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奧基夫說出自己的打算時，其餘衆人的想法基本都是一樣的——
瘋了吧？
各國的航天主管機構，甭管表面上和組織上多麼“民用”，實際上都會跟本國軍方之間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
畢竟，運載火箭和彈道導彈，這兩種東西之間，很多時候也就只隔着一層窗戶紙。
NASA自然也不例外。
實際上，美國的航天測控網絡，就是由NASA和國防部共同負責建設的。
因此，調動一架偵察機，對於奧基夫來說倒是沒什麼難度。
甚至他發出的偵察請求，優先級可能還要排在戰區一級軍事單位的前面。
但問題在於……
偵察的對象，實在是過於狂野了。
東風航天城的前身，是原總裝備部20基地，也是華夏第一個導彈試驗基地。
只是後來，隨着技術水平的不斷提高，已經不再需要一個固定場所來測試導彈性能。
所以才改成了專門服務於載人航天工程的場所。
而派偵察機偵察這種地方，似乎總有一種進入懷舊服的感覺——
USAF的空中偵察史如果寫成一本書，那恐怕比美國自己的歷史還要厚。
其中自然不乏光輝燦爛的部分。
但對華偵察，絕對是最讓人難繃的一個章節。
從P2V“海王星”到U2“蛟龍夫人”，再到BQM-34“火蜂”……
各種新型裝備，總之是送了不少。
雖然大多數任務都不是美國人自己執行的，但也絕對不是啥長臉的事。
而且，這都21世紀了。
至少在表面上，和平與發展已經成爲了時代的主題。
上面也不可能同意進入華夏內陸搞事的要求。
望着周圍投過來的怪異眼神，奧基夫也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表述有些歧義。
“不需要偵察他們的整個西部地區……只要把位於疏勒的測控站納入到監視範圍內就行了。”
會議室裡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畢竟，疏勒地區距離吉爾吉斯只有三百公里左右。
這樣的偵察，可以全程在國土以外進行。
不過，問題仍然沒有完全消失。
其他人作爲下屬，或許在這個時候不太好直接反對。
但馬爾維爾在NASA的資歷本就極高，且作爲顧問，算是奧基夫老友兼私人顧問，反而需要在這個時候往回拉一拉：
“肖，就算不進入對方空域，偵察行爲本身也是非常強烈的挑釁信號……眼下我們和華夏的關係還算緩和，您看……”
在這條時間線上，雙方在1996年以後並未爆發過非常直接的衝突，尤其世紀之交的幾年都算是平穩過渡，因此馬爾維爾所說的“緩和”倒也不算妄言。
而且，這句話還有個深層含義。
就是當初咱大舉興兵挺進中亞，還是得到了華夏支持，並且還用人家機場轉運過物資和人員的。
現在反過來拿這片地方作爲根據地搞別人，雖然也不是說不行，但至少行事應該乾淨一點……
奧基夫聞言，低頭思索半晌。
但最後，還是選擇堅持自己的意見：
“無論如何，中繼通信最後一定是要反饋到地面站的，而這類信號哪怕定向精度再高，呈現在地面上都會是一個半徑數百公里的範圍。”
“我們派一架偵察機過去，全程保持靜默，用被動偵察手段只收不發，捕獲到他們的信號之後就撤走，就算沒辦法解碼破譯出他們的具體通信內容，也至少能通過信號特徵，分辨最終與地面之間進行信號傳輸的到底是哪顆衛星。”
沒錯。
在美國人看來，搞被動偵察而不是主動偵察，就已經算是表現出最大的誠意了。
當然，客觀而言，這也確實是完美的擦邊球。
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一架徘徊在邊境附近的偵察機是準備幹什麼，但愛烏罕和吉爾吉斯的空域對美國空軍來說是完全開放的，挑不出什麼問題來。
反而是華夏不方便進行干涉。
甚至都沒辦法像在東南方向那樣，用伴飛干擾的方式進行驅離。
因此，馬爾維爾也沒再說什麼。
就這樣，奧基夫的請求，很快就通過特殊渠道，傳達給了負責中遠東地區事務的中央司令部。
但後者卻對此毫無準備——
神舟五號是京城時間15日上午9時發射，任務總共只持續21個小時。
也就是說，16日凌晨5時40分左右就會降落。
而現在已經是京城時間的15日晚上。
留給他們的操作時間，只剩下不到8個小時而已。
不過，必須承認，在21世紀初這會，美軍表現出的效率還是相當可以的。
在收到任務要求之後，中央司令部司令約翰·阿比扎伊德迅速從已經一團亂糟的軍務中抽出身來，調撥了符合奧基夫要求的資源……
……
當天的稍晚些時候。
東風航天城。
早上在這裡觀看發射任務的領導們此時早已離開，因此常浩南也得以有機會坐在嘉賓席上，享受着整個指揮控制大廳內最好的視野。
大約一小時前，他和這裡的其餘幾十名同志一起，全程看完了共計持續48分鐘的天地通話內容——
比電視觀衆們看到的要多十分鐘左右。
可以說，效果遠超預期。
再加上飛船已經進入繞地第八圈的後半段，馬上就要開始第九個週期。
正好是運行狀態最平穩的時候。
因此，整個大廳裡的氣氛相比過去十幾個小時要輕鬆不少。
尤其對於常浩南來說。
雖然通信驗證任務還不算結束，但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連接已經完成，後面就是些例行的收尾工作而已。
當然，直接參與載人航天工程的興奮勁還沒過去，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
而這個時候，穿着一身淡藍色工裝的沈俊榮也步履如風地從不遠處疾行而來。
完全看不出是個熬了快24小時沒睡的六十歲老同志。
“浩南同志，大功告成啊！”
他咧開的嘴角根本壓不下去，腳上的動作還沒停當，就已經把手中的幾頁報告放在了常浩南面前：
“最高通信延遲327ms，平均通信容量6.2Mbps，最大通信容量12.7Mbps……確實比同步軌道衛星的性能好得多……”
後者早在之前通信剛結束的時候就收到了檀州那邊發來的結果，因此並沒有去看眼前報告的具體內容，只是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斜倚在靠背上：
“也不能這麼說……畢竟通信覆蓋率比較有限，而且還是爲了單一目標特調過衛星姿態的……”
“如果想對任意航天器都能實現這樣的效果，恐怕需要至少40-60顆衛星，而且每顆衛星的信道數量和天線覆蓋範圍還得成倍增加才行……任重而道遠吶！”
話雖然非常謙虛，但無論從語氣還是表情判斷，都顯然是對這次結果滿意的。
沈俊榮當然也看得出這一點，因此樂呵呵地坐到旁邊：
“你也別整那些虛的，這次測試不光在技術上接近完美，而且從宣傳層面上，影響力也非常大……雖然40-60顆衛星的規模肯定是說夢話，但就靠今天這一出，給你安排一組科學探測與技術試驗衛星絕對不成問題……”
“我估計，這也是浩南同志你最開始的目標吧？”
只能說，不愧是老專家。
猜的一點不錯。
青鸞衛星羣，就是給實踐系列衛星打前站的一次嘗試。
不過，常浩南這會也不再是什麼萌新，被點破了想法的他完全不尷尬，反而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這節目才播完不到一個小時，沈總就已經知道影響力了？”
“那是當然！”
沒想到，面對這個半開玩笑地的話題，沈俊榮倒是非常嚴肅：
“你知道，我們國家的航天產業，被美國人或是直接威脅，或是暗中使絆子，攪黃了多少對外合作項目麼？”
“還不是因爲冷戰之後，全世界在航天基礎設施方面只能高度依賴美國一家，別人擔心和咱們合作會斷掉獲得的支持……就剛纔你提議搞的這次直播，很可能推動整個行業突破封鎖！”
關於航天這塊的事情，常浩南大概知道一些知名事件，但終究不是老本行，瞭解沒有航空那麼詳細。
但是聽沈俊榮的說法，也是苦西方封鎖久矣。
近些年雖然在具體技術上的限制少了很多，但是在項目層面上，情況顯然並沒有太多好轉。
於是，他也就順着剛纔的話頭，讓對方接着講講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而在這樣一片安定祥和的氣氛中，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後半夜。
按照計劃，神舟五號此時即將進入返回準備階段，所以，控制大廳裡的衆人，也隨之開始忙碌了起來。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突然有人報告了一條突發消息——
在疏勒測控站以西約400公里的位置，發現了一架活動在1.7萬米高度的不明飛行器！