並非隨處能買到的大路貨，而是兩國關係轉暖之後從美國專門採購用於改裝艦艇的。
操作界面自然也是全英文，還有大量縮寫。
所以一個普通記者自然看不懂界面，而是需要艦長來介紹。
突然被叫了一聲之後，阮英俊整個人差點一激靈。
他感覺今天真是有點見鬼了。
這次採訪對於整個範五老號艦員隊來說非常重要。
如果順利的話，回去之後很多人都能得到晉升。
因此，他深吸兩口氣，故作鎮定地回答道：
“等一下，我刷新一下定位數據。”
說着便飛速動手，心懷忐忑地把定位終端重新啓動了一次。
而與此同時。
幾十公里外的半空中，唐一平的01號機在繞了一個大圈之後，也回到了一開始神狐暗沙附近的位置，重新下降高度，準備進行第二輪的測試。
在進入測試空域之前，他按照起飛之前確定好的流程，按下多功能顯示器旁邊的兩個按鍵，把“軟殺傷自衛反制系統”的工作模式從模式3調整到了模式4。
前者重點在於對高度數據進行干擾，優點是不會影響到被幹擾對象的平面路徑，因此無法被一般的路徑積分算法檢測出任何異常，但代價是隻能對付成本較低的衛星制導炸彈。
大部分比較高級的巡航導彈本身還會帶有無線電高度儀，不會簡單因爲GPS提供的高度信號有差錯就調整高度以至於最終墜毀。
後者的干擾算法則是直接針對平面位置數據。
並且，爲了避免被慣性導航系統檢測到差異，干擾剛一開始時，並不會馬上更改目標的位置信息，而是會隨着干擾的持續進行不斷累積誤差，使彈藥行進路徑發生偏離。
這種干擾算法顯然非常複雜，因此需要維持一段較長時間的穩定干擾才能奏效，如果只是在末段使用，效果就不會太明顯。
爲此，這一輪測試除了觀察對導彈的干擾效果以外，還要看吊艙的散熱和供電能否維持長時間連續工作，以及在飛機的不同姿態下，能否瞄準大致相同的一片目前區域。
總共需要進行半個小時以上。
好在翼下兩個副油箱能提供充足的燃料，倒是不用擔心航程不夠的問題。
至於模式1和模式2，則是上面兩種模式的混合，但需要外接一個性能足夠的計算機才能支撐起足夠的算力，並不在今天的測試範圍之內。
在這一次以模式4進入測試空域之後，那架伴飛殲轟7很快觀察到，三枚靶彈並未按照原來的方向繼續朝東北飛行，而是轉向西北，並且偏離角度逐漸增大。
如果是一次實戰，那就意味着這幾枚導彈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
這樣大的路線偏差，只要多持續飛一會，就算後面干擾重新消失，也會因爲GPS數據突然漂移回正確位置而被制導系統認爲是路線出錯進而自毀。
……
然而，這樣的干擾效果作用在幾十公里外的範五老號那邊看起來，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在阮英俊艦長把GPS導航設備重新啓動之後，剛剛顯示爲350米的高度數據果然重新變成了+5m。
正常的誤差範圍之內。
而經緯度也和重啓之前沒有太大區別。
“呼……”
他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果然重啓可以解決95%以上的電子設備故障。
“這個就是我們新裝備的導航定位終端，只要在行駛過程中按照它的路線提示就可以，現在的天體定位基本只用作備份，以防萬一設備出現故障……”
從慌亂中恢復過來的阮英俊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轉過身來對身後的記者介紹道。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確實已經有些日子沒真正用六分儀做過導航定位了。 畢竟這東西不光本身用着麻煩，還要查閱對應天體的赤道座標，一通操作下來要耗費不少時間。
“原來如此……”
並不懂海軍的記者只是在本子上把艦長介紹的內容原樣記錄下來：
“那麼接下來，我還需要拍攝一組艦長親自掌舵的照片……”
說話間，旁邊隨行的其它媒體人員已經開始架起攝像機。
“我親自掌舵？”
阮英俊一愣。
艦長親自掌舵，基本上是風帆戰艦時期纔有的慣例了。
而在現代艦艇，哪怕是範五老號這種60年代技術水平的艦艇上，都會設置一套專門的操舵班組，而艦長只負責下達指揮口令。
雖然艦長必定也受過操舵訓練，但除非是操舵班出身且專精於此，比如寺內正道（雪風號艦長）或者威廉·坦南特（反擊號艦長），否則在技術上幾乎不可能跟專門的操舵兵相比。
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觀看安南電視臺新聞報道的普通民衆，以及高層領導大概率不知道這回事。
所以在宣傳上可能是有意義的……
而且在這公海大洋上面開船，旁邊還有導航系統的支持，難不成還能開出問題？
於是，幾加權衡之下，他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不過按照規定，我不能長時間脫離指揮崗位，所以只拍攝一段就可以了。”
說着便從操作兵手裡接過了舵盤。
範五老號在紅海軍中的分類只是“護航艦”，由於體積很小，操作難度並不算大，加之今日天晴碧波高，因此阮英俊甚至還有額外的精力回答記者時不時提供的問題。
但開着開着，阮英俊就感覺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GPS導航系統不停提示航行方向出現偏離，而他剛纔也一直在根據導航的顯示調整航向。
“我的操艦技術已經差到這種程度了？”
阮英俊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的水平。
畢竟已經很多年沒真正上過手了。
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連操作艦艇跑直線都做不到吧……
或者是舵機系統出問題了，導致舵盤在正中間的時候舵機有偏差角？
各種可能性在艦長腦子裡飛速閃過。
但開放式艦橋和6月赤道地區接近正午的大熱天氣讓他難以維持冷靜的思考，只是暫時先繼續按照GPS的導航數據向前行駛。
他下意識擡頭看了看天上，但白天的天體導航只能看太陽，然而在赤道附近，靠太陽定位的精度非常糟糕……
更何況旁邊還有記者和攝像機存在，如果這時候跑出去使用六分儀，似乎顯得他這個艦長很沒水平。
就在這個糾結的當口，導航系統上顯示的畫面和數字突然開始瘋狂跳動。
然後直接報錯，出現了一堆亂碼。
“今天真是見鬼……這都是什麼情況？”
阮英俊覺得老天似乎都在跟他作對。
過去幾年中從未出過問題的GPS偏偏在今天這個關鍵的時候掉鏈子。
要是在安南新聞的報道里面出了醜，那他的下一次晉升恐怕就遙遙無期了……
“果然還是不能太信任那些美國佬……”
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之後，他還是隻能祭出重新啓動的老辦法。
順便還要一直跟那名記者聊天，以免對方的注意力轉移到導航系統的異常上面。
但冥冥之中，阮英俊已經覺得這趟航程不會太順利。
幾分鐘後，GPS再次連接到了衛星信號。
但是，重新出現在屏幕上的數據卻顯示，這艘船如今正朝着東北，而不是東南方向前進。
位置也跟重啓之前出現了大概20海里左右的偏差。
這意味着他現在正在接近並非安南方面實際控制的海域。
“？”
阮英俊覺得自己已經要繃不住了。
他執行的明明只是一次普通運輸任務而已，怎麼莫名其妙跑到這裡來了？
“報告艦長！”
艦橋上面的瞭望哨突然傳來了彙報：
“295方向，約10海里，有一艘掛華夏海軍旗的不明型號艦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